可我有点心疼这个骗子呢,明明…不要这么伤心的。

我的意识逐渐混沌了,分辨不出声音。

我想要张口,可是喉咙漫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仿佛我张口,那液体就会堵住唇舌,连炙热的离别情绪都不能吐露,死还真是残忍呢。

我反倒有些释然了。

我的四周突然暗了下来,我能看见九狐将我揽在怀里,细细磨蹭着我的手背。他的眼神依恋又迷茫,含着热泪,稍有不慎就会打湿我的襟口。

我好想笑他,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呢,好娇气,像个女孩子。

我的管家大人怎么可以哭呢?

我无所不能的管家大人怎么会哭呢?

呐,不要哭,即使我会渐渐消失…这也是无可避免的吧?

你是神明,注定后世孤独吧。

这是神明的代价,与万世千秋同进退的代价。

我突然可怜起他了,这个笨蛋。

我这样笑起来,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我的脑子更加迷糊了,像是兑了一团水,发出晃晃荡荡的声响。

“铃铛是系在脖子上的吧?”有稚嫩的女孩子声音响起。

“你看见了?”

女孩子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明明就是系在脖子上的,你怎么系在脚上呀?”

“这是枷锁。”那名男子的声音很是熟悉,带着一种催人入眠的效力,好似就在眼前。

他的脸是模糊的,带着某种故人的气息,给我一种依恋感。

他站在灯火煌煌之中,是在庙会里,就好像站在我的面前。

他说:“等我挣脱了枷锁再带你逛庙会好不好?”

我开口,血漫了出来,溢在胸口上,我望着他,眼中含泪:“好。”

他笑了起来,声音极具男性魅力,带着某种蛊惑以及熟稔:“请等待我,大小姐。你可以安心入睡了,早晚我会陪在你的身边,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他的脸逐渐清晰了,舒朗的眉目,如高山流水那般清雅俊秀。他勾起嘴角的时候,常常是自带着笑意的,软软糯糯,含着三分宠溺。

是九狐啊。

原来这么久以前,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陪我度过春夏秋冬的,都是九狐。

那种熟稔的味道,都是九狐没错。

可我为什么不记得了呢?

他为什么从未告诉过我呢?

果然是…大骗子呢。

直到现在才知道,还不算晚,就是有点可惜。

明明还可以更加深爱的吧,拼尽全力的那种爱意。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朝九狐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

他反手拥住我,将哽咽的唇抵在我的肩上,微张着,发出轻轻的颤抖,有眼泪落下,痒痒的,划出一道水痕落在我的衣服里,染在我的躯体上。

真好,临到死这一刻我们还相爱着。

我将口中满出的血吐掉,发出沙哑的声音说:“我记得…你说要带我去庙会的,那铃铛,已经摘了吧?真好,我们去过了,你还…亲了我对吗?”

九狐身躯震了一下,仿佛被某种情绪牵引,他将我拥地更紧了,低声呢喃:“我爱你,大小姐,我爱你。请不要离开我,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着你,请不要从我的身边逃离。”

叫我大小姐了?

我没有力气睁眼了,只能笑起来,勉力扯开嘴角,露出那种甜蜜青涩的笑容,我说:“你记起来了啊?九狐殿下,哈,真好玩…我想睡了,就像上次那样,我等你叫醒我,好吗?”

“大小姐。”他突然将我平放在地上,像是想起了什么,用一种异常严肃的情绪和我说:“大小姐,你没有心了,我把心给你,我是神明,我不会死,我们共用一心。”

“共用一心?”

我笑了一声,还没开口说话,嘴里就喷了一口血,呛满了自己的一身。

他将匕首也刺入自己的胸口,剜了一下,有什么光芒从中倾斜,徐徐落在我身上。

九狐像是疼极了,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流着豆大的热汗,稍一动弹,就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像是回过了一点力气,制止他继续剜心:“你把心挖出来给我了,你怎么办?”

“大小姐不用怕,只要你能活着。”他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眼底含着笑,将痛楚都抛在脑后。

“没有用的!”突然有人从屋外闯入,那是夜狼。

他冲过来,从九狐手中夺过匕首,说:“没有用,这是梦靥,即使剜心又如何。现在有你的神识罩着大小姐,她不会死。你的凶神之身已经回来,只有破了异族的来兵,你才能和大小姐一起回到那个世界,否则这一切都是白费力,说不定都得死在这里,你死没什么,别让大小姐给你陪葬!”

九狐抿着唇没开口说话,他贪恋地望着我,说:“好,我去杀了他们。”

“等等,把大小姐也带上吧。她不能离你太远,否则无法收到神识之芒。”夜狼将我搀起来,开口:“你去,我跟着你。”

九狐怔怔望着夜狼,并未开口。

夜狼反倒皱起眉说:“放心,大小姐不止是你深爱的人。”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好,麻烦了。”九狐也没多矫情,他随手抽了一把地上的长剑,凌空跃了出去,夜狼抱起我,尾随而上。

城外已经撩起火光与黄沙,异族军队的声音震天动地叫喊着,有将士骑龙而来。

而百米开外,有人一袭黑袍随狂风翻卷,猎猎出声。

他骑龙而来,一头黑发狷狂散漫,盖过眼睫去。

那人悠远而近,兀自笑起来,笑声魅惑而诡异。

居然是山月?!

他没死?!

山月的眉目还如往常那般,既妖又媚,还有一丝难言的戾气与怨气。

他扬声笑道:“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弟弟。我说了,你早晚会入我梦来。不如我在此世称王,你陪伴着我可好?我不杀你,我会将你困在寝殿里,日日折磨你。”

“呵。”九狐难得地笑起来,他扬起九条狐尾,朝天冲去,遮蔽了一方日月,仿佛自天宫而来,徐徐落入人间的谪仙。

九狐也回应:“哥哥,是好久不见了,死了还不满足吗?要我再杀你一次?就如同你前世杀了我那样?”

我听着他们的话语,突然有一丝怅然,心里满满涨涨的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忽的想起来了,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九狐也曾经消失过,难道…是被杀死了吗?

现在的九狐,是重生的吗?

为了我,所以从沉睡中活过来,一路找到我的吗?

山月啧了一声:“你又何必那么执着,都是死过的人,和我一样,和我活在这个异世里不好吗?你不…贪恋血亲吗?我记得,你曾经也是仰慕着兄长父亲的,有我陪着你不好吗?”

“我有了深爱之人,所以想活着了,至于哥哥你,可以好好长眠了。”九狐也不过多言语,他冲杀上去,扬起狐尾直逼他的喉头,想要一击刺入喉口。

山月侧身避开,怀中黄光一闪,竟是个铃铛从中滚了出来。他刚想要伸手去捡,却被九狐一击从背部刺下,血喷了满身。

“呵…”山月倒下之际突然这样笑了一声,他伸手捏住了那个铃铛,低声说:“陷入长眠也无妨,等我醒了,定要再来杀了你的…这样,也好。”

他不知想了什么,周身突然散出白色烟雾,华光笼罩,竟然将身躯给碎成了粉末。

九狐看着那个铃铛的位置,怔松了片刻,一句话也不曾开口。

我望着夜狼,他也渐渐笑开了。

他的身躯也正在缓缓模糊,像是要破灭了一般。

我突然察觉到,他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我觉得很可悲,却不知悲从何处来,想要替他哭,却没有眼泪。

他盯着我只是笑:“别哭,大小姐。我很高兴,我会得到永生,会…和记忆里的大小姐活在一起。”

他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只有脸还残留一点幻想,他轻声说:“我爱你,这是最后一次,我爱你。”

“谢谢。”我也只是说出这种话。

九狐收回狐尾,从空中落下,他将我搂在怀里,慢慢踏出这个漫天飞雪的废墟。

原先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黄粱大梦一般,梦过就无痕了。

我问九狐:“为什么那个铃铛…”

九狐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那曾是,他送给我的。”

所以山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再也没人能知晓了。

九狐带我回到家里,家中还是熟悉的样子,没有起什么灰尘,大概我们出去的并不是很久。

我心口还在隐隐作痛,似乎又开裂了。

九狐将我放在毯子上,他解开衣襟,胸口上有一道伤痕,那是未完成的剜心举动。

他将赤\\裸的胸膛贴在我的身体上,胸口逐渐流淌出一股暖流,带着湿润的潮意,迅速裹住了我和九狐。

这么近的距离,我都能看到他微翘的睫毛,眼瞳里卷着的一点赤红色。

我低声问他:“还疼吗?”

他摇摇头:“不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起身。

九狐搂住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如失而复得般小心翼翼。

他道:“今后大小姐的心就是我的心,我们将永生永世都不再分离。”

“好。”我仰头吻了一下他的下巴,又说:“好,我会好好对待你的,管家大人。”

51.包子篇–1

【番外-包子】

九狐近日可闲暇了,他一闲下来就会往我的肚子瞟两眼,眼底发光,好似我怀中藏着什么珍稀佳肴一样,盯地我浑身发毛,直道不好。

他这种眼神似曾相识,好像刚开始看见我就是这么幽怨且饥\\渴的。

难不成…他是又想要吃我了?!

不是吧?我原以为和他做了夫妻就能幸免于难,却没想到这会儿要栽在阴沟里?!

“阿狸…”身后的九狐悠悠唤我。

我脚下的步伐一顿,徐徐转过身去,盯着他干笑两声,扬起一个微笑:“那个…管家大人?”

他从身后搂住我,轻抚我的小腹,语气里带了几分不甘:“隔壁家最近搬来一户笋精,他们家早就生了一窝嫩笋。”

“你想吃嫩笋了?”我迟疑着问他,心里却想:不好,用嫩笋来炖狸猫肉可是再鲜美不过了,难道他真的是在考虑配料的事情了?

九狐眸色沉了下去,怨气更重了,黑压压的戾气散出来,将我整个屋子都笼地一团黑,他眼里的赤红色亮地都能点灯了,让人心猛然一沉。好乖乖,这是要怎样,这明明就是杀人放火的前奏啊!

我的管家大人好像无时无刻都会动起吃我的念头tat!

他抚着我的下巴,结茧的指腹带着一点粗糙的触觉,将我那处的皮肉摩擦得生疼,仅仅几秒,就擦红了一小块。

九狐抵住我的头顶,又缓缓开口:“前几天白泽上门,说他暗恋多年的兔姬和人结婚了,现在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这是什…什什什么意思?!难不成还不满足只炖我一个,还要再抓一个来炖?这是暗示我小兔崽子比较嫩?特别是新生的最好?

没想到管家大人居然这么心狠手辣,想吃鲜嫩的兔肉!当然只要能救我一命,不是吃我那就只能牺牲它们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我挡枪,它们大概也会觉得荣幸吧?毕竟我还是妖怪圈里有名的大小姐,九狐还是神明呢!它们得感恩戴德等着被吃才是!

“想吃小兔子?这个容易,我去抓!”我这样回。

九狐的戾气又乌压压扫了一波,这次连他的长袍都随着那黑滚滚的黑气飘扬起来,如蛟龙在其中翻滚,气势迫人。

我心中嗷呜一声哀嚎,没摸清楚他的意思,这是要干啥呢?

九狐张嘴,低低叹了一口气,最后不满说:“我想…”

“想…想想想什么?!”想吃我?tat不要不要不要!即使是询问我的意见,我也不会被你吃的。

“我想要个孩子。”

“不要不要不要!”我毅然拒绝,随后反应过来:“什…什么?”

“大小姐不想要一个孩子吗?”九狐抿唇,眼中有伤心之意。

“没有!”我顿了顿,面红耳赤:“那个…这种东西不是得看缘分的吗?怀不上大概…也不是我的问题吧,咳咳!”

“绝不是在下的问题!”九狐比较在意这方面的男性问题,当即扬声断定,他最近有些奇怪,好似被白泽的那些奇奇怪怪离婚案例吓到了,什么雄性没有生育能力被扫地出门等等,甚至有一段时间,九狐会趁我在睡觉之际,一个人偷偷摸摸在厨房里炖一些稀奇古怪的汤药,似乎是为了预防那种无法生育的窘态。

我说:“那说不定…是我的问题?”

“也绝不是大小姐的问题!”他又当即下了定论,仿佛很在意没有孩子该如何在这个家中立足。

我摸了摸他立起的狐耳,低声问:“孩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他难得流露出一丝羞涩的意思,低声回:“我不过是想和大小姐有一个孩子。”

我咬咬牙:“那就再等等吧,一定会有的。”

“我们再努力一些。”九狐眼睛亮了起来,当即将我压倒为所欲为…

我就知道他是这种衣冠禽\\兽,明明就是找借口想和我这样那样,还当我不会发现呢!

大约过了两个月后,我突然觉得自己昏昏欲睡,口味也变得差了。等到九狐将妖怪圈里知名的产科大夫请过来一诊断——我这是怀孕了。

九狐高兴坏了,当天晚上就做了一堆好菜宴请附近的街坊邻里,顺便取一取育儿经。

凡是和怀孕有关的,他都记在一本本子上,睡前还要拿出来扫两眼才能安心入睡。

等到第二个月,九狐似乎察觉了没有我的‘陪伴’有多寂寞,大早上兀自伤心地抚着小小九狐,对月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