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尧到达四九城,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庆娣在万家灯火其中的一盏下,笑得晴空无云的样子,坐在她身旁的秦晟几乎移不开眼睛。她笑起来素净的脸有一层恬淡的光泽,眼中有一种顺势而行不惊不怒的智慧,因此她沉静的气息总不容人轻忽,正是深深吸引他的魅力所在。

他曾以为女人,美丽,有教养,家世相当,那就足够了。可十年寡淡婚姻过后,却在即将步入中年时恍然发现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元素,相处时的舒适感。

与庆娣相逢实在是意外,初见而惊艳时的生理欲望姑且不论,相处后的相得实在是惊喜。红颜知己原来不是传说,这世上真有人思想能契合,嗔笑皆具风情。

他运气太差,三十如许才感悟到这种愉悦;他运气太好,有生之年相逢有期。

处身于这样一间以往绝不会涉足的装修简陋的烤鱼店,不用正襟危坐,不用揣度身边人的心思,他想或者他也可以学其他人的样子走到门口吼一嗓子,粗鲁地喊服务员快些上菜。

围桌而坐的人正在玩杀人游戏,谭圆圆直指杀手彭小飞,“他刚才一直在敲桌子,后来停了几秒,正好是周钧被杀的时候。”

才发表完遗言躺在沙发里装死的周钧闻言一跳而起,嚷嚷着要报仇。彭小飞无奈地接受惩罚,清清嗓子,开始念诗:“悄悄咪咪儿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咪咪儿地来,我轻轻地甩哈手竿子,不带走一片云彩。”

包房里顿时笑倒一片,正热闹着,大盘的烤鱼端了上来。

看着其他人抓筷子抢鱼眼珠为乐,鲜活辛辣的鱼香窜进鼻子里,一如人生最低谷时这些好朋友带来的感觉。庆娣接过秦晟递来的纸巾,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

“恭喜。”他低声说。

“谢谢。曾经一度以为人生已经定格,想不到兜兜转转的,还是……”多年前的心愿终于达成,感触良多。庆娣想起纵浪大化,又有些忐忑,“下个月还有复试呢,不能高兴太早。”

“能进入面试名单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是,下个月的今天,我在闻山,大概没时间回来为你庆祝。”中组部的调令和济西省省委组织部的任命文件俱已到达,这个星期长假过后,他将赴任闻山。

真诚的鼓励让庆娣不自觉地放松,可听见下半句,即将来临的离别在她心底兴起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舍。

在经历过那样大开大阖,几乎耗尽所有的爱情后,她深知自己实在没有余力和勇气再来一次。但秦晟的出现告诉她,世界上有别种相处模式,或许不汹涌热烈,但涓涓细流般,让人心生宁静。

“你们两个,只顾着悄咪咪说话,鱼快被我们报销完了。”周钧提醒。

庆娣一抬头,只见所有人目光聚集在他俩身上,她与秦晟相视一笑。

中途和谭圆圆去洗手间时,谭圆圆眼神紧迫不放,连问:“你想好了?仔细想清楚了?”

庆娣无可奈何,“之前你不是对他印象挺好吗?”

“为你好呢,你个没良心的!我要是自私就推着你上了,结了这头亲最起码能帮我家程旭不少。我主要是担心你一身书生气,玩不转他那种复杂的家庭,还有他那个女儿。别听周钧扯淡,什么‘治疗爱情伤痛最好的方法是开启另一段爱情’,就算重新找,也要找个家底清白的。”

“我没想那么多那么长远,也没决定就是他了。只是单纯地觉得一直渴求的感情模式好像就是这样的,相互平等的关系,思想交融的快乐。至于他的家庭和他女儿,现在更加没到考虑的时候,真若走到那一步,但凭本分,将心比心好了。”

圆圆凝视她半晌,“你用的词是感情,不是爱情。还有,你说的模式,人不是物质,不可能套在公式里就起化学反应。”

“圆圆,你觉得我还能爱上谁吗?”

“那最起码要有一点喜欢吧。庆娣,你有吗?”

庆娣怔怔注视镜中的自己,不确定内心的情感,“我只爱过一个人,实在是,拿不准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谭圆圆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庆娣……”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庆娣揽住圆圆肩膀,“目前来说,我和他的关系,介于朋友和知己之间,能不能往前走,还要再看。”

回到包房,秦晟提醒她:“你手机响了很久。”

庆娣拿出来看一眼,又放了回去。

他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地,铃声恰度响起。庆娣放下筷子说:“我出去听。”

掩上门,一并掩住秦晟深思的目光,庆娣站在走廊间接通姜尚尧来电。

“我在你楼下。”他这样说。

“我在外面。”

“那我等你回来。”

“……姜尚尧,你到底想怎样?”

她温婉的语调充满莫可奈何的味道。

 这问题令他一般的彷徨,他想回到多年前坐在南村学校厨房吃她亲手做的那碗面的一刻重新开始,可是时间早已改变了他与她,在情感的深渊旁两两相望,只剩下一丝捉摸不定的低低喟叹。

“我……”愧疚夹杂着无尽的思慕令胸中闷痛,他苦涩地说:“庆娣,对不起。我想你,克制不住的,没一天不想你。”

第八十三章

庆娣回到包房坐下,秦晟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淡淡说:“等会去K歌。”

她点头说好,准备将手机放回包里,想起姜尚尧最后那句“我等你回来”,她指尖一颤,手机磕上椅背,接着摔在地上。

秦晟先一步帮她捡起来,嘱咐一句“小心”,侧头继续听彭小飞说话。庆娣迎上圆圆探究的目光,不过一眼,圆圆已经读懂了她眼里的挣扎。

庆祝周钧掌镜的片子上首封,前些天已经和他的好友热闹过一回,今天庆娣是主角,她实在不可能中途离开。

但无论轻声说笑还是低头拨弄碗中饭粒,总不自觉地在脑中想象姜尚尧正落寞地守候在春夜乌啼的双槐树街街角,那情景让她柔肠百转,坐立不安。

神思不属地强撑到离席埋单,庆娣悄声对圆圆说:“我回去一会,马上回来,你们先过去。”

谭圆圆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他来了是不是?”

庆娣点点头,“好像情绪很低落,我放不下心。”

“你不是他妈,心情不好不用你扑过去抚慰他。”

“……圆圆。”

谭圆圆凝视她的目光由气馁到怜悯,逐渐软化。“我是彻底明白了,你根本就没法忘怀。他的存在,等于是你的呼吸,你的心跳。白瞎了我之前的担心,秦大公子,”谭圆圆瞥一眼秦晟和彭小飞的方向,“完全没戏。”

犀利,尖锐,直指人心。庆娣无言以对。

站在街口,姜尚尧倚着车门翘首向二楼的侧影猛一映入眼帘,正如圆圆所说,庆娣心跳陡乱。瞬时他似有感应般,转头向她望来。

诉不尽的相思盈满他眼底,颓然的姿势因为她的出现而骤然振作。看她一步步靠近,他眼中光亮愈盛。

庆娣在他身前一米处停步,侧头打量他。过了个年,他反而清减了些。眉间一如往昔的坚毅果决,但是在被喜悦燃亮的眸光背后,有些道不明的激狂,像他身上隐匿的那些黑暗气质,压抑,不可捉摸。

在她默默注视他时,姜尚尧缓步靠近。她身上沉静的气息像磁石,被绵密的爱充斥的血液流经之处,每个细胞被吸引着,骚动着,尖啸着,呼唤他伸臂拥她入怀,以平复胸中那块垒的沮丧和愤懑。

但是,走近她身前,姜尚尧深吸一口气,不敢妄动一分。“剪了头发?”

庆娣点头。

“也好看。”话是如此,可明显地听出了自己的言不由衷。像她时尚的新发型,她的新生活也早已将他摒弃在外。“好看。”他强笑着重复说。

笑容涩苦,藏匿着诸多委屈。庆娣心乱如麻,她问:“出什么事了?是家里,还是你……”

“家里都好,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话突然想告诉你,而且一定要面对面告诉你。”

庆娣眼里写满疑惑。

“我,我今天终于彻底理解了为什么你会离开。如果你深爱的那个人已经变质,变成一个令他自己也极度鄙夷厌恶的人。”

“突然间说这个做什么?”庆娣困惑,又为他眼中的自苦而恻恻心痛。“都过去了。”

他凝视她许久不说话,街灯的阴影中,依稀能看见他下颚紧绷,压抑着的情绪在他眼中尽显无遗。

“庆娣。”他喃喃地喊她的名字,接着眼中决然,像鼓起了勇气,继续说下去:“早在两年多前,与翟智翟医生重逢,知道她父亲是谁后,我就开始打她主意。当时只是赚到第一笔钱,想更上一层楼不得不借助于她的关系。中间是利用也好,合作也好,欺瞒着你,以侥幸心希望不被你发觉和她的诸多暧昧。”

“姜尚——”

“庆娣,你听我说,这只是个开始。在你离开后我迁怒于她,其实何尝不知道自己那些蝇营狗苟的心思。你说得没错,我被欲望牵制,满脑子高踞于人上的念头,满腹盘算计较周围有利可图的关系。我和自己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有朝一日能登上峰顶,之前的卑鄙龌龊有谁会记得?可是……”他凝望庆娣,嘴唇轻轻抖颤,随即紧紧抿住。良久后,他才重新开口,低沉的嗓音因为自我克制而更加低沉,“可是,今天我知道,即使真有达成愿望的一天,我也会无休止地鄙夷我自己,为我的屈服。我今天多想将三十年的积怨愤怒地甩在他脸上,……我做不到。庆娣,今天,不仅令你失望,连我妈,她含辛茹苦地抚养了我三十多年,如果知道我趋炎附势的所作所为,恐怕会无比的难过。这世上真心对我好的人屈指可数,可我一一令你们失望,我……”

庆娣来不及询问那个“他”是谁,一抹银光在他眼角闪烁,瞬即滑下他面颊。他颓然垂首,紧阖双眼,两行泪循着旧痕无声淌下。

她颤巍巍地探出手,怕惊动他一般想用指尖抹去,他却像是获得了极大的安慰,缓缓睁开眼,眼底哀伤无尽。

如果可以,他情愿生命中从不曾经历她的美好,就让他孑然一身浑浑噩噩地走到尽头,这反而是种幸运。像现在这样,回不了头,还要清醒着继续走下去,并且眼睁睁地遥望她背影越行越远。这是世上最悲哀的事。

庆娣努力地朝他笑,“你是好人,你也无奈。以前我就知道,我没怪过你。”

他专注地注视她的笑容,喃喃说:“对不起。为了你为我做过的不求回报的那些,为了我混账得没有好好珍惜你,对不起。”

她咬紧下唇,不敢开口说一个字。从烂漫少女开始,对他的爱像天上的璀璨繁星,无时不刻地,指引她前行,一路跌跌撞撞,走走停停,即便是踽踽的今天,她也不曾有过一丝怨恨,只作是曾经历了一条喜旅。

手机铃声撕裂枯寂的夜色,庆娣回神,打开来看是圆圆的短信,她望姜尚尧一眼,拨通圆圆电话说:“我晚些过去。”

再抬头,他想是听见电话中的喧闹,轻声问:“你还有约会?”

他满脸的不舍与渴望,却在庆娣微微点头后强笑说:“那我……也该走了。”

庆娣踌躇片刻,问说:“你什么时候到的?”

“打电话给你的时候。”

她计算来时的路程,“那没吃晚饭?”

姜尚尧摇头。

庆娣无奈叹息,“我陪你去附近找个地方吃饭。”

他点头,接着迟疑地说:“我想吃面,你做的。”

哀恳的语气让她无法说一个“不”字,庆娣立身回首,看进他眼里。他似也知道到这要求过分,讪讪地,却坚持着回视她。“吃完我就走。”

庆娣再次于心中叹息。

上了楼,她径自拨开蜡染帘子进了厨房,不一会响起拍蒜炝锅的声音。姜尚尧立于小客厅中间环视一周,和春节时差不多的布置,只是阳台一角堆了更多货,而窗台上撤了水仙盆,种了一排不知名的绿色植物。

这是她的家,也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诸多想象中,无论她慵懒地打着哈欠,从房间走出来,晨光在她肩头跳跃;或是灯下,她光裸着两条长腿蜷曲在沙发角落低头看书;也或者,她在阳台当风而立,晾干湿发,目光穿透千山万峦……每一幕场景,他想象自己就在她的身旁,而梦醒,方知她远走天涯。

庆娣拨开帘子,打断他的遐思,“吃饭吧。”

姜尚尧随她在桌前坐下,一会功夫她不仅煮好面,另外多做了两个凉拌小菜。

“醋没家里的好,你将就一下。”

“很好了。”他挑起一挑,发现碗底有两只鸡蛋,于是怔然。她回避他的目光,想必也忆起当年在南村小学厨房里的那一幕。

时隔两年,再次尝到她亲手煮的面,他心中既喜且悲,交织在一起,个中酸楚无可言道。“很好了。”

“吃吧。凉了搁胃里,不消化。”庆娣递给他一张纸巾,自己托颐坐在另一头,垂目注视桌面的木纹,似是想看出一朵花来。

沉默中,他连面汤也喝个干净,然后像寂寞的福头般,目光紧紧追随她进了厨房,直到庆娣洗好碗在他对面再次坐下。“考试成绩出来了?”

庆娣点点头,反问:“家里好不好?姥姥身体康复得怎么样?”

“都好。你现在,你约的人是……”

庆娣坦然凝视他,不置一词。

姜尚尧颓然而笑,“我没有过问的资格。”

“有公事来京里?”

他默默摇头。

来回十多个小时,只为说几句话而已。眼前忽然闪过周村矿场前亲睹的那一幕,想起两年多前他抛下婚纱影楼中的她匆匆离开,庆娣一时失语,不知该不该庆贺这迟来的荣光。

“那你……”随着声音顿止,她置于桌面的手掌紧握成拳。现实生活静好安稳,她只需要迈过下个月复试的关隘,再努力读书,未来生活的美好指日可待。何苦揭开情感的疮孔,穿凿回不复的过往?

但是,但是……

“那我走了。”见她许久不发一言,只是垂首握拳,姜尚尧落寞地笑。

她送他下楼,临上车前,庆娣嘱咐说:“路上小心。”

积郁的种种不甘不忿,被她温柔目光轻轻拂来,渐渐消散无踪迹。硝烟尘世中,只要有她的温柔照拂,只要有寸土容身,他姜尚尧依然能屹立岿巍。

他突然近前一步,托起她下巴,拇指缓缓摩挲她的轮廓,目光贪婪。

庆娣心跳为之一顿,惴惴不安地问:“你真的好吗?”

他扯扯嘴角。不言而喻,在习惯了那些甜蜜后,没有她的岁月,时光已老。他拨开她腮旁的碎发,深邃的目光一一扫过她眉间,鼻尖和唇角,然后低头吻在她额发上。“如果我……”话语突止,他扬起脸,笑意淡然,“我走了。”

庆娣愁眉深锁,注视浓稠夜色中车灯消失在街角。

第八十四章

如果我放弃这一切,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

如果我有一天再次入狱,你能不能像从前那样,继续来看我?

……

无可否认,为了能亲睹那个与他有血缘之亲的人眼中流露一丝半点自责,歉疚或者懊悔,来时路上姜尚尧确实有自毁的冲动。

可缓缓喝完那碗温热的面汤,一边端详她托颐沉思的面容,他才彻底抛舍了那些自轻自鄙的念头。

即使缘悭,也要留存一息,只愿吃到她亲手做的下一碗面。

王霸龙粗豪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姜哥,这都等了一个多月了。那帮兔崽子松毛松尾的,越来越没规矩。我说——”

嘟嘟的长音忽起,姜尚尧对王霸龙说:“稍等,我转头打给你。”

新来电一接通,庆娣立刻在电话里强烈地质疑:“姜尚尧,你打算做什么?”

想必是他塞在她电脑键盘下的存折已经被发现。“早准备好要给你,放心,是干净的。密码和以前一样。”通过地下钱庄一出一入,来路已无迹可循。人生有太多意外,倘若百密一疏,将来他无余力照顾她,这笔查不到出处的钱也足以应付她半生所需。

对于他的解释庆娣置若罔闻,“别轻描淡写地糊弄我,你今天态度和神情太反常。我不管你打算做什么,做之前想想姥姥和阿姨,她们辛苦养大你,不是为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伤心。”

她先始语气严厉,越说声音越低微,最后像是捂住嘴,几不可闻。凝泪双目似乎近在眼前,姜尚尧缓缓松开油门,一瞬间浮起折路而返的冲动。他轻声哄她说:“别想多了,上回那张卡你不收,我就准备了这些给你防身。用不用你都收好了,有备无患。我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记不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

那一年他甫出狱,他答应过她,他会遵纪守法,不让自己再度陷入绝境。违心的话说过不少,但对她的那些承诺字字铭记。

“真的?”她犹有疑虑。

相隔遥远,他如见伊人般用力点头。“真的。”

她像卸去重负般松了口气。

被珍视的感觉重重袭来,浸润得他冷硬的心柔软,干涩的眼微湿。姜尚尧踌躇半晌,迟疑地说:“你最新的那篇文章我看过,你说人活于世,外在圆融,因为要和世情周旋,但是内里必须方正,守心如一。我想问,如果有一天我做到了,……你会不会,重新考虑接受我?”

庆娣最近在潘家园淘到几件老货,其中一枚老铜钱上斑驳的锈迹着实让她喜欢,为此写了一篇散文,以铜钱的天圆地方暗喻人性。

她没料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他默默关注下,又遽然被发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迟迟等不到答案,姜尚尧嘴角漾起一丝苦笑,准备放弃时,低缓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会。”

他惊喜交迭,反而怔愕,“庆娣……”

“我先挂了。这个答案不会变,等你做到那天,你来问我。”

嘟嘟的忙音传来,转瞬即止。静寞中,姜尚尧耳畔一遍遍地回响她最后那句话,宛似败叶般日渐枯萎的心在那一声声低咛呢语中悄悄复苏,喜悦感逐渐放大,他缓缓扬起嘴角,任由那饱满的情绪冲撞激荡,笑容随之盛放。

“姜哥!”远在闻山的王霸龙等得不耐。

“跟他们说,再等三天,皮都给我绷紧了,谁不想混了趁早说,滚回去给我跟车!”王霸龙挑选的都是信得过的手下,只是从正月候命到现在,任谁都会滋生几分懈怠。

“那要是三天后……”

“这个不用你操心。”姜尚尧交代完王霸龙,转头通知光耀,“你再去审计局一趟,刘忠汉的大闺女读了快一年大学,提醒一下援手资助他闺女上学的是谁。这个人情是时候该还了。”

安排好所有事,他将脚下油门一踩到底。黑夜中的石原高速,灯光如带,铁灰色的卡宴像滑进流动的星河中。

“你等我。”内心隐隐有个声音在许诺。

而庆娣,放下手机后,站在电脑桌前眺望窗外夜色良久。简短的两个字“我会”,诱发的是心中不枯不灭的爱,她曾深深将之禁锢,也曾仓惶避走,直视它的存在,反而令人心生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