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露达也故意板起脸,回答道:“哦不,谢谢,请让我自己来。”

她从他手上接过那只鞋,套在左脚上。

哈尔雅退后几步,细细地打量着她,赞美说:“真漂亮!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好看!”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又开了,骑士长喊道:“王后陛下到!”

西露达连忙站起来,哈尔雅迎上前,将那位了不起的王后扶入门内。

王后是维拉公爵夫人的亲姐姐,光论姿色的话,比妹妹差了一大截,但她有种端庄的气质,使得她看起来极具威严。

此刻,她那双高傲的眼睛正盯在西露达身上,仿佛想要将她看透,然后,落到穿着水晶鞋的左脚上。

西露达鞠躬,向她行礼。

她的表情却丝毫不见缓和,冷冷说道:“你不是舞会上那个神秘姑娘。”

其实只要是参加过舞会的人,都看得出来,西露达和仙度瑞拉的样子,实在是没有半分相像的地方。

“我不是。”西露达很老实地点头。

王后的视线,转向一旁的骑士长。骑士长连忙说道:“王子吩咐的是把能穿这只鞋的姑娘带回宫,而她,是目前为止唯一能穿得了这只鞋子的人,所以,属下只能带她回来。”

王后轻哼了一声,“既然没找到,还不下去接着找?”

“是!”骑士长连忙战战兢兢地转身走了。

教训完下属,王后这才坐到西露达对面的沙发上,望着她,目光锐利、精明,而冷酷:“你是西露达·纳塔利小姐?”

乍听到名字后跟随着的姓氏,西露达有一瞬间的恍惚,“……是。”

“我听说过你,你本来是我的妹夫维拉公爵家的女仆。”真是一针见血。

她想说什么?王后是想说她身份低微,根本配不上王子么?西露达感到有些好笑,这种老套戏码用在她身上,真是浪费。天知道,她跟王子,根本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种关系。

王后瞥了一言不发的哈尔雅一眼,继续说:“你父亲死后,你母亲嫁给了纳塔利·欧文,而他目前投资失败,濒临破产。”

西露达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是的。这一切都属实,王后陛下。”

王后似乎没想到她如此干脆,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语气柔和了一些:“对于今天带你入宫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你应该知道,我们要找的人,其实并不是你。”

西露达接下她的话:“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派马车送我回去吗?我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不瞒王后陛下,我现在感到有点饿,很想念母亲亲手做的奶酪。”

王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来人,送西露达小姐回家。”

哈尔雅不满地喊道:“等等!妈妈……”

王后抬起一只手,止住了他接下去的话,并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一名骑士立刻上前对西露达说:“请跟我来,小姐。”

西露达重新换回自己的鞋子,转身跟着那名骑士离开,临走前看了哈尔雅一眼,哈尔雅朝她笑笑,眼神中别有深意。

在走廊上,一个年轻男子优哉游哉的迎面走来,看见西露达,表情明显一怔。

直到西露达走出屋子,他这才扭头问一旁的侍卫:“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侍卫恭声回答:“回罗恩大人,王子命令寻找水晶鞋的主人,她是目前唯一一个合脚的人。”

罗恩连忙转身,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眸色闪烁,变得复杂起来。

而另一边,坐上马车的西露达,在确信车内只有她一人,没人能看见她的任何举动后,从腰带的内侧取出一样东西:一把小巧的金钥匙,外面裹着一张纸。

这是刚才哈尔雅佯装要帮她穿鞋时偷偷塞到她手里的,而她趁弯腰穿鞋的时候,藏到了腰带中。

将纸展开,里面写着:

“到弗罗萨等我。

PS:这是圣约翰银行XJ2306号金库的钥匙。将钱提出,可供一路所用。祝,好运。”

西露达将之前的那张纸条拿出来,与这张对比了一下,两张的字迹一模一样,看来,这才是王子的真迹。

那么,那本书上的备注又是谁写的呢?

她拿着钥匙,目光闪烁个不停,有些忧虑,有些感慨,又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欣喜。无论如何,有了这笔钱,她的远行计划就又可以继续了。

可以亲眼见识各地的人文景观;可以学以致用;可以远离此地的紊乱纷争;可以好好的想一想——自己要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生。

一双手慢慢握紧,握着那把钥匙,如握着自己依稀可见的明媚未来。

监视

马车在二十分钟后停在了家门口。

西露达下车,向车夫道谢,正要进门,眼角余光却看见一人影,鬼鬼祟祟地站在围墙那端,一见到她,连忙缩身藏了起来。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太多想,举步走入门内。

莉蒂亚和尼可都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消息,一见她回来了,连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见到王子了吗?王子要娶你吗?”

“你们觉得这可能吗?”西露达无不讽刺的回答道,“你们都知道,他们真正要找的人,根本不是我。”

莉蒂亚和尼可都露出失望的表情,重新坐回沙发上。尼可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说:“好难得能穿得了那只鬼鞋,结果还是不行……王子也真挑剔,还就非要那个姑娘不可了。妈妈,我觉得那个姑娘没准是妖精变的,不然怎么来无影去无踪呢?你说是吧?”

在她一连串的无聊揣测中,西露达径自上了楼,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却发现仙度瑞拉正坐在她的房门前,看样子是在等她。

不过想想也知道,对于水晶鞋一事,这位正主肯定有一大堆话要问自己这个冒牌货。西露达打开门,走进去,然后回身说:“想说什么的话就进来吧。”

仙度瑞拉从地上爬起来,跟进房间。

西露达将帽子摘掉,脱去外套,然后坐到梳妆台前放下头发。

在此过程中,仙度瑞拉一直默默的看着她,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这面镜子好漂亮。”

西露达扬了扬眉毛,拿起梳子一边梳头一边说:“你喜欢?”

“嗯。”她竟然承认。

西露达想了想,说:“是吗?不过可惜,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我知道。”仙度瑞拉的表情很平静,不再像前几次那么激动和尖锐,“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它很漂亮,没有想要跟你争的意思,从小,我妈妈——我是指她还没有病逝前,就教我说,不要争。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即使强求,也得不到。就像这面镜子……就像王子殿下……”

西露达梳发的手停住了。

“今天中午我真的好高兴,当听说王子派人四处寻找水晶鞋的主人时,我真的开心极了!我想一切还有希望,他毕竟还是在乎我的……直到看见你穿上那只鞋子,然后坐上皇宫的马车……”仙度瑞拉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的花园,目光变得飘忽而悲伤,“我一直在想,王子为什么喜欢你;然后又想,为什么明明是我的鞋子,你居然穿的上?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明白了——因为你比我更适合他,连雨果也这么认为……”

西露达打断她:“等等,雨果?”

“那只鸟。你知道它的,不是么?”

原来那只神叨叨的鸟名字叫雨果。真是一个怪名字。

“所以,王子没有爱上我,而是爱上了你;所以雨果让你穿上了那只水晶鞋……所以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我输的彻彻底底。”

西露达想告诉她自己跟王子之间并无爱情,起码,目前还没有。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无论如何,自己要跟王子一起环游世界,是不争的事实,王子不喜欢仙度瑞拉,也是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再说些安慰的话,根本与事无补,而且越描越黑。

仙度瑞拉深吸口气,像是最终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回转身,凝视着她,沉声说:“但是没有关系。我才16岁,未来的路还很长,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会牢牢的抓住幸福,不让它再从我手上溜走,也不会再被任何人夺走!”

西露达回视着她,久久才答道:“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仙度瑞拉咬着嘴唇,又站了一会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踌躇了半天,开口说的却是:“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些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你或许觉得我还是那么的幼稚和愚蠢,总之,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把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就这样,再见。”

她几乎是匆匆而逃,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西露达把玩着手里的象牙梳子,扬起嘴唇,低声一笑:“小傻瓜。”

真是一个傻瓜。

连道起歉来,都这么矫情。

然而,不知为何,心情却忽然变好。伸个懒腰站起来,走到窗边,无意识的看向花园,谁知就那么随意一扫,竟发现围墙外的巷子里,先前看到的那个人还在,神态诡秘的探头往墙里看,形迹非常可疑。而后,又来了一个,跟先前之人说了几句什么,先前之人离开了,换第二个人继续留守。

这是……监视!

西露达顿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

她将所有事件开始从头整理:

首先,王子的出行计划被以撒得知了,以撒出于某种目的派人向王后告了密;

然后,王子被软禁,三天后,传出他要根据水晶鞋寻找神秘女郎的通告;

再然后,骑士们来她家试鞋时,骑士长偷偷塞给她王子的纸条,要求她进宫,而她恰好也穿上了那只鞋,很合情合理地被带回皇宫;

在跟王子见面时,王子又塞了张纸条给她,让她先去弗罗萨等他,顺便还给了她金库的钥匙。

最后,她发现自己被监视了。

OK,这就是全部过程,其中有三大疑问:

第一,以撒为什么要阻挠她出走?这个答案她不想去想。

第二,王子为什么要寻找仙度瑞拉?答案已经出来了:他在为再次出逃做准备。如此一来,既可分散王后的注意力,又可趁机接触侍卫暗中收买一些人,那个替他传纸条给她的骑士长很明显,已经被他收买了。

第三,这些人是谁派来监视她的?有可能是王后,也有可能是以撒。但以她对以撒的了解,他应该还不至于做到这么卑鄙的程度。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王后。王后表面上看同意了寻找水晶鞋主人,但其实加强了警戒,以她的精明,和对哈尔雅的了解,肯定猜到儿子不会这么乖乖认命,因此对第一个被当作是神秘女郎带回宫的人——也就是自己,进行了监视。

看来,王子的再次出逃计划,困难重重啊。

不过,她没必要为此太过担心,因为担心了也没用,她又帮不上王子什么忙;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王子是否同行,已经变得毫不重要。

西露达把玩着手中精巧别致的金钥匙,忽然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有了它,她甚至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把那套奥林匹斯十二神的蜜蜡搜罗完整。

监视?笑,对她来说,有用么?

她将窗帘唰的拉上,转身下楼,对正在大厅里无聊得编织毛线的尼可说:“明天上午跟我一起去圣彼得大道买衣服吧,听说那新开张了好几家衣饰店。”

尼可顿时来了兴趣:“真的吗?好啊好啊!”

莉蒂亚皱着眉说:“你们两个收敛点吧,纳塔利先生现在还是负着债的!”

“哦妈妈,过去看看,不买总行了吧?”尼可缠上去撒娇,缠的母亲最后不得不点了头。

而西露达就站在一边看着,微笑的眼眸中,有着璀璨的光泽,那是自信,亦是决心。

少年

4月20日,AM9:30

纳塔利家的一楼大厅里,传出了尼可不满的催促声:“好慢啊……西西,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啊?不是说9点出发的吗,现在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马上好,再等一下。”

“还要等一下?”尼可嘟起嘴巴,顺便对着镜子又理了理裙子。唔,她是不是胖了?怎么这条裙子显得有些紧了?颜色是上个季度流行的粉红色,可是现在好象又开始流行了鹅黄色了,不行,等会到了圣彼得大道,非得好好看看不可。她,尼可·纳塔利小姐,怎么能不走在时尚的前端呢?

正这么想时,西露达梳理完毕,从楼上走了下来。

尼可看着自己的妹妹,她穿着浅褐色的长裙,外套一件宽松的深褐色昵子大衣,脚上蹬着做工精致的棕褐色牛皮靴子。真奇怪,西露达似乎从不追赶潮流,可她穿起衣服来,总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幸好我长的比她漂亮。想到这里,尼可觉得不那么自卑了,当下挽起妹妹的手说:“快走快走吧!我都想好了,中午咱们就在那家红玫瑰旅馆吃饭,然后下午接着逛,逛到六点回来吃晚饭,这样我们一共有八个小时可以看衣服……”

两姐妹快快乐乐的出了门,上了马车,朝雅各城最繁荣的商业中心驰去。

西露达将车窗的帘子掀起一角往后看,果然,她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你在看什么?”尼可好奇的问。

西露达摇头笑了笑,“姐姐,你今天真漂亮。”

尼可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哎呀,讨厌啦!干吗突然这样子赞美人家,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嘴巴这么甜的?”

纯黑色的眼眸里漾起脉脉的柔软,西露达望着尼可,轻轻地说:“姐姐……”

“嗯?”

“虽然你跟王子没有缘分,但是我相信,你肯定会遇见一个更好的人,肯定会荣华富贵一生的。”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祝她幸福,但对尼可来说,幸福大概就是有用不完的零花钱,吃不完的美食,和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吧。

尼可丝毫没有留意到妹妹的异样,昂起头骄傲地说:“那是当然的!其实我后来想了想,当王妃也没什么好的,一举一动都被全国的百姓看着,不能这个不能那个限制多的要死!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没被那个有眼无珠只知道围着神秘女郎转的王子看上。我啊,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个悠闲自在的公爵夫人,住在像维也撒那么漂亮的庄园里,成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干……”说到这里,笑容一敛,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如果我能嫁给以撒少爷,该有多么好啊……”

西露达一悸,谁知尼可立刻又换上嘻嘻哈哈一幅傻大姐的样子,笑着摆手说:“不过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啦!诶,西西,你说出身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啊,虽然自妈妈嫁给纳塔利先生后,我们就变得很有钱,也很有地位,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以撒少爷,我总觉得在他面前,自己还是那个卑微的小女仆,而他,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必须要仰视他才行……西西,为什么我们不是一开始就出生在富贵之家呢?那样,就不会有这种低人一等的自卑感了吧?”

这个问题西露达没法回答。

事实上,她并没有尼可那么强烈的自卑感,对她来说,身为花匠的女儿并没什么丢脸的地方,甚至,她一向为自己的父亲而感到骄傲。

然而同时她又觉得财富确实很重要,因为有了钱,就可以周游世界想去哪就去哪;有了钱,就可以搜罗各种奇珍异宝;无论如何,有钱的日子总比没钱的好。

起码,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挚爱的人病死在面前,而无钱医治。

那是她心底永不磨灭的创伤。

她想着该说些什么话去安慰尼可,但很快就发现已经没有必要,因为圣彼得大道已经到了。尼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下了车,兴奋的说:“哦,天啊,才几天没来,真的是开了很多新店啊……”

她兴致勃勃的往前冲,西露达便一脸无奈的跟在后头。

由于来此购物的大多为上层社会的女性的缘故,因此店铺里清一色摆得是的女装,来来往的行人也多数为女性。

就在尼可挑了一大堆衣服准备试穿时,西露达突然靠近她,压低了嗓子说:“姐姐,外面有色狼。”

“什么?”尼可连忙探头看。

“嘘!别激动,低下头来,听我说。”西露达拿起其中一条红格子裙,在尼可身上一边比划一边说,“看见外面街灯下拿一份报纸挡着脸的家伙了没有?就是他,他一直色眯眯的盯着你看,你等会试衣服的时候要小心,一旦发现他在看你,就放声大喊。OK?”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哼,就凭那种长得獐头鼠目的人也敢觊觎我的美貌,一定得让他吃点苦头不可!”尼可气愤的拿着裙子进了试衣间。

大概过了一分钟后,试衣间里传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在场所有人都同时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帘子唰的拉开,衣衫不整的尼可将一条裙子抱在胸前,遮挡住自己的胸部,面色惊恐的说:“有、有、有色狼!有个男人在偷窥我!”

店员连忙走了过去,急声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他!他刚才探头进来偷看我换衣服!”尼可的纤纤玉指那么一指——

某个从头到脚一身黑的男子站在偏僻的角落里,神态慌张。

一家女装店,出现个男人已经很不寻常,更何况那人还打扮的那么奇怪,一看就不是来买衣服的。

几名店员连忙冲过去,那人拔腿欲跑,一番扭打后终于被制服,绑了起来。

“小姐,您再仔细看一下,刚才偷窥您的人,就是他吗?”

“没错没错,就是他!”尼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众人议论纷纷:“太可怕了,居然发生这种事情!以后可怎么还放心让小姐们在这里买衣服啊!”

“是啊是啊,现在还真是什么变态都有。听说前几天有家店里还有小偷……”

那黑衣人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色狼,我没也没偷看那位小姐换衣服,放开我——”

就在那么乱糟糟的场面中,一个身穿白衬衫、中等个头的少年挤开围观的人群,神态悠闲地走出了商店。

四月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他微微向外翻翘的短发上,像最上等的黑丝缎一样光滑。

“什么?不见了?”

彩虹大道的二层小破屋内,罗恩一脸震惊地望着他的下属。

下属低垂着头,为难地说:“是的……当时她姐姐突然从试衣间里跳出来,说哈比偷看她换衣服,于是大家都跑过去抓哈比,等他解释清楚他的身份后,发现西露达小姐已经不见了。”

一旁的沙发上,以撒捧着手里的红酒,没有说话。

罗恩怒道:“那么外面守着的人呢?不要告诉我们你们就只有一个人在监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