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禾三天两头地被辛一来打击,心脏早已锻炼得十分坚强,自动把辛一来的话全都过滤,一把拽住他爹的胳膊往自己屋里拖,“太子殿下把我写的计划打回来了,您帮我看看到底哪里有问题?”

“咦,真的?”辛一来略觉意外,瑞禾可是他亲自教出来的,虽说科考花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可经世格物之学也绝对不差,在辛一来看来,比朝中绝大部分官员要好太多,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让他去了詹事府。

“是太子殿下打回来的?”辛一来好奇地追问:“他有没有说什么?不会是在胡乱指挥吧?”

瑞禾面露佩服之色,“殿下提了许多意见,我也深觉有理。”

辛一来愈发地好奇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瑞禾天资聪颖,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成熟,难免有些自视甚高,虽然平日里表现得极为谦逊,可那骄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辛一来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他也不作了,满腹好奇地跟着瑞禾去了他的书房。

瑞禾的书房里有些乱,桌上横七竖八地堆了许多书,地上全是揉成一团的纸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一向工整爱干净的瑞禾也不管它,抬脚把地上的纸团踢开,拉着辛一来坐下,从抽屉里把原来的几乎递给他道:“阿爹您看看。”

辛一来接过,一目十行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脸色精彩纷呈。

“怎么样?”瑞禾急切地问:“阿爹您觉得该怎么写?”

辛一来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皱着眉抬头看着屋顶低声喃喃,“不对啊,不对啊。”

“哪里不对?”瑞禾把脑袋探过来,盯着辛一来手里的册子问:“阿爹可是觉得太子殿下批示有问题?”

辛一来横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太子殿下是谁教出来的?”

瑞禾有点懵,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地回道:“祖…祖父?”

“不可能。”辛一来立刻高声否定道:“你爷爷是个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么,学问是好的,让他教个状元出来倒是有可能,经世治国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可都是白瞎,不顶事儿。太子殿下这批示…”倒是跟他一脉相承,辛一来厚着脸皮想,特么地想收这么个徒弟啊!

第12章

辛瑞禾很后悔,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后来的样子,他就算掉光头发也绝不会向他爹求助。这回可好了,东西是写好了,却把自个儿搭了进去。自从那日看了太子殿下的批示后,他爹就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事找事儿都能挑出十七八个毛病来,瑞禾觉得人生真是无比艰难。

也难怪辛一来会不痛快,他原本以为瑞禾是他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少年郎了,书读得好不说,为人处世也极为圆滑,且有经世治国的大才,辛一来觉得这孩子将来早晚要封侯拜相,光宗耀祖的,结果可好,突然冒出来一个太子殿下,不论别的学问如何,单从这批示上看,那个妥帖周到,竟生生地把瑞禾给比了下去——人家才十五岁呢,这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反正不是自家老头子教出来的,辛一来心里暗暗想,赶明儿非要寻太子殿下问个清楚不可。

与瑞禾相反的,却是玳珍的如鱼得水。她那日在城里逛了一圈,只觉得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思来想去,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想要开个大杂货铺,把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全都放在一起卖,“…也省得大家为了买点东西东奔西走。”玳珍道。

黄氏心中暗道,这不就是后世的大超市吗?自家闺女果然棒棒哒,有前途!

不过,开超市,不…大杂货铺可不是间容易的事,这不像后世供货商通通送货上门,光是进货就能让人一个脑袋两个大。不过玳珍却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迎难而上。小姑娘换了男装一本正经地跟人谈生意,早出晚归的,别提多上心了。起初也有人见她年纪轻有些欺生,可玳珍却浑不似先前与顾家郎君那般轻信好说话,一来二去的,旁人便晓得这少年郎不好糊弄,心中倒是生出些敬意来。黄氏见她渐渐上了路,终于放下心,不再日日使人盯着。

至于辛一来,除了海关的差事外,眼下他最关心的就是太子殿下。唔,确切地说,这些天来他一直蠢蠢欲动地想要毛遂自荐去上书房做讲学师傅,可是,一想到辛太傅可能的反应,他又有点退缩。

皇帝陛下会不会允许不好说,反正辛老爷子肯定炸毛,辛一来几乎能想象到老爷子鄙夷的嘴脸,“…二甲倒数第三,还好意思教太子殿下,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快别丢老子的脸了…”

真是头疼啊!

头疼的辛大人决定去帮老婆做生意,黄氏已经找了人在庄子里把香皂厂开了起来,样品刚送进府。东西做得挺精致,比现代超市里几块钱一块的香皂漂亮多了,香味儿也好闻,还用个镂空木盒子装着,十分地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玩意儿卖多少钱?”辛一来掂了掂手里的皂盒,“买椟还珠啊。”

黄氏得意道:“生意上的事,你懂什么,连囡囡都不如呢。”

辛一来顿时不服气,“我怎么连囡囡都不如了?她不就是在开什么杂货铺子么,这有何难?”玳珍与顾家大郎合伙开铺子的事辛一来一直都盯着,还偷偷去试探过顾家大郎,那顾家大郎五大三粗的看起来有些憨,真不像玳珍口中豪迈直爽的好男儿,不过,既然他能一声不吭地拿出两万两银子与玳珍合伙做生意,想来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如此看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黄氏连看都懒得看他。

“瞧不起人啊。”辛一来气得直哼哼,“别欺我,教授发起火来可是很厉害的。”

黄氏似笑非笑,“我等着看呢。”

辛一来气咻咻地把香皂盒子放回桌上,起身道:“生气了,我找我家闺女去。”

黄氏掩嘴而笑,“哟,真生气了。别啊,囡囡可忙呢,你就别去添乱了,有时间去抱抱迅哥儿和寿哥儿,多少天没抱过孩子了,小心以后跟你不亲。”

辛一来撇嘴,“说得好像他们长大以后会跟我多亲热似的。儿子没养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带大了,娶了媳妇儿,分分钟就把你给忘了。还是闺女好。”

黄氏却没他这么乐观,“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以后囡囡嫁人你就知道哭了。我是想都不敢想。”虽说大梁朝民风还算开放,可不管什么时代,对女人总是格外苛刻,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便是受了委屈娘家也不能三天两头地帮着出气,玳珍那样的脾性可要怎么受得了。

辛一来却道:“怕什么,大不了找个上门女婿。我这般苦苦钻营向上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给自己儿女铺路么?只要我们家不倒,囡囡就吃不了亏。”

黄氏闻言哭笑不得,“人家都是没有儿子才招赘婿,谁像你这样,也不怕外人的人说闲话。”

“我才不怕。”辛一来嗤笑道:“这世间的人都欺软怕硬,只要我站得够高够强硬,就没人敢说三道四。就算想说点闲话,也得背着我。”

“呀,你还真是自信满满。怎么,真觉得自个儿能封侯拜相入内阁,满京城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了。”黄氏玩笑道:“我就等着靠你享福了。”

“若先前在苏州我还不敢说这样的话,可现在嘛——”辛一来摸摸下巴,面露微妙的神秘之色,“你不觉得太子殿下似乎对我们府上格外看重么?”

三天两头地往府里跑,还总拿朝中大事征询于他,这架势,倒有点把他当做帝师的意思。辛一来虽然摸不着头脑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心里头还是挺受用的。太子可是国之储君,将来一登基,他们这些潜邸旧臣势必大受重用,辛一来觉得,内阁于他而言并非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

自家老头子都能入阁,没道理他不行啊。

辛一来怀着美好的愿望继续辛勤工作,才进工部大门就得到了一个悲催的消息,户部把他的要款的申请给打回来了!

“谁,是谁给打回来的?”辛一来拍着桌子大怒,“凭什么把我们的申请打回来?我这条陈哪里写得不够详细,还是我的预算太高,你说给我听。”

户部钟尚书特别真诚地看着他,“没有,辛大人这条陈写得特别好,预算也做得清清楚楚,比我想的要少了两成。”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钟尚书特别流氓地一摊手,“可是我没钱。”

辛一来只觉得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口,恨不得全都喷到这老无赖脸上去。

眼看着辛一来开始撸袖子,钟尚书慌忙逃窜,一边跑还一边大声道:“哎呀有话好好说,你别激动啊。这是干嘛,你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打人呢?”

辛一来撸好袖子一屁股坐在钟尚书桌上,“您放心,我不打人,就我坐着,今儿我就不走了。不仅今儿坐着,明儿我再来,您一天不给钱,我就一天不走。不仅我,明天我把工部那几十号人一起拉过来,我们好好地谈谈。”

钟尚书耷拉着脑袋十分无奈,“年轻人不好这么冲动的,我们要讲道理,讲道理懂不懂。我这户部尚书也不好做呀,大家都只管找我要钱,张嘴就是几十上百万两银子。每年国库就那么点收入,哪里都要用钱,我又不是神仙,去哪儿给你们变银子去?你们要体谅体谅我这老人家,别动不动就动刀动枪的。昨儿武英侯居然还扛着刀过来了,哟呵,哪能这么不讲道理你说是不是?”

辛一来绷着脸不做声,只死死地盯着他看。

钟尚书唉声叹气作无奈状,上前拍拍辛一来的肩膀,咬牙道:“这样吧,念在我跟你们家老爷子是多年同僚的份儿上,我先给你拨二十万两银子。”

辛一来冷笑,“京城里修个漂亮园子恐怕都不止二十万了。”

“那…再给你加十万。”钟尚书的脸上露出割肉般痛苦的神情,“再多一两银子都拿不出了。”他说罢顿了顿,猥琐地朝辛一来挤了挤眼睛,“你以前不是在苏州做官嘛,那可是天底下最最富庶的地方,去找人化化缘么,要个几十万两银子还不容易?”

辛一来面无表情地朝他作了一揖,“下官不知如何化缘,还请尚书大人亲自示范。还有,我们工部承接着海关三个码头的建设,您觉得,三十万两银子能建得下来吗?”

钟尚书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就…克服克服困难嘛。”

辛一来又不啃声了。钟尚书还待再劝,辛一来忽然一挑眉,“三十万两银子建码头也不是完全不行,不过——”他语音一顿,钟尚书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要求你尽管提。”

“市舶司那边,得划归我们工部管辖。”

钟尚书瞳孔陡然一缩,目光炯炯地盯着辛一来,一会儿又笑起来,手指着他道:“小伙子挺精明的嘛。不过,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看陛下的意思。”他想了想,又提醒道:“恐怕刑部和地方有异议啊。”

辛一来哼道:“总不能我们辛苦办差,事成后被人摘桃子吧,世上可没这样道理。他们若是不同意,那也成,三十万两银子拨下去,正好一个码头十万,只要他们半年内把码头给建起来,我们工部半个字的废话也不说。”

钟尚书笑眯眯地点头,“说得有道理,我同意。不过这事儿呢还是得送交内阁商议,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没有结论啊。”

“下官是不急。”辛一来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子,“大不了等过了冬明年再修呗。”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钟尚书手指头在他脑袋上点了点,笑得老奸巨猾。

第13章

辛一来把这个大问题往内阁一扔就不管了,仿佛真的一点也不着急。他不着急,皇帝陛下可急着呢,这耽误一天,损失的可都是钱,皇帝陛下多穷啊,当即便召了四位内阁大臣进宫议事,顺便把太子也给叫了过来。

钟尚书反正是赞同的,笑呵呵地道:“微臣不同意也不成啊,不然户部就得拿出上百万两银子来,我可是没辙。”

辛太傅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不同意。三十万两银子就想把码头建起来,简直是玩笑,绝对不可能。”他都快被自家混账儿子给气死了,三十万两银子建码头,脑袋被驴踢了么,若是建不成,那可是欺君大罪,命都保不住。那混账东西什么时候学得这般夸夸其谈了!

李阁老也是知道户部难处的,闻言亦是蠢蠢欲动,好奇地问:“辛侍郎当真只要三十万两银子?”

钟尚书一把捂住辛太傅的嘴,大声回道:“没错,就是三十万。”

辛太傅急得脸都红了,甩开膀子朝钟尚书怒目而视,“你——”

“辛太傅您别激动。”皇帝陛下忍俊不禁地道:“既然令郎能夸下这个海口,想必心中定有打算。朕看过他这几年的考评,每年都是优等,且民间风评也都不错,可见辛侍郎确实能干。”

“可是,陛下,这也太儿戏了。”辛太傅都快哭了。

徐庚觉得自己也该出来说句话,遂轻咳一声,朗声道:“也不怪太傅忧心,毕竟这银子确实是少了点。不过,儿臣以为辛侍郎行事并不孟浪,既然应下,就算他砸锅卖铁也定会把码头给建好。不如暂且同意辛侍郎所求,若码头能建好,便将市舶司划归工部管辖,若实在建不好,再另当别论。说起来,辛侍郎所言也极有道理,海关设立一事本由工部倡议,一切政务就由辛侍郎辛苦操办,费劲了心力把海关建起来,最后的功劳却归了地方,说破了天就讲不过去。地方若是管得好且还不论,可儿臣看过市舶司近十年的账目,每年入库不过几万两银子,这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四位阁老闻言全都安静下来,钟尚书忍不住冷笑,“听说自从建海关的消息传出来,吏部都快打起来了,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要去天津泉州和广州,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依微臣所见,不管辛侍郎此事办得如何,市舶司都该大肆整顿了。”

一旁的林阁老闻言脸上火辣辣的,他家里侄子刚刚才去求了天津的缺,为了这个,林阁老还卖了面子去寻了吏部尚书说话。林阁老本就资历浅,而今又心里发虚,愈发地低着头一声不吭,更不敢出言反对。

既然内阁形成了统一意见(辛太傅彻底被忽视),皇帝陛下自然也没有异议,正欲唤了李如昌去工部颁口谕,却见徐庚站了出来,“父皇,还是儿臣亲自去和辛侍郎说吧。”

“那也好。”皇帝陛下有心让徐庚去卖个好,欣然同意。

从太极殿一出来,徐庚便往工部衙门方向走,不料钟尚书竟然也与他一起拐了弯,徐庚笑笑着问:“户部衙门似乎不在这边?”

钟尚书也笑,“下官这不是去找辛侍郎,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么?”其实就是心里头好奇,想知道辛一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顺便还探一探消息,能不能给户部捞点什么好处。哎,户部尚书难当啊!

徐庚心如明镜,却不拆穿,笑呵呵地道:“尚书大人想帮忙,多拨点钱就是嘛。”

钟尚书假装没听到,朝徐庚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先请。”

二人晃晃悠悠,一前一后地进了工部大门。不一会儿,辛一来便得了消息迎出来,钟尚书大老远就开始表功,“小辛啊,我可是不负所托,费尽唇舌才终于说服了内阁和陛下答应你的要求,你可别让我失望。别人且不说,就你们家那倔老头子,我可是冒着被他暴打的生命危险才把他拉住,你可得记我的好。”

辛一来特别诚恳地朝他拱手作揖,“老大人请放心,有什么好事儿第一个找您。”

钟尚书立刻顺杆而上,“那你现在就给我说说呗。”

“啊?”辛一来装傻。

徐庚面露不忍之色。

钟尚书都恨不得上去揪他耳朵了,“啧啧,求人的时候说得真好听啊,用完就扔了。可怜我这老人家都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你要再这样,我可就去找辛太傅了!听说辛太傅自幼习武,手劲儿大,身体壮,不知道辛侍郎挨不挨不得住啊。”

辛一来拿这不要脸的老流氓一点办法也没有,哭丧着脸道:“大人进屋说吧。”被这老流氓盯上,估计得大出血!

进了屋,辛一来硬着头皮把另一本计划书拿了出来,钟尚书一点面子也不给,迫不及待地抢在徐庚前头夺了过来,飞快地扫了一遍,脸上的皱纹一点点舒展开,原本深藏不露的眼睛也开始泛精光,虽然里头很多地方看得迷迷糊糊的,可不怎么的,就是觉得好像很厉害,尤其是里头这个叫做“水泥”的东西,简直就是个神物。

“这…这个水泥是什么玩意儿,当真如此好用?”

徐庚心中微动,立刻就明白了。这可是上辈子辛先生的几大发明之一啊,原来这么早就已经出来了。

辛一来使劲儿摇头,“一点也不好用,都是我吹的。”

钟尚书拿起手里的册子在辛一来脑袋上敲了一记,恨恨地道:“辛太傅那样实诚的人,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狡猾精怪的儿子。你这册子分明是早就做好了的,故意不拿出来,就是为了问我要钱。小兔崽子,这水泥我们户部要掺一股。”

辛一来不说话。徐庚重重地咳了两声,若有深意。

钟尚书又一次假装没听到,一脸慈爱地道:“户部也不会白白地占你这一股。你想想看,这可不是寻常东西,关系到国计民生,不知道多少人看红了眼呢,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老夫虽不才,在朝中多少有几分薄面,到时候自然会全力维护你。”

辛一来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下官原本就打算与朝廷合作的。”

“那不是更好——”钟尚书话刚说完就明白了,半张着嘴看着一旁的徐庚。

徐庚也真诚地看着他,面带微笑。

钟尚书:“…呵呵。”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松口。

“就是一股,一股而已。”钟尚书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巴巴地哭穷,“我这都是没办法呀。你去瞅瞅,户部衙门多少年没修葺过了,一到下雨天就到处漏水,冬天更是不得了,四处进风,冻得人瑟瑟发抖,偏又没钱烧不起炭盆,多少官员被冻成了老寒腿,我看得心里难受啊。一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被冻坏了,我对得起人家吗…”

虽然晓得这位老大人在装腔作势,可人家眼泪都快出来了,辛一来怎么好意思再不答应,长叹一口气,道:“尚书大人您可别说了,一股就一股,算是下官对户部同僚们的一点心意。”说罢,他又看看徐庚,徐庚也连忙道:“尚书大人一心为公,本王敬佩不已。”

钟尚书抹了把脸,拉着辛一来的手道:“那我们可说好了。对了,你给算算,我这一股一年能进多少钱?”

辛一来:“…”

钟尚书要到了钱,心满意足地准备告辞,却被徐庚给唤住了,“钟老请稍候,我还有一事相求。”

钟尚书眸光微闪,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殿下请讲。”

“市舶司划归工部管辖一事,还请您暂时保密。”

钟尚书微觉意外,“为何?”

徐庚面露迷之微笑,“我听说吏部衙门最近忙得很,就因为大家都一窝蜂地想去天津等地外放,所图为何自不必明说。既然他们想去,何不遂了他们的愿。六部衙门都多年未修,眼下不是缺钱嘛,这不正好。据说,现在天津一个从六品的提举都已经涨到了八千两银子,只可惜吏部刘尚书不肯松口。”

钟尚书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徐庚一般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才终于回过神来,表情十分微妙。

他看看辛一来,辛一来却半点反应也没有,见怪不怪的样子,钟尚书又抹了把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不敏感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长成这样的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算计人都如此明目张胆的太子还真是让人很满意啊!

于是钟尚书清了清嗓子,十分淡然地道:“殿下这个主意不错,一会儿下了衙,下官亲自去刘尚书府里走一趟。那老头胆子小,怕担责任,这些天一直躲在府里头装病呢。不过下官跟他有点交情,说清楚就好了。哎呀,熬了多么多年,咱们六部衙门终于要修一修了。对了,这事儿李阁老和林阁老那里不会传出去吧。”

“林阁老府上刚谋了个天津知州的缺,这会儿估计正悔着呢,怎么会到处乱说。不过,方才已经使人与两位阁老打过招呼了,至于辛太傅——”徐庚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辛一来。

钟尚书特别认真地劝道:“要不小辛今儿晚上就别回府了,我怕你挨打。”

辛一来却表现得很淡定,“多谢尚书大人提醒,不过,家父虽然脾气坏了点,却并非不讲道理。我回去跟他解释解释就没事了。”

钟尚书“呵呵”地笑,“那就最好了。”

第14章

辛一来在钟尚书面前说得那个叫大义凛然,毫不畏惧,一出衙门就去搬儿子当救兵了。

瑞禾在詹事府做事,说是太子侍卫,其实是帮着顾文处理政务。他年纪虽轻,行事却甚有条理,很是能干,不过几日便让詹事府上下对他另眼相看,连顾文这样老实木讷的人都忍不住三天两头地称赞他,当然,给他安排的差事也愈发地多,以至于他每日都赶在宫门落锁前最后一刻才能回家。

辛一来在宫门口徘徊,头发都抓掉了几根才终于瞧见瑞禾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辛一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一把将他逮住,“一会儿回去,到家就去找你祖父问功课,问得越多越好。”

瑞禾累得像条死狗,有气无力地看着他,“爹您又做什么了?”这句话的关键在于一个“又”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能做什么,我一向都很老实的。”

“那祖父为什么要打您?”

辛一来气急败坏,“你瞎说什么,你祖父什么时候要打我了。”

“那您干嘛找我当挡箭牌。”瑞禾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您这又不是头一回了,以前惹恼了娘亲也总来找我。不过我现在已经不顶用了,他老人家真要发起火来,我别说拦,恐怕还得被株连呢。您得抱着迅哥儿和寿哥儿过去。祖父若是要动手,您就让他们俩哭,祖父保准没辙。”

辛一来顿时醍醐灌顶,“说得有道理,真不愧是我儿子,真是太聪明了,全京城第二聪明。”第一聪明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瑞禾:“…”

二人刚进府门,宏叔就迎了过来,面色复杂地看着辛一来,“大爷,老爷叫您去书房。”

辛一来身上抖了一抖,强作镇定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罢脚底生风地往碧萝院跑,进了屋却不见双胞胎,唯有黄氏和玳珍在屋里说话。

黄氏见他满脸狼狈吓了一跳,顺手将手里的茶盏递了过去,“你这急急躁躁的干什么呢,弄得好像被恶狗追似的。”

辛一来接过杯子咕噜咕噜一口喝光,“比那还可怕!儿子呢?”

“安哥儿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问的是迅哥儿和寿哥儿。”辛一来哭丧着脸道:“老爷子叫我过去了,一会儿估计得挨打,抱俩孩子去救场,不然我今儿就惨了。”

黄氏忍俊不禁,又不好当着辛一来的面笑出声来,只得强忍着,脸都憋红了,“那可如何是好,早上我娘家使了人过来把他们俩接走了,说是要住好几天呢。”

玳珍站起身轻轻咳了一声,“我陪阿爹去吧。祖父好面子,不会当着女儿的面发火的。”

辛一来想想觉得有点道理,老爷子虽然严厉,可一向只冲着他,玳珍毕竟是姑娘家,辛家的传统对女孩子素来娇宠,老爷子便是再大的火气也不会当着玳珍的面发。

“一会儿见机行事。”辛一来低声叮嘱闺女,“阿爹全都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