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珍朝他眨眨眼,“您就放心吧。”

父女俩一进屋,辛老爷子立刻就看明白了,吹胡子瞪眼地想发飙,绷着脸道:“珍丫头先回去,祖父跟你爹有正事要说。”

玳珍可一点也不怵他,笑嘻嘻地行礼,又上前挽住老爷子的胳膊道:“爷爷你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跟阿爹说么,孙女也有要事想要请教您呢。您还记不记得上次跟你提过开铺子的事儿,我现在找了好几处地方,也不知道到底哪处合适。爷爷您见多识广,给孙女参详参详?一处在城东兴坪街…”

辛老爷子虽然不大情愿,可到底没说什么扫兴的话,辛一来趁机脚底抹油,悄悄地溜走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辛老爷子终于还是逮着辛一来训了一通,不过好歹没动手,至于挨骂,辛教授表示这点毛毛雨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过玳珍的问题依旧没解决,她为了铺面的事儿头疼得不行。辛老爷子虽然学问好,可半点经商的头脑也没有,真要让他出主意,分分钟能赔得精光。好在老爷子也就在辛一来面前横一横,对家里头的姑娘还是很开明的,听得玳珍要开铺子也不恼,还兴致勃勃地使劲儿乱出主意。

黄氏倒是个能出主意的,却偏偏故意忍着不说,非要看玳珍自己解决。玳珍思来想去,决定去找“顾兄”咨询。虽然顾兄说这生意上的事儿都由她说了算,可到底是合伙人,事情做得怎么样了总该跟人家报备一声。

于是第二天大早,玳珍就去武英侯府找人了,结果却扑了个空,侯府的下人只说大郎不在府里,问去哪儿了却又说不上来。

“小郎君不如下午过来?”顾府门口的侍卫十分客气地建议道:“兴许下午大郎就回来了。”

玳珍无奈,“他若是回来了,你让他去城西的辛太傅府上找我,唔,就说找三郎。”

侍卫干巴巴地笑,“一定一定。”等玳珍一走,他立刻就把消息传宫里头去了。

“顾家小三郎啊。”徐庚立刻想起那个爽朗大方又故作成熟的小郎君,心情不自觉地好起来,“也不知他的杂货铺子开得怎么样了?”他翻了翻手里的书,随手将它扔到一边,“反正没事,去看看他也好,到底投了两万两银子呢。”

金子不作声,心中暗道,哪里就没事了,别的不说,辛太傅布置下来的功课都还没动笔呢。不过,太子殿下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吧。

于是,刚睡过午觉,玳珍就收到了“顾家大郎”的请柬。

“他怎么不来府里?”玳珍小声嘟囔道:“难道也怕被祖父骂?”虽然有些疑惑,可她还是飞快地换好衣服,带着几个护卫出了府直奔得意楼。

得意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出了名的贵,据说一副普通席面就能卖到十几两银子,偏偏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这鬼地方的生意还好得不得了,大厅里还好说,若是想要个雅间,有钱都不一定能订得到。

今日的得意楼更是热闹非凡,两层楼的大厅座无虚席,里里外外全是人,摩肩接踵的,玳珍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挤进去。

“今儿是不要钱吗,怎么这么多人?”玳珍好不容易上了三楼重重地松了口气,她以前出门也曾从得意楼前经过,虽然生意不错,可也不像今儿这般挤破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店里引路的伙计笑呵呵地回道:“郎君有所不知,最近京城各大花楼正竞选花魁呢,每旬初都有花车从我们得意楼前经过,所以今儿才这般热闹。您订的座儿在雅间,视线最好,一会儿准能看得清清楚楚。”

玳珍顿时来了兴趣,“花…花魁?漂亮吗,你见过没?她们什么时候经过?”

随侍的护卫脸上都快绷不住了,这要真是个郎君也还说得过去,一个小姑娘怎么对花魁如此感兴趣,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个小色鬼呢。

伙计却见怪不怪,“就快了吧。”

玳珍也不跟他啰嗦了,大步流星地往雅间冲,进了屋朝徐庚挥挥手,“我们一会儿再说。”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窗口张望个不停,一会儿就激动地指着下头道:“来了来了!我们还真是赶得巧,正好她们从这儿过呢。”

徐庚满头雾水地跟着走到窗边,顺着玳珍手指的方向看去,皱眉道:“底下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人?”

“花魁呀!”玳珍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就在后头的花车上,都分开坐的,好几个呢,你看你看,啊哟小脸真白啊。”

徐庚有些窘,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他仔细看看玳珍,个子倒还高,细瘦细瘦的,小脸蛋却圆鼓鼓的,有种雌雄莫辩的漂亮,可一看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见了女人就兴奋成这样。辛先生和瑞禾可都不是好色之徒,这小家伙到底随了谁?

花车的队伍越走越近,得意楼上也愈发地喧嚣,看热闹的人们大声地说着话,议论着花车上哪位美人最妩媚,更有浪荡子喊着美人的花名往车上扔东西,甚至还有人扔汗巾子。好在玳珍虽然激动,多少还有些分寸,只跟着喊了几声,并不曾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不然,徐庚觉得他很有必要帮辛先生好好管教管教这熊孩子。

花车终于走到得意楼下,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几乎是停滞不动了。大家都知道得意楼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出手可比外头的人大方多了,若是能赢得某位青年才俊的心就更不得了,说不定还有机会从良呢。

“你觉得哪个最漂亮?”玳珍浑然不觉徐庚的异样,依旧两眼放光地盯着楼下,整个上身都探出窗外,恨不得从窗口跳下去,“我觉得那个穿碧绿色纱衣的比较美。你看她嘴巴多红啊!”

徐庚撇嘴,“这大秋天的,穿着件纱衣,衣不蔽体的,也不怕冷。脸那么白,估计刷了半斤粉,嘴巴还涂成那样,活像个妖精。”

玳珍顿时噎住,缓缓扭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顾兄怎么跟我们家二郎似的。”

“怎么?”

“像个老学究。”玳珍皱了皱鼻子,拍拍他的肩膀特别苦口婆心地劝道:“俗话说食色性也,人都有爱美之心,喜欢看美人不是什么坏事,年轻人嘛,不要这么死气沉沉的。”

徐庚看着她圆乎乎的婴儿肥小脸蛋,再听听她老气横秋的语气,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花车在得意楼停留了整整一刻多钟,玳珍始终霸占着窗口的位置,冲着楼下的美人们评头论足,一会儿还评出了一二三名。徐庚只当做没听到,皱着眉头自顾自地喝茶,一不小心喝得有点多了,尿急。

玳珍依旧兴致勃勃地趴在窗口,徐庚估计花车不走她是不肯回来说正经事的,便先去了官房。等他出恭回来,才进走廊,就瞧见走廊另一头走出来两个人,徐庚随意瞟了一眼,心中顿时涌起了滔天巨浪。

第15章

徐庚知道自己上辈子不是个好皇帝,在位近十年也没做过几件利国利民的事儿,所以后来被辛先生骂得死去活来、脸面全无他也从未心生怨愤,可是,辛先生有资格骂他指责他,却唯有赵妍妍,他上辈子的皇后从来没有这个资格。

没错,走廊那头慢慢走过来的其中一位正是徐庚上辈子的皇后赵妍妍_这个世界上徐庚最厌恶憎恨的女人。徐隆和慧王为了一己私欲想要争夺皇位取而代之,徐庚虽然恨他们,却也不至于失态,可赵妍妍却是个着着实实的白眼狼,徐庚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赵妍妍是赵国公府嫡孙女,可父亲却只是次子,且是无能之辈,家族也渐渐衰败,赵氏入宫后,为了让她娘家不至于太难看,徐庚亲自下旨给赵府赐了爵位,不然他们赵家早已变成了破落户。赵妍妍入宫后,徐庚虽不至于多么宠爱,却没有半点对不起她,她婚后无子,后宫不稳,也是徐庚一直护着。

可偏偏就是这个女人,不仅不感恩,暗中与人私通不说,还在他食物中下毒,害得他年逾三十仍一无所出,皇家的血脉竟断送在他手里,徐庚每每想到此处就气得睚眦欲裂,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许是徐庚愤恨的眼神太明显,赵妍妍敏感地瑟缩了一下,目光扫过来,正正好与徐庚的目光对上,她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躲到表兄谢焱身后,害怕地求助道:“表兄,那个人好可怕。”

谢焱立刻挡在她前方,皱着眉头警惕地瞪着徐庚,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赵妍妍今儿是偷偷溜出来的,穿的也是一身男装,只不过她平日里极少如此妆扮,不见男子英气,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谢焱只当徐庚看出了她的女子身份,心中有些紧张,一着急,说话的语气就硬了些。

徐庚冷笑,心里生出一种想要上前掐死这一对奸夫淫妇的冲动,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都掐进肉里了。

“哟,真凶啊。”玳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朝谢焱冷嘲热讽,“这位大爷胆子不小,动不动就要挖人眼珠子,你倒是过来挖呀!你不盯着人家看,怎么知道人家在看,再说了,看你怎么了?睁大眼睛看看哪个大男人出门还涂脂抹粉,掐把小蛮腰的?得亏了我这兄长是个厚道人,不过是觉得稀罕才看了两眼,这要换了别人,恐怕都要上手了!不想让人家看,就好好地养在府里头别带出来,不然,啧啧…”

她的目光放肆地在赵妍妍身上扫过,显然把她当成了有钱人家里头养的娈宠,或者说,她故意把赵妍妍说成是娈宠。玳珍的审美十分男性化,男人就该硬朗刚强,英气勃勃,女性就要千娇百媚、娇俏可人,所以,她对面前这种一身脂粉气的娘娘腔很是不喜,简直就是鄙夷了。

赵妍妍气得脸都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圈,欲落不落的,犹如梨花带雨,煞是可怜,直把谢焱疼得肝儿都痛了。偏偏谢焱嘴皮子不够利索,估摸着自个儿吵不过玳珍,再看看徐庚不仅比他高壮,而且眼神凶狠不像个好人,他愈发地不敢动手,只得恨恨地瞪了他们俩一眼,半拥着赵妍妍下了楼。

虽然没能生吞活剥了他们俩,但能把二人气成这样,徐庚心中也甚是解气,再看看玳珍,愈发地觉得这小鬼可爱,真不愧是辛先生的儿子。

回了屋,徐庚感激地道谢,又道:“看不出你年纪小小,嘴皮子倒是厉害。”

玳珍不高兴地扫了他一眼,“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做什么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听得怪别扭的。”她顿了顿,眼珠子忽然一转,表情变得神秘又微妙,“说真的,顾兄方才为何一直盯着那人看?莫非你有那个什么…”断袖分桃什么的…

徐庚嘴里的排骨都掉出来了,恨不得吐血,“你你你…别瞎说,我就是…”他气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好在玳珍也就是一句玩笑话,见他表情狰狞,赶紧把话题岔开,“顾兄你先吃,一会儿我跟你说说铺面的事儿。”

徐庚放下筷子,把面前的餐具推开,“算了,没胃口,听你说吧。”

“别啊,得意楼的席面好贵的呢。”玳珍夹了一筷子鳝鱼尝了尝,眼睛亮晶晶的,一个劲儿地猛点头,“还真好吃,难怪卖这么贵。”说罢她又夹了一筷子,像对待稀世珍宝似的认真而严肃地吃了。

徐庚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吃饭如此投入,就好像这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而桌上的饭菜也是天底下最最美味的食物。看着她吃得香,徐庚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也有些饿,于是又把餐具拿了回来,陪着玳珍一起用饭。

跟着饭桶一起吃饭,一不留意也会变成饭桶,徐庚就不小心吃撑了。金子贴心地泡了茶,玳珍瞥了他杯子里的茶水一眼,“刚吃完饭不要喝茶,对肠胃不好,容易结石。”

“结石是什么?”乡巴佬徐庚好奇地问。

玳珍愣了一下,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只是老听黄氏说就记住了。可是,就算不知道也不能露怯啊,于是想一想,她绷着脸作高深莫测状,“说了你也不知道。”

徐庚:“…”

好在徐庚的脾气早就在上辈子被辛一来给磨没了,尤其是面前这位小三郎还是恩师之子,更是要给足面子的,所以他也没生气,反正那个什么结石,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玳珍找好的铺面有三处,位置都不错,不过为了能让徐庚更好地领会,她还特意画了图,可惜徐庚睁大眼睛看了半天都没看懂,“…这是什么鬼东西?简直就是鬼画符!你真是辛先生亲生的吗?”

“早就跟你说了我笨嘛。”玳珍被他教训却面色不变,笑呵呵地把地图收起来让小稻收好,“既然看不懂就别看了,我们走。”

徐庚还以为她生气了,态度立刻变得小心翼翼,“也不是看不懂,要不,我再看看。”

“别啊。”玳珍豪迈地一挥手,“我们去实地考察。”

她的话虽然有点奇怪,不过倒是能听懂,徐庚想,到底是辛先生亲生的,辛先生以前也总会说些奇怪的话。

下了楼,玳珍瞅见武英侯府的高大威风的马车,再看看自家可怜兮兮的小马车,果断地转身跟徐庚一起。上了马车,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胳膊和腿都伸得直直的,“还是你这马车坐得舒服。”

徐庚有些意外,“辛家应该不缺钱吧。”而且,以辛先生爱享受的性格,应当不会让家里孩子吃苦受罪才是。

“不是钱的事儿。”玳珍悲伤地叹了口气,“我祖父…哎。”

她们在苏州的时候日子过得很是惬意,辛一来和黄氏都是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人,更不会委屈了孩子,家里头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了,出门乘的马车也是宽敞舒适,可一回京城就被辛老爷子骂了,说他们奢侈浪费,辛一来没辙,只得削减了用度,当然,削减的部分主要都是给外头看的,家里的吃穿倒是变化不大。

一提到辛太傅,徐庚立刻表示理解,“是是。老爷子行事一向谨慎,我是知道的。”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生出有一种久逢知己的奇妙感觉。

马车走得不快,车上一点也不颠,玳珍觉得这才是正常出门的姿势。正羡慕着,马车忽然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上来,玳珍一时没坐稳,“砰——”地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啊呀——”玳珍吃痛地发出一声惊呼,正欲抱怨,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徐庚面沉如水,一手紧紧拽住玳珍,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横在面前。他上辈子遇刺而亡,心里有些阴影,早养成了随身携带兵器的习惯,而今突发异状,他下意识地就把匕首摸了出来。

玳珍双眼发直,很是吃了一惊,“这这…有刺客?”天子脚下,且光天化日的,竟然有人胆敢出来行刺?这顾家大郎到底是得罪了谁?

说话间,马车都“砰砰”地颠了几下,好歹没翻车,只是车里不明状况的玳珍吓得够呛,好在徐庚还算沉稳,又用力搂住了她,玳珍才不至于被撞出车去。

马车外很快喧闹起来,徐庚听得外头有人大声喊“护驾”,心中稍定。他随行的侍卫不少,只是都隐藏在暗处,旁人并不知晓。有他们在,寻常上百个歹人也不足为惧。徐庚只是奇怪到底是谁朝他动手,谢家虽然嚣张跋扈,可那都是冲着寻常官员去的,鸿嘉帝犹在,就算给谢家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闹市朝徐庚下手。

可是,除了谢家,还有谁会恨他入骨,非要他的性命呢。

第16章

外头的骚动很快平息,玳珍把脑袋从徐庚胸口探出来,小脸红扑扑的,眼睛盯着距离脖子不过几寸的匕首,呼吸明显一滞,“顾…顾兄能把刀收起来吗,怪吓人的。”

徐庚这才面无表情地把匕首收进刀鞘,又道:“吓着你了?”

玳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摇头,“还好,就怕碰到刀锋把自个儿伤了。我见过比这可怕几十倍的。动刀子,见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徐庚被她逗得笑起来,“我倒是忘了你们回京的路上还遇到过匪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要害你,你得罪谁了?”玳珍有些不自在地轻轻推开徐庚,装模作样地动动肩膀和胳膊,小圆脸上微微泛红。她并不是忸怩羞涩的姑娘,可也没跟陌生男子这般亲密过,感觉有点奇怪和微微的不适,但是并不讨厌。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玳珍想,淡淡的茶香和内敛的沉香混合在一起,清爽又温暖。

徐庚苦笑,“兴许只是意外呢。”他还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在闹事杀人。

话刚落音,外头就传来金子低低的声音,“郎君,您没事吧。”

徐庚掀开车帘,外头很安静,大街上没了行人,空荡荡的。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地上还残存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秋日的阳光照下来,无比刺眼。徐庚皱皱眉,不带一丝感情地问:“怎么回事?”

“前头惊马了,撞到了人,我们被牵连了。”

徐庚“哦”了一声,转头朝玳珍笑,“我就说是意外嘛。”

玳珍还欲跟着出来看热闹,徐庚手一推,摁着她的脑袋把她推了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快进去。”

徐庚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玳珍却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徐庚吓了一跳,慌忙伸手过来拉他,关切地问:“摔着了没?”

玳珍气鼓鼓的理了理头发,恼怒地瞪她,“头发都弄乱了。”她瞪着大眼睛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像只炸毛的小奶猫,徐庚有点想笑,又生怕她生气。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辛家这个小三郎有种特别的好感,唔,也许是因为他是辛先生的儿子,或者是因为这熊孩子是他救下来的——虽然这小鬼并不知道。

“死人了吗?我问到血腥味儿了,真可怜。”

“不是人血,是马血。”徐庚睁眼说瞎话,“那马发了疯的乱跑,被人给宰了。”他朝外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又道:“继续走吧,一会儿京兆尹衙门会来人的,我们别在这儿碍事。”

侍卫会意,立刻悄声退下。徐庚放下车帘坐回原处,马车也很快动了起来。

他们俩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看了三处铺面,徐庚也跟着拿不定主意,“似乎都还不错,三郎觉得呢?”

“所以才举棋不定嘛。”玳珍抓抓脑袋,脸上露出复杂纠结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她好像作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咬咬牙迟疑地小声道:“其实——我还有个想法。”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圆鼓鼓的小脸看起来有些呆,却格外可爱,徐庚又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养过的猫,心里忍不住直乐。

“你说说看?”徐庚假装咳了咳,把笑意藏起来。

“我觉得吧,要不,我们干脆这三个铺面都要了。”她插着腰,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

徐庚闻言竟也没被惊到,脸上表情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

“我是想着,若是我们这杂货铺子开得好,恐怕立刻就会有人有样学样,三两月就能开得到处都是,到时候我们的生意势必受到影响。不如一步到位,三个铺子一起开,一来咱们把最好的位置给挑了,旁人想要学,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如此一来,前头几个月咱们都是京城里的独一份,客人们要买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铺子,别人想要抢生意也没那么容易了。”

到底是黄氏教出来的女儿,玳珍在经商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虽然年纪还小,虽然很多地方还考虑得不算太周全,可人都会渐渐长大。徐庚觉得上辈子若是这小三郎没有死,恐怕辛先生赚钱都不如他。

“…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玳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只等他一点头,就准备磨着要求追加“投资”。

徐庚沉吟半晌,终于开口,“还要多少钱?”

玳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有点不敢置信,“你…你同意了?”

“那当然,”徐庚笑,“你说得有道理嘛。我们好不容易有个赚钱的法子,可不能让别人学了去。不过,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太多的钱——”

“没关系,我们先把铺面拿下来就好。”玳珍激动道:“我与家母提过,她答应我也会借我一些。”

“那就好。”徐庚略想了想,“过几天我会让人送到你府里去。”

两个爽快人做生意就是利索,不一会儿就把各种问题和细节都敲定了,眼看着时间不早,徐庚将玳珍送到府就准备回宫,临走时却又被玳珍叫住,“顾兄且等一等,我有东西给你。”

她笑得神秘极了,嘴角带着难掩的得意,“我们家自己做的香胰子,给你一些好回去送人。”

徐庚立刻就想起来了,上辈子辛先生就做过香胰子卖,这玩意儿不像玻璃、水泥打眼,不声不响的却实在挣钱,他听辛先生说起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呢。没想到辛府现在就把它做了出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别的东西也都不远了?

玳珍拿了十来盒香胰子,先用薄薄油纸包一层,然后再放进镂空雕花的木盒子里,光是包装就价值不菲。

“有洗脸的,还有洗头洗澡的,香味儿也不一样,上头都写了字。”玳珍亲切地道:“你家里人若是用着喜欢就让人来府里说一声,我叫人送过去。”

“不收钱?”徐庚故意问。

“就这么点小东西哪能收你的钱,我又不是掉进钱眼里出不来了。”

徐庚笑出声来,“那好,我会记得帮你到处送人的。”

玳珍的目的被他戳中,脸上一红,“你自己用也挺好的。”

徐庚大笑,“我可不想被人议论说一个大老爷们身上怎么香喷喷的。”

玳珍心一动,“对哦,下次我要跟我娘说做一些无香的胰子,总有人不爱香料的。”

“或是调些沉香也好。”

玳珍“呵呵”地看他,“沉香太贵了,赚不到钱的。”

徐庚:“…”

徐庚到底还是没有把这些香胰子带进宫——他总不能送给后宫的妃嫔吧!最后还是通通地给了顾文,让他帮忙。可怜顾文一老实人,捧着一堆香胰子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只得向媳妇儿刘氏求助。

结果刘氏一拿到就舍不得放手,闻闻这个,看看那个,觉得通通都想留下。“你看看还有做成花朵一样,真是奇思妙想,怎么让人舍得用啊。”

“用完了再去买就是。”顾文完全不同理解女人的想法,不就是个香喷喷的胰子,谁家里头不会调香熏香,能比家里用的香料还好?

“哎呀你不懂。”刘氏挥挥手把他赶到一边去,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狐疑地问:“你今儿怎么突然开窍了?我们成亲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见你给我买东西呢。”

“太子殿下给的。”顾文话刚说出口,忽然又想起徐庚叮嘱过他与顾家三郎合作做生意的事不能外传,立刻道:“辛家大爷擅长格物,不知怎么做了这香胰子出来,给了殿下一些,殿下便赏了我。”

刘氏啼笑皆非,“这辛家大爷也真有意思,怎么想起来送太子殿下这个。这都是女人用的玩意儿,太子殿下哪里好意思拿进宫。”

对于把事情推到辛一来身上,顾文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面色如常地岔开话题,“反正太子殿下赏得不少,你自个儿挑两个,剩下的都送人吧。”

刘氏虽然有点不舍,但既然顾文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再小气,东挑西选犹豫不决了半天终于选定了两个,一个是花朵状蔷薇香的,一个是飞鱼状茉莉香,一个洗脸,一个洗澡,至于剩下的,几个妯娌一人一块,老太太两块,剩下的都送去亲戚朋友家。

第17章

玳珍回府就把今天的决定说给黄氏听,罢了又小心翼翼地问:“娘,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黄氏却欣慰地笑起来,“真不愧是我们家姑娘,有胆量。”她真没想到玳珍小小年纪不仅想得周到,还能有如此气魄。这孩子才多大,十三岁都不满呢,若是生在现代,长大后妥妥地商界女强人,连她都比不过。

“您觉得我做得对。”玳珍听得黄氏表扬,顿时就乐开了花,大眼睛笑得弯成两道月牙,“我本来还一直担心呢,生怕自己有点太冲动了。毕竟咱们家可不富裕,若是赔了,不说倾家荡产,少不得也要伤筋动骨的。眼看着大兄年纪到了,成亲也就这一两年工夫,若是赔得连他成亲的聘礼都拿不出来,我可就真成了辛家的罪人了。”

“你想得倒是长远。”黄氏见她稚嫩的小脸上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忍不住直想笑,“你大兄的婚事还远着呢,他眼界高,又挑剔得很,真不知道想娶个什么样的天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