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昌吐了吐舌头,做鬼脸,“这话我才不信,他也就是哄哄我罢了,真要考得不好,到时候他多的是借口收拾我。便是阿爹不计较,祖父呢?阿爹就因为考了个二甲最后一名,被他叨念了多少年,到现在还总拿出来说,我可不想以后半辈子都被祖父教训。”

黄氏点头笑,“好好好,知道你最懂事了。回去好好歇一歇,这一路过来辛苦了。”

打发走瑞昌,黄氏在屋里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招呼侍女陪着一起去找玳珍。家里头就这么一个姑娘,眼下又正到了叛逆的年纪,黄氏还真有点担心她会不会一时想岔了什么,等到了院子一看,却见她正拿着个铲子蹲在葡萄树下挖坑。

黄氏哭笑不得,“才将将回来,怎么不去屋里歇着?太阳毒辣得很,仔细别被晒伤了。”

玳珍把铲子扔在地上,拍拍身上的泥站起身,“一路过来都闷在马车里,都快憋死了,出来透透气。娘您怎么过来了,不午睡么?”

黄氏把她头发上沾着的枯叶拨下来,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我听说,你跟太子殿下闹别扭了?”

“是二郎告诉您的?”玳珍不悦地撇嘴,“就知道他一回来就要找您告状,小黄鼠狼。”

“是你爹写信来说的。”黄氏没好气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责备道:“尽会欺负你弟弟!这么大的事,你爹能不跟我说么?再说了,便是他不说,你这么突然回京,我能不问?二郎就算想替你瞒着,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玳珍低着脑袋不吭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娘亲是不是也觉得我做事有点太冲动了。我当时脑子里乱乱的,什么也没想,就想出口气,正巧兜里藏着阿爹送我的炮竹,所以就…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他,哪儿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别说他,我自个儿都惹了一身丑,恶心得我一天没吃东西。”

黄氏又气又好笑,可见玳珍挎着小脸,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到底没笑出声,只拍拍她的脑瓜子柔声叮嘱道:“以后做事可不能这么没脑子,所谓三思而后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她顿了顿,又道:“以前还总说自己聪明本事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怎么遇事还这么不冷静?”

玳珍撇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后来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怎么就脑子一发热干出这种事,幸好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以后传出去,别说丢人,都能把人给恶心死。

“你给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太子殿下——”

“没有!”玳珍想也不想就打断她的话,特别气急败坏,“娘您别胡说,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那你好端端的干嘛跟人家过不去?你爹信里可说了,就因为人家跟林家娘子多说了几句话,你才发的火。要不是喜欢人家,你发什么火?真要是朋友,见他有了心上人替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是因为他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玳珍气咻咻地道:“前一天还信誓旦旦地跟阿爹说什么非我不娶,第二天就跟别人眉来眼去,认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是这种人。以后我见都不想见他了。”

“既然不喜欢人家,那他跟别的姑娘好上了你该高兴才对,生什么气?”黄氏笑道。

玳珍气急,“娘,您到底帮谁说话呢?”

“你觉得我在帮太子说话?”黄氏摇头,“你是我女儿,我还能帮他说话?说实话,太子殿下人不错,脾气性子也好,你闹出这么丢人的事,人家也没见追究。他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我是绝对赞成你们俩的婚事。”

玳珍哼了一声,“都说了是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臭男人,您还替他说话。”

黄氏笑,“行了行了,反正这婚事既然成不了,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反正你都回来了,就先在家里头好好歇着,至于你的婚事反正也不着急,慢慢找总能找到好的。”

玳珍不吭声了,闷闷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虽然黄氏说得都挺有道理,可是她心里头总是不痛快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前几天苏家二房进京了,二太太还领着七娘子来过府里,正巧你不在没见着人,回头去下个请柬请她们来府里坐坐,我记得在苏州那会儿,你跟苏家七娘子感情挺好。”

玳珍蹙眉,“不要,我不喜欢她。”

“怎么了,以前不是总爱跟她一起玩儿么?”黄氏笑。

“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玳珍倍觉无奈地看看她娘,“苏家人是什么德性您还不清楚,那七娘子简直是个人精,我以前可在她手里头吃了不少亏。只可惜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被人暗算了都不懂,现在长大了才渐渐想明白。还有,她许了人了么?”苏家七娘子比玳珍大两岁,心里头颇有城府,心机极深,玳珍幼时没少被她算计,现在每每想起来都特别怨念。

黄氏笑着摇头,“还没定呢,前儿听二太太说还在相看。”

“那我就更不能请她来了,说不定她们家就相中了二郎呢。”

“不能吧?”黄氏错愕,前儿苏家二太太过来的时候黄氏就琢磨过她的用意,兴许是见辛家在京城里有些人脉,所以想托付她帮忙相看婚事,倒是没联想到瑞昌身上,毕竟瑞昌年纪还小,比苏家七娘还小两岁呢。

不过,被玳珍这么一提醒,黄氏觉得似乎也颇有道理,年纪大两岁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京城里女大男小的婚事多了去了。以前在苏州的时候,苏家就想联姻,被黄氏想法子推脱了,如今卷土重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了好了,不请就不请。”黄氏连忙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哪里真想把她们请过来,这不是见你最近没人说话么?你几个兄长嫂子都去了避暑山庄,京城里都找不到人玩儿。”

玳珍握了握拳头,“我才不要玩儿呢,最近可忙得很。听说天津那边又有船回来,我想去看看还有什么新的生意可以做。除了天津之外,南边的那两个港口也热闹得很,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去南边看看。其实我还想出海呢,又怕您不肯。”

“出海是真不成。”黄氏虽然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可如今到底不是现代,交通不便且不说,安全实在太成问题,出海的那些商船中,每年总有几艘要出事,不是在海上遇到了风暴,就是被海盗给打劫了,黄氏可不敢想象玳珍出海后自己提心吊胆的日子。

玳珍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知道了,也就是随口一说。对了,顾叔的水军现在怎么样了?”

黄氏颇觉意外,“你问这个做什么?”

“您就不知道了吧。”玳珍一脸神秘,“眼看着水军就要起来了,人数越来越多,军需物质是个大头,我去走走顾叔的路子,看能不能找点生意做做。”

黄氏摇头,“军需粮草一向都是朝廷下拨的,你去凑什么热闹,便是去找顾兴也插不进去。”

“谁打粮草的主意了?”玳珍摇头,“粮草军火都是朝廷的买卖,我哪敢插手。可军中士兵又不是只吃饭,总还要穿衣服穿鞋,生病了要吃药。药材上我是没办法,到底不是内行,怕被人骗了,可衣服鞋子门路就多了去了,阿爹上次不是说科学院有学生从什么树里头提炼出一种叫橡胶的东西能做鞋子…”

黄氏见她神采飞扬,仿佛完全已经忘了徐庚的事儿,她却愈发地不放心。自己女儿自己知道,玳珍是个别扭性子,生意上雷厉风行、果断利索,可感情上却糊里糊涂的,她若真如她自己所说对徐庚没有半点意思,绝不会如此冲动,但黄氏却又不能直言,不然玳珍一定愈发地别扭。

与其让她憋在府里,倒不如让她出去放放风。黄氏仔细想想,终于点头,“想去天津?也好,正巧我也想带你弟弟们出去散散心,总闷在京城里都快闷出病来了。家里头有瑞昌在,我也放心。”

于是,玳珍才将将回京,转身又陪着黄氏去了天津。

第74章

玳珍回京的事直到第二天徐庚才听金子提起,金子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捏了一把汗,生怕徐庚发火,但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回可真是弄巧成拙了,回头还不知道怎么去跟人赔礼道歉。”

金子小心翼翼地劝道:“辛家娘子最是伶俐聪明,又通情达理,到时候听了殿下的解释,定会原谅您的。”

徐庚苦笑,“她回京了也好,谢家那边最近不大对劲,我总怕一时不差被他们捅出篓子来,她在京城好歹也安全些。谢家那边还是没消息么?老二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金子摇头,“原本安插在济宁府的细作最近几日都没有消息,就连二皇子身边的那几位也不见了踪影,奴婢悄悄使人打听过,说是染了风寒搬出去住了。这好巧不巧的,怎么偏偏他们几个生了病,恐怕是被人发现身份处理掉了。”

“老二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徐庚表示不解,金子安插在徐隆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这两年来都没露过什么马脚,怎么通通在这会儿被人给识了出来,莫非他们这边也渗进了细作?可这些事一向都是金子亲自操办,除了他之外,便只有那几个细作自己晓得身份,如何会泄露消息?

见徐庚陷入沉思,金子欲言又止,徐庚发现他的异样,便道:“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不知道是不是奴婢想多了,总觉得这事儿好像不大对劲。”金子小声道:“奴婢在宫里头也待了许多年了,对二皇子多少有些了解。依着他的性子,真要发现我们的人,哪里按捺得住,怕不是立刻就要嚷嚷得人尽皆知。若是贵妃娘娘看着他也还好说,偏偏这回贵妃娘年压根儿就没跟着…”

徐庚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慧王叔?”除了徐隆,不遗余力地跟他捣乱的人也就慧王一个了。本以为自己风评好,慧王这辈子能安分些,但看他的行为举动,显然没有这个觉悟,徐庚就等着他发难了。

只不过上辈子慧王还能找借口,这辈子他怎么办?

不对!徐庚“砰——”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吓得金子一哆嗦,两腿发软地不敢吭声,只悄悄抬眼看看他。

“我就一直奇怪老二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不开要造反,怎么就忘了他后头可能还有人怂恿呢。”徐庚冷笑,“想趁着浑水摸鱼,慧王叔真是好算计。不过他也太异想天开了!”真以为他还是上辈子的徐庚呢,就凭老二那点子人马也敢跟他硬碰硬,简直笑掉大牙。还有慧王,不就是做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美梦么,等到梦醒了,连太后也保不住他。

金子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这事儿都是慧王搞的鬼?”

“是不是他搞的鬼,查一查就知道了。”徐庚冷哼,“你去使人问问看,老二最近身边有没有什么特别器重的幕僚,又跟哪些府上走得近。慧王手底下的势力我倒是知道一些,到时候一对便晓得了。”

金子虽然不明白徐庚为何会知道慧王的班底,但他聪明地没有问,连声应下后,便立刻退下安排。

不多时,金子很快就来了消息,“二皇子前阵子经常出宫,似乎是迷信上了一个叫做玄明的道士,经常与他论道相交,言辞间对此极为推崇,不过到底谈了些什么奴婢这一时半会儿的也难打听出来。”

“玄明!”徐庚双目圆睁,一拳头捶在手边的茶几上,声音也陡然高亢起来,“你说玄明?”

金子慌忙低头,“是,那道士的法号的确就叫玄明,据说是龙虎山下来的,奴婢仔细问过了,那人约莫四十出头,长得清瘦隽秀,颇有仙风道骨之感,二皇子对他十分信任,几乎言听计从。”

徐庚抬手止住他,“行了,我知道他。”他怎么会不认得玄明呢,正是这个风度翩翩的假道士骗得他团团转,终日只晓得求仙问道,不理朝政,还把国库中大把大把的银子砸进炼丹炉中,硬生生地把手里头的江山都给断送了。

他难逃之后玄明就不见了踪影,后来有人说在京城里看到过他,一身富贵打扮,根本是个假道士,徐庚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了骗。他一直以为这事儿是谢家和徐隆做的圈套,现在看来,原来一切都是慧王设的局。

徐庚越想越是恨得牙痒痒,什么叫做咬人的狗不叫,他可是愈发地体会到这一点了。这辈子他已经颇有先见之明地对慧王小心提防,没想到还是被他找到机会使了个坏,虽说中招的人是老二,可最后擦屁股的却是他,真是气人!

“殿下认得此人?莫非在他手里头吃过亏?”金子颇觉意外地问。

徐庚咬牙切齿地道:“一个假道士,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慧王把他都派了出来,这回可真是来真的了。”他非得要想个法子把慧王整死不可,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金子小声道:“那怎么办?若是慧王也掺和进来那可不是小事,要不还是去向陛下禀告吧。”他顿了顿,又小声地喃喃:“而且,奴婢觉得,陛下恐怕早就知道了。”

“什么?”徐庚大惊失色,“不是特意叮嘱过你要特别小心别让父皇察觉吗,他怎么会知道?”要是鸿嘉帝都知道了,他先前这些刻意的隐瞒不都成了笑话?

金子一脸无奈,“奴婢是够小心的了,可问题是二皇子和谢家那边不济事啊。造反还造得这么不谨慎,奴婢看着都替他们着急。陛下手底下能人异士多,消息又最是灵通,别说二皇子,就连殿下您这点小动作可能都瞒不了他。”

“我做什么小动作了!”徐庚把脸一板,成功地被转移了话题。

“不是跟林家娘子——”

“住嘴!”徐庚急赤白脸地打断他的话,“不准再提这事儿!”

金子这会儿却一点也不怕他了,呵呵地笑,“奴婢不说,外头的人还不是照样在说。”

徐庚气恼地踢了一脚桌子,道:“林老头也太过分了,再这么下去我真要不客气了。”

金子见他眼看着真要生气,又连忙劝道:“殿下也别急,这谣言嘛传个两天自然就会散。只要殿下您不上钩,林家说得越多,后面就越是难看不好收场。别看他们这会儿说得开心,那是因为大伙儿都在看殿下您的反应,您要是压根儿没有这个意思,多的人把林家给嘲讽回去。”

盯着太子妃位置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肯让林家出风头,若是徐庚真跟林家娘子看对眼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太子的意思,大家便是不情愿也不敢吭声,可要是徐庚根本就没这意思呢——那林家故意煽动此传言的动机就很明白了。

徐庚心里头到底还是不痛快,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想一想,还是决定去找鸿嘉帝坦白。见了面,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鸿嘉帝禀报完,尔后又认错道:“都是儿子自作主张,先前没猜到慧王叔在里头插了一脚,结果弄到现在的地步。”

“现在的地步怎么了?”鸿嘉帝面色如常地问。

徐庚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回道:“二弟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儿臣现在一无所知,若是悬崖勒马自是大好,可若真的鬼迷心窍要行这不忠不孝之事,儿臣也没办法。到时候事情闹开了,便是想护他也护不住。”

鸿嘉帝自然知道徐庚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再想想那个利欲熏心的二儿子,鸿嘉帝又不免失望透顶。说实话,他对膝下这几个儿子的确有偏疼,可大郎是嫡长子,又是继承大统的储君,他偏疼些又有何不对?偏偏二郎仗着外家的势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自己不要命,你还要怎么护他?”鸿嘉帝没好气地道:“还有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如此妇人之仁,如今倒好,自个儿为难吃亏了吧…”他噼里啪啦地把徐庚臭骂了一通,徐庚都给骂懵了,心里头糊涂着,嘴里却只敢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称是。

鸿嘉帝骂完后,心情总算舒畅了许多,见徐庚低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样子又颇为内疚,语气总算温和了些,“回屋里反省去,没事儿别出来乱跑。”

“啊?”

“意思就是,这事儿归朕管了。”

徐庚:“…”

他可算是明白了,他父皇才是真正的老狐狸,一直躲在后头看热闹的那个终极老狐狸。要是他之前存着心想要借机把徐隆弄死,鸿嘉帝也一定有所察觉,虽说不会因此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但心里头肯定是不好受的吧。

这老头子…有什么话不能明说,怎么这么别扭啊!

徐庚摇摇头,又想想自己的未来岳父,愈发地觉得这些老头子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

作者有话要说:辛一来:“喂,说谁老头子呢,没听说过男人四十一枝花吗?”

话说,我老爸就是特别不服老的人啦,已经退休一年多了,还整天觉得自己特别年轻,前些天跟一个比他年轻十岁的朋友出去,结果总被人说比他朋友年轻,老爸回来都乐开花了,跟我说了好几遍呢。

之前给他买了条松紧腰的休闲裤,他死都不肯穿,说是老头子穿的,然后我说这分明是年轻人穿的潮流热款,他才喜滋滋地穿上,然后好多天都不肯脱╮(╯_╰)╭

第75章

徐庚想,也许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而勤政的君王,把手里头这棘手的事儿交给鸿嘉帝后,徐庚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想到那些搅事儿的魑魅魍魉都有鸿嘉帝去收拾,他就觉得一阵痛快,尤其是慧王,徐庚都快恨死他了。

相比起头脑简单的徐隆,慧王简直就像个甩不开的鼻涕虫,时不时地捣点乱,偏又找不到证据收拾他,见了人还得客客气气地叫他皇叔,真是让人恶心吐了,真不知道这些年鸿嘉帝怎么受得了他。

可是,这次能不能抓住慧王的把柄将他置于死地,徐庚依旧没有把握,那个死贱人谨慎得很,阴狠狡猾、诡计多端,做事从来不会亲自出面,想要抓住他的马脚真是不容易。实在不行——难道让他去伪造证据?

徐庚本只是脑子里灵光一闪,越想却越觉得这主意好。慧王这两年有不少小动作,本是做得隐蔽,恐怕连鸿嘉帝都没发现,偏偏徐庚知道他心怀不轨,又晓得他私底下收买了哪些人,故没少煽风点火地把事儿栽到他头上,虽说一直没拿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真凭实据,可消息却传了不少。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更何况徐庚特意的煽动,便是之前对慧王深信不疑的朝臣们都渐渐对他生出些防备之心,内阁几位大臣甚至还曾悄悄向鸿嘉帝进言要对慧王进行调查。

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慧王掺和进谋逆案中一点也不稀奇。不过想要绊倒一个亲王,人证物证一个都不能少,徐庚摇了摇手指头,又朝金子招手,“跟你说个事儿,你悄悄地去办,别让人知道。”

金子竖起耳朵听他说完,将信将疑,“这能成么?”

徐庚故作高深地笑,“慧王拉拢人靠的是什么,无才无德之人,还不成还能以德服人?附逆在他身边的都是些想要一步登天的小人,想着能得个拥立之功将来好封侯拜相,真要他们丢了性命,你看他们谁肯?那姓贺的是个墙头草,为人最是狡猾精明,为了攀附慧王把孙女都送进王府去了。不过慧王妻妾虽多,诞有子嗣的却只有正妻何氏和他宠爱的江侧妃,我就不信这里头没有什么蹊跷。你使人去王府里传几句话,绝了那贺家女的念想,贺家晓得慧王靠不住,不消我们上门,他自然就会去找别的门路。”

徐庚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主意好像有点上不了台面,略嫌阴毒,于是赶紧叮嘱金子道:“可别说是我出的主意,若是有人问——”

金子立刻领会,“就说是奴婢的主意。”

“聪明!”徐庚点头微笑,“还有,别忘了再去整点来往的书信。若是能找到真的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我就不信整个大梁没有伪造的行家。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到时候主审是我们的人,总能把慧王踩死。”

要对付慧王那条阴险的毒舌,只有比他更阴险才行!

金子自去布置不提,西北边疆却传来消息,说是有敌袭骚扰,竟埋伏在半路上劫走了送往营中的军火粮草,鸿嘉帝大怒,召了内阁和兵部几位大臣狠狠发作了一番,尔后又下令着霍奇率五万大军赶去西北增援。

消息一传来,徐庚便知道鸿嘉帝这是在开始撒网了。

“真是假的呀?”辛家院子里,瑞禾依旧有点怀疑辛一来的猜测,“这可是军务,陛下气得都杀人了,又下旨革办了兵部好几位办事不利的官员,齐尚书还上书请辞来着。”

辛一来笑,“齐尚书虽然并非内阁大臣,却是陛下真正的心腹之一,上书请辞算什么,让他掉脑袋他都肯。军火是从工部铸造司运出去的,押送的是陛下的私兵,线路和行程都是陛下亲自拟定的,与兵部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真要出了事,那也该追查侍卫营,甚至是我的责任,可陛下却偏偏冲着兵部开刀,为什么?还不就是借机把你岳父调出去,当然,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你岳父要是不走,谢家的人马就犹犹豫豫不敢靠近,陛下把你岳父弄走,谢家人马没了顾忌,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动手了。”

瑞禾连连咋舌,“看来陛下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原本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似乎还想放二皇子一马,如今却是陛下动了杀心,真是让人意外。”

“哼,太子!”一提起徐庚,辛一来就怪不高兴,“妇人之仁。谋逆这么大的事他也敢压下去,就不怕以后他那几个弟弟都有样学样,反正就算成不了也不会丢了性命,还有什么好怕的。”

瑞禾笑,“阿爹您还在生殿下的气呢?我看这事儿根本就是个误会,不过是林家故意传出来的谣言罢了。这些天来太子殿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那林家娘子的面都没见过,分明就是故意在避嫌,外头的人都在笑话林家人呢。”

在徐庚的刻意引导下,传言很快就消退了下来,见太子一副要划清关系的姿态,外头的人都私底下笑话林家人异想天开,林阁老又气又恼,偏又不敢亲自登门去问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怕被徐庚直言拒绝,要知道太子殿下气恼的时候可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自己被太子呵斥一顿也就罢了,若这事儿传出去,林家的脸都要丢光了,家里那孙女更是别想见人。

林阁老思来想去,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又私底下托人折腾了几场聚会邀请徐庚出席,结果都被徐庚以忙于政务婉拒。身为内阁大臣之一,林阁老自然知道最近太子殿下压根儿就没怎么管事儿,忙于政务分明就是推托之词,林阁老总算死了心,趁着这丢人的消息还没传得满城皆知,赶紧把孙女的婚事给定了。

不过,为了避免让人以为他们心虚,林家娘子订婚的事儿暂时还没传开,瑞禾自然也不知情。辛一来见他言语间竟然在替徐庚说好话,心中防备顿生,“怎么,连你也被太子给收买了?”

瑞禾连忙否认,激动得高声道:“阿爹您可别误会,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谈不上帮太子说话。阿珍可是我亲妹妹,我最最心疼她,只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美满和谐,白头到老。至于太子,也就是觉得他这次挺冤枉的。”

说实话,瑞禾的态度之所以有点改变霍大娘子在其中起着不少作用,当然,她也没怎么劝说瑞禾接受徐庚,只唏嘘感叹了一番,又问瑞禾若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瑞禾是不是就不敢娶了。

瑞禾陡然像被人当头棒喝了一般,坐在家里头发了半天的愣,之后心境就有点不大一样了。抛开徐庚的身份来说,不管人品心性还是相貌才干,徐庚几乎都能算是上上之选,更重要的是,他对玳珍的包容之心。

瑞禾也知道,玳珍的喜好脾气有点特立独行,在辛家有父母和兄弟们护着,便是外头有什么闲言碎语也不敢传到玳珍耳朵里,可将来嫁了人以后呢,她夫家能受得了她抛头露面在外头走动吗?就算有辛家撑腰,别人不敢欺负她,可也禁不住那些闲言碎语飘进她的耳朵,到时候玳珍的心情能好吗?

若她真嫁给了徐庚,进宫便是太子妃,日后是一国之母,只要徐庚肯纵着她,护着她,谁敢说她的是非?就算是太后——不对,等这次谋逆的事儿有了结果,太后就算保得一条命也没了蹦跶的劲儿,后宫里头就属太子妃说了算。有时候强权是一种极好的护身符!

退一万步说,便是日后徐庚有了别的心思,只要玳珍膝下有个一男半女,他们想换个皇帝也不是一件难事。徐庚可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物。

不过,瑞禾可不敢现在就把自己的心思告诉辛一来,他爹眼下还在气头上,除了他娘能劝一劝,谁说话都不顶用,一个不小心还得被削一顿,他爹打起来人可狠了。就算他今儿心情舒畅不动手,骂一顿也吃不消,瑞禾不想冒这个险。

“冤枉个屁!”辛一来口不择言地骂道:“知道自个儿是个香饽饽就该注意言行,无风不起浪,他要是没盯着人家姑娘看,那林家能起这胆子传这些谣言吗?眼下弄得人尽皆知,丢人不丢人?”

瑞禾哭笑不得,“要说丢人,那也是林家更丢人。”他顿了顿,又笑道:“敢情您也知道这是谣言呢。”

“废话!不是谣言这婚事早就成了,他还躲什么躲?那臭小子最近都不敢往我面前凑,不就是怕挨骂么?”

事实上,徐庚是怕挨打,上辈子他可没少被辛一来揍,辛先生打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留,还怪疼的。真要被打伤了,鸿嘉帝那里势必瞒不过,若是因此对辛先生和玳珍生出怨恨之心就不好了。

徐庚觉得,自己真是操了一肚子的心。

瑞禾敏感地觉得他爹对太子殿下似乎并非嘴里说得那么嫌弃和厌恶,当然瑞禾也就是心里头想想,绝不会说出口,不然,他爹挂不住面子真的会动手打人。于是瑞禾笑嘻嘻地把话题岔开,又问:“对了,我岳父大人没去西北,那他领着兵去了哪儿?”

辛一来白了他一眼,“亏还总夸你聪明,脑子最近是锈住了吧?避暑山庄附近方圆几百里大山哪儿不能藏人?谢家人马十有八九也躲在里头,若是去围剿少不得要费工夫,而今唱个空城计就把他们引出来了。”

瑞禾认同地点头,“阿爹说得有道理,不过——”他顿了顿,忍俊不禁地笑,“这计谋…似乎不能叫空城计吧,应该叫引君入瓮。”话刚说完,他就脚底抹油地往外跑,生怕被辛一来揪住打人。

“你个小混蛋给我站住。”

第76章

慧王府里,王妃正斜倚在窗边的榻上午睡。慧王领着江侧妃去了避暑山庄,王府里的女人们忽然就消停了下来,顿时没了争宠吃醋的心情,慧王妃也难得地清闲了一阵。只可惜今儿这清闲却被人给打断了,院子里隐隐传来的说话声吵醒了她,慧王妃有些生气地直起身,不耐烦地问:“外头在吵什么?”

很快便有下人进屋回报:“回王妃的话,是芷云院的贺侧妃病了。”

慧王妃不悦地撇嘴,“病了就去请太医,吵什么吵。”

“贺侧妃说是想见见家里人,所以才——”

“整个后宅就属她事儿最多。”慧王妃嫌恶地道,可到底还是没反驳回去。慧王临走时再三叮嘱过她,让她把后宅给稳住了,别在关键时候生出事端,慧王妃虽然打从心眼里讨厌那些女人,却又不敢忤逆慧王的意思,想了想,终究还是挥挥手,“使人去贺家送个口信,别弄得好像我苛待她似的。”

慧王妃对这位贺侧妃很是不喜,长得虽然不错,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到底是暴发户出身,没有底蕴,行事说话仿佛市井中人,粗俗无礼。而今慧王不在府里也就罢了,若是他回了家,这贺侧妃总能做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争宠事儿,慧王妃连说都不屑说。

到了下午,贺侧妃的母亲蒋氏果然登了门,进府先给慧王妃请安问好,慧王妃懒得与她废话,寒暄了两句便让人引着她去了芷云院。

“又是哪里不舒服?上个月不是刚送了补药进来,你没有好好吃么,又是哪里不舒服?三天两头地总是生病可怎么好,这病怏怏的身子如何孕养得了儿子。你若是不能生个一男半女,将来还能有什么指望。”蒋氏一进门便絮叨开了,“到底生了什么大病竟要派人请我来?慧王殿下晓得了,指不定要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