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慕声雪白的脸在这种情景中显得格外阴森,他远远望着地上悬浮的黑影,漆黑的眼底一片肃杀:“接着跑啊。”

空中黑雾久久不能成型,宛如一个被炸破了相、捂着脸哭的人,怨毒地盯着他半晌,“哗——”地消散在空中。

“阿姐,你没事吧?”

慕声转过身来的刹那,浑身上下的戾气收了个干干净净,瞬间变成了乖巧听话的少年郎,眼睛红红地跑来牵过慕瑶的手,看见上面的几道浅浅的划痕,惊异地叫道,“你受伤了?”

一旁正在大出血的柳拂衣:“……”

慕瑶怔怔地看着弟弟,一时间忘了抽回手去。

他的出场突兀又惊人,爆发出的力量,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这个弟弟能够拥有的,他身上的气息,已经不能用妖气浓重来形容了……

是因为沾了妖物的血吗?还是……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一声大喝打断了她的思绪,端阳帝姬哭得眼睛都肿了,紧紧抱着失去意识的柳拂衣,“柳大哥都快死了,你们还站在这里聊天?!”

慕瑶大惊失色,扑过去要看柳拂衣的伤口,让愤怒的端阳一把打掉了手:“都怪你!”她转向慕声,“还有你!”

慕声面色一沉,被慕瑶拉住,劝道:“阿声!”

慕瑶强行忍受着委屈,好声好气道:“让我帮他处理一下。”

她摸出浑身上下仅剩的一枚止血符。贴在柳拂衣伤口上。

好在,那只是普通伤口,既无妖力,也无剧毒,只是失血会遭些罪。只要好好修养几天,并无大碍。

慕瑶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自知地伸出手抚上了柳拂衣苍白的脸,语气极轻,像是在哄他睡觉:“拂衣,没事了。阿声来了。”

柳拂衣真的从半昏睡中醒来,睁了眼,二人目光相对,他微微笑道:“嗯,我没事。”只一句,再度昏睡过去,仿佛撑着到现在,只为了给她这样一个安心的笑。

*

凌妙妙从佛像背后的洞中一钻过来,看到的就是这老夫老妻般温情的一幕。

她设想了无数次与主角团汇合的场景,设想了无数次孤身而行,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困难,就是万万没想到,一钻进幻境结界,就直接让她和主角团汇合了。

……真是敷衍的穿书啊。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周末……五分钟后加更一章吧= =谢谢大家的喜欢!

☆、魂魄与檀香(九)

“阿姐, 让我看看你的手。”

对着慕声那双润泽得近乎泛着水光的眼睛, 那可怜兮兮的神态,任谁都无法拒绝。慕瑶纤长的手从袖子里掏出来, 百般不情愿地递到了弟弟手上。

慕声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那几道划痕,就要拉她到旁边坐下,“我帮姐姐上药……”

“不必了。”慕瑶哭笑不得地抽回手去, “都是皮外伤, 哪儿那么娇气。”

慕瑶穿着毫无修饰的月白上襦,芋紫色抹胸上面是漂亮的锁骨,发丝垂了一两绺下来, 满脸狼狈也依然清丽。夜风吹动她的裙角,她低着眉,眼角的泪痣娇艳动人。

只是她挂念着柳拂衣的伤,仅仅出来不到一刻钟, 就有些心神不属。

本来她有些疑惑慕声出场时那威压狠厉的气势,可是看他这副熟悉的小狗模样,就是她最了解不过的弟弟, 想想也就算了。

至于他身上那一股强烈的气息,多半是衣服上沾了太多妖物鲜血的缘故。

慕声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嘟囔道:“柳公子只顾着帝姬,顾不上姐姐, 下次我再也不离开阿姐了。”

“说什么孩子话。”慕瑶闻言只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又浮现了一丝心酸,“我们受赵太妃所托, 当然要照顾好殿下的。倘若不能保护殿下,要我们这些捉妖人做什么?”

她回头看着慕声的脸,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

慕声已经高她一头,虽无血缘,却有不输于慕家人的好相貌,也有着跟她一样出类拔萃的捉妖天赋。

可是这么多年,弟弟似乎一直没有长大,还是那个守在她房间门口巴巴等她回来,一个故事便换得他笑逐颜开的少年。

如今慕家已倾,重担落在她身上,前路茫茫,慕声只依赖她,多有任性之处,不能同她分担一星半点……她心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寂寞。

女孩子在寂寞无措的时候,多半会思念起自己平素依赖的人。

她此刻尤其思念柳拂衣,想念他温热的怀抱,温柔的开解,足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

从前为了小事跟他赌的那些气,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个幻境正是端阳帝姬重复了多次的梦境——从新寺到旧寺的路途。星光璀璨,秋日虫鸣都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夜风微凉,卷起衣袖和衣角,吹走人心中全部的燥热。

慕声与姐姐并肩而立,脸上一副岁月静好的神情,心中却犹如一团乱麻,脑中却不断想起凌妙妙嘱咐他的那句话:“与其听它瞎掰,不如去问你姐姐。”

阿姐真的会知道吗?

即使她知道,真的会告诉他所有人都尽力掩盖的真相吗?

过往数十载,从未像这段日子一样,充满了连自己也无法消除的迷茫和惶惑,如果这一切,不过是和美的假象,他伸手戳破,梦便醒了,那该怎么办?

他看着慕瑶沉默的侧脸,心里明白,她其实也有话要问他,只是她现在忧心柳拂衣,暂时顾不上他。

嘴角带上了自嘲的笑。

二人在风中站立,靠得很近,却各怀心思,触不可及。

*

端阳帝姬就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妙妙走到哪,端阳就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到哪,盯得妙妙心头火起:“殿下,您……您老看着我做什么?”

端阳靠在树下坐着,肩上还披着柳拂衣的外袍,强行让人事不省的柳拂衣躺在她腿上,连腿被压麻了都坚持不肯动。

凌妙妙跟她周旋:“我看看柳大哥怎么样了?”

“不要。”端阳搂着柳拂衣,小脸上显出警惕的骄矜,“柳大哥喝了药刚睡下,你别打扰他了。”

妙妙同情地望着扭曲地枕在端阳腿上,还不时被她轻轻拍一拍的柳拂衣,心道,究竟是谁在打扰他?

但她没出言讽刺,只是诚恳道:“殿下,柳大哥曾经救过我——”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端阳的下巴高高扬起,带着养尊处优的女孩一贯的骄傲和不容置疑,“他还救过我三次呢。”

她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想到他为妖物所伤的当下,还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对她轻柔安抚:“殿下,不要怕。”

鼻子一酸就要哭,可是她想,不能哭,她是华国最尊贵的帝姬,天子富有四海,她便坐拥百川,现在柳大哥受伤了,以后换她保护他,她无论如何不让他再受伤,一丁点都不行。

凌妙妙见她眼中悬着泪,许久又抹了抹脸,换上坚定的神色,一时间不好打扰她的幻梦,只好朝着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树反向走去。

走前充满怜悯地看了一眼有落枕嫌疑的柳拂衣的脖子,心里默默道:“对不住了柳大哥,没能救你于水火……”

青桐树皮光滑,枝繁叶茂,是秀气又漂亮的大树,凌妙妙将外裳脱下来盖在身上,分外惬意地靠在了树下。

不论长夜如何漫漫,今夜都是休息的好时机。

*

“打他——”

“打死他!”

街巷背处,狭窄阴暗,落叶和积水都腐烂在这里,清晨的醉汉会在这里旁若无人地小解,所有的腌臜事情,都发生在无人的街巷。

四五个小孩围了个圈,将中间一人死死按住,拳打脚踢,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如同一条濒死的鱼,拼命甩着尾巴挣扎,真让他在包围圈中打出一个缺口,连爬打滚地冲了出去。

男孩的头发齐肩,并未像其他孩子一样束发,而是任由那一头黑亮顺滑的头发披在肩上,面若浮雪,眸似辰星,乍看过去,像个有几分惊艳的漂亮女孩。

身后几人立刻撒腿追上来。

这便立刻显出了差距,原来打人的孩子们足有八/九岁了,身强体壮,被打的孩子最多七岁,身量不足,手臂也纤细,足比他们都矮一头。跑了两步,轻而易举地被追兵扑倒。

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息,黑葡萄似的眼睛,倒映着黄昏绚丽的天际。

他开始看天边的火烧云,看得很专注。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真是个哑巴吗?”

领头的孩子踹了踹他的腿,他抬眼望过去,紧紧抿着嘴,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是个怪胎,从不理人!”几人窃窃私语,对视一眼,“打他!”

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他伸出手臂挡住脸,肘部的衣袖很快裂开几道口子。

“干什么呢?”

横出一道鸭公嗓,孩子们都停下来,眼里迸发出惊喜的神色:“大哥?”

巷子里的孩子王,今年十三岁了,身量最高,块头最大,第一个迈入少年人的行列,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嗓音也变得像鸭子叫。他穿着一件破烂的绸衫背心,驼着背,手里的棍子在地上一敲一敲,发出“笃”“笃”的声音。

地上那小孩却不看他,径自坐起来,手脚麻利地便要溜走,秀气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我让你走了吗?”

那白色的小小身影恍若未闻,令他心头火起,几步跨过去,伸手便将他提了回来,摔在了地上。

那小孩抬头冷淡地看他一眼,乌葡萄似的瞳,眸光潋滟如秋水,睫毛纤长,眼尾妩媚。

他喉头猛地一紧,街巷口最美的豆腐西施,都没有这样招人的一双眼。

这个年龄初谙世事,好的不学,坏的学了个干净,他心里仿佛有猫爪子在挠,浮躁不堪,对着那张小脸看了又看,回头笑道:“小子们,爷爷给你们表演个好的。”

说罢,神色一变:“给我把他按住了!”

那小孩看着神色各异的一张张脸,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些微变化,慢慢浮上了惊慌的神色。

不要……不要……

眼前那张脸越贴越近,眼神直勾勾的,

他见识过类似的眼神,大概知道那代表什么含义。

他拼命摇着头,随着心跳加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碎开来……

“大哥,你离他这么近做什么呀?”有小孩子疑惑地问道。

孩子王的指头狠狠捏住他雪白的下颌,刻意在上面留下两枚嫣红的指印,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狎弄。”

“噢!”孩子们都似懂非懂地起哄起来。

男孩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宛如鱼死网破前最后的挣扎,一脚登上按脚的那个孩子的脸。

“反了他了!”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嘴角沁出血迹来。其他孩子涌上来,死死将他按在地上。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绝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脸。睫羽颤动两下,闭上了眼睛。

不要碰我。

不要逼我。

骤然红光迸出,血红色与暖黄的黄昏交叠在一起,小孩的齐肩的头发暴长起来,刹那间便到了腰间。

黑发每伸长一寸,狂风便加大一层,满树的枯叶几乎被全部扫下指头,街巷口的断墙砖瓦噗噜噜落了满地,瓦砾飞溅,只听得被截断的几声惨叫,不似人发出的。

他周身沐浴强烈的红光,许久才茫然睁眼一瞧,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分明就是方才按住他的那些孩子,此刻瞪圆眼睛歪在地上,维持着扭曲的姿势,早已没了呼吸。

男孩静静地看着,一时间来不及反应。

直到长发随风飘起,落在他肩头,他伸手一摸,这才惊慌起来,倒退两步,转身跌跌撞撞地奔出巷口。

——头发长长了,一下子长得这么长。

——娘会生气的。

老旧的木楼梯上,一路浮花被冲撞东倒西歪,有人跌了扇子,争奇斗艳的脂粉群里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什么东西——”

他怀着那样深重而迷茫的恐惧,头也不回地跑向了二楼。

背后有人拿着扇子,气得直跳脚:“反了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快拦住他!”

谁也拦不住他。

帐子是放下的,房间里是甜腻的催/情香气,屋子里暗得几乎看不见阳光。他呆呆站在那里,看着那张熟悉的床。

直到帐子被风荡起,他看见她被人压在身下,额上粘着发丝,红色肚兜挂在脖颈上,裸露的肌肤雪白,就仿佛新年时化掉的最后一点肮脏的雪。

曾经他兴致勃勃地想去堆个雪人,可是未及拿在手里,那些雪就已经化成了透明的泥。

转瞬不在。

“娘。”

那样灰败无神的眼睛,那一定不是她,不是那个在镜子前面笑吟吟地为他梳头的人。

“太阳落山之后,无论如何不要回来。”

男人带着青筋的手顿起,捏起床头柜上的茶盏,丢了过去,伴随着一声叠一声的斥骂。

上好的骨瓷划拉碎在他的额角,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些许暗红覆盖了他的视野。

帐子不住地被风掀起,每一次他都跪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

她终于留下泪来,那样污浊的眼泪,蜿蜒着流下她无暇美艳的脸,宛如一丝不可拼凑的裂痕。

“小笙儿,谁让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包养作者专栏【孤篷捞星星】这个作者的特点是……瞎写乱写……凭本能在写……可能看起来怪怪的,穿书写得不像穿书,系统也不像系统,没多少打脸,看起来甚至有些憋屈……但是写文比较真情实感,会把纸片人当真人,写到关键时刻自己哗哗哭的那种。

专栏里文不多,大多是几年前的旧稿,年纪小笔力不足,故事讲不清楚。这本也有很多不足,但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有缘就上船吧!中二老弓带你们启程捞星星w

晚安宝贝们!

☆、魂魄与檀香(十)

慕声回来时, 两棵青桐树下都已坐满了人。

端阳帝姬抱着柳拂衣, 真的瞪着一双带着黑眼圈的眼睛,充满爱意地守着他。见到他来, 眼里的困意瞬间变成警醒,满脸都写着“你不要对我柳大哥怎样!”

慕声懒得搭理她,转而朝另一棵青桐树走去。树下蜷缩着睡了个少女, 身上的外裳都睡掉了也不知道。

他冷眼一瞧, 见凌妙妙双眉紧紧蹙着,不知在做什么梦,显然睡得很不安稳。

夜里气温极低, 不太适宜露宿,像她们这些从未经历风霜的娇花,这样睡一觉,很可能睡出病来。

凌妙妙……他蹙眉, 都说不要贸然跟来,这人居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一个路痴,不知是怎么奇迹般走对了那么一长段复杂的路找到了他们。

荒郊野地, 倒头就睡……

慕瑶已经轻手轻脚地到什么时候柳拂衣那边去了,不知道在跟端阳交涉些什么。

慕声远远地看着姐姐充满爱意地拿帕子为柳拂衣擦脸, 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顺手捡起了地上的外裳,盖回了凌妙妙身上, 又在不远处堆了几根柴火,生起了火堆。

女孩的眼泪簌簌而下,不知梦到怎样的伤心事:“娘……”

慕声一怔。

印象中, 太仓只见郡守,不见郡守夫人,郡守多年连续弦也没有,家里冷冷清清。

凌妙妙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没有娘亲照拂。

他骤然升起一股同命相怜之感,眉宇间的神色柔和下来,宛如在这安静的夜里,连内心深处的孤独也可共享。

*

“娘……”

“别叫我娘!”一棍子抽在男孩细细的蝴蝶骨上,背上打出了一道紫红的印子,“都怪你,都怨你,要不是你,我们娘俩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眸中含的是西子湖迷蒙的水色,唇上的胭脂,是天边绮丽的晚霞。

还是她,美艳无双的那个她,却死死地、怨毒地瞪着他:“明日要去哪里,记得了吗?”

将所有泪水咽回喉咙,他点了点头。

“好孩子。”她揉着他的脑袋,眸中尖锐的恨意如箭,“那个男人是我们家的仇人,杀了他,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我们才能有路可走。”

她嗬嗬地笑着,表情凝重了片刻如,转瞬却哭起来,抱着他,温热眼泪灌入他衣领里,“小笙儿,娘不是有意打你的。天上地下,没有人像我一样爱你——”

他黑葡萄般的眼里倒映出院中篝火,烧的漆黑的纸钱残骸,犹如几只黑翅膀的蝴蝶。

男孩的黑发齐齐落在肩上。

他眼里只是迷茫,末了,染上一层恨意。

是了,杀了他,杀了她的仇人,但凡她要做的,他都会替她去做,让她难过的人,他一个也不留。

*

记得离开无方镇的那一日,天很凉。

她的泪是繁星坠落天际,一颗又一颗,伴随着雨水不住滑落。她的脸色如此苍白,手心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膝盖泡在水洼里,早已没有知觉,盯着泥人一样跪在前面的她,开始游神数她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

她晃了一下,唇色苍白得吓人,他吓了一跳,数到哪里也便忘了。

那样的瓢泼大雨,桥头上的石狮子的面容都隐没在白雾之中,大门吱呀开了条缝,里面的人提着厚重的石榴红裙摆,斜斜撑着伞:

“容娘,你跪也没有用。我给过你面子,可你得罪的是什么样的客人?”

那道尖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带着一股湿冷的埋怨,“我早告诉过你,他留着是个祸害,你就是不听……”

她抬起头,雨水打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她如白瓷般细腻的皮肤被雨水濯洗,冲掉一切凡俗的胭脂水粉,愈发显出惊天动地的颜色。

这样空灵的美,是九天之上一片羽毛,不落凡尘。

“可是……可是我们已经无处可去……”她哀哀地笑了,仰起头迎着雨,像是从前无数次,用竹瓢倒着含花瓣的热水沐浴,“小笙儿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宝贝。”

“唉。”那人长叹一声,盯着他齐肩的发梢,目光幽怨,“你知道断月剪的代价是什么,你何必自毁前程……”

“我的一生,早已经毁了。”她盯着朱红的院门,细细端详看着那上面剥落的漆面,“可是小笙儿,他不能变成个怪物。”

她的发丝滑落,侧过脸来,他惊异地在她漆黑的眸中,发现了另一双栗色的重瞳。

*

凌妙妙猛地惊醒,身上安安稳稳地盖着外裳,眼前篝火烧得正热烈,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盯了那跳动的火舌许久,才后知后觉地伸手一摸脸,摸到了满手冰凉的眼泪。

青桐树的背面,慕声坐着靠着树干小憩。

这些年来,他几乎从未真正入眠,他虽然闭着眼睛,可却时时刻刻保持警醒,短暂的休整,便足以支撑他继续前行。

可就在这片密林中,万物都在安睡,阿姐一切安好,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同一棵树的背面,是温暖的火光,还睡着一个昏天黑地、哼哼唧唧的凌妙妙。

他在她哼哼唧唧的梦话中,竟然真的坠入久违的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