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声将柳拂衣的手拂下来,似乎是勉力控制住了自己,冰凉地看他一眼:“拦我做什么,我在问话。”

柳拂衣终于觉得他有必要替慕瑶管教一下弟弟了,他几乎是瞪着他低斥出声:“有你这么问话的吗!”

“柳公子——”慕声看着他,嘴角上勾,满是讥诮,眼里没有一丝反省的意思,反过来兴师问罪,“你先前与凌妙妙形影不离,现在连她人也看不住,还来管我如何问话?”

“你……”

慕声已经转过身去,俯下身来,冷淡地看着发抖的端阳帝姬,嘴角的笑收了起来:“凌妙妙人呢?”

端阳的泪珠啪啪地直往下坠,睫毛拼命抖着,使劲遏制着自己的抽泣:“在……在那丛蓬草旁边,遇见……见一只鬼,本来叫的、的是我,没想到她、她替我、替我去了,坐了一顶红色的轿子,往、往那边去了。”

又是轿子!柳拂衣猛地一愣,无限担忧涌上心头。

慕声听着,乌黑的眼珠微微一转,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少女苍白的脸,一瘸一拐的身影,满额头的汗水打湿了眉毛。

……自作聪明。

流了那样多的血,想必扎得够深,走也走不了,更何况是从陶荧那里跑出来。就这样,还敢不自量力,替别人出头?

知道她性命无虞,但性命之外的事呢?

眉头轻轻一压,身形一闪已经向外飞掠而去,黑色的衣角如过境的台风。

忽然觉察到柳拂衣跟了上来,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戾气,一个火花炸毫不留情直炸身后,喝道:“给我回去看着阿姐,她若出事,我唯你是问!”

那火花差点炸在柳拂衣脸上,他猝不及防,不得不后退几步躲避开来,等云消雾散,慕声早已经消失了。

他十分惊愕地站在原地,心想,今晚的阿声简直疯了。

*

“等一下!等一下啊!”凌妙妙使劲挣扎,努力不挨到那焦黑的身体,背上出了一层汗,“本宫……本宫才见到这个,这个圣童,你们能不能先让我跟他熟悉熟悉——”

她甚至怀疑,可怜的圣童能不能承受她的重量,会不会一碰到焦炭,就直接碎成渣了?

可那毕竟是人肉组织纤维,不是碳啊……她这样一想,鼻端焦臭的味道更加明显,胃里即刻翻腾起来,头晕目眩,强忍着没有吐在尸体身上。

“陶荧师父那边没有消息了,会不会是出事了?”一个小鬼怯怯地问,“他说了,会过来看仪式的。”

老头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转过身死死瞪着自拼命挣扎的凌妙妙,语气也阴恻恻的:“还不快一些?”

“神女,得罪了。”小鬼在她耳边轻轻一笑,抓住她大腿上突出的匕首刀柄,猛地向下摁了一下。

“哇——”一阵猛烈增加的痛楚令她双膝一软,直接跨坐在了焦炭两边,痛得弓起了脊背。

这痛苦减轻模式真不是闹着玩的吗?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又或者说,如果不开启这个减轻模式,她早就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昏过去了?

眼冒金星中,有人摁着她的脑袋,眼前一张焦黑的脸越靠越近,冷冷瞪着她,于焦臭外,还浮现出一股百转千回的腐臭味——

“不要吧……”妙妙咬牙昂着脑袋,心中咆哮道:系统,系统,护体蓝焰快给我打开啊!

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已经感受到汗水顺着耳廓滴下去那冰凉的触感,耳侧全是小鬼们的热情高涨的助威的呐喊,乱七八糟响成一片,仿佛此刻不是在圆房,而是在举行运动会。

……熊孩子,不学好……

“撕拉——”忽然背上一凉,她身上的衣服被撕了个大口子,露出短短亵衣下没遮住的光洁后背,欢呼声猛地高了一浪。

“撕拉——”又是一块……

凌妙妙目瞪口呆,这个撕衣服的剧情,她怎么记得是发生在慕瑶身上的……

凭什么她也要经历这样的剧情啊?!

*

耳畔猛然一阵尖啸。

北方的冬天寒吹过铝合金窗,像刀子一样从缝隙中挤出来时,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凌妙妙让这声音刺得一阵耳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热闹的欢呼猛然高了几个八度,似乎突然变成了尖叫,尖叫划过她耳畔,直刺她耳膜,又是一阵耳鸣……她感到紧紧拉着她手臂的桎梏一松,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急忙远离了“圣童”的身体,慌乱中还蹬了他几脚。

“圣童”原比想象中结实,竟然没有碎成渣,只是被她蹬得扭曲了一下,又弹了回来,冷冷地看着她。

妈呀,真可怕……她闭着眼睛,又向旁边一滚,这次压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那东西向上一捞,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似乎是谁的手,无意间贴住了她撕裂的衣服下光洁的肚皮,引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开始尖叫着蹬腿:“放放放开!”

那人被她搞得左摇右摆,只好蹲下身躯,又将她扔回了地上:“别喊了,闭嘴!”

这声音格外清晰,回荡在大殿里。

她这才意识到,耳边一片安静,仿佛之前小鬼们嘈嘈杂杂的呐喊,都是一场噩梦,而此刻正是噩梦清醒时的寂静时分。

她抬起头来一看,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黑眸。

作者有话要说:嗳,大纲都是定好的,剧情不出意外还是按照作者的想法来哦。个人站在读者的角度重新审视一遍大纲,依然觉得没什么太大的道德偏差。标了轻松的标签,希望大家都能看书减减压啦,如有疑问欢迎讨论~虐的话一定是剧情需要了,不会为虐而虐,毕竟都是亲生的孩子呀w

主角是十八岁十六岁的青春期男孩女孩,可能有性格弱点,没有太多的套路或人生经验,反应全凭本能,希望大家给他们留下成长的空间呦ww

☆、魂魄与檀香(十七)

慕声眉梢眼角带着诡异的艳色, 他眼角通红, 红得几乎像是画了个浅浅的桃花妆,那双秋水般的眼睛纯粹得宛如两丸黑水银。

照理说, 三日内他不能再碰邪门歪道。可是甫一进来,就看到她衣服撕裂的瞬间,暴露出来的一抹雪白的脊背, 刹那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心里冷静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必须立刻,马上要它们消失,用收妖柄一个一个打, 太循序渐进,他等不了。

他下意识摸向袖口,袖中竟然没有剩下攻击类符纸,这就如同杀戮正酣的将军找不到趁手的兵器, 他在几乎镇静的盛怒中,胡乱将手伸到背后,将发带狠狠一松。

几乎是立刻, 他便后悔了,可是他既已出手, 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这些怨灵本就是鬼,经了这一遭, 现在估计已经神形俱灭。

三日之期不可违,他偏偏违了最严重的一条。方才他越杀越兴奋,几乎在冲天的戾气中失控, 起了吞食天地的欲念,直到一声惨烈的尖叫将他骤然惊醒。

凌妙妙躺在地上,边叫边死命踹着一具焦尸,这声音将他一点点诱过去,待他勉力克制自己的神智,将她抱起来,她又扑腾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尖叫了好一阵。

叫得他满身黑云退散,戾气顿消,脚下踩上了实地,彻底回了人间。

*

凌妙妙呆呆望着他,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还能有让黑莲花亲自来救的时候,这简直是……

她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子……子期……”

不过,她怎么觉得,才一会儿不见,他长得跟原来不太一样了呢?

慕声也望着她的脸。

现在镇定下来了,杏子眼里倒映着水色,意外里带着几分委屈,一眨不眨地瞪着他,满脸不敢置信地叫他的名字。

她委屈什么?是因为来的人不是柳拂衣?

他垂下眼帘,谅她刚刚受了惊,才刻意收敛语气中的寒气:“是我。走吧。”

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人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少女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似乎将所有重量全部交给了他,这才放纵了情绪:“我、我一直等你……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他感觉到脖颈上一阵热乎乎,随即变成湿漉漉,凌妙妙哭得好伤心。

嗯,刚才差点就和尸体抱在了一处,吓成那样也没有哭,想必眼泪全憋到现在。

妙妙像个羽绒被子,裹紧了他,又热又轻柔,调动了他所有渴望疯狂的邪性。他伸出手,想将拎着她的衣服将她揪开,触到她光滑的肌肤,才想起她的衣服已经被撕破了,他这个动作好像不怀好意,只好硬生生改成了轻轻一拍。

感觉到黑莲花一反常态的乖巧,任她抱着,还好心地一拍一拍,凌妙妙在无限感慨中放纵自己哭了个爽。

啊,太爽了,这么多天的压力,好像都在这几分钟宣泄一空,心情大好。

慕声突然感觉怀里一轻,随即是一阵空虚的冷,她已经擦干眼泪,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非常自觉地躲到了一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对不起。”

他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殿里昏昏暗暗,刚要开口,地面一阵轻轻的摇动,如同小规模的地震。

凌妙妙震惊地望着地面,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表情相当不安。

“陶荧死了,幻境也即将崩塌了,准备出去吧。”他望着她破破烂烂的裙子上干涸的血迹和那一把匕首,犹豫了一下,弯下腰,撑住了膝盖,飞速道,“得快走,你上来。”

凌妙妙瞪着通红的眼,茫然地望着慕声。

“你那样走,我还得等你。”他似乎有些恼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快点。”

凌妙妙怀着奇妙的心情趴了上去,连腿疼都有些忘记了,在他耳边问道:“哎,你吃饭了么?”

“……”

老毛病又犯了,絮絮叨叨,废话恁多,哪壶不开提哪壶。

妙妙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另起了话头:“慕姐姐救回来了?”

“嗯。”

“她没事吧?”

“……嗯。”

慕声顿了顿,睫羽轻颤,突然问:“阿姐真是让那黑影掳走的?”

妙妙一时语塞:“也……也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声音小小的,还有点不服气,“就是追着黑影跑的。”

“……那你跟我胡说什么?”

他扭头看她,想在这张没心没肺的脸蛋上面找出点靠谱的畏惧,却只看见她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无辜地将他瞅着,“我就是想让你快点去呗,别磨磨唧唧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联想到端阳帝姬的脸,眉间闪过一丝戾气,冷淡地补了一句,“以后若不想早死,少管别人的闲事。”

“……这怎么能叫闲事呢?”妙妙笑嘻嘻地戳戳他的肩膀,戳得他直皱眉头,“我素来胆大,也没有怎么样嘛。现在不是正好,皆大欢喜。”

胆大……他心内冷笑一声,刚才不知道是谁叫得房顶都要掀开。

*

地面上一阵一阵的震颤,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

慕声忽然停了下来,将她放在了地上,又撩摆蹲下身子,将她受伤得腿捞起来放在自己膝上,开始盯着刀鞘上的宝石看。

“你干嘛?”凌妙妙汗毛倒竖,警惕地护住匕首,“这可不能乱拔啊慕子期,会出人命的……”

他轻飘飘答道:“这刀柄总是碰到我,硌得我腿疼。”

“……”妙妙脸色苍白,“你能不能将就忍一下,不能因为你不舒服,就……就要我的命吧……”

话音未落,慕声一指头伸进了她嘴里,带着指尖上甜腻腻的血,下一秒,她的双手手腕被他一手紧紧攥住,他另一只手毫不拖泥带水,“嚓”地拔出了腿上的匕首。

卧槽……

凌妙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冲了出来,竟然奇迹般地没感觉到一丝疼——

慕声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一纸止血符“啪”地贴在她伤口上,她这才感觉到一阵若有似无的痒。

止血符贴得快准狠,血没有成喷泉,一切便风停浪止。

她脑子想的却是,捉妖人这不是有这样好用的止血符嘛!宛江船上那一次,他居然放任自己流血不加处理,这个自虐狂……

慕声抬眼望着她:“疼吗?”

妙妙嘴里还留着一抹未散的甜,下意识答道:“不……”

慕声忽然笑了,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恶劣的笑意:“早知道该让你疼一下。”

他不再言语,拉住她的手臂,将傻透了的凌妙妙一甩,背在了背上,手腕一用力,那拔下来的沾着血的匕首断成两截,刀刃落在腐烂的枯叶中,闪烁着寒光。

刀柄还被他握在手里,凌妙妙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原来是他手上用力,刀鞘上镶嵌的宝石纷纷掉落,噼里啪啦地一路落在了草丛中,最后他手一松,将千疮百孔的刀鞘也丢掉了,两只手堪称优雅地拍了拍,似乎想要嫌恶地拍掉手上的肮脏的灰尘。

“……”她望着落叶中那些闪烁的光点渐渐远去,安静了好一阵,听着树梢上传来偶然的鸟鸣,轻轻开口:“子期呀,我们算不算朋友?”

慕声嘴角一抹讥诮:“我从来没有朋友……”

背上的少女猛地笑了,一股热风吹过他的耳朵,她狡黠地闭上眼睛:“嗯,我知道,只有一个姐姐。”

慕声听着她的言语,一时间微微失神。人生在世,他什么都不曾剩下,就只有、只有一个姐姐吗……

“那就是不算朋友咯……”她接着道,笑着搂紧了他的脖颈,几乎让他错觉那是一个十分亲昵的撒娇的姿态。

她声音很甜,带着十足真诚的夸赞:“其实你真的很好,不需要朋友也很好。”

“……”

她说完了,浑不在意,甚至趴在他背上睡了一觉又醒来,一会儿玩他的头发,一会儿戳他的领子,弄得他屡屡分神,不胜烦扰。

“太无聊了,我给你唱个小曲儿好不好?咳,咳,‘沂蒙山的妹子呦……'”

地板一个猛晃,高亢的嗓音骤然截断,“哎呀,怎么又地震了?”

*

月光很亮,如遍地银纱。

他在这世上游离于温情之外,几乎独存于世。可是现在的确有一个人,除了慕瑶之外,比旁人都离他更进一步。

先前他是激烈反抗,恨不得杀之后快,现在,似乎变成坦然接受。

他隐约感到,这段路是他愿意放慢脚步走的,没有姐姐和柳拂衣,没有慕家,没有赵太妃和玉牌,他即使负重,竟然也可以这样轻松。

这样的暖,贴得这样紧……不想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过五千啦~加更~五到十分钟后吧w感谢大家喜欢!

☆、魂魄与檀香(十八)

端阳帝姬从幻境出来, 一回宫便大病一场, 不知是因为精疲力竭,还是受惊过度的后遗症。

她高热不愈的这几天里, 佩云寸步不离地守着,每隔一个时辰,便用冷水给帝姬擦身降温。

凤阳宫帘栊微动, 一个玄色衣袍的身影默默走了进来, 屏退了宫侍奉的宫女,站在端阳的床边。

佩云看到了他的影子,手上的动作不禁一顿。

“她好些了吗?”

佩云低眉:“回陛下, 帝姬的烧已经退了。”

“那便好。”天子望着她纤瘦的侧脸,本该纤纤的十指上,因为受刑留下了数道狰狞的疤痕,他顿了顿, 开口:“佩云,是朕不好,委屈了你。”

佩云低着脸, 飞快地摇摇头,一点点露珠似的泪水也跟着被甩掉了:“奴婢没事, 不怪陛下。”

谁让她所爱之人,偏是九五之尊, 纵然守在御前,也是云泥之别。她除了低进尘埃,受他所托, 照顾好他的亲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天子的手覆了上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带着无限怜惜:“佩云。”

她猛地一战,他的手已经松开,那尊贵挺拔的身影转身离了凤阳宫:“敏敏娇纵了些,但是个好姑娘,看顾好她。”

*

伤筋动骨一百天。

虽然系统不可能让她真的伤筋动骨,凌妙妙还是在主角团的要求下在皇宫里休养了三个月,遛鸟喝茶看戏,过得相当惬意。

这三个月里,长安城、兴善寺、陶荧和檀香的所有前尘往事全部尘埃落定,凌妙妙倚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听慕瑶和柳拂衣对话。

“当年陶虞氏守寡之后,就成了陶家的主母,她自小有着超群的嗅觉,将娘家的制香本领带到陶家之后,发扬光大,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兼制香篆,在本地小有名气。”

慕瑶坐在凌妙妙床畔,低眉拿把匕首削苹果,削着削着将苹果镂雕成了只小兔子,递给了凌妙妙。

妙妙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满心欢喜地接过来,左看右看,几乎舍不得吃:“哇,谢谢慕姐姐!”

慕瑶微笑颔首,与搬了凳子坐在一旁的柳拂衣对视一眼,神情无限恬然。

每一次生离死别之后的平静日子,都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甜蜜。

“陶虞氏生了两子一女,身体不好,都没活过二十岁,留下零零星星几个孩子,她年近半百,还在忙着拉扯孙子。”

“陶荧是陶虞氏长孙,从小给她打下手,帮她料理香料铺子,陶荧之下还有几个弟弟,其中有一个孩子继承了奶奶灵敏的嗅觉,最得陶虞氏喜欢。这个男孩排行第六,出事时刚十二岁,还没有大名,家里人都管他叫‘小六’。”

妙妙捧着苹果,静静地问:“‘小六’就是陆先生吗?”

慕瑶点点头,无声地叹息:“陶荧痛失至亲,又遭侮辱,立誓要报复赵太妃,报复皇家,可是最终也没能伤害端阳,反倒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心有不甘,才化成了怨灵,他托梦给时年已长大成人的弟弟,两人时隔多年,装神弄鬼,再次联手完成了一次复仇。”

“‘陆’即是‘六’,他即使隐姓埋名,也没有忘记自己是陶家后代。”

“那佩雨……”

“佩雨在进地牢第二日就自尽了,陆九知道此事,万念俱灰。”慕瑶幽幽道,“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当属佩雨。”

“陶虞氏意外身亡,大火烧掉了陶家的香料铺子,陶家便散了。陶氏几个年少的孙辈流离四方,陶荧独自北上,其余男孩投奔了亲戚乡邻,剩下一个还没长牙的女孩没人要,让小六抱着去了江南。”

“他在南方经历了非常艰难的一段日子,从香料铺子的跑腿伙计做起,花了很长时间,开了自己的香料铺,这期间,他一个人养大了妹妹,把她养成了一枚复仇的棋子。”

柳拂衣叹息一声:“随后小六带着攒下的积蓄和妹妹一起来到长安,两人分头行动,他开了一家知香居,妹妹进了宫,想尽办法做了凤阳宫的侍女……”

“这个女孩,入宫前也没有名字,因排行第九,贱命九丫头。”

陆九陆九,九丫头的那一份,小六代你一起活。

妙妙靠在床头,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地板:“虽然我们是赵太妃请来的,但我总是觉得,陶家走到今天这一步,脱不开皇家的关系……”

柳拂衣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抚:“冤冤相报何时了?好在郭修还算有点用,为陆九求了个无罪释放——捉妖人行走四方,见多了这世间的不平事,只能尽我们所能,求个问心无愧。”

慕瑶接道:“等我收回玉牌,我们就与赵太妃再无关系。拂衣去送陆九回江南,会仔细劝他,让他过好后半生。”

二人默契地站起,将要离开,柳拂衣替她掖了掖被角:“好好修养。”

凌妙妙笑得乖巧:“知道了。”

*

待门一关,她立刻像个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来,活动筋骨做啦啦操,舒展被勒令躺在床上憋坏了的身体。

慕声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少女穿着中衣,长发披散,在屋里又蹦又跳,腿脚麻利,精神饱满,一点伤员的样子也没有,反手将门重重一关:“你干什么?”

凌妙妙正跑得脸上发红,被他看了个正着,一时间张口结舌:“我——”

慕声勾唇,满眼都是讥诮:“我知道,凌小姐这几日不能晨跑,憋得走火入魔了。”

妙妙讪讪退了两步躺回床上,拉开被子把腿一盖,脸上露出了愁苦的神色:“嗳呦,刚才没注意,腿好疼。”

慕声一步步走过来,衣服上带着回廊里新鲜的露水潮气,坐在了她床边。

他伸出手,猝不及防按住了大腿上,还用力摩挲了两下,妙妙一脸震惊地将他的手打开:“你这人,摸我大腿做什么……”眼眸呆滞了一瞬,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抱着腿嚎了起来,“痛啊,好痛……”

慕声冷眼看她,黑眸中盛满了讥诮的笑:“接着装啊。”

妙妙脸上依然红扑扑的,不知是活动的热气未消,还是谎言被拆穿了恼羞成怒,放下了腿瞪他:“你到底来干嘛?”

慕声不同她啰嗦,从衣服里掏出一只竹蜻蜓,伸手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凌妙妙愣了一下,睨着他的掌心竹蜻蜓还没刻完的翅膀,心里确认了是自己刻的那一只,这才假模假样地问,“……这不是我的东西吗,怎么在你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