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赵公子的脾气,旁人很难投其所好,他喜欢真实,讨厌矫饰,讨厌到了苛刻的程度。可是眼前的慕容氏一言一行,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他不可避免地动了心——在他故去的二十年光阴里,头一次地,主动地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当风掀开她的面纱的时候,赵公子呆住了。他的姿容昳丽,世人夸他貌比潘安,可是当他看见慕容氏的脸,他便想,自己的样貌在她的面前,才是最大的矫饰。”

“美人面孔是天工造物,一气呵成,短一分则寡淡,多一分则妖艳,她便是那个恰到好处。更关键的是,她眸中天真,似未经尘世沾染,美而不自知,才是杀人利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很难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只能抽象地将她感知,就像感知无方镇轻柔的云和浓郁的雾,大概也是这样的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凌妙妙的筷子无意识地绞着碗里的桂花糕,将它夹成了稀碎的块,看起来惨不忍睹。

“赵公子想,这个女子,他要定了。”

“一个风华绝代的公子,在带着必胜的目的去猎取一个女子的时候,没有人逃得过他的掌心。”

“慕容氏的宠辱不惊,并非是性子里的高傲,相反,她的性子平和得很——诸位或许不信,那是因为她从山下的寨子里出来,还没见识过这滚滚红尘的纷乱。一个天真的女人,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一个认准了要她做妻子的人,她怎么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台下一阵细细的唏嘘,似乎不太满意这样的美人就这样被人收入囊中。

慕声听得不太专注,伸手将她的碗拿走了,又夹了一整块边角完整的桂花糕,喂到她嘴边。

凌妙妙下意识地叼住了桂花糕,发现是他,恨铁不成钢地拿着筷子在他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好好听,认真听!”

少年漆黑的眸子一闪,有些委屈地捂住了手,扭头看向那喋喋不休的老头,按着碗,开始一点点吃她那碗被夹碎的桂花糕。

唇齿间甜味蔓延,他的嘴角又无声勾起来。

“这一年三月,慕容氏嫁给了赵公子。赵公子为人很爽快,既娶了慕容氏,自感人生圆满,便决心不回长安了,一心一意定居在无方镇,万贯家财终可弃,功名利禄皆可抛——他压根不在乎。”

“成婚以后,赵公子发觉,他这位妻子对于感情的感知有些迟钝,人□□故,她多半不懂,他一样一样慢慢教过来,便像是给一副未画就的美人图,点上了明亮的眼睛一样——慕容氏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愈发美得惊人,惊动了邻里街坊,她穿的衣裳,戴的首饰,哪怕泡澡的花瓣,转瞬便被全城女子竞相模仿。”

“赵公子自然是爱她的,可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样一个女子,容颜绝美,性情温柔和善,一心一意地照顾他,似乎没有任何缺点,他不知道要怎么爱她,才能配得上她的这般完美。”

“……”台下的人怔怔听着,陷入沉思。

“很快,这无谓的烦恼便消失了,次年五月,榴花绽放的季节,慕容氏有孕。赵公子终于觉得心满意足——飘在天上的妻子,终于像是踏入了凡尘,她即将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有一半是他的骨血,脱离了他无法造就。这是他和慕容氏爱情的证明。”

“赵公子握着妻子的手,在桌上画院外芭蕉。这个冬天,她已身怀六甲,赵公子对她笑道:‘此子是你我心中期许,就叫做子期,好不好?”

慕声倒茶的手骤然一抖,茶壶盖掉了下来,滚烫的茶水径自从圆口泼出,哗啦一下浇在他手背上,手背上的皮肤立即红了一大片。

凌妙妙吓了一跳,在一片热气蒸腾中,飞速地将他的手拉离了桌面,斥道:“你怎么回事啊!”

“……”他的眸中是深重的茫然,似乎完全没有感到疼痛。

☆、迷雾之城(五)

凌妙妙拽着他的手腕, 径自从席间起身:“出来。”

慕声让她拉着走,走出大厅, 疾步走到了寂寂夜色之下, 回廊中幽暗冷清,与里面的明亮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凌妙妙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 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石砌的小水池,水池旁边还靠着一只木瓢。

“过来点。”她拉着他蹲下来,将他的手腕抓着, 扯到了水池边,舀了一瓢冷水浇在他手背上。

慕声静静地看她的侧脸,凌妙妙专心致志地低着头,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发鬓上的绸带有些散了, 长长地垂在肩上。

他伸出左手, 帮她将那绸带拉了一下。

凌妙妙回头看他一眼, 放下了瓢,直接将他的手按进了池子里。

池子里的水澄清透明,看得见底下绚丽的彩石和石缝间茂盛生长的蓬松水草, 几尾狭长的鱼在水中警惕地穿梭来去,有几条擦着他的手背过去。滑腻腻的、带着韧性的触感。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阵火辣辣地痛。

凌妙妙仍然保持着抓他手腕的姿势, 望着水面自顾自地笑了:“看, 小鱼来咬你了。”

“……”他纤长的睫毛动了动,乌黑的眼珠凝望着她,看起来异常柔软。

浸了一会儿, 凌妙妙将他的手抽出来,放在眼前细看,手背上仍然是通红的一片,好在没有起泡,她的指腹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两下:“疼么?”

“不疼。”他平淡地扯谎。

凌妙妙这才舒了口气,撒了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瞥着他,晶亮的杏子眼里满是嫌弃:“连个水也不会倒。”

她顿了顿,征询道:“回去吧?”

慕声猛然抓着她的手腕,再次浸入池子里,“手疼。”

凌妙妙心里大概有了数,他暂时不想听。

她没有再劝,瞅着池子:“那你自己泡着,拉我干嘛?”

少年垂下的眼睫轻轻一动:“挡小鱼。”

“……”凌妙妙没绷住,“嗤”地笑了,撩了点水到他脸上,他没有躲,只是闭了一下眼睛,等攻击过去后,立即用沾湿的脸颊去蹭她的脸。

两人蹲在池子边,撩着水玩,身影遮蔽了月光的影,池子里的鱼惊恐地四下穿梭。

*

老头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他在繁华时来,给这种热闹再添一把火,随即在一片热闹间抽身而退。

柳拂衣和慕瑶随之起身,跟着他走到了外间,叫住了他。

穿着布片衣服的老头意外地回过头,离近了看,看得到他通红鼻头旁边的皱纹,和因为开始掉牙而显得有些干瘪的嘴,配合着一身简陋艳丽的衣裳,滑稽荒诞。

这也只是个被生活打磨的民间艺人。

慕瑶的双目澄清,隐隐流露着急切的情绪:“可以问问您的故事是哪里听说的吗?”

传闻逸事加工一下,还可以像模像样,只是很多细节,都是私密之事,他说的如此细致,好像他当时就身处其中一样。

老头眼里流露出些微茫然和警惕。

柳拂衣上前一步:“我们并无恶意,在下柳拂衣……”

在民间混的,大都听过柳拂衣和九玄收妖塔的威名,他惶恐地瞪大了眼睛:“柳方士?”

柳拂衣的表情依然谦逊有理:“别怕。我们捉妖人查案至此,在您这儿听到了一些线索,有些不明白的地方,烦请解惑。

“……”老头默了默,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小老儿靠这点口技吃饭,还请二位不要说出去呀。”

柳拂衣诚恳应道:“那是自然。”

“小老儿原先是混迹市井茶坊的说书人,讲些演义传奇。十多年前,茶坊附近的最有名的妓馆突然失了火,烧得干干净净,老板榴娘死于非命,幸存的女子四下奔逃,花折就此倒了。”

“有人从废墟里面挑拣出了一些没被烧毁的女子首饰,拿到集市上低价倒卖,赚些闲钱。”

“我就是那个时候,在集市上买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妆奁,本想拿回去送给我家婆子用……”他犹豫了一下,“谁知打开以后,无意中发现那匣子有个夹层,夹层里装了近百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我看着好奇,便捏起来看,一个没拿住,珠子跌在地上碎了,一段画面便凭空入了我脑海,仿佛我亲历了这些事一般。”

慕瑶轻不可闻地一叹:“是女人的泪珠。榴娘收姑娘入烟花之地,竟然还要收集她们苦楚的回忆。”她有些烦乱地捏了捏鼻梁,“——这个榴娘,恐非凡物。”

柳拂衣没说话,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后来……花折换了老板,改成了普通酒楼,我便去碰碰运气,将这些珠子里的画面稍加叙述,改编成了故事,岂料大受欢迎……我也从老板那里拿了分成,日子过得比往常更红火。”

他言语间有些歉意,仿佛也知道消费逝者的悲惨过往是件不太仗义的事。

只不过,芳魂已逝,无人追责。

“慕容氏的故事,可与旁人有所不同?”慕瑶追问。

本来她只当是普通故事去听,直到听到了“你我期许,名之子期”,她骤然大惊,发觉恰巧让他们赶上的这一段,并非偶然。

“……不瞒二位,这慕容氏的珠子,与其他女子都不同……”他面露惶恐之色,“唯她一人的珠子,是血红色的……”

*

帝姬提着食盒出来,裙摆上绣着闪闪发光的金线,脚步轻而慢,高贵优雅。

“殿下又去给太妃娘娘送饭了?”面对她的侍卫出了声,有些紧张地同端阳搭讪。

传闻帝姬飞扬跋扈,娇纵任性,但这几日看来,似乎并不如此——她身上甚至有一种异常柔婉的……女人味,总是不经意间吸引人的视线。

这几天,帝姬每天带着精巧的糕点进去探望赵太妃,想来还孝顺得很。

帝姬微微侧头,眸中天真良善,又带着不可亵渎的慵懒优雅,平和温软地应道:“是啊,母妃想本宫。本宫也思念母妃。”

跟她搭话的侍卫面颊微红,低头避讳,不再言语了。站在她背后的那名侍卫却暗自皱了皱眉——帝姬华丽精致的粉红色后摆上,溅上了点点发黑的污渍。

那是什么东西?他心里暗想,乍一看,还以为是血迹。

“殿下!”身后气喘吁吁地追出来一个人,老內监满头白发散乱。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光,满脸褶皱,面容浮肿而瘦骨嶙峋,肩膀竟连官服也撑不起来了,看起来老态龙钟。

“徐公公?”两名侍卫吓了一跳,异口同声。

老人的呼吸像是拉风箱般费力,死死看着她,一滴浑浊的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流下来,似乎是憋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殿下,您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待太妃娘娘呢?”

“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懂。”帝姬提着食盒,向着门前侍卫靠了一步,高贵而柔弱,像是匣子里易碎的夜明珠,需要费心呵护。

侍卫腰上配剑“刷拉”一动,提醒:“徐公公,不得对殿下无礼。”

“你……你……”徐公公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帝姬,语气沉痛,“殿下!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即便娘娘有再多的错处,到底也是你生身母亲,您怎么能……”

帝姬的红唇微不可察地微微一翘,抬起眼来,眼中带着一点怜悯的笑意:“以下犯上……”

朱唇轻启,眼中一点点结了冰,轻飘飘道:“诛。”

吐出这个音节时的唇形温柔,仿佛是在进行一个缠绵的亲吻。

“……”侍卫的手犹豫地放在刀鞘上,心惊胆战地看着帝姬的脸。

“不必,老奴服侍娘娘一辈子……”他发出几声干哑的笑,话音未落,他含着热泪,“砰”地撞在宫门前的柱子上,热血四溅。

侍卫的手一抖,一丝冷意爬上了脊梁骨。

帝姬听见这头骨碎裂的声响,动也未动,提着食盒走了两步,又旋过身来看他,双眸又纯真又娇媚:“明天,本宫还来给母妃送饭。”

*

“阿声不是你亲弟弟?”柳拂衣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他当时没有那么震惊。

直到现在才明白慕瑶为何坚持追了出来。

慕容氏的故事复杂,说书人折成了四折,明天、后天,便能讲完,便令那惶恐的说书人先行,他走了以后,慕瑶才骤然吐出了这个惊天秘密。

他细细思量,只觉得一阵冷意盘桓心头:“瑶儿,你仔细同我讲,阿声的身世究竟如何?”

“我听爹娘说,阿声是三岁上让他们从妖怪窝里捡出来的,当时孩子父母至亲皆不在。”

柳拂衣捏着自己的手指一声不响,他只在遇到棘手的问题时,才会露出这样的动作。

他沉吟半晌:“……这事情,你怎么从未跟我提起过?”

慕瑶的眼里含了一点忧愁的水色,在月色下亮闪闪的:“非但没跟你说过,外头的人,一个也不知道——我从小将阿声当做亲弟弟养,也不想让他在外面看了别人的脸色。后来家里出了事,我每天焦头烂额,也顾不上想这件事。”

“……”柳拂衣沉默半晌,安慰地揽住了她的肩膀,“你还知道什么,若是不介意,就说出来,我帮你想。”

慕瑶靠在他怀里,顿了顿:“你记得阿声头上那个发带吗?”

“嗯。”

她的眼中微有茫然:“小的时候,有一日,娘把我叫到房间。当时阿声还小,坐在椅子上,脚都挨不到地。我依稀记得——那时他的头发是披在肩上的,眉眼又柔,看起来像个小女孩。”

“嗯。”柳拂衣轻拍着她的手背。

“娘从匣子里取了一条发带,当着我的面,给阿声把头发扎起来,扎得很慢。梳好头以后,她就开始咳嗽,咳了好一阵,才扶着阿声的肩膀,对他说,‘无论如何,这个发带不能摘下来,知道了吗?’”

柳拂衣皱了皱眉:“这发带……”

“我只知道,不是普通的发带,扎上以后,除非他自己摘,否则便不会掉下来。”

“然后呢?”

“然后……”她用力回忆着,眉头深深蹙起,“然后,娘把阿声牵过来,对着我说,‘瑶儿看着弟弟,不能让他把发带摘下来’,还让我对着那面刻着慕家家训的墙立了个誓。”

“在那面墙下的誓言,终身不能有违,我一直印象深刻,后来待阿声与我亲近了,便让他答应我决不取下发带,这么多年,一直耳提面命……”

柳拂衣叹了口气:“你就没有问你娘吗?这个发带到底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不能卸下来?”

“娘对我说过,阿声救出来之前,让一个妖物注入了妖力,体格并非普通孩童,性格也比旁人更加偏激。要多加引导,否则易行差走偏,切记切记。”

柳拂衣顿了顿:“那就是约束、规范的意思了?”

慕瑶点点头,想到那个月夜,慕声在她面前露出的爪牙,心中一阵冰凉,“到底,是我这个姐姐没做好。”

柳拂衣摇了摇头,定了一下神,又摇了摇头:“不对。”

慕瑶扭头看他,眸中疑惑。

“你再想想,从阿声小时候开始想,想到现在。”

“……”慕瑶顺着他的话回想,从他初入慕家,扎上发带,长大,陪她历练,被旁人轻侮,到‘她’暴露身份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

“我怎么……我怎么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

她茫然地扶住太阳穴,眸中罕见地闪现出了惊惧的神色。

她很少有时间和机会去完完整整地回想她的童年生活,展开的记忆如同一个连续的长卷,她赫然发现,中间有好几块,竟然是空白。

就连慕声什么时候有了表字“子期”,为什么叫“慕声”……就他七岁以前的画面,她都毫无印象,似乎最早的记忆,就是母亲在镜子前给小男孩扎上发带的那一刻。

慕声和“她”的交集……更是混沌一片。

而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觉得,一切顺理成章,本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肯定会解开的啦。不过不会那么快罢了。

不要因为他这两章傻白甜就忘了弟弟的属性啦。

☆、迷雾之城(六)

园中嶙峋的假山背处, 僻静得连枝头鸟鸣都听不清晰。山石的凹脚还留有上次下雨留下的未干的积水,在不平的地面聚集了小小水洼, 粘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枯叶。

微风吹来, 峭壁上斜生的松树舒枝叶晃动,干枯的松针下雨般撒落到了凌妙妙肩上。

她缩了缩脖子, 有几根还是掉进了她的衣领里。

她徒然拉了几下,放弃了,忍着不舒服, 抬起了头:“柳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柳拂衣的宽大衣袖挡住了稀薄可怜的阳光,脸色反常地严肃,甚至连面对她惯有的那种放松的笑意都收了起来:“妙妙,昨天那段故事, 你怎么看?”

凌妙妙眼睛一眨:“什么呀?”

柳拂衣看她半晌, 似乎没时间同她绕弯了, 直截了当:“我和瑶儿现在怀疑,阿声的身世有问题。”

晌午一过,凌妙妙出门遛弯, 第一只脚刚踏出房门,便被柳拂衣截住, 拉到假山背后, 摆明了是要说些不能为他人言说的秘密。

虽说是青天白日,但她对这种偏僻的地方还是有些异议,本想提议一下, 柳拂衣这句话一出,她暂时便把这件事忘了。

凌妙妙满脸复杂地看着柳拂衣:黑莲花的身世问题……终于被这两个心大的觉察了。

原著里男女主角一生的心思都放在除魔卫道之上,慕声从出场到退场,都没能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带着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奔向了仓促的结尾。

而弄清这个秘密的前因后果,正是她任务的支线之一,两枚回忆碎片和几场似是而非的感知梦,都是在引导她慢慢解开这个谜团。

现在,慕声没能成功黑化,依旧是队伍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主角团查案的重心也在慢慢偏移。

“柳大哥是说,慕声就是故事里那慕容氏和赵公子的孩子?”

柳拂衣满脸郁结,生怕她觉得荒诞,尽力试探着:“……你觉得呢?”

凌妙妙点点头:“嗯,我相信啊。”

别的不说,慕声生母的样貌,主角团里唯有她一人亲眼见过。那说书老头的形容再精妙不过:“短一分则寡淡,多一分则妖艳,她就是那个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柳拂衣瞅着她,半晌才错愕:“妙妙的胆子……果真是大。”

“柳大哥,就算他是那慕容氏的孩子——又碍着谁什么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坦然望着柳拂衣的脸,顿了顿,“那慕容氏是什么来头?”

“她的身份……”柳拂衣棘手地捏了捏鼻梁,“我有怀疑,但暂且不能确定。”

“奇怪的是,瑶儿发现她对阿声的记忆线是紊乱的,很多事情记不得。”

妙妙沉默了片刻:“这不奇怪,慕声的记忆线也是紊乱的。他只记得自己有个亲娘,其余的想不起来。”

“……”柳拂衣陷入深深的思索,自言自语起来:“是忘忧咒吗?可又不像……”

“怎么可能两个人同时出了问题……”

妙妙见他眉间的“川”字深得像刀刻出来似的,掰着手指头玩笑:“柳大哥别愁啦,世上的巧合多了去,说不定是房梁塌了,他们姐弟一人被砸了一下;或者屋子被卷进水里,同时被浪头拍昏了;又或者有什么慕家人打不过的人物,挨个打了他们俩的脑袋——”

柳拂衣并没有笑,他眉头紧蹙,浑然似没听进去。半晌,才轻轻道:“妙妙,事情比你想的……略微复杂一些。你须得再去问问他,从小时候到现在,事无巨细地回忆一遍,忘了什么,记下来给我看看。”

“……”她迟疑了片刻,柳拂衣鼓励地拍拍她的肩,眸中似有掩藏的忧色,“阿声现在防备心重得很,总不相信我和瑶儿是护着他的。同样的话,只听你的。”

妙妙顿了顿,还没张口,“啪嗒”一声轻响,柳拂衣脸色一变,放在她肩上的手闪电般收回。

那迎面飞来的尖锐石子像是一颗凶戾的流弹,狠狠打在他手腕麻筋上,他半只手臂瞬间没了知觉,低呼一声握住了手腕,错愕地看向妙妙身后。

凌妙妙一回头,身后的少年抿着唇,发带在空中飞舞。

他望着柳拂衣的眼神里带着妒忌的杀气,怒火点染了他漆黑的双眸,像是某种闪烁着冷光的玉石。

“柳公子,”他的眸子慢慢转到凌妙妙身上,染上了一丝复杂的缠绵,只是语气仍然是轻飘飘、冷嗖嗖的,“别人的妻子,不可以随便乱碰。”

“……”柳拂衣抓着手腕,张口结舌,百口莫辩。

慕声低眸,浓密的睫毛向下一压,便显露出了温柔无害的模样,伸出手,“妙妙,出来太久了,回去吧。”

凌妙妙没去牵他的手,如果她此刻有兜,她恨不得双手插进口袋。她压低声音:“好好说话。”

他置若罔闻,径自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拉着她走,眸中流淌着深沉的夜色,语气比刚才还要耐心:“乖,回去了。”

凌妙妙去扯他的手,他抓得紧紧的,简直像是囚徒腕上的锁链,骤然让她感觉到像是回到了“做娃娃”的那段日子。

二人拉拉扯扯地走过院落,经过慕瑶身边,将她吓了一跳,转向跟上来柳拂衣:“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凌妙妙一声低呼,慕瑶一回头,发现慕声强行将人拦腰抱起来了,不顾她挣扎,拿脚点开房门,抱进了屋里。

“哐当——”门在她眼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柳拂衣揉着手腕。哄道:“别看了,没事。”

慕瑶拉着柳拂衣的袖子,罕见地憋得脸颊发红,语速也比平时快了一倍:“什么叫没事?你快去……快去听一下他们说什么呢?”

柳拂衣望着她,那神情说不上是诧异还是调侃:“人家小夫妻关门说悄悄话,我怎好去听墙角?”

他凝眸望着慕瑶,觉得她满脸紧张的模样说不出的生动,眼里带了一点促狭的

笑意:“要不——你去?”

慕瑶瞪着他,一跺脚,手一撒,直奔窗口而去。

半晌,没听见人声,只听得一点咯咯吱吱的轻响,听得她心里发毛。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的好弟弟磨刀霍霍的画面,正在犹豫要不要将那窗户捅个窟窿,或是直接破门而入,身旁一阵松风扑面而来,柳拂衣也跟着她到了窗边,笑道:“你还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