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个脑袋往下面看,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什么。我不知道杜兴和男法医咋样了,但从正常角度分析,这无疑是九死一生。

男法医死不死无所谓,我心疼杜兴,他要死了,我怕我会被这打击弄疯。我有点歇斯底里的拍着地,对崖下扯着嗓子喊大油。我真希望下面能传来一个声音回应我,可过了一支烟的时间,我嗓子都哑了,也没等到任何回信。

我有点神经兮兮的乱嘀咕一会,又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赶紧叫支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组织人手去崖下面看看。

我手机早就丢了,这时候想联系人,只能往警车那赶,我赶紧起身,返身钻回林子里。

这次我顾不上灌木刮不刮人了,也没在乎身上被划了多少个口子,可等我钻出林子时,一下愣住了。

我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在警车旁,停了一辆摩托,摩托旁站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穿着黑色皮衣皮裤,留着一头长发,还散披着,这都不算什么,她脸色很吓人。毫不夸大的说,就是死人白。

在这夜色衬托下,尤其还刮了一阵小风,让她头发乱舞着,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一个女鬼。

她也知道我来了,扭头看了我一眼,并没说啥。我也不知道她是啥人,一时间不知道说啥的好了。

我俩对视一小会,那女子又一扭头,几步走到摩托前,轻巧跳到摩托上,吱的一下将摩托开走了。

也说这邪门劲,我是啥作为都没有的目送她离开,这才缓过神来,又急忙钻到警车里,跟警局调度联系着。

我告诉案发地点,让他们赶紧派支援来。之后我又开着警车,往密室那里赶,我得知道,刘千手他们怎么样了。

在我来到密室时,又有一个外人先一步赶到了,是侯国雄。

密室里气氛很压抑,让我一时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我现在脑袋里很乱,刚发生的一系列事都快让我拒绝思考了,我只能用眼睛看,麻木的留意着这里的一切。

何雪被刘千手从木桩子上卸了下来,她早没了生机,变成一具地地道道的死尸,小莺倒没什么大碍,现在也醒了,正坐在地上晃脑袋。

向麒玉状态不怎么好,他倒是没死,只是被我连砸脑袋带咬喉咙的,都已经陷入晕迷之中了。

刘千手多聪明,看我自己回来的,他猛地站起身子,不过他定力很强,又缓缓低下头,不再言语。

侯国雄见到我时,突然皱起眉来,他一定从我的状态或者眼神瞧出什么来,他叹了口气问我,“你都回忆起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好了,按说我该叫他一声爹,但他能把我送给别人,不认我这个儿子,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不想因为自己一时莽撞坏了事。

但他问我话,我总不能不回答吧?我微微点了点头。

侯国雄叹了口,再没说啥,他还起身往外走,在经过我身边时,他突然轻声说道,“好好活着!”

之前刘千手放了两只乌鸦,我一直搞不懂另外那只乌鸦是联系谁了,现在一看,我有个猜测,那只乌鸦是给侯国雄的,又或者是给之前见到那个女摩托司机的,只是这女摩托司机与侯国雄到底什么关系,我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杜兴生死不明,我再急也没用,只能顾着眼前,跟刘千手一起照顾小莺,看守向麒玉。

过了一个多钟头,支援来了,他们分成两拨,一拨检查密室现场,一拨去了悬崖那边,寻找杜兴和男法医的下落。

这一次没少死人,三个警察,何雪,向麒玉,这些人都已经挂了,如果按照之前的“证据”,我们二探组是要摊上麻烦的,可好就好在,省里那边已经接到资料了,还连夜对向麒玉展开调查,我们二探组,尤其是小莺的嫌疑也被洗刷掉了。

按说我们也是这次案子的受害者,该早一点回去休息才对,但我能有这心情么?简单把伤口包扎一下就跟刘千手一起赶到悬崖边上,在那里一直熬到第二天中午。

崖下的场景很“壮观”,几乎不用搜,男法医的尸体就被找到了,这爷们运气真差,正好落在一块石头上,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当场就被摔成一滩烂泥,但杜兴却一直没被发现,尤其男法医那条带钩子的锁链,也只是空荡荡的泡在水里。

我挺纳闷的,杜兴这算是失踪了,他如果也死了的话,应该被锁链困住才对嘛。警局没少下力气,最后把蛙人队都请来了,在附近海域严密搜索一番。可依旧找不到人。

我也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反正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日子里,都稀里糊涂的。向麒玉的案子结束了,当然牵扯不小,连带着揪出不少人来,不过这案子具体怎么判的,都揪出哪些人了,这我不得而知,尤其这案子最后还作为最机密的档案封存起来。

本来这个案子的结束也该标志跟其有关的事都结束了,但很奇怪,平静了几个月后,一个个惨剧陆续发生。

先是一天早晨,我刚上班后就接到报案,说侯国雄在诊室上吊而亡,我当时听完心里跟被针刺了一样,跟着大部队用最快的时间赶了过去,可我们去了能有什么用?无非是给侯国雄收尸罢了,现场留下的一切证据都证明,这是一次地地道道的自杀。

但侯国雄的死无疑让我的心情雪上加霜,我接受不了自己的生父就这么完了,那一天晚上我找刘头儿喝了很多酒,最后还醉倒在饭桌上,等醒来时,我却在自己家中,身旁还有一个人抱着我。

她是小莺,我不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但凭我的感觉,我们该是行了夫妻之事了。

小莺也很怪,陪我一天后就再度消失,还把她法医的工作辞了。

我对小莺是有感情的,她悄悄的走了,也没告诉我一声,这让我放不下,我特意请假找了她好几天,可依旧毫无头绪。

这期间刘千手也有点动作,他变得特别悠闲,一点不符合之前的办事风格,还经常一个人去看海,有一天夜里,我接到他的电话,让我去海边陪他坐一坐。

我当晚喝了酒,借酒浇愁的刚睡下,没想到他能叫我出去。我知道刘千手一定有事,也挺重视这次跟他见面的,就急忙去厕所扣喉,还洗了洗脸让自己精神一些。

我俩见面的海边真有点说不出来的巧儿,正是几年前我们抓阴公子的地方。刘千手就坐在沙滩上,凝视着夜间的海面。

我跟刘头儿也不是外人,我没客气,大咧咧的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可当我离近了,发现他身上有股很浓的药味,熏得我直反胃。

我先问了句,他吃什么药了?怎么剂量还这么大呢?

刘千手笑了笑,并没直接回答我,反倒叹了口气说,“李峰,你看看这夜景,尤其是海面上的天空,有什么感觉么?”

我顺着他的意思看了看,这一晚海面上有些淡雾,让这天空看着有些模模糊糊,尤其那些繁星也变得暗淡不少。

刘千手接着说,“我本来喜欢晴空烈日,觉得那种环境能让一个人的心情也变得晴朗,但自打干了警察以后,很奇怪,我反倒喜欢上夜里的月光了,每次看着它,这种环境都能产生一股平静荡漾在我心头,或许黑夜里的月光沁人心脾吧。”

我细品他这话,一时间觉得有些深奥,也让我有些似懂非懂,联系着这几年发生的案子,尤其那些本该逃出法网却意外死亡的恶人,我觉得在今晚,我也没啥抹不开的,该跟他好好问问话了。

但我没那么直接,借着黑色的夜空说事,“头儿,咱们本该活在晴朗的烈日下,你却为何非要喜欢黑色中的月光呢,它或许能在黑暗中找出一道光亮来,但也会让你身上沾染黑色之气,这是白日中所不允许的。”

刘千手改为盘腿坐着,拿出一副无聊的样子晃悠起身子,跟我说,“你这么想很好,也一定一直想下去,说实话,你不适合干刑警的,因为干的久了,你就会被很多事所禁锢住,那些事让你无奈,更让你难受,这不是说你喝一顿酒就能缓解过来的,除非你恋上月光,用它来洗刷那些本该不出现的黑暗时,你才能彻底解脱出来。”

他又把手机拿出来,翻开一个照片给我看,其实这照片我早就见过了,就是那一群军人的合影。

刘千手指着照片中的人,挨个念了一遍,我冷不丁听这么多陌生的名字,根本记不住,但我留意到,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他的名字就是侯国雄。

刘千手也在留意我的表情,他发现我没太大反应时,念叨一句,“我猜你早就知道了,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说第四人是一个全新的物种么?”

第二十三章 结束(二)

这话在我们查笔仙案时,他提到过,我一直只是记着并没太细想,现在被他这么一问,我合计起来。

第四人说白了是两个人,一个是侯国雄,一个是候莺,可接触这两个人后,我只知道他们有点怪,并没发现他们跟全新物种挂上什么钩?

我也老实的摇摇头,那意思我不知道。

刘千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侯政委受过伤,脑袋里留了一个弹片,虽然没死掉,但这弹片位置太敏感,是取不出来的。你跟他接触的时间短,并不了解也没见过他的痛苦,在弹片的刺激下,他有时会发疯的,变得跟疯子一样。另外因为某些原因,小莺被侯国雄收养了,童年时代的经历很能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你是被另外的人收养的,他们都是本分的农民,所以你的童年很正常,但小莺呢,时常亲眼见着政委的痛苦,也让她变得有些心理扭曲,尤其她的心里竟慢慢产生纵欲杀人的念头,她是有功军人的后代,绝不能成为一个杀手,为了能让她把这种邪念压制住,政委最后给她选了法医的职业。你说,这两个人如此怪异,甚至要是上来邪劲儿了,还会变得不通情理,他们不是全新的物种是什么?”

我很仔细的听完刘头儿的话,不得不说,他说的这些事是我始料未及,更没想到小莺会有这么糟糕的童年,加上我对小莺的思念,我忍不住转移话题,问刘头儿到底知不知道小莺的下落。

刘千手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以后,你会得到小莺的消息。”

这期间,他还从兜里拿出一个药盒来,我知道他又要吃药,想劝他,但他不仅不听劝,还出乎意料的把这盒药全吞了下去。

我一下害怕了,心说他啥身子也架不住这么多药的折腾吧?我急了,想强行让他把药吐了,但没想到刘头儿突然对我下黑手了,对我脖颈切了一下,让我昏迷过去。在我尚有一丝意识时,好像听他在我耳边念叨一句话,“U盘。”

等我醒过来时,这里多了不少人,我细细一看,有熟人也有不认识的医生,而刘千手呢,正被人抬上担架,他人没昏迷,却傻兮兮的笑着,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嘴角还溢出大量的口水,这明显是疯了。

我不知道咋会出现这种情况,心说难不成是他吃了那些药的缘故么?我挣扎着站起来,想凑到刘头儿身边看看他咋样了,但警局同事却把我拦住了,还很无情的告诉我,刘千手精神出了问题,需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我很想反驳他们,说带着刘头儿去洗胃试试,看能不能让他缓过劲来,不过这话我最终没说出口,因为打心里我又有了一个猜测,这猜测让我把反驳的念头强行压了下去。

我知道刘千手的为人,他能这么对待自己,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他今晚把我叫到海边,就是为了专门跟我交代一些事的。

我拼命控制自己,眼睁睁看着刘头儿被送到精神病车里。

等回到家里后,我把一直锁在柜子里的U盘拿了出来,就是刘头儿交给我的那两个,我先把蓝色U盘插在电脑上,还把里面资料打开。

我发现在这U盘里,全是一些线人的档案,这些线人我都认识,甚至都打过交道,只是一直没机会对他们有更深层次的了解。

这些人有些是自愿者,为了挣钱而当线人的,有些是减刑犯,为了赎罪而被警方招募。

不得不说,这资料对我很有帮助,如果我还想继续干刑警的话,有这些线人供我驱使,无疑让我增大破案的机会,多了不少眼线。

我也理解了刘头儿说这蓝色U盘是一笔宝藏这话的真正含义了。我叹了口气,又把红色U盘换上。

我猜测,这蓝色U盘里既然都这样了,那这红色U盘中不得有什么好玩意儿呢。

我带着一丝忐忑,把密码输了进去,但没想到,在有这种心里准备下,进到U盘中时,还是被里面的资料惊呆了。

我先点开一个txt的文档,里面是一份名单,这里面的名字海了,大部分人我不认识,但细瞧之下,我也发现几个熟悉的,比如江凛城、大小锤王,还有那让我一度恶心的陈奎竹。

我懂这名单什么意思了,虽然有些震撼,但还是压着性子往下看,接下来出现的是一个资料夹,点开后,里面出现不同的文档,还附带着图片。

这图片跟刘千手左胸纹身一模一样,按照文档的解释,这是生苗部落的图腾,只有本部落的人,才能配有这个标志。

换句话说,刘千手是生苗人,我虽然对生苗不了解,但也知道他们是不能随便与外人接触的,可刘千手不仅来到乌州市,还当了刑警,这不是坏了规矩么?我突然记起很早以前的一句话,那是锤王说的,刘千手是个叛徒,会有人收拾他的。我这下明白了,想想也是,他如果真的是坏规矩逃出来的,那他真算是个叛徒,也真要提防有部落的人来找他。

虽然冷不丁知道刘千手的底子了,但我没觉得有什么,他在我心里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这资料夹其他的文档,介绍的有些是养虫的心得,还有一些是药物的配置,这都是一些奇药,我目前对这个兴趣不大,只是扫了一眼。

最后还有一个资料夹,这个资料夹的名字也很古怪,上面标记着机密二字,我警惕起来,点开看了看。

这里面介绍的依旧是线人的事,只是这线人跟之前蓝色U盘中的线人不太一样,往俗了说,他们是高级别高待遇的,甚至都在警局备档了,专门处理一些离奇案件的。我把介绍反复读了好几遍,细细品味着,随后我又有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这里介绍的线人,只是顶着线人的字眼罢了,就算把他们叫做特工或者特务也不为过,只是这些人,因为背景或者经历的问题,不能正式授予一些名头。

我又详细看着每个人的资料,不得不说,他们确实办了不少大案,有些案子更是独立侦破的,警方只是后期负责结案拿荣誉就可以了。而这些人的身手也极不一般,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绝活与本领,我记得一句老话,叫战死为荣,但在这些线人面前,这话显得太弱了,对他们来说,死才是一种耻辱,才是一种没能力的表现,如何保住性命全身而退,这才是关键。

我冷不丁接受这么多信息,脑袋有种快爆了的感觉。为了让自己缓冲一下,我不得不先把U盘拔下来,等日后有空再慢慢研究。

而且刘千手说对了,在一年以后,小莺出现了,她还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这孩子不用说,肯定是我的了,我当时特别高兴,以为小莺回来了,但没想到她把孩子留下后,又在一天夜里去自首了。我真都怀疑她怎么想的,说了一些让我觉得是莫须有的罪名,我试图把这事大事化小,小莺却处处阻拦,最后她“如愿以偿”的进了女子监狱,跟晨晨作伴去了。

我真的放不下她,这辈子也没再结婚,也打心里把她当成我的妻子了,至于那个男婴,我考虑再三,让他姓候了,对外就说,他随了母姓。

之后我也代替刘千手当了二探组的探长,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受了刘千手的影响吧,我办起案来很疯狂,也一度侦破不少大案,但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我有种想嗜血的冲动,这应该是被我脑海中那段记忆弄得,刚开始我很头疼,最后却意外发现,刘头儿留下的那些药方中,有能缓解我症状的法子,我配好药吃下去,勉强能撑得住。

只是有一次我太玩命了,开着警车追匪,竟不小心跟匪徒的车撞在一起,让腰受了不小的伤,从此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离开刑警队,挂着探长的头衔做了一个文员。

在刑警队当探长的期间,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这是一个老线人给我的,他认识杜兴,有次去外地游玩,无意间撞见一个人,按他说的,这人长着胡子,很粗犷,但他敢肯定,这人是乔装后的杜兴。我当时听完一度要抓狂,也借着出差的名义去那里找了找,只是我没那运气,没找到他,其实我也想过,杜兴或许是不想见我吧,但他为何不见我,我是搞不懂了,而且我也不想去搞懂它。

而在我当文员以后,也认识了一个人,他的名字我曾记住过,但后来一直叫他外号叫习惯了,反倒把他真名忘记了。

他外号叫罪眼,是一个特殊线人,也是这些特殊线人中最出色的,不管接手什么离奇的案子,不管遇到多凶恶的凶手,只要被他的眼睛盯上,这案子必破,杀手也难逃法网。

不知为何,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们仨的影子,也因为某些事跟他合作过,我欣赏这个人,与此同时更加怀念我跟刘千手、大油在一起的日子,尤其还经常想起刘头儿那句话:黑夜里的月光沁人心脾,虽然这月光没有日光那么强烈那么耀眼,但它却能让深陷黑暗中的人们寻到一丝光线,摆脱黑色的束缚,或许这就是一个黑色的法则吧!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