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里写着,有个出价多少万的富翁正等着我体内这颗心脏移植给他。”

“…”

王智利指着李斯沥青的脸大笑起来:“你肯定不相信,我这个对着歹徒多少支枪口都不怕死的人,看到这封信手就抖了,被吓得像只小老鼠灰溜溜掉头就跑。”

李斯想起陶悦,貌似她不像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于是他不经意表现出来的一丝感慨被王智利收进眼里。

“李部长,你们外科部是有女医生吧?”

“喔,是有,但是很少。”

“她们的技术怎么样?”

“一般而言,因为体力等因素肯定是不比男性。不过——”李斯又想起了陶悦,姜桐将她那夜的表现说得那么神,有可能吗?

“在黑市医生的圈子里,有一个最具权威的排行榜叫做“手榜”。这个榜很有趣,是以斩断医生一双手的悬赏金额高低来排名,其中前十里面有一个是女的。”

“你对女医生比较感兴趣?”李斯小心地问。

“因为我是男人嘛。”王智利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难道李部长喜欢的是男人?”

李斯对他故意的取笑充耳不闻。

“不是吗?对着一个和你妹妹长得像的男人,你居然能表现得那么紧张。”王智利抚摩拐杖头思摸着,“我原先确实以为你是这么想的,看回今天的路面监控录像,才发觉我错得离谱。她乔装打扮混进你们医院,也是你的主意?”

“你是想告发吗?”李斯淡漠地问。王智利既然找到他这里来,兜转着说那么多话,无疑不是想告发这么简单。

“不。我不会这么做。”王智利摇摇头,“我与你、与她无冤无仇,没有理由这么做。虽然你们触犯了法律,但是你知道我这人习性,是个警察却不喜欢管那么多鸡婆的事情。我来这里,纯粹还是想谈回你妹妹的案子,然后希望你能帮你妹妹做一件事。”

“帮我妹妹?”李斯露出厌恶的口气。

“你不想知道你妹妹死亡的真相吗?”

“不想知道。”

“我以为你在看见她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妹妹有可能是替死鬼。像你这么聪明的研究人类脑子的专家,色迷心窍确实是不应该的。”

李斯的手痒痒的,实在很想拿把扫帚将这人赶出门。这些堂皇的理由,伪善的说法,在两年前他就听腻了耳。

王智利对他讨厌的神情视而不见,把话吐出口:“李部长,这事只有你能办到,我想要她的ootid。”

李斯冰冷地看向他:“你要那东西做什么?要验DNA一根头发就够了。”

“你是医生比我懂,终究那东西与其它体细胞是不同的。”

李斯站起来,找到角落里放着的一支高尔夫球棒,挥一挥:遣客!

“好好好。”王智利叫道,“我是忘了,你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错了,我在大学的胚胎细胞研究室工作过,培植器官可以杜绝器官买卖,但是,克隆人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李斯说到这脸膛都气红了,“而且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推论出来的谬论,我妹妹绝对不可能是克隆人。”

“我没有说你妹妹或她是克隆人。Ootid的价值不止于此吧。”王智利举起拐杖敲敲地板,意图让他冷静下来。

陶悦坐在长椅上,一开始的新奇转变到逐步进入沉思。

在她眼前,都真背着小孩子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哄孩子睡觉。时不时他会转过脸,对她笑一笑。他笑的时候,能迷惑人产生幻觉,只因这男人长得太美。至于眼下,他似乎是使尽浑身解数争取拿到病人家属的签署合同。

一名敬业的保险公司业务员,好像真是这样的…

病人家属把合同交还给他时,本来哭闹不安的孩子已经趴在他背上沉睡。孩子的妈妈抱过孩子,也感到惊奇:“只有我妈妈能哄得了他。”那个能哄得了孩子的祖母,已是被医生初步判定为脑死亡。合同一签署,下一步不久就是从脑死亡的病人体内移植走器官。

陶悦联想到最终结果,对这个男人的微笑多了一层想法。

都真穿回工作的西服,洁白的衣服颜色倒是挺衬他那张美丽的脸。把沉甸甸的公文包抱一边,他问陶悦:“一起喝杯咖啡好吗?”

陶悦看他清爽的额头。哄那孩子是个力气活,他是不流一滴汗。她眉毛舒展开:“好。”

NO15-NO16

NO.15

一家小咖啡厅坐落在医院对面的拐角处。姜桐找石景说有事商谈,两人走进咖啡厅,看见坐在窗边的陶悦和都真。

石景愣住:“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两个怎么了?”姜桐眯一下小眼珠子,“陶医生可是男的。”

石景闭紧嘴:自那夜醉酒的幻觉后,他突然觉得陶悦的性别不是那么回事。

姜桐坐到角落里,点了杯夏日芒果。石景要了杯开水。两人不约而同都没有说话,只是观望窗台边那两人的动静。

都真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切一张法式薄饼。他像是拿捏不准力度,切得很吃力。

陶悦在对面看着,没有帮手的意思。

“听说你们外科医生用刀用得很好。”都真歇下手惭愧地说。

“只是在切开人体的皮肤、肌肉和血管时,用得比平常人好一点。”陶悦这句谦虚的话一说完,四周那些在切肉的食客把动作放慢了。

“你们用的刀子和我们使用的餐刀有分别吗?”都真脸上表现出好奇。

“当然有分别。”陶悦说,“我们用的刀子不是用来切割食物的,虽然听说有外科医生喜欢用肢解肝脏的手术刀剔牛骨。”

他们那张台左边的食客立马端起盘子走远,右边的食客集体拿面巾纸捂住嘴巴。那个正在吃T骨牛排的食客渐渐脸白成一张薄纸,耳听陶悦继续详细解说怎么用刀一步步剖离肝脏组织。

“他对肝脏的解剖知识掌握的很好。”姜桐听完后说,“他完全可以去普外科的,为什么选择泌尿外科呢?”

石景冷笑着故意重复陶悦的话:“因为蓝组长是女的。”

姜桐呛水。

把咖啡端在手里从热气里望过去,对面的都真是面不改色,陶悦问:“你不怕吗?”

“如果是其他人说我可能会怕,但是你说的我不会怕。”都真说。

这种话说得太流利,就是虚假。她在妈妈街那些地方吸取的经验还不少吗?问题是这男人的表情太真,几乎揪不出一点毛病。

“你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的眼睛。”他低声说着,眼睛却带着挑逗在她敞开的领子里露出的锁骨尖游走。

陶悦把咖啡杯搁回托盘上时怔了怔。

他迅速、自然地拉过她一只手,翻开她的掌心看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喜欢李部长吗?我不会算命,但是会看体相。”

“体相?”

“就是面相、手相、足相…”他的指尖在她小了他一半的手掌上面,顺着她三条主线勾取。他没有留指甲,指尖的皮肤是丝一般的冰凉,划一横好比冰冷的刀,秋霜的风,能让人心尖儿打颤。他另一只手来到她的一只只手指,摁住她手指的细微血管,放开,再摸,像瞎子摸骨。细微摩擦产生的热与他指尖的冰冷,是水深火热。

陶悦第一次避着要缩回手,他却是紧握住不放:

“他不适合你。你看着他,他不会回头看你。而我,会一直看着你。”

“他们在说什么?”石景问。都真的声音太低,传不到他们这里。

“我们谈正事吧。”姜桐放下刚才拿起来当障眼法的报纸,一副正经口气说。

石景没有收回视线,直直地盯住都真两只手握紧陶悦的手。

“石医生?”

石景全然听不见,他只看见都真的手比陶悦的手要大上一倍多,奇怪,两个都是秀气的男人,为什么骨架会差别这么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陶悦紧着眉头。她不习惯,非常的不习惯被一个男人这么握着手。她与别人进行皮肤接触都是戴着手套的,可以说,她有相当的特异洁癖。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想什么。”都真慢慢地低语,“你别担心,我的手除了小孩子,不会碰人。”

“你学过心理学?”陶悦眯起眼。

都真有板有眼地说:“一个出色的推销员是要学习心理学的。”

这或许可以解释什么,但其实是解释不了任何。一个行为学家要研究对象之前,获得对方第一手背景资料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不然无法进行诱导性询问。因此她不得不考虑,他调查过她吗?调查到什么了吗?无论如何,这是个古怪的男人。之前在天香国色他还表现得像只怕事的兔子,现在他摸着她的手,说是摸骨说是看相,那手却顺溜着往她细嫩的小臂滑去......是赤骨的引诱。

她警色道:“我说了,我是男的。”

“我知道的,在你把那药粉撒到他的Penis上面。可是我焦急,之前我可以不焦急,但是今天看见你看李部长的眼神,我就不喜欢。”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不是亲吻,而是伸出舌尖□她的中指。

不仔细看旁人是瞧不出来都真细微的动作,可是石景跳了起来。

姜桐赶忙在他们发现之前把他摁回椅子上:“石医生,人家谈恋爱关我们什么事,是不?”

“不对。”石景额头冒出几颗汗,“姜部长,那两个人都是男的——”

“同志恋并不是没有。难道你反对同志恋?”姜桐挑挑眉稀奇地望过来。

“我反对!”石景像死士一样瞪着他。

姜桐只得再拍拍他肩膀要他放松:“陶医生是蓝组长的手下,你不需要管,你不喜欢,就当做看不见避着他不就行了。还有,你自己说反对,可是上一次在夜里你不是对陶医生做过什么吗?你也是男的…”他后面意兴阑珊的语气意在提醒石景。

“那晚我是喝醉了酒。”石景两只手抓紧杯子,别过脸。台子边的柱子上镶着面镜子,光洁的镜面映出他脸上生气的微细纹路。

湿濡的舌尖比指尖更具诱惑,但她没有丝毫被情挑的变化,有的只是眉眼间淡淡的厌恶。她的这种厌仅是针对于万物与自己身体的接触,洗净的、圣洁的…两个词让他眼角往上飞扬。当然为了不破坏形象,他压低充满快意的嗓子用卑微的声音问:“你信教吗?”

“是的。”

“告解神父是谁?”

“我信仰的是我自己。”她意懒地说,却是清楚他能准确地识别她有无撒谎。这个人,无论有无调查过她,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个天生的体相家。

NO.16

餐厅的门哗然敞开两边。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冲进来,招待来不及拦人,他冲到陶悦那张桌边:“你搞我的女人?!”

陶悦歪一下头,看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年轻女子,想起是自己前天在门诊接诊过的一个病人。那女人是来看尿道结石的,她看她不止是尿道有血,顺便帮她做了Vagina的检查。奇怪的是那女人,不像是来阻止她男朋友的,跟着过来却只是站在后面观望。

“我找律师和你谈。”陶悦打开手机,拨李斯的电话。世上不乏拿医疗纠纷生事的人,为达到的目的多种多样,有钱也有所谓的感情。

男人扫了眼自己的女人,后者摇摇头,他伸手要揪陶悦的衣领子。陶悦一闪就躲开了。对方另一手抓起的拳头砸了下来。陶悦自信能躲过,可是在旁人眼里不是这样。那一拳猛、凶、力道能将一个大汉摞倒,陶悦相较羸瘦的身体就像易折的柳枝。硕大的拳头揍下去,挨上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脸。

陶悦只觉眼前一晃,那个突然挡到她面前的都真顿然摔倒在地上。他白净的、整洁的脸从眼角处淌下一丝血,分外吓人。这一拳刚好打到他的太阳穴靠近眼球处,他有一阵眩晕地躺着起不了身。

见都真一动不动,打人的人恐惧却不认为自己有错:“我不是要打他!”当然他也没有打算就此放过陶悦。因此陶悦暂时没动,眯着眼把视线放在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石景和姜桐拨开围观的人走进来,姜桐蹲下身去查看都真的情况。石景对那男人,声色严厉地警告:“你有什么事可以向医疗事故处理委员会递交控诉状,但不能在这里打人。你打人是犯法的!”

“我就是要打他!”男子高昂头,举起一只鄙视的指头对着陶悦。

陶悦见都真在姜桐的扶持下能坐起来,心里松口气。然后她忽然越过男子走到他女友面前,伸出一只手勾起女人的下巴颌。女人直愣愣地望着她:“医生。”

男子一见,再要抓拳过来被石景和酒保拦住,朝着陶悦威胁地吐出字眼:“你——”

“你难道没看见?”陶悦回复他一个轻蔑,“你的女友对我的表情既没有讨厌,也没有喜欢,只有惊讶。她连我的姓都记不住。”

男子看了眼低头的女友,却是受到侮辱真正恼羞成怒起来。他猛然用力将拦他的人推开。石景踉跄退了两步,稳住脚跟要再上去拦阻时,见那男子站在原地突然化成尊石像不能动弹。

陶悦手里那把冰凉的餐刀轻轻地在男子脖颈间摩擦,他豆大的汗一颗颗落下来,张大两扇鼻翼呼气。陶悦笑笑:“别紧张,我不是想杀你,只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你那么一张感到被羞辱的表情…”紧接她的眼光来到他下面的裤带处。

男人立马两只手护住自己裤裆。

“哦,这里萎缩?”陶悦对着他出汗的两手下定论,“那就怪不得你女朋友会想出轨了。”

“你知道什么?!”

“你可以来找我。你女朋友没有对你说吗?我现在在泌尿外科工作,专门处理你这种事的。”陶悦收起餐刀,“我们言归和好吧,在警察走进来之前。前提是你必须支付我朋友的医药费。”

男子抓握起手举起,对上陶悦那双仍在对他的裤裆处表露出兴趣的眼睛,攒了攒拳硬是没能揍下去。

“我忘了告诉你。”陶悦砸吧下唇,道,“这世界上你最不能惹的就是泌尿外科医生,除非你一辈子想这里萎缩?怎么,你想吗?”

“…”

一分钟后,生事的男子带自己的女友离开餐馆,留下医药费带走了陶悦的名片。

陶悦从口袋里取出一条帕巾,蘸蘸水捂到都真脸上的青肿处。

都真挤了挤眼睛,说:“没事。”

陶悦莞尔:他刚刚动眼睛的时候,像眨眼的兔子。

“去照个X光,看看骨头有没有受伤。而且最好去眼科看看。”石景扶扶眼镜说,口气正经专业。

姜桐插话道:“让陶医生处理吧。毕竟是陶医生的朋友。”

石景讶然。姜桐拉他往外走,边对陶悦招手:“就这样,我们先走了。”

被扯拉到了餐厅外面,石景忍不住叫骂:“姜部长。”

“石医生,你不是反对同志恋吗?可是人家陶医生说了不介意都是男的。我这是为你好啊。”姜桐拍拍他肩膀,寓意深长地说。

石景整束领带,压住口齿间的怒气:“究竟有什么公事要和我说的?”

“我们分院打算新开个妇科,你知道的,现在人流手术很赚钱,我们医院要赚钱当然不能落后。所以,我已经向人事部推荐了你。”

石景一下没回过神,问道:“我负责普外科了,不可能兼顾两个科。而且,妇科最好是——”

“对,最好是女医生。可是蓝组长不去,我们外科没有出色的女医生能担负起重任,蓝组长推荐了陶医生。然后陶医生需要个指导医师,我就推荐了你。你在普外工作之前,不是在妇科呆过一阵吗?”

石景脑子里拐不过弯,取下眼镜擦擦:“你刚刚说陶医生怎么了?”

“我是说你该和陶医生保持距离,因为你反对同志恋陶医生不反对。”姜桐一句句说。

“嗯。”石景擦着眼镜应道。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为了保护院内绝大多数男同胞的安全,我认为由意志坚定的你来指导陶医生是最合适的。”

“指导陶医生?”

“对,上级医生指导下级医生,不仅仅是医术,还有道德问题。你明白的。”姜桐点点他胸口,再点点下面。

石景戴回明亮的镜片:“我明白了。”

餐厅里,陶悦帮着拎起公文包对都真说:“我带你去眼科看看。”

都真挤挤眼:“我觉得不碍事。”

“是我让你受的伤。”陶悦温柔地说,眼睛则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的丝毫变化。

“如果能让你放心,我跟你去眼科看。”都真站起来,微笑的模样因眼角肌肉的疼痛而显得一丝怪异。

“好吧。”陶悦在前面领路。走几步,她发现他步子迟疑俨然是因为眼睛看不太清,便把只手伸给他。

都真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陶悦一瞬间产生把手抽回来的冲动,因他的手冰凉,或许是失血导致的。她问:“你冷吗?”

“不。”都真微微地摇头,反问,“你冷吗?”

“我怎么会冷?”陶悦笑。

“不,你很冷。”都真挤着受伤的眼睛看着她,眼神分明与她刚才探究那男子羞辱的神态一模一样。

在李斯的房子里,王智利眯着眼看表壳上有条微缝的瑞士手表:“都过了吃晚饭时间。明天我再带你去找人。”

“你怎么能肯定那人和她有关系?”李斯低着头问,眉眼深锁,眼窝深凹进去,是深沉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