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在场的医生们和厨师回答他:“你这话说的没错。”

王智利毛了,举拐杖敲起桌子:“别以为屠夫了不起!”

“屠夫了不起吗?”夏悠拿筷子捡起汤里一颗小豆子塞进嘴巴里,天真无暇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王智利沮丧地垂下手,气哼:“我不和一个小孩子讨论问题。”

对于夏悠是小孩子的定论,无人反对。除了夏悠,揪住桌上的每个人问:“我们这里有小孩子吗?我怎么没看见?”

陶悦他们这一桌子每人一碗最低售价的无肉面粉汤,因为熙熙攘攘,比隔壁那桌山珍海错更引人垂涎。

至少,在他们四周的餐台都是搁下了餐具的食客们。

一位挂戴金银珍珠、华服丽冠的贵妇人揪着一条金丝手帕擦了下嘴边,隐忍地说:“怎么R.P.T会邀请这么一群没有一点教养的野猴子?!”

此话不堪入耳。陶悦和惠保持沉默,一条一条面条慢条斯理地吸进嘴里。李斯眉毛细微地簇动,大概是联想到什么也没有出声。夏悠大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唯有王智利沉不住气,拐杖落地是要走过去与人评理。

李斯摁住王智利肩头,道:“别去。”

“李部长,你不是经常和我凶吗?这种骂人的话你都能听得进去?”王智利扬起嘴角讥讽,“或者你是怕——”

“不,她是病人。你不是同样瘸了条腿吗?”李斯说到此拍拍他肩膀。

王智利这才坐下来,叹道:“你就是这么个烂好人。”

李斯不在乎地笑笑。

陶悦趁他自鸣得意的这会功夫,在旁伸来一双筷子捞他碗里的面条。

李斯一发现,立即“用力”地叉住她入侵的筷子,切齿:“你做什么!”

“我吃不饱。”陶悦毫不感到廉耻地舔舔嘴唇。

“你吃不饱就吃我的?!”李斯努力压低的嗓音里是要火山爆发了。

陶悦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不是把我当成你最疼爱的妹妹吗?怎么,你舍得你妹妹饿肚子?”

李斯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的。

陶悦拨开他的筷子,夹起他汤中漂浮的一棵葱正要放到自己碗里,突然是意识到什么抬起生冷的眼睛。

“嗨。各位介意不介意我来拼桌?”不知何时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兑扬,堆堆自己得意的那头个性头发。

桌上的人大眼瞪小眼。

紧接夏悠一拍桌子跳起来叫道:“啊,我的1200万,我正想找你!”

…….

NO.54

兑扬面色一僵:“什么我的1200万?”

陶悦看他一脸的菜色,倒是忍不住想笑:夏悠无心的话容易引起他人的误解,尤其是这样一句,在兑扬听来,大意会变成谁想买他的身体…

夏悠兴奋着呢,把兑扬拉到一边像好哥儿们拍着他肩膀说:“我们一块赚钱吧。”

兑扬明白她的意思后立即展开笑容,咧出来的牙齿明晃晃的很像獠牙:“你和我说说,我们怎么合作?”

“这个嘛。”夏悠习惯地掰指甲,“事成之后,利润我们可以对半分。”

“不不不。”兑扬突然变得十分宽厚仁心,道,“是你先到手的东西,如果没有你这东西,我也做不成生意。这样,分成时你七分,我三分。”

“可以吗?”夏悠脑子里浮现出大把的钞票,嗓音激动得沙哑。

“和你这样的美女合作,是我的荣幸。”兑扬握起她的手背,放到唇边上。

夏悠啊啊啊小声低叫,红红的脸像只令人垂涎三尺的西红柿。

兑扬伸出濡湿的舌尖刚要舔过她的皮肤,冷不丁头顶上挨了个爆栗。在享用即将到口的食物时被打扰,论谁心情都会不好。冷光闪过他墨蓝的瞳孔,他一个反手抓对方的脖子,就好像横扫的豹子爪尖利地滑过对方的颈动脉。

王智利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狠,警察的习惯动作是摸腰间的驳壳枪。但他的手指尖刚触到枪壳上,颈间的血喷了出来,像是油井喷射。然而,还不够,兑扬的手是要把他的骨头也捏碎。

“兑扬。”陶悦低喝一声,在他完全失去理智之前同样拿手作势去掐他的脖子。

因此兑扬退了一小步,把收回的手兜进夹克衫口袋里,笑笑道:“放心,对于美女我不会这么粗鲁。”

陶悦回以一个生陌的眼神,无回应他的话而是看向地上坐着的王智利和李斯。

李斯拿着条方帕巾使劲压制王智利脖子上的血口子,朝兑扬怒喊:“你这是谋杀!”

兑扬俨然把他的控诉当成耳边风,瞧也不瞧他,转向夏悠一心地说:“夏悠小姐,我们会合作的,是不是?”

呆呆木立的夏悠,一双呆滞的眼球转到兑扬英俊的脸,忽然是跌进后边的椅子里。

“1200万,你付不起的。”兑扬指间夹捉的名片卡放进夏悠冰凉的掌心,说,“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夏悠一眨不眨的眼睛注视着卡片上的电话号码,耳朵里充斥的是王智利的□。最后她的手开始打颤,如秋风落叶的枯枝。

兑扬耸耸两边肩头,朝陶悦和惠挥一下手算是打个招呼,依然是潇潇洒洒地推推个性头发从人群自动让开的通道里走了出去。

说到惠,低头专心致志地吸食面条,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周边的突发状况。

陶悦环望一圈四周的看客,个个也是一副专心吃饭翻报纸冷眼看热闹的喜态。只有李斯专注于伤者而额头上冒出涔涔的大汗。见靠压迫法止不住王智利脖子上的血,他浑然不觉,叫喊:“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夏悠听到他的喊声,赶紧脚忙手乱地掏出手机。打了老半天的急救统一热线没人接,她不禁望向陶悦求助。

陶悦一步过去,摁住李斯耸立的肩膀沉声道:“老大,这里叫不到救护车的。”

“叫不到救护车?要是有人出事怎么办?”李斯两只通红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逼问。

“这里本来就设有设备先进的医疗场所。每个客户都带有专属医疗人员。”陶悦道。

“那——赶紧送他到那里。”李斯急道。

“老大,你听不明白吗?那是客户专用的。”陶悦说,言外之意即是指在这里人命有所区别,王智利不够资格享受此待遇。

“要是这里出了人命,谁担负得起?!”李斯怒问。

“老大,这里是黑市!”说到这里,陶悦不得不厉声喝住他。

黑市两个清晰的字眼,总算给李斯头上浇了盆冷水。李斯注意到了四周过于安静和陌生的环境,开始大口地喘气。这里的世界,不是正常的世界。但是,又怎样呢?即便是正常世界里,也有许多见死不救的例子。

“怎么办?”夏悠带着哭音说,眼睁睁瞅着王智利的气息是愈来愈微弱。

“在这里,这种伤只能算是小伤。”陶悦面无表情。

“你说的轻巧。”李斯骂道,心里埋怨世界的种种不公不义。

“要处理,不过是没有器具吧。战场救护还不是这样?”陶悦一直吐出就事论事的冰冷调子。

李斯抬起头,对她脸上常挂的冰霜感到心情复杂:“医疗器械上哪里找?”

陶悦锁住无动于衷吃着面条的惠。当时她本是可以阻止兑扬动手的,然而当她要冲过去的时候,惠伸出一条腿绊住了她的脚步。于是她踱步到惠身旁,道声:“借我工具箱。”

“你不收他钱的吧?”惠勾起眉梢,扬笑道。

“我只是借工具箱,不插手。”陶悦伸出只手,说。

“你认为他能处理吗?”惠对李斯的了解超乎他人想象,“他的鬼手是废了。”

“够了!”陶悦冰起声调,“我接什么生意,是我自己的事情。”

“先生不会喜欢看到你这样的。”惠把喝完的面条汤推到一边,抓起背包表示无话商量。

为此夏悠拉住他一只袖口哀求:“你不能这样啊。他是我们的同伴。”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陶悦只好迅速脱下外套,把衣服覆盖到王智利身上。王智利的身体因为失血在变冷。

李斯焦急地望着她。脱掉外套后,她掳袖子,从裤袋里抓出一包针线包和打火机。倏——火苗上窜,舔/弄针具。烧一会儿,感觉差不多。她吩咐李斯:“按住他,给他口里塞东西。”

“可是看不见血管。”李斯认为她的做法是鲁莽。

“反正横竖是一死,何不试一试呢?”陶悦的口气是把王智利当成试验台上的小老鼠了。

李斯瞪她。尚未失去意识的王智利哆嗦,想开口说话被陶悦拿抹布塞住了嘴巴,一口的酸水蒜头味让他痛不欲生。李斯仍在犹豫,手不敢挪开。陶悦二话不说掰开他手,一针像是道尖光扎入流血处。李斯愣愣的,望着她手里的针线好比精确的织布机快速在皮肤和血管层穿梭,好久才发出一声:“你——”

陶悦速度飞快地掐断线,检查伤口是否还有血渗。

“我说,你在哪里毕业的?”李斯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不太确定她是谁了。

“在一个叫做黄老夫子的人那里毕业的。”陶悦说到这戏谑地向他眨眨眼睛。

米州市的黄老夫子为此猛打了个喷嚏,在午觉的被窝里爬起来挖挖鼻孔:“谁啊?这几天停诊了。”

砰砰砰,诊室外敲门的人俨是有誓死不罢休的趋势。

“我说了,不接诊!”黄大夫气呼呼地哼着,拨开门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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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5

回到旅行者酒店,王智利有种大难不死的心有余悸。偏偏陶悦坐在他床边,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撕下一条香蕉皮,放到嘴里咬一口,神态是“我吃我的,你死你的”。王智利不死,这会儿也有被她气得噎死的冲动。

李斯在酒店里四处找急救箱,打算给王智利进一步处理伤口。他跑到服务台,服务生个个给他一成不变的机械式答复:我们酒店不提供这类物品。

“这类物品是酒店行业规定必备的!”李斯拍桌子吹胡子,可惜他口才不好也没有胡子吹,说两句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他悻悻然回到客房,发现夏悠好像条死鱼仰着头四肢张开瘫软在沙发里,差没吐泡泡和翻白眼。

“怎么了?”李斯没好气,推推她。这个下属一点也不专业,铁定被他在实习评定里划为不合格。

夏悠哪顾得着实习成绩,毕竟大家得以离开维纳斯拍卖会,是她用1200万的“器官抵押”换来的。维纳斯拍卖会的规矩是,每个团队必须拍卖下至少一件物品方可离开。如果携带款额不够当场支付,可以先签订器官抵押书。

1200万,1200万…夏悠挠挠头发,难道真要去找兑扬做交易?

李斯是有想过1200万这个问题,但是他不紧张,原因在于陶悦。一路来,陶悦轻而易举化解各种危机,在他心里已经像神一样无所不能。他不屑地哼哼,对夏悠说:“找她行了。”

“陶医生有主意吗?”夏悠抓着救命草,两只眼露出可怜兮兮的小狗神态。

啃完一只香蕉的陶悦,把香蕉皮盖到王智利的额头上。

王智利怒火中烧:“你做什么?!”

“垃圾桶太远了。”陶悦抽出支牙签剔牙缝,“刚好香蕉皮能滋养衰老起皱纹的老人皮肤。”

“你…你骂我老!”王智利上气不接下气,“我再过一个月才是五十岁生日。”

“老人不叫生日,叫寿辰。”夏悠帮陶悦纠正他的错误用词。

眼看王智利要吐白沫,李斯赶紧打和场:“你们都少说两句。”接着他瞪向陶悦:“你说说办法,要债的很快要到了。”

“我没有办法。”陶悦说话向来爽快,行不行,不行就不行,从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夏悠一拍额头,啊一声完全死鱼状倒回沙发里。

由夏悠的表现李斯突然茅塞顿开,原来他的这群同伴个个都有表演天赋。

果然,陶悦来句转折: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夏悠立马从棺材里爬起来,喜悦非常:什么办法?

为此李斯很有预感地退两步。

陶悦吐出:“你找个最有钱的担保人帮你担保。”

李斯扯扯衣领子,抢答:“夏悠,最有钱是你爸。”

陶悦翘二郎腿,摸摸眉毛:“这话就不对了。”

“是谁?”夏悠伸长脖子。

李斯直走过去,情急地拿手捂陶悦的嘴。

“什么什么呀,为什么不能说?”夏悠的娃娃腔嚷嚷。

李斯正奇怪自己掌心里怎么痒痒的,想来想去,有点像是被母亲养的猫hellokiki的舌头舔。他炸毛,把手挪开,果真见陶悦的舌头舔着唇周一圈。“你…”他喊不出话,是因为随着陶悦这个舔嘴的动作,心肉跟着痒痒起来。

“别担心,老大。我说的人,是汪达泉。”陶悦懒懒地倚回座椅上,吹支口哨。

众人这才记起来,雇主汪达泉至今未出现,汪达泉的特约厨师惠也突然神秘地消失了踪影。

“惠去了哪里?”夏悠如她自己所说的,喜欢美丽的人。看不见那个美丽的少年又拨不通汪达泉的电话,她感到不安。

“他进酒店门口时,说他要去买面包。”陶悦说,“好像酒店右边方向有一家莎贝尔西点店。”

“我去找他。”夏悠兴冲冲地从沙发里跳起来。

陶悦伸出条长腿绊住她脚:“你找他做什么?”

夏悠委屈地揉揉碰地的膝盖头:“我肚子饿了嘛,想吃蛋糕。”

“不行。”陶悦斩钉截铁。

然而,过了两分钟,夏悠还是以另一个借口溜了出去。当她在酒店四周寻找惠时,惠却是已回到维纳斯拍卖会场,在交易登记处与会场人员说话。

“我才是汪达泉先生的正式委托人。”把一份具有法律效应的委托书交给会场判定,惠一排白牙笑得阳光灿烂。

“事实上,惠先生,不止你一人向我们表明是汪达泉先生的委托人。”女职员麻利地敲打电脑键盘,将结果告知,“当然,我们已向汪达泉先生求证,你和他都是汪先生的正式委托人。你们两个何不先协商一下呢?”

“我正想找他说话。”惠再一次笑眯眯的。

“需要我们安排场地吗?”堪比模特儿的女职员回以一个微笑,神态过于妖美,很容易把人的思想带回电影片场。

“如果费用另计,就不需了。”惠说。

“小气。”女职员嘟起小嘴的小动作,与夏悠的可爱有一点的相似之处。

惠眉角边的笑容淡去,浮生起一层墨云:“请不要耽误我们宝贵的时间。”语气有几分生冷,使得女职员缩缩脖子。

“这位你要找的先生是叫——”女职员的指头在空格键摁下,屏幕弹出一辆通身漆黑的CCX。

惠眯眯眼:“麻烦你转告他一声,我们在莎贝尔西点店碰面。”

“这个不是问题。”女职员魅然一笑,“问题在于,我们想再次确定一下汪达泉先生需要的拍卖物品。虽然你们两位才是汪达泉先生的正式委托人,但是之前那位夏悠小姐所拍下的商品,不正是汪达泉先生所需要的吗?”

“你…问得太多了。”

陶悦在客房里啃完一串香蕉,套上皮鞋准备去外面把夏悠拎回来。她两手插着裤袋沿旅馆内的走廊太空漫步,走完本楼层一圈不见夏悠的人影,乘坐电梯下到底层。

在路过大厅服务台的时候,服务生指着她对一年轻绅士说:“王先生,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陶悦停住脚,转过头。

年轻人漂亮的脸展开灿烂的笑容,叫道:“陶陶姐,我可想死你了。”

NO.56

人与人的关系是非常奇妙的事情。

陶悦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她的家人中,偏偏是最尊贵的王家继承人唯独对她好,比她的亲生父母对她还要好。

王睿是个怪胎。

这是陶悦唯一得出的结论。

怪物都有可怕的习性,何况王睿流着王家的血液,所以她从不把王睿对她的好当成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