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我并不想做个出言不逊讨人厌的人,可你自己的行为摆在那里,别跟我说你不想要他。你不给他暗示,他不可能那样迷恋你。”段雁翎早就看出来,萧磊的目光始终在林燕羽身上打转,不管在场的有多少人,他那份心思根本藏不住。

段雁翎从没见过他那种表情,也以为他不会有那样的表情,可真看到了,心里着实不好受。

一直以来,萧磊给她的感觉是大气爽朗洒脱的,和婆妈不沾边儿,可谁能想到,当一个男人真的动了情,而又得不到所爱,会是那副受了罪的委屈样子。段雁翎是个傻妞儿,她不觉得嫉妒,只觉得心疼。

林燕羽若有所思,安静片刻才道:“你很喜欢他?”

“对。”段雁翎丝毫不否认。

林燕羽又是一片沉默,内心不停挣扎,很久之后才终于轻声道:“对他好一点,他值得你爱。”说完这话,她一低头,离开了洗手间。

段雁翎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也对着镜子照照,振作了精神出去。一出门就看到萧磊站在走廊上,林燕羽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伸出手拉住她胳膊,见她眼皮微红,低头就上去想跟她说话,却被她躲闪过去。

恰好这时候,叶小航从包间出来,无意中看到这一幕,未动声色,径直向走廊另一边走去。

萧磊正不解,看到段雁翎似笑非笑的过来,问她:“你跟她说什么了?”“没什么,女人话题,你要听吗?”段雁翎好整以暇的笑,精神抖擞的她,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妩媚。可萧磊无心恋赏,他心坎儿里的人,正在无声的折磨他。

“别难为她,我心疼。”萧磊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进包间去了。段雁翎被他的话堵在那里,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儿。这就是男人,他可以为他爱的女人赴汤蹈火、神魂颠倒,对他不爱的,连一句温暖的话都不会多说。

吃饭的时候,秦隽和萧磊皆是沉默,叶小舫夫妻俩也不是多话的人,李长乐只顾跟他新找的女朋友旁若无人的耳病厮磨,其余人等也都不怎么开口,场面有点压抑,幸好还有叶小航和程煜这两个善于调节气氛的人在,才没那么沉闷,后来和李长乐他们说起一个众人都感兴趣的话题,气氛才又重新活跃起来。

萧磊默默的关注着秦隽和林燕羽的一举一动。秦隽好像不知道林燕羽喜欢吃什么,每道菜上来都会给她夹一点,而她最喜欢吃的羊肉,他却没有给她夹,可能他自己不喜欢吃,所以以为她也不会喜欢吃。

乡村俱乐部的菜都是家常菜,没有什么太昂贵的菜式,但口味都非常不错。萧磊不露痕迹的把那盆红红的、飘着辣椒油的金针菇肥羊锅仔转到林燕羽面前。那次他们一起吃火锅,他就知道她喜欢吃羊肉,而以前,慕晴是最喜欢吃羊肉的。

林燕羽自然是心领神会,刚想夹一筷子到碗里,忽又想起什么,硬生生把筷子缩了回去,夹了点别的菜吃。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明明是心心相印,却不得不分坐两边,再没有比这无声的折磨更叫人黯然神伤,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眼里所见心中所想皆是情非得已,却也只能是默默无言。

林燕羽为难的情形看在萧磊眼里,说不出的难受,而看在段雁翎眼里却是幸灾乐祸,恶意的感觉在心底里迅速滋生蔓延,她无声把那盆肥羊锅仔转到自己面前,夹了几筷子,吃得不乐亦乎。

秦隽跟程煜坐在一起,两人不时说笑,暗地里他的心思一直放在林燕羽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和萧磊有些不对劲,可萧磊一直垂着眼帘,看不出任何表情,林燕羽的视线也没有飘向他,这让他憋了一肚子别扭。

他从小到大,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哄着,一向随心所欲惯了的,几时为个女人这样费过心,然而碍于这一桌都是朋友,以他平日里的修养,也不能无缘无故就爆发。

林燕羽对这一切自然是心知肚明,脑子里盘算着这一关怎么才能过去,怎么才能让秦隽心里出了那口气。

17雪上加霜

刚好这时候服务员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盆汤过来,林燕羽索性豁出去,一转身,小姑娘不及躲闪,汤盆一倾,洒了好些汤汁在林燕羽手上,热汤接触皮肤,手上顿时红了一片。林燕羽强忍着剧痛,吸了口气。

眼看着娇嫩的皮肤被烫的要起疱似地,所有不快的情绪顿时抛诸脑后,秦隽紧张的抓起林燕羽的手,心疼的问:“疼不疼?”林燕羽不及答话,秦隽责怪服务员:“你怎么回事啊,眼睛长哪儿去了?”

服务员小姑娘早就吓傻了,被他这么一训斥,更是说不出话来,哆嗦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知道这一桌都是得罪不起的贵客,失业还是小事,万一他们要罚她,那可就……她在这里当了两年服务员,见识过有钱人因为嫌服务员伺候不周,而让服务员罚跪的,也有挨打的,总之得罪了他们,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今天这群人,听领班说都是**,服务员小姑娘从心里害怕,她听别人说过,比起那些粗俗不堪的暴发户,这些平常看起来斯文有礼、其实横行霸道在骨子里的人,一旦被触怒了会更可怕,他们折磨人的手段不是简单的一个狠字,而是变态。

眼见那小姑娘就要吓哭了,萧磊道:“你出去吧,让你们领班过来。”他如何不知道,秦隽这是借题发挥。只怕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就等着找个机会发泄。

服务员小姑娘如蒙大赦,赶紧走了,不一会儿,经理和领班一起过来,向秦隽和林燕羽赔不是。秦隽对他们赔礼道歉的话置若罔闻,面如严霜的握着林燕羽被烫伤的那只手摩挲。

“没关系,那汤不算热。再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看到服务员过来。”林燕羽想缓和一下气氛,领班拿来的厨师专用烫伤药膏确实管用,一抹上之后患处非常清凉,火辣辣的感觉消减了不少。

秦隽并不肯依,非要经理当面开除那个服务员不可。其他人碍于他面子,也不好说什么。萧磊想说话,却被叶小航暗中按住了,示意他不必和秦隽起正面冲突。

眼见众人没了吃饭的心思,林燕羽知道自己的罪魁祸首,只得按着秦隽的手:“别生气了,我不是好好地。”她下巴一抬,示意经理和领班离开。那两人察言观色,知道秦隽正在气头上,不敢擅自离开。

“什么好好的,你看看你的手,都起疱了。我跟你们说,你们必须开除刚才那服务员,不然这事儿没完。”秦隽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不高兴,总之这事儿是赶上了,他心里郁闷到不行。

“你不要这样!”林燕羽忍无可忍,离席而去。秦隽见状,只得跟着。在座的其他人见到这场景,皆是目瞪口呆。好嘛,这妞儿果然厉害,把秦隽收拾的服服帖帖不说,她自个儿还火大呢,真是……一物降一物,除了这句话,想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

“走了就走了吧,我们继续吃我们的,来来,程煜,我给你夹一块你最爱吃的东坡肉。”叶小航适时的打破沉默。程煜瞪他一眼:“肥腻腻的,谁爱吃这个,你自己吃去,你最爱美了,吃这个正好美容。”

众人闻言笑起来,气氛轻松了一点,继续开吃。只有萧磊食不甘味,那心情就好像要崩溃了一样,一颗心被搅的七零八落、一塌糊涂。

走的时候,叶小航跟他说的几句话更是叫他心情如雪上加霜。

“磊子,你今儿可有点不地道,你再稀罕那妞儿,也得给隽子点面子不是。”叶小航一向很少这么严肃的说话,因此萧磊明白,连他都看不下去了,秦隽心里的不痛快会有多深。

“小航……”萧磊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叶小航拍拍他的肩:“甭解释,都是哥们儿,什么看不出来,你那时候喊我去她画廊,我就猜到你看上她了。可她毕竟已经有主儿了,你再喜欢,也还是收敛一点好。”

萧磊苦涩的一笑,心中郁闷不已。朋友们都觉得他这样执着不好,可他偏偏不能放手。如果因此把朋友都得罪光了,是值还是不值?萧磊联想起林燕羽之前看着叶小航和程煜时那种落寞的表情,顿时坚定了信念,深深地吸了口气。

“多谢你提醒,我的事儿我自个儿知道。”萧磊往自己车的方向走。叶小航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自言自语:“都是一怒为红颜的主儿。”

他女朋友程煜在一旁早已等不及,又叫他:“叶小航你耳朵聋啦,叫你一百遍了听到没。”“耳朵没聋也给你霹雳一声吼震聋了,叫什么叫。”叶小航一听到程煜的声音,心情就格外好。谁说不是冤家。

林燕羽一口气跑出乡村俱乐部,秦隽追在她身后,有一肚子的话想质问她。林燕羽一直跑到停车场,才被他捉住了。

“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唇被林燕羽纤细的手指压住了。“嘘,别生气,我们这么跑了,你就不用买单了。那一桌,得好几千,正好够我医药费。”林燕羽靠在他肩上笑得花枝乱颤。

秦隽对这丫头奇怪的思维毫无办法,只得拍拍她的背:“好,我不生气了,刚才我确实有点过分了,那小丫头也不是故意的,乖,给我看看你的手,到底烫着了没?”

“你被那一锅热汤烫一下试试,要不是我闪得快,手就废了。好了,亲爱的,你别生气了,你老是气性这么大,很不利于养生,而且老得快,你看人家叶小舫,天塌了都面不改色。”林燕羽摸摸他脸颊,亲一下,知道怎么哄他高兴。

秦隽看看她的手,又抬起头:“我气性大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犯得着跟个小丫头发火!我哪天要是忽然中风了,八成是给你气的。”

林燕羽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赖在他肩上:“手疼,也不送我去医院,快点送我去医院吧。”“光顾着生气了,把大事给忘了,赶紧去医院,你这伤要尽快处理,不然会留疤。”秦隽打开车门,让林燕羽上车。司机坐在前座,他和林燕羽并肩坐在后座。

安稳坐在车上,林燕羽才暗自松了口气。早看出饭桌上气氛不好,想着找个理由离开,幸好那锅汤及时洒了下来,算是解了围,她实在不想看他和萧磊翻脸的样子。

“萧磊在追你?”秦隽忽然又提起这件事。林燕羽心中一凛,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嗯了一声。

秦隽思忖片刻:“你对他……假如你对他也有感觉,我希望你能坦白点跟我说,别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我对他没有感觉,是他一厢情愿。你不高兴我跟他来往的话,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林燕羽聪明着呢,知道这只是秦隽在故布疑阵,套她的话,他什么性格她太清楚了,他没那么大度。

秦隽果然很满意,语气也变了:“磊子人不错,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还有你,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林燕羽无声的握着他的手,让自己的心情渐渐平定下来,思索。

听秦隽话里的意思,目前还没有采取行动的打算,一旦他有所行动,只怕萧磊想应付也不是那么容易,首先他是个军人,就有很多不便,不像秦隽这样处处自由。然而林燕羽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不能为萧磊说一句辩解的话,一句都不能。

秦隽带林燕羽去医院仔细检查一番,确定她手上的烫伤没事之后,才把她送回家。林燕羽送他出门之后,简单洗了个澡就去休息。

上床睡了一会儿,林燕羽感觉头越来越痛,浑身发冷,看来是在骑马场着凉了,赶紧找了点药吃下去。

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床头的电话响,一看是萧磊的号码,她没有接,直接按了。想起下午他骚扰她的情形,她就恨的牙痒痒,感觉胸口到现在还有点痛,他手指的触感一直留在她皮肤上。他倒是很知趣,没有再打来,改成用手机发短信。

“秦隽找我摊牌了。”萧磊在短信里这么告诉林燕羽。林燕羽看到这几个字,睡意顿消,抓起床头的电话,打电话给他。

“你跟秦隽说什么了,我告诉你,你要是跟他乱说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林燕羽恼火万分的说。可以想见,以萧磊的个性,必然是有一说一,不会躲躲闪闪。

“我没跟他说什么,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萧磊靠在自己的床边上,心沉沉的。从乡村俱乐部回来,他心情始终不好,实在熬不下去,只好给她打电话。

“那就好,没什么事我挂了。”林燕羽知道他不会说谎,既然他说没跟秦隽说什么,那就不会说什么。

“先别挂!”萧磊听说她要挂电话,着急:“你的手没事了吧?”看到她的手被那锅汤烫到,他就要担心死了,可偏偏在那种场合,他还得压抑着关心。

“没事了,秦隽带我看过医生,医生说没有起疱,抹点烫伤药就会好。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别熬着了。”林燕羽放低了语调,声音温和了许多。

“你的声音怎么了,感冒了?”萧磊听出她说话的声音带着鼻音,又听到她最后轻咳。还不都怨你!林燕羽心里报怨,嘴上道:“可能有点着凉,我已经吃过药了。”

这话听在萧磊耳朵里真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犹豫了片刻,萧磊终于问:“他没对你怎么样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这句话不问出来,他得膈应死。按之前的情形,秦隽不可能不质问她,万一对她……这一晚上心慌意乱是为了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林燕羽眉峰一挑,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有什么立场对她说这样的话,故意气他:“他是我男朋友,对我做什么也用不着跟你汇报呀。”萧磊听到这话,气坏了,呛她:“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又不爱他!”

“你怎么知道不爱他,你又不是我。”林燕羽针锋相对。

“你要是爱他,又何必在他面前演戏,幸好那锅汤不烫,不然你的手早烫脱了皮,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呢。你非要我把真相抖落出来你才肯承认吗?你根本不是林燕羽,真正的林燕羽在四年前的爆炸案里死了。”萧磊情急之下,把他的猜测说了出来。他心疼她的手,她却一点也不领情。

这些天他把从叶小舫和李长乐那里拿来的资料仔细研究了无数遍,认定他之前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眼前的林燕羽根本就不是那个毕业于纽约艺术学院的辛西娅·林,她是不是慕晴尚不能笃定,但她肯定不是真正的林燕羽。

果然,林燕羽沉默了,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不能确定萧磊究竟知道了什么,可是本能告诉他,他非常危险。他的思维太缜密,也太可怕了,自从他们相遇,她一直在被他牵着走,每一步都在他掌控中。

她长得像叶慕晴,所以他要她,而且按照他的想法,一步步把她变成他想要的样子,这很可怕,她不能再继续下去,继续下去的话,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她为了接近秦家,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去研究秦隽的生活,从少的可怜的资料里熟悉他的性格、爱好、生活圈子,就连索斯比拍卖行那次偶遇,也是费心思安排的,她不可能前功尽弃。

萧磊能猜到她此时的心境,哑着嗓子,用一种很忧伤的声音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非要留在他身边,我会花时间查清楚,答应我,在这段时间,别让他碰你……不然我……”他难过的说不下去。

林燕羽心痛如刀绞,大口的吸着气,萧磊这番话让她既生气又心酸。到底是男人,他的想法很霸道,他不希望她被别的男人占有,哪怕那个男人是她现在的男朋友,而他什么都不是。可是,她又十分了解他的心情,这份了解让她痛不欲生,又无可奈何。

“燕羽……燕羽……答应我,我就这一个要求。”萧磊恳求。“傻瓜,你真是太执着了。”林燕羽终于克制不住,应了一声。

想想觉得不妥,她又飞快的补充:“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根本不适合你。秦隽已经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对付你谁都无法预料,我不想连累你。”她把电话挂了,拔掉电话线、关掉手机。

林燕羽坐在床边,烦恼的捂着脸,事情弄到今天的局面,她要负一大半责任。想起晚上秦隽那张阴沉的脸,她心里就说不出的担忧。

不如,离开一段时间?林燕羽在心里盘算。她回国小半年,也是时候回去看望一下父亲林砺生。说办就办,她立刻打电话订机票。

18至死不渝

在美国一住就是一个月,直到圣诞假期过了,林燕羽才又返回国内。画廊里,雪儿悄悄告诉她,萧磊来找过她无数次。

“你怎么跟他说的?”林燕羽不放心的其实是雪儿有没有跟秦隽说这件事。雪儿道:“我跟萧磊说,你回美国陪你父亲过圣诞去了,得一个月,可他总是不死心,隔两天就来问你回来没有,还问我你是跟谁一起去的。”

林燕羽心中酸涩,却又不能让雪儿看出来,没有做声。雪儿继续道:“我告诉他,你是一个人回美国,隽少在圣诞节前几天才过去看你,他就没再问什么。”

林燕羽微微的皱着眉,雪儿见她若有所思,也就不再多话。这时候,林燕羽接到秦隽的电话,匆匆离开画廊,果然看到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向他走过去。

林燕羽第一次见到秦隽的爸爸秦鹤安是在某个寒冷的傍晚,秦隽开着车带她进入某大学的校园,告诉她,他爸爸就是这个大学毕业的。

“我外公当年是这所大学的副校长,我妈跟我爸是同学,他俩学的都是电子工程,是在校园里认识的。”秦隽把自己父母的一些经历告诉林燕羽,林燕羽点点头,无声的望着窗外。

校园很大,车开了一会儿才到他们要去的小楼。小楼是近代建筑,青砖红瓦、西式风格,在林荫道旁显得非常静谧。

两人都下车后,秦隽牵着林燕羽的手,往里走。门口的几个人看到他们,有一人主动上前替他们引路。林燕羽回头看一眼,知道门口那些不是便衣就是保镖,首长回母校参观,保卫工作不可少。

年代久远,小楼里有些阴森森的,好在秦隽的手很温暖,林燕羽才没觉得冷。走廊深处的某个房间,秦隽敲了敲门,听到声音以后才推门进去。

林燕羽一看,不大的房间里坐着几个人,尤其以沙发上那位最有气场。看年纪有五十多岁,可是精神状态非常好,双目炯炯有神,颇有学者风范,虽然上了年纪,可身材一点也没发福,唯一跟相貌不搭的是花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令人过目难忘。

这大概就是秦隽的爸爸秦鹤安了,林燕羽这么猜测,抑制住心底的激动。旁边那位戴着金丝框眼镜的中年人一定是他的秘书长李学周,态度彬彬有礼。

“爸,我带燕羽过来了。”秦隽很有礼貌的等他爸爸和旁人说完了话,才开口。房间里的几个人陆续退了出去,只剩他们父子和林燕羽。

“秦叔叔好。”林燕羽见秦鹤安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紧张,也打量他。他和秦隽到底是父子俩,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那种风采和气度,秦隽一时还不能及,林燕羽觉得他看着自己时,比看着他儿子的目光要和蔼许多。

“坐吧。”秦鹤安向他们点了点头,很有分寸的看着儿子带来的这个女孩儿。毫无疑问,女孩子很漂亮,而且眉梢眼角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令他感觉到有些异样。

随口问了些她家里的事,林燕羽一一作答,丝丝入扣,没有任何疏漏。这女孩儿挺大方,秦鹤安心里多了些好感。

“一会儿叫学周安排一下,我们就在学校的食堂吃顿晚饭。你带林小姐先出去逛逛。”秦鹤安给李学周打电话。不一会儿,李学周推门进来,秦隽带着林燕羽离开。

他爸这是很满意,秦隽知道,虽然表现的很平淡,但是让安排吃晚饭,足以说明他觉得林燕羽做他儿子的女朋友非常不错。

想到这里,秦隽的脚步都轻快了,拖着林燕羽的手在校园里散步,有时还会跑两步。林燕羽难得见他这么孩子气,嘴角也有了些笑容,但只是一瞬间,她的笑容又隐去不见。

萧磊打电话给她,她看着他的号码在手机上闪烁,掐断了没有接。不一会儿,收到他短信:“燕羽,我想见见你。”

“我说过,我们不要再见了。我已经见过秦隽的爸爸,你没有机会,不要再缠着我。”林燕羽狠一狠心,把这条短信发了出去。

很久不见他回信,她有些担心,心里老惦记,接连看了好几次手机。秦隽叫了她好几声,她也心不在焉。

“嗨,想什么呢,我叫你没听见啊?”秦隽拍了拍她肩。林燕羽掩饰的把手机放回兜里,笑:“我光顾着看那边的男生打篮球,没听到你说话。”“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秦隽牵着林燕羽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林燕羽跟着他,心里却在惦记手机上有没有萧磊的短信。听到信息滴答声,掏出来一看,果然有条未看的短信。

“我很想你。”

他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林燕羽看着很是心疼,眼角有点湿,回信给他:“别这样了,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沉湎在回忆里的人永远得不到现世的幸福。”

“我爱你,至死不渝。”

林燕羽看到他这条短信,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趁着秦隽没回头,赶紧把手机关了,擦擦眼泪。

秦隽扭头看她:“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穿少了?”林燕羽摇头,咬着嘴唇。秦隽见她垂着头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停下脚步抱抱她:“怪我不好,明知道你这两天感冒了还让你大冷天在户外活动,跑两步就不冷了,一会儿我让他们把车开过来,我们直接去食堂吃饭。”

他拉着林燕羽的手往前跑,林燕羽遏制住伤心,快步跟上他。

这顿饭因为林燕羽的存在,秦家父子心情都很愉快,秦鹤安越看儿子的这个女朋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她像一个人。

秦隽终于察觉到自己父亲看着林燕羽的目光有些说不出的异样,细心的观察着。秦鹤安一向持重,虽然妻子患病多年,但一直也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绯闻,他的心思一大半都扑在仕途上。然而他此时看着林燕羽的目光,让儿子秦隽有些奇怪的感觉。

怎么形容呢,那种感觉有些像爸爸看着疼爱的小女儿,又有些像男人看着眷念的情人,总之是很喜欢很喜欢,秦隽也是男人,他看得出他爸爸眼底那抹深意,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

林燕羽吃的很少,几下就不再动筷子了。秦鹤安以为是菜不合她胃口,关切道:“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吃不惯?”林燕羽微微的一笑:“不是的,秦叔叔,我饭量小,晚上吃的本来就少。”

“她前些天回美国探亲,回到北京就生病了,一直喝中药,是药三分毒,多少对肠胃有些刺激,所以吃得不多。”秦隽疼爱的捏捏林燕羽的小手。

其他人不知道,只有秦隽心里明白,他爸爸从来没这样过,即便是对他,唯一的儿子,也没这样嘘寒问暖过。从小到大,爸爸在他心目中是严厉多过慈和,可是他对个陌生的女孩儿,居然这么……

李学周也一早瞧出了饭桌上的情形,适时的说话,把气氛缓和缓和。吃完饭,秦隽带着林燕羽离去。

在林燕羽家楼下,秦隽锁好车,搂着林燕羽一同回家。他边走边亲昵的吻她侧脸,情意绵绵,她毫无反应,仿佛总有一片难解的忧郁,让她不得欢颜。毫无疑问,萧磊的几条短信深深的烙印在她心上,让她魂不守舍。

“宝贝儿,一晚上落落寡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秦隽察觉到林燕羽的精神状态和平常不大一样,有点无精打采。

林燕羽这才勉强一笑:“你说,秦叔叔喜不喜欢我?”“我看他很喜欢你,喜欢的都过头了。”秦隽半开玩笑的说。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爸爸人品一直很正,怎么可能看上自己儿子的女朋友。

“那就好。上回我去香山,阿姨没见我,我老担心他们不喜欢我。”林燕羽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秦隽跟在她身后进门。

“没必要担心,我父母不是那种爱摆谱的人。我跟你说,越大的干部越不爱摆谱儿,爱抖官架子的都是官不大的,级别高到一定程度,眼界开了,并不会不拘泥于一些琐碎的细节。”秦隽出身于高干家庭,自幼耳濡目染,对官场上的事熟悉的很。

“那你妈妈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特别严厉?”林燕羽想法儿把话题转到宁霜洁身上。

秦隽想了想,才道:“我妈是我外公的独生女,自幼娇惯,脾气不是很好,跟我爸爸为些琐事三天两头吵,我小时候简直就是她的出气筒,她一跟我爸吵架,就拿我出气,还好我皮实,经得起摔打。”

林燕羽听他说得笑呵呵的,语气确是莫名的沉重,忍不住道:“她为什么那样对你,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人总是需要发泄的吧,她身体不太好,家里人也都尽量不惹着她,她自己却会无端发火。”秦隽对自己的妈也是头疼的很,在他印象里,宁霜洁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那她这样,秦叔叔肯定不高兴的,工作那么忙,家里还不顺心。”林燕羽垂着眼帘,脑子里回想着之前和秦鹤安见面的情形。

秦隽嗯一声,维护自己父母:“其实我妈也就是爱疑心,更年期的中老年妇女都那样,一点小事疑神疑鬼,我爸总让着她,实在过不去就眼不见心不烦。”说完,他想转移话题,逗趣:“你以后老了犯毛病发脾气,我也让着你。”

“你得了吧,我又不是老妇女。”林燕羽顺着他把话题给转了。不能问的太详细,不然秦隽会起疑心。

这时候,林砺生打电话过来,秦隽见他们父女通电话,想来是要聊上一会儿,不打扰他们兴致,抱着她在她脖子上吻。林燕羽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下意识的用手摸,秦隽按着她的手:“别抠,破了会发炎。”林燕羽跟他笑笑,嘱咐他早点回家休息。

黑暗中,萧磊远远地看着秦隽的迈巴赫开了出去,才幽幽的望着林燕羽的窗户。林燕羽那时说秦隽不常过来,事实并非如此,秦隽经常来看她,尽管从来不在她家过夜,可谁知道他们在上面干些什么。

望着那个发出淡淡微光的窗户,萧磊觉得自己傻的可笑,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情,明明她就在眼前,明明自己嫉妒郁闷到不行,却只能在楼下徘徊。

她总是避而不见,这样下去可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承认她的身世。萧磊这么想着,心中渐渐有了主意,表情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19天堂来信

回玉泉山的路上,秦鹤安吩咐身边的李学周:“去查查小隽带来的那个女孩儿的身世。”李学周嗯一声,心下有些蹊跷。难道首长真的上心了?他一贯自律,从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出乱子,更何况还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学周,你觉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秦鹤安问李学周。李学周眉头一锁,努力回忆着林燕羽的样貌,仔细想想,确实是像记忆中的某个人。只是那个人,他们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到过。

“那孩子要是还活着,也有这么大年纪了。”秦鹤安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李学周安慰道:“小隽跟林小姐,没准就是冥冥中的缘分。”秦鹤安点了点头。

这是首长心里永远的痛,李学周默不作声。他跟随秦鹤安多年,从地方到中央,对秦鹤安的私事也有一定的了解。

“跟司机说,去怀山别墅,今晚就在那里休息。”秦鹤安吩咐了一句。李学周打电话给首长车队头车的司机,让他把车往怀山别墅的方向开,又打电话给怀山别墅的勤务长,让他们准备接待首长。

怀山别墅位于昌平区小汤山附近,山水环抱,附近不仅有明清年间皇家温泉,还有很多特色古建,秦鹤安每年都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纾解工作压力。

刚走进别墅书房不久,工作人员来敲门。“首长,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李秘书长让我拿给您看看。”工作人员把一个浅蓝色信封放在桌上。

秦鹤安一见那信封就呆住了,熟悉的色调,熟悉的笔迹,怎么可能?他拿起信封,看到信封背面的黑天鹅印章,心里凉意顿起。

打开信封,把折成天鹅形状的信笺取出来,浅蓝色信纸上只写着两行字:“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霎时间,他一贯处变不惊的脸色变了,熟悉的字体、熟悉的字句叫他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呼吸因惊骇而变得粗重,渐渐的,他才平息下来,深深的陷在真皮椅背上,信纸盖着脸。

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一张脸。年轻、漂亮,长发披肩,穿着飘逸的裙子,亭亭玉立;又一个影子,纤细苗条,在舞台上跳《吉赛尔》的女主角;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张漂亮的脸出现在脑海里。

秦鹤安注视着办公桌上的笔筒,神情颓废不堪,目光中没有神采,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过了很久,秦鹤安坐直了,把信笺仔细叠好,放回信封里,又拉开抽屉,郑重的把信封放进去。手碰到一张照片,他拿出来看看。大概是因为经常被拿出来看,照片已经泛黄发旧,照片中的小女孩儿只有三四岁,牙还没长齐,漂亮的小脸笑得很可爱。

你原谅我了吗,会不会带着女儿来看我?那封信,是不是你从天堂寄来的?秦鹤安心里剧痛,压抑着,把照片放回去,锁上了抽屉。

“首长,你家里打来电话,说是夫人的病又发了,让你赶紧回去。”李学周敲门之后,进来告诉秦鹤安一个坏消息。

秦鹤安打起精神,带着一众随行人员匆匆离开怀山别墅回家,与此同时,秦隽也接到电话,正往香山的方向赶。

第二天中午,林燕羽就接到秦隽电话,他要送她妈妈去瑞士的医院接受治疗,大概要大半个月。

“阿姨不要紧吧?”林燕羽关切的问。秦隽不想让她跟着担心,简单道:“膝关节的旧伤复发了,骨质增生,可能要动个小手术,问题应该不大。”

“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啊。”林燕羽道。秦隽想起什么:“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他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北京,除了萧磊虎视眈眈,他总觉得身边还有一群人在打林燕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