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伊心里没有什么情绪,反正他已经抢回了自己的哨子。被打虽然很疼,但不会真正伤到他。等那个胖女人累了,自然就会离开。

听到米夏脚步声的时候,梅伊下意识的把脸藏起来,祈祷胖女人赶紧觉得累——在米夏的面前被打,他感到无地自容。他希望米夏能转身离开,如果她没发现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米夏加快了脚步。她拦在他身前,一把握住了胖女人的手腕。

她沉缓的呼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米夏不是个爱惹事的,但也绝不是个怕事的。她是个异族人,还给一个猥琐的异教徒当情妇,邻里间口碑确实说不上好,但也绝对不差。

胖女人对上她怒火中烧的黑眼睛,毫无缘由就觉得理亏。下意识狡辩,“这是谁家野孩子,敢欺负我们家约拿!”

而米夏说,“我家的。”她另一手轻轻拍了拍梅伊,说,“站起来,梅伊。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你欺负他了吗?”

梅伊站起来,胖女人又对他露出凶狠的表情,作势要打他。梅伊无动于衷,但是米夏先一步把他拉到身后护着,她忍无可忍,“你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胖女人立刻就将炮火转向了米夏,“你这个野女人养了个野孩子,得意个狗屁!我就打野种,怎么了?”

她伸手来撕米夏的头发,可惜她自己的头发更长更好撕一些。米夏避开她肥壮的身躯,踩住她的脚,抓紧她的发根用力把她扽倒,借力敲在她后颈上,轻松就让她摔了个狗啃泥。然后就站在一旁厌烦的看着她费力爬起来。

胖女人摔得不轻,她恼羞成怒,还想再扑上来。但看到米夏把梅伊紧紧护在身后,不知怎么的就愣住了。她盯着梅伊,毫无预兆的就捂着脸委屈的哭起来。她拉着她家孩子回家,一面哭一面骂她家男人没用,“就看着我们被欺负,喔,上帝……你就看着,你就看着!”

一直到胖女人走远了,梅伊还紧绷的抱着米夏的腿。

米夏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他的头发那么软,就像某种毛发蓬松的小型犬。仿佛连咬人的牙都没长全。不止威胁性,大概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是啊,如果他真那么厉害,就不会倒在污水里等她把他捡回来了。

她轻声说,“别怕。她打疼你了吗?”

梅伊垂下他金色的眼睛,避开了米夏的目光,“……有一点。”他低声说。

米夏在大木盆里兑好热水,把梅伊整个儿剥光了按进去给他擦洗。她仔细的检查过,他身上没有一丁点

伤口。

不过他的衣袖又撕破了。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弄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上窜下跳,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让人不能放心。

“你跟人打架了?”米夏给他擦洗脊背的时候问道。

梅伊垂着头,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他抢了我的哨子。但我没打他,我只是把哨子拿回来。”他低声分辨着,又补充道,“……我也没有还手。”

“他打你了?”

梅伊垂着头不说话。米夏就叹了口气,心里难过起来。

“你可以还手。”她说。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她依稀听见遥远的钟声响起,有庞大的门自黑暗中轰然洞开。这幻觉令她恍惚了片刻,对上梅伊金色的眼瞳,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还可以揍他,打不过你就跑。”她接着说,“我不是教你打人。但你得学会保护自己。不能让人随便欺负。”

“可是他是人……”

“你也是人,”米夏说,“你被人打不还手,我会很难过。”那个胖女人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抽在他的脊背上,米夏看到的时候气愤,回想的时候却心酸,“我爱你,你也要爱自己。孩子打你,你就打回去。大人打你,你就逃跑,等我回来替你打回去。”

梅伊低头拨弄着水花,“那我打伤了他们怎么办?”

米夏噗的笑出来。她想,她家孩子就是觉悟低,起点还是挺高的。也许她不用那么操心。

她拍了拍他的脊背,“尽量不要打伤他们,因为我赔不起。只要打倒就可以了——等他们哭着跟你说对不起,你就把他们扶起来。”

米夏起身去拿毛巾,梅伊拽住了她的裙角。他仰着头,金色的眼睛认真的望着她,“我比其他人都重要,对不对?”

“对我来说,是的。”

“所以你不会把我丢掉……对吧?”

米夏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微笑道,“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更太子妃,这边暂停

chapter 7

美梦

胖女人死了。

她歇斯底里的哭闹了一整夜,她的丈夫以为她只是跟往常一样发疯,心里还偷偷庆幸她没动手打他。然后等清晨他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

两天之后人们在亚诺河里发现了她,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有些时候,尸体都已经泡坏了。身上还穿着失踪时的衣服。

老桥上卖肉的屠夫作证说,两天前他曾见过她,她看上去精神消沉,在桥上徘徊了好一会儿。他还想跟她打个招呼,可等他给客人切完肉,再抬头时她就已经不见了。

她死的时机比较敏感,巡法局的验尸官解剖了她的尸体。结果证实她死于溺水,并且基本认定是自杀。

但是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不相信她会自杀,这个彪悍的女人只会按着男人的领子让他们在亚诺河里灌饱脏水。事实上在她自杀前一天她还真这么做过,因为卖布的货郎昧了她一指布头,还不肯退钱给她。这样的人怎么会脆弱到自寻短见?

人们开始在米夏的背后窃窃私语。

“那天莉亚跟她争执过,还打了她家小野种。”“我听说她还遇到过那个变态杀手……”“天呐,她怎么逃出来的,难道她跟凶手……”“有人说是魔鬼救了她。”“约拿说他妈妈就是被魔鬼杀死的!”“你看他们的眼睛,人类怎么可能有那种颜色的眼睛。”……

米夏出门时听到大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没有理会。然后等她回家时,就看到孩子们对着梅伊丢石头。尽管米夏跟梅伊说过要还手,他还是只蜷缩着抱住头,不声不响。

他的情绪低沉到极点,米夏气愤的把那些孩子轰走,上前抱住他。他仰头望着米夏,努力的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米夏只能抱紧他的脊背,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对很多人来说道理都不是讲出来的。你必须得一拳打在他的鼻子,把他揍得挥不动拳头也发不出噪音,见到你就怕得发抖,你讲的道理他才会好好的听。

米夏来这个世界之后,早已经深切的体会到这一点。

何况自证的代价是惨重的。就算她剖开自己的胸口给他们看,里面跳动的确实是人类的心脏,他们承认了她不是一个魔鬼,也可以继续指证她是魔鬼的爪牙。

所以米夏压根不试图分辨自己的无辜,她只在孩子欺负梅伊的时候挥舞扫帚撵着把他们轰走。她打定了主意,如果有人敢过来打她她就一嘴巴子扇回去,有人敢过来骂她她就更大声的骂回去。她必须得成为一个泼妇,才能保护好她和梅伊。

可惜小市民总是圆滑的。他们在米夏的背后窃窃私语,在她瞪过来的时候散伙回家,关紧大门。他们连当泼妇的机会也不给她。

而孩子们根本就不怕米夏,因为米夏从来没真正动手打过他们,梅伊则连反抗都不会。

米夏不能把梅伊带在身边,波斯人根本抗拒不了漂亮的男孩子,他绝对会忍不住摸他的屁股。

她就只能每天忐忑不安的出门,叮嘱梅伊不要乱跑,然后一有空就狂奔回家来看他。

雇佣兵组成的护卫队去面包店找过她,问的是连续杀人犯的事。

这些人比雷好应付多了。米夏把那天凌晨自己看到的、经历过的事全说出来,护卫队长脱掉头盔搔了搔他棕色卷毛的头发,就放她离开了。

并且那之后再没来骚扰过她。

面包师的工作渐渐进入正轨。客源也逐步稳定下来。雷还来买过两次面包,不过他拒绝排队而米夏拒绝他插队。沉默的对峙过两次,面瘫冰山就将现买改成了叫外卖。尽管店里没有这项服务,但马萨很乐意为偶像跑腿。

米夏忍受一切不顺利,焦躁的等着发薪日。

——她能感觉到梅伊的消沉,这孩子似乎真的以为胖女人的死是他造成的。

之前他根本不把贫民区的野孩子们放在眼里,被约拿污蔑他也只皱了皱眉头。但现在那些孩子有一点动静,他就受惊一样躲起来。他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阴暗的角落,抱着腿一缩就是小半天。直到听到米夏开门的动静,才欢跑着过来迎接。

米夏越来越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她把梅伊捡回来,不是为了把他养成一条怕人的宠物犬。她还没脆弱到要靠养宠物来派遣寂寞的程度。

她想要让他过上安定、正常的生活。她不能让他一直生活在那种环境下。

因此拿到钱的这一天,米夏就抽出一个下午,辗转到内城房租最便宜的城区,打探哪里有她能负担得起的房子。

房子并不难选。最后谈下来的价钱是3个银币每月,但是要预交半年房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米夏稍微有些吃不消,她打算再考虑考虑。

讨价还价的时间有些长,她从阴湿的高墙间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大圣堂的钟声轰然作响,广场上数不清的鸽子咕咕叫着高飞上蓝天。

米夏在阳光下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翡冷翠的紫衣主教笑容可掬的陪着雷罗曼诺从大圣堂里走出来。

附近的市民情绪激动,纷纷簇拥上去亲吻主教的戒指,仿佛他手上有吃不

完的鸽子食。而雷罗曼诺淡定的等在一旁,依旧是那副拓下来就可以直接当模版用的冰山脸。这画面让人想起一句名言,“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米夏不得不承认罗曼诺的英俊,他利剑般的气质就算在位高权重的主教面前也不落下成。尽管他说自己不是贵族,但在权与位面前,他比几乎所有的贵族都更加从容不迫。这样的男人就算坏得没边,也依旧魅力非凡。

在被人际关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在阳光下望见这种男人,总是会忍不住加倍羡慕。米夏忽然就有些疲惫了。

主教安抚好群众的情绪,又转向雷说了些什么。雷单手加胸,像个军人一样铿锵的对他行礼,毫不眷恋的转身离去。

他穿越广场的时候望见了米夏,他目光漠然而米夏目光茫然。片刻对视之后,雷继续走他的路,米夏则甩甩头丢开杂乱的思绪,抓紧时间回家。

梅伊不喜欢一直一直等着米夏回家。

这间破旧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很多时候他只能含着哨子吹响,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连绵的远山和洞开云层的光尘。直到大圣堂的钟声恢宏辽远的响起来,米夏的身影出现在时隐时现的楼梯间。

其实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习惯了的等待。但是当一个人有所期待之后,等待的时光就变得格外漫长枯燥,不堪忍受。

何况还有那些总是来招惹他的野孩子。

他们总以为自己人多势众,不依不饶的向他丢石头,辱骂他,围攻他。却不知道在他的眼里他们脖颈细弱,只要轻轻一掰就会断掉。如果他的指甲还在,他甚至不用费那点力气,只要伸手划断他们毫无防备的喉管就可以了。

但是他不会

米夏跟他说过,他可以还手。可他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没有一个正常人类会因为这些就拧断人的脖子。只有野兽才会。

只是禁语一旦解除了,要克制住不拍死一只蚊子那么难。梅伊就只能连哨子也不吹,每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希望那些孩子能就此放过他。

效果还算好。这几天他们找不到他了,就已经不怎么来他家窗子前张望了。

梅伊靠在墙角上望了望窗外的蓝天。

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来,米夏差不多该回来了。他的乘法表已经背熟了,他可以在她洗衣服的时候听她哼歌,然后帮她把衣服抱到院子里去晒。

他恍惚了一阵子,便听到外面有人剥啄的敲门。

他欢快的跑过去迎接,门打开来,迎接他

的是迎面飞过来的石块和一群阴谋得逞的孩子。

血顺着梅伊的额角流下来,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世界变得无比悄寂。梅伊感到无可遏制的愤怒,他金色的眼睛倨傲的俯视这帮不知好歹的虫子。只要伸手他就可以碾死他们。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抓着约拿的脖子把他提起来,那孩子在他手里惊恐的挣扎,灰色的眼睛几乎要暴突出来。他听到他喉咙里咔咔的响声。

胖女人的面容在这一刻跟约拿重叠,梅伊忽然有些一些迷茫。脑海中,米夏俯身抱住了他,她怀里有阳光一样温暖的馨香,她说,“不是你的错。”

但那就是他的错。

梅伊猛然把手收回去。四面的孩子尖叫着奔逃,约拿在地上蠕动了两下,吐出血沫来。后来他终于爬起来,口里含着他的含混的哭声,跌跌撞撞的爬走了。

阳光依旧明媚得耀眼,梅伊却感到彻骨的寒冷。

他听到孩子们惊恐的哭着回家告状,大人拿起镰刀和锤子,聚集在一起,向着他的家来。

他的指甲在伸长,只要他愿意,那武器就会回到他手上,然后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活。

但是这个时候,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人的声音,他们叫他“魔鬼”。那声音杂乱的叠加,就像一千只鸟同时扇动了翅膀。无数人的面孔拼凑在一起,变成胖女人的被亚诺河水泡肿的脸。她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还在望着他,空洞的,无声的。恐惧和绝望鸦群一样,扑棱棱的从那眼睛里向他扑面飞过来。有干枯的手从泥沼中伸出,握住他的脚踝,想将他拖下深渊。

他忍不住发抖,连牙根都在响。他知道一旦自己克制不住,等待他的就是永不能回头的黑暗。

可是他喜欢当一个人。他喜欢蜷缩在米夏温暖馨香的怀抱里,仿佛沐浴着阳光般安稳的入睡。她美好的就像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梅伊退了两步。

他进屋用力的锁上门,四面寻找能够躲藏的角落。他颤栗的爬进碗橱里,把橱门用力关紧。阳光和声音和人群都被阻隔在外面了。

他在无声的黑暗里,用力的抱住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去。“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不停的自我催眠着。

他听着外面的摔打和翻找声,害怕有一双手伸过来打开碗橱门。那么,那温暖馨香的美好梦境,就再也找不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起暂停更新,长则一周,短则三天

请不要抛弃我……

chapter 8

事故

米夏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房门横在地上,昏暗的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阳光落在碎掉的家具和碗碟上。里面一片狼藉,能砸坏的东西都已经砸坏了,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但是这些都不要紧。

米夏扶起倒掉的长凳,目光四面寻找着,轻轻唤道:“……梅伊……你在哪里?”

然后她听到了微弱的木轴转动声。

她脑中那一片空茫的冰天雪地里终于有了一点温度和色彩,她踩着石块和瓦砾向着声音传过来的角落跑过去。那阴暗的角落里,衣橱倒在碗橱上。破旧朽坏的碗柜摇摇欲坠,但居然没有塌掉。米夏用力的将衣柜推开,装满杂物的衣柜轰然倒在地上,她跪在瓦砾堆上伸手拉开了碗橱的门。

她的孩子抱着腿蜷缩在里面,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里醒过来,正睁大了金色的眼睛茫然的望着她。

米夏心里忽然就被什么哽住了。她想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让梅伊遭受所有这些。他们早就该搬走了,哪怕去住桥洞,又能怎么样?

她把梅伊抱出来。而梅伊伸手圈住了她的脖子,伏在她耳边努力的保证着,“……我没有伤害他们。”

米夏的眼睛立刻就被水汽蒙住了。她摸了摸他的头,“嗯,真是个乖孩子……”她用力的把梅伊抱紧了,“我们不在这里住了。”她说。

屋子里没有多少舍不得丢的东西,米夏把衣服收拾进她的行李包里,便牵着梅伊的手走了出去。

四面都是眼睛,就像洞穴里藏满了蝙蝠。每一个闯进米夏家里去的人此刻都在后怕。他们躲在窗子后面警惕的望着米夏,想知道她会做什么,又怕她真来找自己。不知道谁家的女人吵闹起来,那声音外强中干,“怕她干什么,神在看着!神会保佑我们的!她就是魔鬼,魔鬼!哦,可怜的莉亚,可怜的约拿……”

梅伊攥紧了米夏的手指,长睫毛遮住了他金色的眼睛,投下一片暗影。

米夏俯身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他可真不轻,但她扛面粉袋的耐力也不是作假的。

她抱着他走到那家的窗子前,女人匆忙间要关上窗,米夏一把拦住了。她的眼神很可怕。女人惊恐的摔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后退,瑟缩的躲到她家男人背后。

米夏忽然有些好笑。他们闯进她家里去欺负梅伊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些吗?如果她真的是魔鬼,她一定会诅咒、报复他们所有人。

她说:“梅伊,你看着他们。说到底,他们也

不过是这种东西。他们越欺负你,就越是害怕你。因为你以后一定会成为跟他们截然不同的大人物,而他们就只能一辈子这么瑟缩着。你要学会俯视他们,他们不过就是卑怯猥琐的虫子罢了。”

梅伊攀住米夏的脖子,依旧垂着他金色的眸子,说:“我们走吧,米夏,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已经过了中午最炎热的时候,街上的长椅又有了阴凉。

米夏烦恼的算计着他们下个月该怎么生活。而梅伊安静的垂着头吃他的午餐,长睫毛下的眼睛就像一抹金色的流光。他太乖巧了,连半句抱怨和告状都没有,懂事得像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狗。

米夏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头发,他的耳朵尖微微动了动,擦着她的手心。米夏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眼睛里这才恢复了一些神采,三两口把面包吞完了。米夏把水给他。他捧着壶喝了一口,才小声问,“我们不能回去了,对不对?”

米夏说,“对。我也不想回去了,你想吗?”

梅伊飞快的摇了摇头。

米夏拍了拍他的头顶,“我们得找新的房子。付完房租我身上应该就只剩两个银币,因此下个月我们就只有面包配莴苣吃了。不过苦日子不会太久,等店里发了工钱,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只有莴苣吃也没关系。”梅伊向她保证,“就算什么都不吃,我也可以活很久。”

米夏忍不住又笑起来,“嗯,梅伊真厉害。不过你也不要小瞧了姐姐我啊,我是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她伸了个懒腰,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带着梅伊去找上午看过的房子。梅伊抓着她的手指走在后面,长长的刘海下,目光温柔而腼腆。

可是房子已经租出去了——翡冷翠连下水道里都住着人,便宜的房子永远不愁租不出去。

“你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普拉托人把它租下来了。”矮个子的房东说,“不过我还有其他的房子,你要看吗?”

“我可能出不起更多钱了……”

“给你算便宜点,先去看看吧。”房东麻利的回头取了一顶高帽子,一边锁门一边跟米夏解释,“那边是两居室,有个小套间可以当小家伙的卧室。”他友善的对梅伊笑了笑,望见他金色的眸子,略怔了怔,稍微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多做评价。只是拿好了东西,一边带路,一边跟米夏闲聊。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罗曼诺先生的?”

米夏瞬间意识到,房东之所以愿意带着她这个连三个银币的房租都得权衡的穷鬼看旁的房子,恐

怕就是因为雷?罗曼诺的存在。如果她不能妥善的处置这个话题,大概她和梅伊今天就只能去住桥洞了。

“大概一个月之前。”米夏说,“我被人袭击,是他救了我。”

房东的脸上果然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色,“罗曼诺先生是个好人……他是个高尚的骑士。”

米夏口不对心的表示赞同,“是啊。”

“他是我见过的灵魂最光明的人。”房东开始有滔滔不绝的趋势,“事实上他也救过我的命。八年前我还住在塞迪卡,塞迪卡你听说过吗?”

“是的,在东方。”米夏知道塞迪卡,三年前塞迪卡落入拜占庭人的手里,随即法兰克皇帝就亲自去罗马朝觐了教皇。那一阵子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