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房间。”陈爝迅速地说道,“请大家记住‘红色房间’,因为在这之后,它将起到锁定凶手的作用。好,我们暂且放下二十年前的命案,把视线拉回到现在。回到古阳与陶振坤的案子,大家能想到什么?也是‘红色房间’。这个如宗教仪式般的现场,是凶手在向我们彰显他的胆量吗?它是用来作为连环杀手的标记吗?目前不得而知。我们姑且认为,二十年前的凶手和二十年后的凶手,是同一人。当然,除了他们刷油漆的手法很相近外,我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我说的是先假定,再求解答。在古阳被杀之后,郑教授曾说过,凶手就在黑曜馆的众人之中,也就是在我们之中。理由很简单,鉴于户外地面泥泞不堪的程度,凶手如果躲在馆外,必定会留下脚印,可是古阳的房间却很干净。或许有人会说,凶手可以脱下鞋子再进屋犯罪。不好意思,黑曜馆内,没有地方藏下他的鞋子和雨衣。就算有,以馆外的雨势,即使打着伞也不可能不湿透裤脚,而房间内外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由此可见,凶手一定在我们之中,也就来自黑曜馆的众人中。”

“凶手如果戴上鞋套呢?这样就不会留下脚印了!”

大厅的角落里传来了说话声。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朱建平站起身来。

“这不可能。黑曜馆一楼被我们占据,凶手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屋,我们都没道理视而不见。那凶手若想要溜进黑曜馆,只能攀爬至二楼或三楼。可是,馆外大雨倾盆,黑曜馆的外壁又滑不溜手,穿着鞋套会减小摩擦力,凶手根本爬不上来。就算他先爬至二楼,再换上鞋套,那二楼的地上也会留下他的脚印。”陈爝盯着朱建平的眼睛,看得他有些狼狈,他只得悻悻坐下,继续玩弄手上的扑克牌。

陈爝继续说道:“现在我们手上,有两个条件:一,二十年前的凶手和二十年后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二,凶手不是来自馆外,而是馆内。结合这两个条件,我们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在场的人中,只有我、韩晋和祝丽欣三人,在二十年前还是孩子,不可能是凶手,故而排除。赵守仁在当年是刑警,第一次进入黑曜馆即和警队在一起,所以也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赵守仁也可预先躲在馆内,之后再与警队会合啊!”朱建平提出了异议。

“他是一名警察,在警局工作,一连数天找不到人影,却在出警时忽然出现,这不现实。所以赵守仁不是凶手,以此得出,凶手是朱建平、王芳、郑学鸿和柴叔中的某个人。”

我之前问过各人的年龄,这时在心中默算:1994年,朱建平27岁、王芳21岁、郑学鸿45岁、柴叔32岁。陶振坤因为被杀,所以排除在外。

“各位没有异议吧?那我接着讲。1994年的黑曜馆,一共住着七个人,其中包括导演河源、女作家齐莉、明星骆小玲、医生刘国权、文学教授周伟成和黑曜馆馆主古永辉。而另一位就是凶手,他的身份目前我们不知道。凶手依次杀死被害人后,在古永辉的卧室,做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他在卧室的墙壁上刷满了红色的油漆。我认为,凶手这么干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心理变态,或者有着某种宗教情节,而是他必须这样做!为什么呢?为什么凶手必须把房间变成红色?他要掩盖什么?”陈爝将右手插入裤兜里,伸出左手用食指抚摸客厅的墙壁,若有所思地说,“对,掩盖线索。这才是重点。凶手认为他只需把房间涂成红色,就可以掩盖自己的身份。我们来分析,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以下我会列出几种情况,我们再来讨论。第一种,掩盖指证自己的线索,如被害者的死亡留言;第二种,掩盖自己的印记,如手印,脚印;第三种,凶手对油漆过敏,所以刷上油漆以证明自己无法进入这个房间;第四种,误导犯罪时间,比如把四面墙壁用油漆刷满需要一个半小时,而凶手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以上四种情况,我们逐一分析,看看有什么问题。”

郑学鸿疲倦地叹了口气,向椅背上靠去。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演说,所以把身体调整到最舒服的坐姿。

陈爝正色道:“实际上,以上四个情况都不能用来解释凶手的行为。为什么?因为缺少一具尸体!在古永辉的房间里,没有人死去。因为在古永辉的房间里没有发生谋杀案,刚才那些假设都不攻自破。那凶手在房间里刷上红色油漆,一定另有目的。我承认,这可难住我了。但我坚信凶手花大力气办这事,绝不会是一场玩笑。所以我决定换个思路,凶手在墙壁上刷油漆,不一定是要掩盖线索。不掩饰线索,却必须这么做,于是我想到了,凶手必须做的其实是用掉这些油漆!是的,凶手必须把杂物间柜子里的两罐红色油漆用掉,再将罐子踩扁。涂红墙壁,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需要搬空柜子的借口而已。凶手如果单纯取出油漆罐丢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的目的——为了搬空柜子,从而放进去其他的东西。而且,丢掉两罐油漆谈何容易?倒在别处也会引人怀疑。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把油漆用在恐吓上,这样一举两得。一方面成功掩盖了自己的意图,又起到了转移注意力的目的。当时,凶手一定非常得意。根据古阳和柴叔的介绍,杂物间的布置和二十年前并无二致,许多物品甚至都没有动过,其中就包括摆放两罐油漆的位置。”

“凶手在陶振坤被杀一案中,也在房间的墙壁刷上了油漆,这和当年的理由一样吗?”王芳忐忑不安地问道。

“请不要打断我的推理。我想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讲解凶手的意图。”陈爝的语气稍稍有些严厉,“凶手移出两罐油漆,空出一个空间,用来做什么呢?我们先来看看,那个空间有多大。之前我和韩晋去杂物间测量过,我们先来做个简单的算数。如果不放油漆桶,柜子空出来的空间的长宽高分别为40厘米、40厘米和30厘米,经过计算,得出的空间大小为4.8×104立方厘米。油漆桶直径为18厘米,高为25厘米,体积约为0.63×104立方厘米。我们再把两罐油漆桶相加,体积为1.26×104立方厘米。凶手取出两罐油漆,偷出了这么一个空间,为的就是把某些东西存放进去。于是,我想到,在黑曜馆连环杀人事件中,每个被害人都被拿走了一件东西。河源的画板、齐莉的字典、刘国权的相框、周伟成的羊毛毯和骆小玲的东芝笔记本电脑。我们来计算一下这些东西的体积,看能不能放进柜子里去。”

陈爝说完,取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然后奋笔疾书起来。不一会儿,他把写好的算式高举过头顶,让我们过目:

相框:20×15×3=900cm3

画板:38×35×2=2.66×103cm3

字典:20×14×8=2.24×103cm3

毛毯:70×70×0.5=2.45×103cm3

电脑:35×26×5=4.55×103cm3

“把所有遗失物品的体积相加,得出1.28×104立方厘米的答案,这是可以放进4.8×104立方厘米的柜子的。这样看来,单论体积,即便不拿出油漆桶,柜子里剩余的空间还是可以放入这些物品的。但是,考虑到特殊情况,比如画板的长为38厘米,且木板不像毛毯那样可以随意折叠,所以必须取出油漆桶才能把所有物品放进去。”陈爝用左手撑着桌子的边缘,右手则挥舞着手中的稿纸。

或许读者会觉得他这样做纯粹是多此一举,但我认识的陈爝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非常严谨。

“结论就是,凶手用红色油漆刷满了古永辉的房间,为的就是让柜子腾出空间,用来放置他从死者那儿偷来的物品。那么,他千辛万苦隐藏这些物品,相框、毛毯、字典、笔记本电脑和画板,却又把它们随意丢弃在古永辉消失的房间。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陈爝用手掌把稿纸用力压在桌上,然后扬起眉毛,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安静极了。众人像是渴望陈爝继续说下去,没有人打断,没有人打扰。就连最讨人厌的朱建平,也像着了魔似的盯着陈爝。更不用说王芳和祝丽欣了,她们几乎是竖起耳朵在听,完全沉浸在陈爝的推理世界中。

郑学鸿扶着桌子,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说道:“天马行空!很有想象力!但是不足以说服我。特别是取走油漆罐那段。凶手真会花如此心血,只为把这些物品隐藏起来?我表示怀疑。我记得那年雪下得很大。如果我是凶手,只需抽个空,溜到后院用雪埋起来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做这些无谓的事?”

“埋在雪地里?是个不错的注意。但前提是,他能够离开黑曜馆的大门。”陈爝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双眼闪闪发光。

“你的意思是……”

“案发的时候,黑曜馆外大雪纷飞,地上也是积雪盈寸。如果凶手每次都拿着从现场偷来的物品去户外掩埋,雪地上会留有他的足迹。而这些足迹,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失。只要有人朝窗外看一眼,就可能发现。对于他来说,可能有被识破身份的风险。狡猾如凶手,应该不会选择这种方式。在馆内寻找藏匿之处,对他来讲安全得多。”

听到这里,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假设我是凶手,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也绝不会用雪来掩埋。这等于毁掉电脑,除非我有理由这么做。

“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凶手为什么要从现场取走这些物品?在我看来,他们之间毫无联系,看不出对凶手有何帮助。他把这些物品,放在古永辉最后消失的房间,是不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再来回顾一下赵警官冲入那间屋子时的情形。那里的物品有:篮球、银色的指甲钳、玻璃相框、迷你电风扇、汉语大字典、口红、可乐瓶、旧毛毯、木质画板、铅笔和东芝T4900CT笔记本电脑。我们取出凶手从被害人那儿偷走的物品,再来看一眼——篮球、银色的指甲钳、迷你电风扇、口红、可乐瓶和铅笔。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些物品,和另一组从杀人现场拿走的物品,在某方面有着显著的区别。也因为察觉了这方面的不同,我才破解了二十年前,古永辉的密室消失之谜!”

就凭这些毫无意义的物品,就能破解密室消失之谜?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陈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古永辉利用了这些东西来实施自己的隐身魔法?还是用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法,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可以翱翔于天空的机械装置?我越想越觉得离谱,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把目光投向陈爝。

“两组物品间最大的不同在于,另一组‘不平稳’。”陈爝看着我们,露出狡黠的表情。

“什么叫不平稳?”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守仁忍不住问道。

“简而言之,就是无法用来垫脚。”

“垫什么脚……啊……”赵守仁张大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忽然明白了陈爝的意思。

篮球、银色的指甲钳、迷你电风扇、口红、可乐瓶和铅笔,这些东西是无法用来垫脚的。因为他们不平稳,或者体积太小,根本无法让人站立。反之,羊毛毯、笔记本电脑、相框、字典和画板,都非常稳当。人可以站在它们上面。

“大家是否还记得,古永辉消失的房间,亦即祝丽欣现在所住的房间,窗台很高,起码有140厘米。”讲到这里,陈爝伸手在自己胸口比了比,“大约在我这个位置。我身高一米八二,攀爬这个窗台还是有些吃力的,不借助外物,勉强能够越过窗台。众所周知,古永辉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所以他爬上窗台,也不需要用这些物品垫脚。那么,凶手为何要把这些物品留下呢?答案只有一个,凶手自己需要。好,回到这些物品,如果一个人需要拿它们垫脚才能爬上去,那这人得有多矮呢?我们来计算一下,相框高3厘米、画板高2厘米、字典高8厘米、羊毛毯高0.5厘米、笔记本电脑高5厘米。羊毛毯可以对折再对折,高约为2厘米。这样的话,将这些物品自下而上叠起来,可供垫脚的高度为20厘米。”

祝丽欣微微仰起脸,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陈爝用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嘴上说道:“身高一米八的我可以勉强攀爬过窗台,如果窗台再高5厘米,我也无能为力了。这说明跨过窗台的人必须在一米八以上。既然如此,我们可做一个加法。有谁加上20厘米,可以等于180厘米?首先排除的是郑学鸿教授,他比我还高一些,完全不需要垫东西。再排除的是王芳教授,虽然身为女性,身高却有170厘米,也不符合我们对凶手的推测。而剩下的朱建平和柴叔,身高均为160厘米。所以,当年黑曜馆杀人事件的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你开什么玩笑!混蛋!”朱建平忍不住吼道,而柴叔却平静地看着陈爝。

“当时难道在房间里的,不止古永辉,还有凶手?”我赶忙问道。因为在我的记忆中,赵守仁警官叙述的情况是他紧跟古永辉,目送他进入房间后反锁房门,并没有其他人和他一同进入屋子。除非凶手一直待在房间里。

陈爝把脸转向赵守仁,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是这样叙述的。你说,进入黑曜馆后,你发现了一个身披浴袍的男人,在你眼前一闪而过,向三楼跑去。你还说男人的浴袍血迹斑斑。是不是?”

赵守仁点点头。

“你有没有看清那男人的身形?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赵守仁想了想,摇头道:“太快了,我……没有看清……”

“你为什么确定,你看见的男人就是古永辉?”陈爝发问道。

“因为古永辉被捕的时候,身上披着的就是这件斑斑血迹的浴袍。”赵守仁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如果浴袍有两件呢?”

“两……两件?”赵守仁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当时我目击到的很可能不是古永辉,而是真正的凶手?”

陈爝颔首道:“实际上,当你们进入黑曜馆的时候,古永辉早就已经跑了。所以他才能在所谓的‘五分钟’内,达到五公里外的地方。”

“就算是我眼花,把凶手看成了古永辉。但那个男人确确实实进入了房间。你又怎么解释他在房间里消失的事实呢?窗户打开,窗外雪地上没有脚印,他是如何办到的?”也许是过于激动,赵守仁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这是凶手的诡计。”陈爝毫不犹豫地说道。

听众们再次骚动了起来。赵守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仔细聆听着陈爝的推理。

“进入黑曜馆后,我曾经去过祝丽欣的房间。爬出窗外时,我尝试伸手去抓窗户上方的屋檐,可惜距离太远了,我完全碰不到。况且馆外的墙壁非常滑,根本不适合攀爬。房间左侧虽然有窗户,可即便把隔壁的窗户打开,用手抓住这扇窗,而另一只手去够隔壁的窗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几乎要成功了,就差几厘米。那作为普通人的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陈爝有意无意间,偷看了一眼赵守仁。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赵守仁紧绷着脸,脖子上青筋暴起,表现出了内心中的极度紧张。

困扰他二十年的谜底就要揭晓,他怎么能不激动,不紧张。

“矩形的对角线,比它另外四条边都长。”

陈爝在众人的面前开始缓缓踱起了步。显然所有人都没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义。陈爝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屋中来回扫过,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确认我们没有弄懂他的意思后,他才继续补充道:“黑曜馆的窗户是长方形的,如果平稳推开窗,对于隔壁房间来讲,它的长度至多是窗框的边长。可单单一条边,太短了,凶手必须延长它。于是,在密室消失案之前,凶手就在隔壁房间,亦即对现在王芳所住的房间的窗户动了手脚!他拆卸下了窗户上下两个铰链中的一个,令窗户向外倾斜,这样就延长了窗框的长度。当赵守仁目睹凶手跑进房间后,凶手先是反锁房门,然后打开窗户——他必须打开窗户,不然就无法表演这起‘密室消失’的好戏!接着,他用羊毛毯、字典、笔记本电脑、相框和画板叠在一起作为垫脚的工具,然后借助它们爬上窗台,再打翻这些垫脚的物品。他故意把屋子里弄得杂乱不堪,随手堆砌了许多无用的物品,就是想以此来扰乱警方,误导调查,掩盖他的真实意图。接着,凶手用手抓住窗框,轻易地就爬到了王芳的房间。因为倾斜的窗户大大缩短了两扇窗户间的距离。到达王芳房间后,凶手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也正是至今警方未能破获这起‘密室消失案’的原因。他耐着性子,冒着风险,在王芳的屋子里把窗户的铰链重新安装好。天衣无缝!修复完毕的窗户毫无痕迹,即使警方的侦查员也没能看出问题。凶手就此完成了一场天衣无缝的魔术表演。”

赵守仁脸色铁青,静静地看着陈爝。我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酝酿了片刻,赵守仁才重重出了口气,随即大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赵守仁目击的浴袍男不是古永辉,真正的古永辉在警方进入黑曜馆之前就离开了。”郑学鸿慢条斯理地说。

“我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费尽心机地制造一个密室,有意思吗?”王芳趁机开口问道。

陈爝用手指了指太阳穴,冷静地说道:“乍看之下,我们会觉得凶手这里有问题。诚如王教授所言,凶手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凶手制造密室的动机,必须要我们静下心来,细细思量一番,才能体会其真正的含义。很明显,凶手一手炮制这出‘黑曜馆连环杀人事件’的初衷,在于诬陷古永辉。他对古永辉恨之入骨,单是抹黑他,不足以解心头之恨。他要做的,不是让‘凶手’古永辉只上一两天的报纸头条,而是永远背负杀人犯的恶名,他不希望人们淡忘他。可时间是无情的,人们只道古永辉是个疯子。热闹过后,留下的是一片唏嘘,若干年后或许没人再会知道古永辉是谁。这是凶手不能忍受的,他要人们永远记得古永辉。我们可以换位思考一下,什么事件会让人们一直反复地回忆?未知的、神秘的事件,每年都会有人把这些案子挖出来,重温一遍,如十二宫杀手14、如开膛手杰克15。所以,如果将‘黑曜馆杀人事件’披上一层超自然的面纱,那样人们才不会遗忘它。”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时候的心情。需要多大的恨意,才会设下这样的局。凶手对于古永辉的恨,真是切骨之恨。他不要古永辉的性命,而是要让他名誉扫地,遗臭万年。他深知,对于古永辉这样的人,是把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另外,困扰警方二十年的谜案,竟然在陈爝三言两语下就解决了,这也让我对陈爝刮目相看。而现在,我迫切想知道凶手是谁!他的犯罪计划,竟让我背脊感到阵阵寒意。

“让我们回到眼下的案子。”陈爝又自顾自踱起步来。

之前的推理带来的惊愕尚未消化,第二波又向我袭来。我感觉自己就像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无所适从。唯一能做的,只是毫无主见地跟随着陈爝的思维,在风雨中激荡。

“凶手把古阳杀死在红色房间之中,这无疑是对古永辉再一次的复仇。杀死古永辉,似乎并不能平息凶手的愤怒。特别是在古阳意欲为古永辉翻案之后,凶手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了。古永辉血脉不断,凶手誓不罢休。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再次回到了这里,一个二十年前他曾经展开杀戮的地方。”

“你能不能说重点?”朱建平在一旁插嘴道。

“我怎么说话,不需要你来教。”陈爝面无表情地回道。

朱建平虽然一脸的不快,但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陈爝继续说:“在讲述这起神秘的密室杀人案之前,请容许我先讲述一下陶振坤的案件。至于原因,待我讲完之后,各位自有分晓。陶振坤一案在我看来,真是莫名其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我相信不仅我这么想,凶手也这么想。我认为凶手的目标,只有古阳一人而已,为什么要杀死陶振坤呢?如果凶手有必须杀死陶振坤的理由,那也只有一个,就是陶振坤的存在,直接威胁到了凶手的身份!”

“你是说陶振坤早就知道谁是凶手了?”王芳大吃一惊,抬起头来望着陈爝。

“恐怕是的。”陈爝一脸平静地说。

“听你们这么说,我似乎也想起来了。那天我和祝小姐从天台下楼,就看见陶振坤匆匆忙忙地跑回房间,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具体几点我倒是忘了,不过陶振坤的表情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不是,祝小姐?”我把脸转向祝丽欣,她表情严肃地朝我用力点了点头。

“陶振坤一定是被凶手灭口的。他手上掌握了指证凶手的证据,之后被凶手发现了。但是陶振坤却没有告诉我们,他可能是以此来胁迫、恐吓凶手,于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一个互惠互利的协议。但最后,凶手单方面撕毁了条约,杀了他。很奇怪,凶手在陶振坤房间杀死他之后,脱光了他的衣服,又模仿二十年前的行为,把整个房间刷成了红色。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凶手为什么要脱去死者的衣服?而这次的红色房间,又和二十年前的红色房间有什么联系?有一点是肯定的,两次行为的动机必然不同。凶手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匿藏一堆物品,他有新的动机。那么,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呢?我们暂时把死者被脱去衣物这一现象晾在一旁,先来分析凶手制造红色房间的理由。

“乍看之下,似乎是为了误导我们把陶振坤之死和古阳之死联系在一起。同样场景的杀人现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连环杀手的印记。但真是这样吗?我个人不这么认为。我们面对的凶手,是个残暴无比,却又心细如发的人。他的每个举动,背后都有深刻的意义。这次的刷墙行为,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模仿古阳被杀的场景,而是为了掩盖他留下的印记。我们可以用排除法来看,是不是陶振坤留下了死亡留言?他是被割喉而死的,会不会在死亡的一瞬间用自己的血写下了凶手的名字?但现实毕竟不是小说,这种情况我认为不太可能。况且凶手一定是待在陶振坤身边,看着他咽气的,不会容许他有时间写遗言。那是凶手自己的血液留在现场?陶振坤死亡的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应该是一刀毙命,除非凶手用刀割伤了自己,不然怎么会留下血迹呢?但割伤自己的话,血液也是滴在地上的,他又何必用油漆去涂抹四面的墙壁?怎么想都不对!那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于是我又想到,或许凶手想掩盖的,并不是我们能看见的东西……”说到此处,陈爝又沉默了。时间像是凝结在了这一刻。此时,我的大脑完全放弃了思考和怀疑,完全臣服于陈爝的推理。我相信不止我,其他人也一样。我们都在等待陈爝揭开真相的那一刻。

“你的意思,凶手想要掩盖一样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既然看不见,他又何必去掩盖呢?你这句话有矛盾。”郑学鸿肩膀微微颤抖地说。他说这句话,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作为一个引子,以此来引出陈爝的解答,更为贴切。

“虽然看不见,却能闻得出来。”陈爝的表情,像是在宣判某个人的死刑一般。

“闻得出?”郑学鸿稍微顿了顿,立刻明白了陈爝的意思,“我懂了!凶手想掩盖自己留下的气味!”

“是的。新刷在墙壁上的油漆,有浓烈且呛人的味道,凶手正是以此来掩盖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并且这种气味,我们只需到现场一闻便能闻出来。何以这种气味在这间屋子里许久不散呢?恐怕凶手潜伏在陶振坤的房间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或许正与陶振坤交谈,或许在翻找一些证据,谁知道呢!总之,除去已经排除的各位,比如身上有浓烈香水味的王芳教授,在这里能留下强烈气味的,只有一个人。”

我不断观察着朱建平和柴叔的表情,希望能从中读出一些信息。他们两人看上去都很紧张,相比之下,朱建平情绪更为激动,而柴叔相对平静。

陈爝的视线也在他们两人之间游走,最终,他把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我想大家一定还记得,昨晚停水,凶手无法清洗自己身上的气味。但预定的计划又不得不执行。他坚持潜入陶振坤的房间,动手杀死了他。陶振坤被杀死后,威胁虽然解除了,可另一个问题却浮出水面。房间里都是他身上的气味!这股气味即便凶手打开窗户,都弥久不散。若是这样,第二天众人进入陶振坤房间时,会不会闻到,从而怀疑到他身上呢?凶手不敢冒险。情急之下,计上心来,何不将计就计,沿用二十年前的老办法呢?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凶手之所以这么干,只是模仿而已!至于凶手掩盖的是什么味道,我想不必我说,大家都已经明白了。没错,这股挥之不去的气味,就是在昨晚,凶手为我们炮制海鲜大餐时留下的气味!水产的腥味很大,若不涂肥皂或洗洁剂,再用水冲洗,单是用毛巾擦拭是完全去除不了的。更不用说凶手浑身上下沾满了腥味,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