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怎么能去?”刘氏连忙推脱,“这是你的事儿啊,药也该你吃的,话也该你去同赵大人讲的,我去,像什么样子呢?你乖乖的,只要好好同赵大人说,你以后还是官夫人啊!”

沈月华看着她这副嘴脸,连鄙夷都懒得鄙夷了,接过纸包往地上一扔道,“大伯母也知道这是我的事情啊?你以后再不要提一句了!不然…”

她用力一脚踩下去,纸包里的灰漏出来,把边沿的纸染黑了一圈。

刘氏瞪大了眼睛,指着沈月华,“你,你…”

沈月华拂袖而去。

刘氏跳脚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好好的来帮她,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谁是狼是狗,谁清楚。”洪氏斥责道,“你们借着她是赵府的少奶奶,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还有脸说?”

刘氏才不承认,“什么借她名头?她难道不是我们沈家的姑娘?倒是你们,才沾了好处呢,难怪在她面前总说我们沈家的坏话,好一心帮衬你们!”

当年纸扎铺生意做起来的时候,沈月华的大伯一家很是羡慕,也想来插一脚,想跟沈月华合开铺子,占一半的股份,结果沈月华愣是没有给他们面子,反而请了她小舅来。

为这件事,刘氏一直都很记恨。

洪氏不想理她了,这种人脸皮厚的什么话都讲得出来,最后总是没个道理好说的。

她把刘氏往外一推,砰的把门关上了。

刘氏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几口口水。

沈月华在铺子里足足忙了三天,才把牡丹园给成功的做完。

这牡丹园,她每一年都会弄出点新意,虽然贺公子没有提这个要求,可是她心想,贺公子的妻子也许会嫌弃呢,她生前既然那么喜欢牡丹花,若是每次都一模一样,岂不是太单调了?

再说,真正的牡丹也会不停的生长么,它们的样子肯定会变的。

在这方面,沈月华总是很花心思,她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可却秉持用心为客户服务的态度,总是愿意去相信在世界的另一头,逝者们可以收到他们亲人捎去的礼物。

所以,赚钱归赚钱,她做事仍是很认真的,这样才能无愧于心么。

姜法慧把牡丹园放置好,给沈月华端来一盏茶。

沈月华啜了几口道,“等中元节过去,咱们这铺子就要关了。”

“要关多久?”姜法慧问,“京城的铺子不是才开始装修么?”

“咱们纸扎铺又不似别的铺子,要弄得富丽堂皇的,也不用几天功夫。关了,你们好收拾收拾,再说,去京城,吃住问题啊,也得先解决了才能开铺子。”沈月华说着瞧了瞧姜法慧,“你早知道了的,大叔大婶舍得你去么?”

“不舍得啊,不过我要去,他们还不是依着我。”姜法慧笑。

姜法慧同她一样,都是很有自己的主张的,沈月华点点头,“那你跟我一起住好了,我那院子空着呢。”

姜法慧摇摇头,“我跟王大婶一起住。”

“啊?”沈月华惊讶道,“你竟然跟我娘住,也不愿意跟我住?我还有两个丫头呢,珊瑚烧的菜可太好吃了。”

姜法慧抿嘴一笑,“就不跟你住,我答应过大婶,她一个人冷清呢,就跟她住好了。”

沈月华觉得这话奇怪,可想到她同赵兰修的约定,他若是来的话,姜法慧好似也不方便,就没有再说了。

她喝完茶,把吴中,孙观泉两个人叫过来。

“去京城的事,你们家里都怎么说?”

吴中道,“我自然跟着师父去了,娘子也肯的。”

吴中今年十七,刚刚新婚,说起来,像他们这种职业要成亲也不容易,多数人都嫌不好的,幸好挣得钱可观,遇到真心喜欢的,对方也能接受。

吴中的妻子黄氏便不介意她相公的职业,还主动说服父母同意,在县里可算是一段佳话。

“小泉,你呢,你爹娘舍得你去吗?”沈月华问。

孙观泉才十二岁,刚来不到两年,说是说沈月华的徒弟,其实都是跟着吴中学的,他皱了下眉头道,“我娘不太乐意,但是我爹说去京城好,我自己当然也想跟师父去。”

家里一般都是父亲做主的,现在父子两个都同意,应该能成的,沈月华道,“那就好,等我回去,给你们租处院子,到时候你们自己带好行李。”

两个人都应了一声。

又过了几日,明日就要到中元节了,铺子里反而冷清下来。

因为客人要买的都已经提早买好,中元节要出城扫墓,总不会当天再来买,只有些纸扎,还留着没有人取走。

沈月华眼见如此,也打算带着玉珠回京城了,她离开这段时间,也不知丁字和把铺子装修得怎么样。

两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有个人在后面道,“这不是沈掌柜么。”

她回头一看,见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穿深青色长袍,瘦脸,颌下留着三寸黑须,她笑了起来,“原来是雷管事。”

这人是贺家的管事,每回都是他来取牡丹园的。

今年也不例外。

“沈掌柜的牡丹园真是越做越好看了。”雷管事道,“难怪我们爷别家的都看不上,每年都非得来这里。”

沈月华趁机打广告,“过两天铺子就关门了,我们打算搬到京城去。”

“哦?那很好啊!”雷管事高兴的问,“具体在哪里?我们到时候也好找些。”

“华章街进去第三家便是。”

雷管事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地段好,挺适合开纸扎铺的。”

沈月华向他行了一礼道,“这几年真是多谢你们照顾生意了,我知道要不是当初贺公子在此买了牡丹园,总是做得不太稳当的。”

“不敢当,不敢当,主要还是沈掌柜的手艺好啊!”雷管事也是惯会做人情的,笑道,“咱们爷也是举手之劳,别人问起来,自然就说了,要不是沈掌柜留得住人,就是介绍了也没有什么用。”

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不过,其实不管贺公子的帮忙是有心无心,她都是很感激的,只是今日正好跟雷管事搭上话头,这才想起来问一下。

没想到雷管事很健谈,他原本嘴巴挺紧的,所以沈月华对贺公子的家世一无所知,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两人讲了一会儿,雷管事听说沈月华是要去京城,便道,“咱们也是回京,不如沈掌柜就一起走好了。”

“那怎么行。”沈月华推辞,“前面就有骡车坐了。”

雷管事却忽然站定,恭敬的喊了一声爷。

沈月华侧头一看,见是贺公子来了,忙打了声招呼。

贺公子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雷管事道,“爷,沈掌柜也要回京,小人请她一起坐车呢。”

沈月华面色微窘。

虽然她对贺公子的印象很好,可这人实在有些不好相处,她每回跟他谈话,都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什么一同回京,她真的不想。

贺公子问雷管事,“有车?”

“有啊,小人骑马就行了。”雷管事道。

贺公子便“嗯”了一声,往前走了。

沈月华对雷管事道,“我们还是坐骡车罢。”

“没事,没事,坐咱们马车罢。”雷管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就停在前头呢。”

他实在很热情,沈月华也不好再拒绝,便跟着去了。

但是她心里很是想不明白,这雷管事罢,以前也不是没见过的,绝没有今日这般殷勤,再说,他也是下人,怎么随便好请人坐贺府的马车呢?

而贺公子还同意了。

看起来,他其实很好说话?

她当然不会知道其中的原因。

起因只是因为贺公子有日突然问起雷管事关于她和离的事情…

然后,雷管事想多了。

第8章 贺琏

沈月华跟玉珠坐上了马车。

玉珠好奇的四处张望。

“这马车比赵府的还要好呢!”她惊讶道,“掌柜,这贺公子是做什么的呀,莫不是也是做官的?”

沈月华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罢。”

他一年来两次,多余的话从来不说,若是有停留的时间,也是在看她做牡丹园,她其实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更别说清楚他的背景了。

马车到傍晚时分进了城。

沈月华发现在路过城门的时候,竟是丝毫没有停留,不像往常,守城的士兵总会来审查一下方才放行,她不由也有些好奇起来。

难道这贺公子的官做得还挺大?

雷管事骑马过来在窗口问,“不知沈掌柜住在哪里?”

意识到是要送她们回去,沈月华忙道,“在这里停就行了,我们自己走回去。”

“咱们爷说了,既然送都送了,索性就送到家门口。”雷管事笑道,“城里还能有多远呢,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沈掌柜别不好意思。”

沈月华只得道,“在绿柳街东边,进去第二处宅院就是了。”

“绿柳街啊。”雷管事笑笑,“那一会儿就到了,正好顺路,沈掌柜稍等。”

他又去同车夫说了。

沈月华不知为何,脑门上有点出汗。

她总觉得雷管事今日的举动十分怪异!

路途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马车一停,沈月华赶紧就从车上爬了下来。

珊瑚听到动静,跑来开门。

雷管事往里一瞧,惊讶道,“沈掌柜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啊?”

沈月华一怔。

他怎么知道她一个人住的?

她怎么也是妇人打扮啊,不能有相公吗?

雷管事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打了个哈哈道,“一通赶路,想必沈掌柜也累了,快进去歇着罢。”

沈月华还是保持礼貌,“谢谢你们家公子了,还有管事您,麻烦了。”

雷管事笑道,“以后也有麻烦沈掌柜的时候呢,告辞了。”

马车扬尘而去。

沈月华刚要进院,却听一个人问,“你怎么会坐贺家的车?”

她自然听出来是赵兰修。

要是往常,沈月华必会回答,可现在他们已经和离了,她为什么要答?

沈月华径直进屋。

赵兰修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刚才过来,恰好见到车窗口贺公子的脸,心中十分疑惑,谁想到沈月华这幅态度,但他也没有发作,只问玉珠。

玉珠当然照实说了。

赵兰修听她左一句贺公子,右一句贺公子的,未免奇怪,问道,“贺公子?月华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是啊,掌柜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反正是来咱们铺子买纸扎的,顺道就送咱们回来了。”

赵兰修拧起了眉。

他往里屋去了。

沈月华口渴的很,正在喝茶。

他在旁边坐下,问道,“我听珊瑚说,你们要在京城开铺子了?”

“嗯。”她点点头。

“饿吗?”他又问。

她抬头看他一眼,“赵大人,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家陪你母亲吃饭么?”

赵兰修不理她,对外吩咐道,“把饭菜拿上来。”

珊瑚很快就端来了。

“如今你把铺子开在京城也好,总好过每次都要回去,一去又是好几天。”赵兰修把她爱吃的菜都挪过来,“若是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沈月华低头吃饭,并不接话。

赵兰修很有耐心,夹菜,挑鱼刺,舀汤,没有什么不做的。

这顿饭,沈月华吃的比平日里辛苦。

她最后受不了,哐啷一声扔了筷子,“赵兰修,你还当咱们没有和离么?只说见面,可没有让你同我一起吃饭!”

“也没有说不吃饭啊。”赵兰修好涵养,依旧笑如春风。

沈月华看着他,忽然泄气。

赵兰修正色道,“不过才过去几日,这协议可是没有期限的,你要尽快适应才好。”

沈月华咬了咬嘴唇,“随便你,但你不可给我惹麻烦,若是你母亲知晓,我如何自处?她若是来闹呢?”

“那是你的事情。”他的语气波澜不惊。

“赵兰修!”沈月华大怒。

“你提出和离的时候就该知道,任何事都得付出代价。”赵兰修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他不是不知道沈月华的痛苦。

可是他难道不痛苦吗?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和离。

沈月华却想到了,还做的如此决绝!

她的心里,到底爱他多少呢?

午夜梦回,每当赵兰修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都像被刀割裂了一般。

也许沈月华就是他这一生的劫难!

就在那一天,他摔下山坡,她拿着一根竹竿把他钓上来的时候,这个劫难就开始了。

沈月华压抑住火气,她不想跟赵兰修吵架。

她只想跟他和平的分手,从此各走各的路。

“兰修…”她放软了语调。

赵兰修却不让她说下去,侧身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夹起一块鲜嫩的虾肉喂到嘴边,柔声道,“你吃完,我就回去了。”

烛光下,他好看的仿若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带着几分梦幻。

原本的他是真正的可望而不可即,也不知怎么,就成了她的相公。

沈月华凝视他片刻,低头把虾肉吃了。

他又一筷子,一筷子的喂给她。

赵兰修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一片墨黑。

谢氏也是刚用完饭。

赵兰修去问安。

谢氏漱了下口,又喝了两口茶方才道,“明儿韩夫人同慧玉要来,我请她们赏花呢。”

赵兰修哦了一声。

谢氏知道他肯定去了沈月华那里,虽然气恼,但仍是苦口婆心道,“月华这儿媳妇我也是喜欢的,可惜生不了孩子,也是没有办法!你年纪不小了,像你这般的,谁家没有两三个孩子呢?如今即是和离了,你也想开些,有合适的姑娘,该娶的还是得娶了。”

赵兰修直白道,“娘是想叫我娶韩小姐?”

“慧玉哪里不好?又是门当户对的,样貌才学女工,样样拿得出手。”谢氏劝道,“你们两个也认识几年了,你若是能说出来她哪一点不好,娘绝不逼你。”

韩慧玉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家教良好,品性端方,容貌也是叫人喜欢的。

若是他没有遇到沈月华,说不定还真会娶了她呢。

赵兰修低头自嘲一笑,在四年前,他的人生追求只有一个,可惜,现在多了一个沈月华,他真不知该如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