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连摆手:“哪要想那么多,还能有人故意骗咱们那?”

“这可说不定。”沈月华道,“好歹我铺子赚的不少,京城也有两处宅院,指不定就是奔着钱来的。”

王氏鄙夷的很:“人家开粮米铺的!”

“京城开粮米铺的少?关门大吉的到处都是。”

“好好好,我下回再去打听清楚。”王氏辩论不过她。

院门这时发出“咯吱”一声,有人进来了。

王氏出去一看,原来是刘氏,她手里提着两包东西。

“大嫂,娘惦念着你们呢,这不,差我送些糖枣来。”刘氏笑眯眯的看着沈月华,“月华,你也在啊!”

沈月华淡淡叫了声大伯母。

刘氏看她一眼,问王氏:“刚才见一个公子从你们家走出来,可是月华…”

“那人不错罢?”王氏问她的意见。

刘氏笑了笑,“光是看皮相,挺好,月华可喜欢?”

“叫我多查查。”王氏叹口气,“这孩子就是心眼多。”

刘氏道:“是该查查,要不我请个人给你们查?咱们最近认识一个公子,姓柳,在大理寺当差,听说是查案子的,那手下的人可多。”她掩着嘴笑了两下,“是月茹上香时认识的,那柳公子对她可好呢,经常来送东西,我叫他查一个人,肯定容易。”

那副表情,满是得意之色,哪里是专程来送什么糖枣,分明就是借此炫耀的么。

沈月华懒得理她,拔脚就走。

刘氏却拉住她,劝道:“月华,不是大伯母多嘴,其实人差不多就行了,要是柳公子查了那人,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你就遂大嫂的愿,嫁了算了。你哪里还比得上以前呢,又不像咱们月茹年轻漂亮,还能寻一个好人家。”

沈月华倒还没说话,王氏却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虽然她自己也常这么劝解沈月华。

可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总是最好的,沈月茹哪里能比?

王氏瞪起眼睛道:“什么比不上以前?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咱月华年纪虽然比一般的姑娘大了几岁,可这脸蛋美得很,那些姑娘就算年轻五六年又怎么样?脸儿还能换一张那?咱月华就是再嫁,也得找个最好的!”

刘氏一愣。

以前她说话,王氏可不会反驳的,这次倒是怎么了?

刘氏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在劝她么,大嫂你也希望她早些嫁人啊,这挑来挑去的,怎么行?”

“怎么不行?只要她不乐意嫁,我就让她挑来挑去,总能挑到好的。”

“行了,大嫂,我不跟你争了,我也是为月华好。”刘氏不想跟王氏闹起来,她做事总是留一线,不跟人闹翻的,“我回去就叫柳公子查,你们现在跟赵府也不搭边儿了,就是好些事要办,也找不到人。”

这话王氏又不爱听了。

“女婿还总往这儿跑呢,我叫他查,他不能查?”

刘氏忍不住,扑哧笑起来:“你给月华挑夫婿,还让前女婿给你查人那,大嫂,你可真做得出来。”

王氏一下子红了脸。

她为争口气,结果就说错了话,但是她很快就大着声音道:“还有侯爷呢,咱们还认识京城的一个侯爷,怎么着,你连侯爷的脸都没有见过罢?”

这下刘氏挨不住了,结巴道:“啥,你,你们还认识,侯爷?”

“可不是,咱月华还去过侯府呢,叫什么…”她一拍脑袋,“西平侯,住永泰街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他们有个管事姓雷,上回请月华去的。咱们还认识小侯爷,在咱们家住了二十天还不肯走那!”

沈月华一头黑线。

好么,这人的虚荣心一上来,那是什么话都敢讲的。

刘氏果然被唬住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王氏洋洋得意。

“不对,之前月华不是认了一个弟弟?”刘氏忽然想起来。

“对啊,就是侯爷的儿子啊!”王氏道,“可喜欢咱们家了,以后还得来玩。”

刘氏这会儿一脑袋的浆糊,也搞不清楚了。

不过看王氏也不像胡说,便也不敢再来炫耀。

这侯爷怎么好比,真要跟沈月华有关系,以后他们家想捞些好处,那是更容易了,可不能得罪的。

刘氏就笑了起来:“那最好了,还是大嫂有福气,月华那是运道好,什么贵人都能认识。”

“可不是呢。”王氏抬起下颌。

刘氏灰溜溜的走了。

王氏看着她的背影,不屑道:“你嫁给女婿时,她满口好话,现在和离了,想把自己女儿压到你头上来了。”

沈月华奇怪道:“你不是跟大伯母挺好的么,还老听她的话。”

“那不一样,她以前可不说这些。”王氏哼了声,“她早这样,我也不理会她了,月茹能跟你比?你小时候就好看,又能干,后来嫁到赵家,县里多少人羡慕?你嫁的那天,花轿在县里绕了好几圈,撒了多少钱,人人都夸你命好,做了官太太。”

她回忆起当年风光,一时又悲从心来,抹起了眼睛:“谁想到会有今日,老天也是不长眼睛,竟然让你…月华,你是有福气的,娘不能让你随便给嫁了。”她握一握拳头,“再怎么样,也不能比女婿差,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啊!”

看她硬气的模样,沈月华伸手揉了揉眉心。

还不能比赵兰修差,这梦做得可真高远,也行,就让她慢慢找罢,省得自己烦了。

沈月华笑眯眯的给王氏捶了捶肩:“娘可记得您说的话啊,我这好姻缘就靠您了,娘一定要给我挑个最好,最好的,不能比赵大人差。”

“那是当然,包在娘身上了!”王氏摩拳擦掌。

后来,王氏才晓得,这个想法在媒人那里是行不通的。

那些媒人都当她是疯子。

可王氏自己打了包票,哪里好意思又反悔,她一时兴起说的话,被沈月华给抓紧了,现在不等她开口,沈月华还会主动问问呢。

王氏反倒不敢提了。

大年前两日。

门口来了一辆平板车,上面堆了好些东西。

沈月华见是赵霖,便道:“你们赵大人的东西,我可不敢收,你还是推回去。”

赵霖笑了笑道:“是颜料呢,爷说您现在使的那些颜料也不太好,有些是有毒的,用多了会伤到身体,这批颜料可是从平江运来的。”

“平江?”沈月华好奇道,“怎么,平江的颜料很好?

“是的,爷听周王府的一个管事说,平江出了好几个厉害的大师傅,那做出来的颜料品种可多呢,爷就雇人去平江运了来。虽然京城现在也有卖,可价格不菲,像爷一下子在原地买这么多,还是很划算的,并没有费很多钱。”

沈月华听得心动。

纸扎并不是一项简单的手艺,事实上,它包括了绘画,剪纸,名俗,甚至建筑学的知识,而绘画是最基本的,花鸟,鬼神,屋宇,人物,样样都得画得出来,才能做出栩栩如生的纸扎。

所以,颜料是必不可少的。

她便过去看了下,平板车上果然都是成块或粉末状的颜料。

光是红色,就分了大红,莲红,水红,木红,她手里的可只有大红,水红两种。

沈月华很喜欢,问:“这里大概多少钱呢?”

“五十两。”赵霖道。

赵兰修早就晓得她会给钱,所以也不让赵霖说是赠送的,省得直接被拒绝。

沈月华估算了一下,大差不差,虽然是五十两,可这么多足够用好几年的了,便进去拿了一百三十两给赵霖:“还有八十两,是赵大人上回落在这里的。”

赵霖接了,帮她把颜料搬到库房,这就推着车回去了。

沈月华兴致勃勃拿了各色颜料出来,去屋里研究。

第23章 新年

光是看色泽,都鲜亮了不少。

她拿起来再闻一闻,也不像平时用的那些有刺鼻的味道,果然是上品。

有这样品质的颜料作画,纸扎做出来将会更加的生动。

“珊瑚,你去铺子一趟,让吴中推个车过来。”

珊瑚答应一声去了。

吴中不一会儿便来了,沈月华让他搬了五分之一的颜料去铺子,以供日后使用。

“你跟我小舅再说一声,等会儿就把铺门关了,一年到头的忙,也不拘这一会儿功夫。”她跟吴中讲,“你手头一对大轿做完也停了,跟你娘子回县里过年去。”

吴中笑着点点头。

大年夜,因为王家的二老早就去世了,所以王氏跟王宝善一家都来沈月华这里过。

他们到的时候,两个丫头正在贴春联,沈月华在剪窗花。

王敏看到玉珠在贴门神,拍手就唱道:“门神门神骑大马,贴在门上守住家,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忙逃跑!”

玉珠听得咯咯直笑。

“还有我做的事情呀?离吃饭可早呢。”洪氏主动要搭把手。

沈月华也不推脱:“厨房几个春卷没包完。”

洪氏便去厨房了。

王敏又去看沈月华剪的窗花。

桌面上已经摆着一叠了,有凤凰牡丹,五谷丰登,亲嘴鲤鱼,还有猪八戒背媳妇,猴子吹喇叭。

“这又是啥啊?”王敏爱不释手,翻了一会儿,又观察沈月华手头在剪的。

“这叫九色鹿,这鹿啊,是个神兽,可善良了,它救过好多人,可有次救了一个人,那人呢,却不好,回家后,到处告诉别人他见过九色鹿,说它的毛好看。后来就传到了一个坏女人的耳朵里,她想用它的皮毛做衣服…”

王敏对故事总是没有抵抗能力的,立刻就搬了小杌子坐好,专心听讲。

等到故事讲完,沈月华也把九色鹿剪好了。

王敏伸手讨要:“表姐送给我罢,我要贴在床头,九色鹿在我这儿,保准没有人抓到它,我会保护好它的!”

小小的王敏从小就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所以爱听那些惩恶扬善的故事,沈月华笑着把九色鹿给她。

门外,鞭炮声已经稀稀落落的在响了。

有些人家等不及吃饭,早早的放了起来。

王敏笑着叫道:“过年啦,过年啦,放爆竹啦!爹爹也放啊!”

王宝善就把爆竹都抱到门外去。

沈月华去贴窗花。

过了一会儿,两个丫头也把菜都搬了出来。

两人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六个小盘,有腊鸡,腊肉,卤猪心,炸糕,松花蛋,蜜枣,四个热菜,红烧鲫鱼,菜心狮子头,葱爆羊肉片,八珍豆腐羹,还有荠菜肉馅的大饺子,油炸韭黄鸡蛋肉馅儿春卷。

这饺子,春卷都是大明朝过新年必吃的传统食品,大年夜吃,年初一也吃,她们包了好几大竹匾呢。

王氏笑眯眯的看着,沈月华嫁人之后,过年是不跟她过的,所以她也已经有三年没有跟女儿一起过大年了。

“宝善,快把爆竹放了。”她喊自家弟弟。

王宝善应了一声好,去厨房取来烧着的柴火,去外头点爆竹。

王敏也跟着去瞧。

玉珠跟珊瑚倒是害怕,捂住耳朵躲在门后面,只探了头出来。

“砰,砰,砰…”

爆竹窜得老高,在半空狂啸。

沈月华抬头看向天上,那火星子只是闪了闪就熄灭了,只留下震耳的声音。

王敏兴奋的蹦来跳去,也要去放,洪氏忙拦着,怕她烫到手。

王宝善却叫王敏试试。

洪氏又说王宝善太过纵容王敏。

沈月华袖手瞧着,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王敏最后还是放到了一个,哈哈大笑。

王氏招呼道:“快洗洗手吃饭了,菜都凉了。”

几人便说笑着进了屋。

红烛高照,尽管外面天寒地冻,关上门,却是一屋子的温馨。

然而,西平侯府,此刻却不是那么热闹。

爆竹虽然也放了,可吃饭的人就只有贺琏跟贺允宁。

贺允宁胃口不太好,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

贺琏问:“吃饱了?”

贺允宁点点头。

两人相对无言。

贺允宁两只小手在桌肚子底下扭来扭去,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道:“爹爹,孩儿能不能出去玩一会儿?亥时前就回来的。”

“去哪里?”贺琏抬起眼。

“去姐姐那里玩。”贺允宁小声回答。

贺琏皱了皱眉。

“孩儿保证不会惹事,爹爹就答应罢?”贺允宁恳求道,“爹爹可以叫人跟着一起去,孩儿只是想念几个姐姐了。那时候孩儿住在姐姐家里,她们待我很好,珊瑚小姐姐给我做鞋子,比金铃做得还好,穿的暖和,玉珠小姐姐也疼我,陪我玩儿,姐姐给我讲故事听…”

贺琏本想拒绝,可一看自己儿子那张小脸,却是硬不下心肠。

刚才那番话显然是真心的,只是相处二十天,他竟是有感情了,贺琏点点头:“那你去罢,记得准时回来。”

贺允宁大为高兴,忙道:“孩儿记住了,要是没有准时回,孩儿愿意抄书。”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责罚,贺琏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姐姐叫我这么说的,姐姐说,爹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我好好说,爹爹就会批准。”

“哦?”贺琏脑海里浮现出沈月华的模样。

她对待孩子好像很有办法。

不过听雷管事说,她和离却是因为不能怀上孩子,这对于任何女子来说,都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可她的脸上一点看不出来,极是乐观。

“爹爹,那孩儿能去了吗?”贺允宁催问。

贺琏回过神,叫人去把雷管事请来。

雷管事听说贺允宁要去沈月华家里,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

“明儿早上也能去么,少爷何必要今日去?”

“我想去跟她们玩升官图,姐姐说要是我赢了,给我在脸上贴纸呢!”贺允宁还在惦记这件事情。

雷管事叹了口气。

府邸已经够冷清了。

几年来,侯爷都是一个人过的新年,他有时候主动留下来陪伴,侯爷也不要,今年好不容易有儿子在身边,却要去别人家。

雷管事想得鼻子都发酸。

他很想劝贺琏再去娶个夫人,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难道侯爷的这一辈子都要独身终老吗?

“雷管事,我在亥时前就回来的。”贺允宁拉了拉雷管事的袖子,“我又不是不回了,我还得陪爹爹过新年呢。”

贺琏淡淡道:“你送他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