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去了沈月华那里,过得那么高兴,都忘记了回家。

他们跟家里的下人不一样,也跟外祖母家的人不一样。

贺允宁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感觉让他不舍得离开。

故而,一下子就拖到了今日。

平常,他犯些小错,父亲都会严肃警告,这次私自出走,肯定是要被打了。

贺允宁想到大堂里实行家规的那一根铁杖子,他就怕的不得了。

这下屁股要烂掉了啊!

他猛地抱住沈月华的腿,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沈月华只好温声安慰他,叫他不要怕。

可贺琏在这节骨眼上,对这调皮的儿子没有丝毫怜悯。

在他看来,贺允宁简直丢尽了贺家的脸。

堂堂西平侯的儿子,将来也要继承侯爵的,做错了事情不知道承担,竟然还抱住外人的大腿哭起来。

这让他忍无可忍。

贺琏几步上去,伸手就要去抓贺允宁。

贺允宁倒是灵活的很,哭泣的时候还眼观六路,登时一个闪身,往沈月华的右侧躲了过去。

贺琏的手再往前伸,就要碰到沈月华了,他只得收了回来。

“你给我出来!”贺琏大怒。

贺允宁小声道:“爹爹不打孩儿,孩儿就出来。”

“你出不出来?”贺琏又一声大喝。

“不出来。”

“贺允宁,你找死!”贺琏的火气冲到了头顶。

沈月华看着这父子两个,扑哧一声笑了。

让人害怕的西平侯,在做回父亲时,原来也是这样的无力啊!

第21章 牡丹

贺琏的怒火被她的笑声冲散了。

他一时有些尴尬。

虽然儿子不像话,可他作为父亲,也不该失去了理智,在沈月华面前骂起儿子来。

贺琏退后一步道:“犬子无礼,让沈掌柜见笑了。”

沈月华诚恳道:“贺少爷除了这次骗我之外,真算得上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孩子了,还请侯爷这次饶过他罢。”

这是她第二次为贺允宁求情。

贺琏面色冷沉。

“我知道这事儿轮不到我说话,可贺少爷年纪那么小,侯爷不好打他的,他正在长身体呢,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可不行,还请侯爷三思。”

贺琏皱眉道:“谁说我要打他?”

“那最好不过了。”沈月华回头,冲贺允宁一笑,“侯爷不打你呢,你还不出来给侯爷认个错?无缘无故消失那么多天,说实话,确实该打,等你以后大了,再出这种事,那谁都救不了你了。”

贺允宁听见,忙跑了出来,跪在地上道:“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贺琏有些惊讶。

沈月华居然三言两语就让贺允宁乖乖出来认错了。

“回头给我抄一千遍《学记》。”贺琏命令。

贺允宁答应一声。

一千遍得写好久呢,大冬天的,小孩子的手指不冷吗?

沈月华同情的看了贺允宁一眼。

不过骗人也确实不对,总是该得些惩罚的。

谁料贺允宁这时却说:“爹爹,孩儿想请姐姐去看看牡丹园。”

沈月华一怔。

她忍不住往贺琏看去。

贺琏正背对着他。

高大的身影像是静默的山岳。

过了片刻,他才道:“怎么会想到要去?”

贺允宁小声道:“我想让姐姐做得更像一些,以后娘收到了,会很开心。”

贺琏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儿子天真的言语好像无形的刀从他胸口上刺穿了过去。

他点点头,话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在这一刻,沈月华能感受到他的伤痛。

妻子不在了,可儿子却活泼可爱,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让他永远都无法忘掉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最爱的人已不在人世。

雷管事也重重叹了口气,上去扶贺允宁起来。

“姐姐,我们去牡丹园。”他笑着像沈月华招招手。

沈月华的心里一酸。

这个孩子,到底难不难过呢?

提到牡丹园,提到娘亲,他明亮的眼睛里一丝阴霾都没有,好像灿烂的阳光。

可她不忍心问这样的问题。

沈月华牵起他的手,去侯府的牡丹园了。

时值寒冬,多数花都已经凋零。

包括花中之王,牡丹。

园内一片萧条,池塘里结了冰,远处的树木光秃了,就连三面游廊,也像是黯然了颜色。

可沈月华站在其中,仍是能想象中,当这些花儿开放的时候,园子会是何等的令人惊艳,那一片花海,必定是美艳无双的。

她细细打量每一处地方。

“可惜天冷了,姐姐,等过几个月,你再来,花儿就能全部都开了呢。”贺允宁道,“姐姐一定要来啊。”

沈月华点点头。

大部分牡丹花的花期是在五六月,到时候等她看过了,一定可以做出更美的牡丹园。

就像贺允宁说的,她的娘亲一定会很高兴。

两人站了会儿。

沈月华道:“允宁,我要走了,你也要回去抄书呢。”

贺允宁挽留她:“姐姐,你能留下吃饭吗?”

“不能。”沈月华立刻拒绝。

贺允宁就很失望:“不知今年还能不能再见到姐姐。”

沈月华其实也很不舍,到底也朝夕相处二十天呢,又是这样可爱的孩子,她想了想道:“以后你想出来,就跟侯爷好好说。”

“爹不肯的。”

“那是你态度不认真。”沈月华道,“你得说你为什么想出来,又什么时候回去,假如违背了约定,该得到什么处罚,你都要说清楚。我看侯爷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记得,千万别耍心眼!”

贺允宁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我晓得了,姐姐。”

“嗯,乖。”沈月华揉揉他脑袋.

离开侯府后,她也没有回家,先是去了铺子。

因为要过年了,除了王宝善,吴中外,其他三个弟子都回了家。

人手是比较紧的。

“今儿又接到生意,城北姓蔡的一家,老太太没了,定了五十六样纸扎。”王宝善见到她来,叹了声道,“这家也是惨,弄到过年的当上,这一个年都过不好了,咱们也忙呢,只怕要你亲自动手。”

“我家里反正有两个丫头打点,娘也常来,闲着呢。”沈月华对吴中道,“你把东西都准备好,我一会儿回一趟,等下再来,咱们一起做。”

吴中应了一声。

王宝善建议道:“月华,叫兆祥也一起搭把手罢,他勤快呢,手也巧,我看做杂工浪费了点。”

他们铺子生意稳定以后,又招了好几个伙计杂工。

这孟兆祥就是那会儿招进来的杂工。

沈月华记得他。

小伙子手脚麻利,话也不太多,是个实干型的,但像他们这种行业,进来的人,要么只是想赚一份打工钱,要么就是来学技术的,这孟兆祥,她倒还看不出来是哪种。

“那就喊上他罢。”她想了想,答应了。

沈月华回家后,只见王氏还在,并没有走。

见到她,王氏急忙冲上来:“真是侯爷?哪个侯爷啊?”

“西平侯。”沈月华相信,就算她说了,王氏也是两眼一抹黑。

王氏果然呆怔了半天,摇摇头道:“反正是侯爷,一样大的。”

沈月华进屋擦了把脸。

正是吃饭的时候,珊瑚跟玉珠把饭菜陆续端了上来。

王氏坐下来又开始八卦了:“咱们余佑怎么会是侯爷的儿子啊,你哪儿遇到的?”

“人家叫贺允宁,什么咱们,你小心脑袋!”沈月华威吓道,“以后再见到,可不要乱说,你是没见过那侯爷,可凶呢,在战场上打战的,杀过多少人,你晓得不?幸好这次没有追究。”

王氏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不甘心:“那小侯爷以后再不来了?”

“应该不来了罢。”沈月华忙着夹菜。

王氏便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这孩子讨人喜欢,我是真不舍得。”

珊瑚,玉珠也这么说。

沈月华看着身边的位置,一时也有些惆怅。

以前每逢吃饭时,贺允宁就坐在她身旁。

光是看他吃饭的香甜样,就够开心的了。

她叹了口气,又想,下回敏敏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听故事了,再也没有人提那么多的问题。

也许,敏敏也会想念贺允宁呢?

结果,事实证明。

大人跟孩子是不一样的。

王敏听说贺允宁不在了,不知道多高兴,都哼起歌来。

沈月华大为不解:“你们好歹也认识的,见不到他,你就一点不难过?”

“难过什么?”王敏叉起腰,控诉道,“以前表姐老讲敏敏公主的,他来了,就开始讲李公子,我不要听李公子!还有,他烦死了,老是问啊问的,就他一个人聪明吗?他不在,才好,我能好好的听故事!”

沈月华目瞪口呆。

真是两个早熟的孩子啊!

洪氏则跟王氏说话。

“大姐上回叫我去打听,还真有不错的。”她小声道:“不过月华这不好好的,干什么急着叫她成亲呢?”

王氏回头看沈月华还在同王敏玩,便道:“总要试试啊,虽说女婿好似对月华还有念想,可咱月华生不出孩子,这一点到哪儿都要被人念叨,我这做娘的真是操碎了心,现在让月华去相看,女婿要是晓得,指不定就下了狠心,对不?说不定还能再娶咱月华呢,到时我就得说清楚,不能委屈了月华,生不出孩子,她也不想啊,就是纳妾,也得咱们来操办。”

洪氏瞪大了眼睛:“原来大姐还有这法子。”

“不然怎样,看着月华老了?”王氏叹口气,“若是女婿没啥动静,也罢了,正好就找个人再嫁了,我就算死了,也安心。”

“哎哟,大姐这话说的,您身体可好呢,能活一百岁!”

王氏又笑起来:“是哪家的媒人说与你的?”

“就住我旁边那姓梅的,说了两个好的,我都不敢相信。”洪氏轻声道,“还年轻,家底也不错,听媒人说,都还有孩子呢,样样都合适,他们也只想找个相当的。”

王氏来了精神:“明儿去看看。”

第二日,她就去了,回来时,给沈月华带来好消息。

“啧啧,为娘的给你找了个如意郎君了。”她笑眯眯道,“保管你满意。”

沈月华的头一下子大了。

她老娘就没个消停啊,非得把她给嫁出去不可。

“早说了还不想成亲,急什么呢?”

“你不是答应过我,都要相看一下的?”王氏也来个迂回对策,并不立刻拍桌子摔东西。

沈月华道:“还用看么,有几个好的?”

“这个还就是好的呢!”王氏眉飞色舞,“你就看一下,可行?看一下不成,为娘的也死心了。”

沈月华看她不吵不闹的,倒也狠不下心,便答应了。

第22章 攀比

这相看么,还是在王氏的院子里。

王氏现在养了两只老母鸡,专门在前院修了个鸡棚,沈月华抓了一把糠麸撒进去。

两只鸡立刻就啄食了起来。

王氏催道:“别把衣服弄脏了,人等会儿就来,你快进去躲着。”

沈月华拍拍手,进了屋。

在她喝茶的时候,那人来了。

王氏在外头咳嗽两声,示意她出来。

沈月华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往前一看,倒是怔了一怔。

此人比起之前相看的那个男子,着实是英俊了不少,皮肤微黑,一双桃花眼,高鼻,薄唇,甚为出众。

那人见她看来,目光也投了上去。

沈月华“唰”的把帘子放下了。

外面传来王氏的声音:“秦公子,吃些点心填填肚子罢?”

秦公子赞道:“这点心不错。”

王氏欢快的笑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公子才走。

王氏问沈月华。

“长得不赖。”沈月华点点头。

王氏很得意:“人确实不错罢?我跟你讲,他家里开粮米铺的,家底子可厚呢,以前的娘子三年前出世了,留下两个孩子,不知道多合适!看看你们,站在一起多相配?你觉得如何?”

沈月华笑了笑道:“这就算打听清楚了?我问你,这人既长得好,家底也丰厚,年纪又轻,一般的姑娘,哪家娶不得?非得要我?还有,这三年,他可有四处去寻花问柳,品性如何?两个孩子多大,可调皮?粮米铺位于何处,到底是亏是赚?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请媒人给他找个合适的娘子的?”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王氏脑袋里“嗡嗡”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