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管事,您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坐。”

雷管事叹了声道:“要不是没有法子了,我也不会来此碰碰运气。”

“出了什么事啊?”沈月华一听这口气不对。

两人往堂屋走去。

雷管事道:“上回沈掌柜不是同我去了一趟侯府么?”

“是,怎么?”

“那天,咱们家的少爷丢了!”

雷管事最近真是心力憔悴的要吐血了,先是他表舅去世的事,后来又是少爷失踪,他们把府邸掀了个底朝天,可哪里找得人,人影儿都没有。

他在府里又逐个的审问奶娘,丫环,小厮,想得到一点线索,可没有丝毫进展。

他们后来只当是绑匪做的,可绑匪绑了人总要赎金的罢,过了几日,仍然没有消息来,可见也不是绑架。

雷管事作为侯府管事的第二把手,肯定是要负大部分责任的。

不然他无法面对他的主子啊!

如今一下子过去了二十天,再找不到,就要迫不得已去告示牌悬赏寻人了,这样一来,又未免让少爷陷入新的困境也不一定。

雷管事晚上都睡不好,这天忽然就想到了沈月华。

沈月华当日是来过的,也许会发现什么也不一定。

当然,他对此也不抱什么希望,可不亲自来一趟,又不甘心。

沈月华听说少爷两个字,心里一抖,忙问:“你们少爷大概几岁的样子?”

“七岁。”雷管事道。

沈月华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李余佑难道真是侯府的少爷?

不对啊!

不可能啊!

他明明说是人牙子在找他,她这才把他救回来的,他还说人牙子要把他培养成青楼的小倌,这些事情,七岁的孩子怎么知道呢?

简直太吓人了!

沈月华震惊之余,又极为恼火。

她这么大年纪的人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给骗了,将来指不定西平侯还给她一个拐带罪吃吃,真是冤枉!

她快步走到院子里,只见王氏,珊瑚,玉珠都在,唯独李余佑不在,忍不住大声喝道:“李余佑,你给我出来!”

其余三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月华?”王氏惊讶道。

“他人呢?”沈月华问。

珊瑚是注意到李余佑的行踪的,指了指一处厢房:“刚才进去了。”

就在雷管事进来的一刹那,李余佑躲进了他的卧房。

沈月华便去了那处。

李余佑见到她满脸怒容的样子,心知必是事情败露,抢先恳求道:“姐姐你饶过我,我知道错了。”

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沈月华恨得牙痒痒:“你这坏小子,居然敢骗我?你说,你是不是侯爷的儿子?”

“嗯,我叫贺允宁。”他一口承认了。

雷管事也跟着来了,见到贺允宁,大叫道,“哎哟,少爷,你怎么,怎么在这儿啊?你怎么不回家?侯爷多着急啊!”

沈月华红了脸:“不是我拐带的。”

雷管事看了沈月华一眼:“这到底是…”

“我以为他是被人牙子追。”沈月华都不好意思讲。

贺允宁道:“是我骗姐姐,姐姐才带我走的。”

原来是一场虚惊,雷管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总不可能去责怪贺允宁,那可是他的小主子。

雷管事只得道:“既然是误会,少爷,你快跟小人回侯府罢。”

贺允宁摇摇头:“姐姐送我一起去,我才回。”

“啊?”沈月华抽了下嘴角,这也管她的事?

她真的不想跟贺琏讲话啊。

尤其这次她还带跑了他的儿子,窝藏了大半个月!

“干什么叫我去?”沈月华瞪着贺允宁,“我不打你都好了,你还叫我送你回去?你真是个混蛋小子!”

雷管事瞠目结舌。

他可是一点儿不敢骂小主子的。

结果贺允宁被骂了,还笑眯眯道:“姐姐,你要是不去,我爹会以为你把我拐跑的,你跟我去,我会跟爹好好说清楚的啊。”

还威胁她?

沈月华一个手指头弹上去:“滚开!”

不料贺允宁“哇”的一声哭了:“我爹会打我的啊,姐姐,你帮我求求情,不然我不回去…”

雷管事见状也求沈月华:“侯爷不见了少爷,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呢,他这又赖着不走,小人也不好办,沈掌柜还是去一趟罢,麻烦了。”

王氏,玉珠,珊瑚三个人此刻都跟木鸡一样站着,因为她们打死都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是侯爷的儿子。

侯爷得多大啊?

王氏掰了下手指头算不清楚,但她立刻就叫了起来:“月华,你就去罢,没见小侯爷哭成这样,你还真狠得下心?”

沈月华望天无语。

第20章 父子

这屋里一个哭,一个恳求,一个催促,沈月华到最后也实在头疼,想了想,这事儿她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去一趟就去一趟好了。

雷管事见她答应,忙道谢一声。

临走时,王氏拉着贺允宁的手不放,眼泪涟涟。

贺允宁说以后还会经常过来,王氏这才高兴。

雷管事寻到了小主子,归心似箭,眼见这里离侯府不远,便也没有专程回去叫车,一路快步走了过去。

路上,贺允宁好几次想跟沈月华说话,但都被她的脸色吓回去了。

沈月华还在生气呢。

她以为自己一番好心,救了一个被人牙子追的苦孩子,结果到头来,却是被人耍了,她觉得自己太没有脸面了,更关键的是,一会儿她还要去跟西平侯讲述这桩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撇清关系。

怎么想,都觉得不爽。

贺允宁小声问雷管事:“姐姐是不是生气了?我该怎么办呢?”

雷管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

要是他,他也得生气啊!

莫名其妙给一个孩子耍了,带了二十天,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他笑了笑道:“少爷再去同沈掌柜道歉一下罢。”

可是,他之前道歉过了,她理都不理他,贺允宁小眉毛皱了皱。

来到永泰街前面的广利街时,贺允宁停下了脚步。

“雷管事,你借点钱给我。”他拉了拉雷管事的袖子。

雷管事一愣:“少爷想干什么?”

“你别管,先借给我。”

雷管事就掏了点碎银子出来。

贺允宁拿了,一溜烟的往西边跑去。

雷管事吓出一身冷汗,只当他又要玩失踪,赶紧追上。

沈月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都跑远了。

她愣在那里: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不过,很快二人又走了回来。

贺允宁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他有些胆怯的走到她面前,把油纸包递过来:“姐姐,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我亲手挑的。”

他没有说对不住之类的话,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极尽可怜的瞧着她,在祈求原谅。

沈月华的心忽地软了下来。

虽说贺允宁骗了她,可这段时间,他也带给她很多快乐的回忆。

沈月华甚至都已经想过,假如赵兰修找不到他的家人,她就打算养大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其实,她的怒气中,也许还带着一点失落罢?

她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就叫人又爱又恨,这孩子也是有本事啊!

“姐姐?”贺允宁轻声道,“这家的青梅蜜饯,莲子糕都很好吃,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沈月华接了过来,语气却冷淡:“你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贺允宁连连点头,“以后再不骗姐姐了。”

“好,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小倌的?”沈月华捏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

还真的挺好吃,她看看油纸包,只见上面印着“百味”两个字。

贺允宁犹豫一会儿道:“我二表哥说的。”

“二表哥?”

雷管事听见二人说话,回过头道:“咱们侯爷以前老是去打战,哪里有空陪少爷呢,少爷都是放在他外祖母家里养着的,还是这半年才回来。那二表哥是少爷的舅父的儿子,说话是有些不着调,侯爷也是不放心,才把少爷接来。”

沈月华看向贺允宁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

这孩子说起来,也是可怜,亲娘去世了,父亲又常不在家,寄居在外祖母家长大,这六年,父母亲情于他来说,一定是缺失的。

像这样的情况,小孩子不长歪都已经是很好的了,更何况,贺允宁还这么聪明,讨人喜欢。

就是骗人,这点不好。

可其中的原因,她很是好奇。

“允宁,你干什么要跟我回家呢?”她询问。

贺允宁笑眯眯道:“姐姐长得漂亮呀!”

“说真话!”沈月华眼睛一眯。

贺允宁扁扁嘴:“我回家好几个月了,就来过姐姐一个客人,我听金铃说,姐姐是给娘做牡丹园的那个人,我,我就想来看看…”

“光是看看?那你怎么不从大门出来呢?还穿了旧的衣服?”沈月华挑眉。

真要从大门出来的,侯府的下人也不至于不晓得贺允宁的行踪。

贺允宁摸摸脑袋,嘿嘿笑了一下:“我偷偷爬树翻下来的,那旧衣服,是小虎的。”

“所以你是早就想偷跑出来了?”

贺允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爹不肯让我随便出门。”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带你走?”沈月华问。

“我,试试的。”贺允宁露出雪白的牙齿,“没想到姐姐的心那么好,立刻就带我走了,还供我吃供我住,这世上再没有比姐姐更好的人啦!”

沈月华哭笑不得。

这小子实在太能说了,脑袋瓜那是杠杠的啊!

绝对是个天才!

虽然被他骗,可还真的就气不出来了。

三人穿过巷口,很快就到了西平侯府。

雷管事去禀告贺琏了,那二人站在堂屋等候。

沈月华发现贺允宁一直低着头,两只小手紧紧揪住了衣角。

看起来,好像还真的很怕。

难道他不是胡说的?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像是夹带着冰雪天的寒风,贺琏一步迈入了屋内。

没等他开口,贺允宁就吓得躲到了沈月华的身后,叫道:“姐姐,救我!”

“姐姐?”贺琏的目光落在了沈月华的脸上。

沈月华僵住。

现在才发现,贺允宁这“姐姐”二字叫起来,她一下子低了贺琏一个辈分。

雷管事为活跃气氛,笑道:“少爷,这姐姐确实叫错了啊,沈掌柜怎么也不能当少爷的姐姐啊。”

虽然沈月华也才二十岁,不过比贺允宁还是大了十三岁的,这十三年,发育成熟的姑娘都够当人家的娘了。

贺允宁从背后探出头来,弱声道:“小婶?”

沈月华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她好歹也是桃李年华,鲜花一般的年纪,被人叫“婶”,情何以堪!

“我觉得叫姐姐不错。”沈月华顺势向贺琏行了个礼,“奴家见过侯爷。”

“雷管事刚才已经说清楚了。”贺琏淡淡道,“沈掌柜,请回。”

没她的事了?

沈月华顿时很高兴,她实在也不想跟贺琏解释她为什么会跟他的儿子一起住了二十天,当下告辞一声,转身就要走。

贺允宁却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

“姐姐,你给我求情…”他蚊蝇一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沈月华看他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忍心,想了想道:“侯爷,您不要怪允…怪贺少爷,他到底是小孩子呢,只是贪玩,他在我家很乖的,一点儿不惹麻烦,还会帮两个丫头做事,我娘都很喜欢他。”

她好好夸了贺允宁一通。

可贺琏面无表情。

她瞧着他好像雕塑一般的脸,也有些胆怯了,哪里还敢再说。

这可是他们贺家的家事,她算什么呢?

“刚才奴家多嘴了。”沈月华抱歉一声,又要走,可贺允宁还是拉着她的袖子。

她不知道怎么办。

这父子两个,一个像糖一样黏糊,一个却跟冰一样冻人。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贺琏命令道:“允宁,你放手。”

贺允宁身子一抖,哇的大哭起来。

他这次离开家里二十天,就算年纪小,也知道是了不得的大事,可他当初并没有想过自己会住那么久,他只是对沈月华很好奇,她是雷管事领来的,父亲还去见了,听丫环说,又是给娘做牡丹园的人,他便穿了下人家儿子的衣服,翻墙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