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牙子手里救来的。”沈月华道,“以后要是人牙子找来了,你得帮我一下,万一他们不肯让我给他赎身,你就把他们全抓了。”

赵兰修皱了皱眉:“你倒是会管闲事了,突然认个弟弟,以后他也一直住在这儿吗?”

“我弟弟当然住这儿了。”沈月华很肯定的道。

赵兰修沉吟一下:“他家哪里的,我去查查,指不定能查到他亲生父母呢,就是父母不在了,应该还有别的亲戚,真的让他一家团聚,你也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沈月华想了想:“这主意倒是不错,他老家是在漳州的,说是发大水,他跟家人失散了。”

“姓什么?”

“姓李。”

赵兰修认真的记下了,点点头。

沈月华打开门,李余佑还站在那里。

“姐姐,这是姐夫吗?”李余佑疑惑的问。

沈月华不知道该怎么答。

赵兰修道:“以前的姐夫,但也可能是以后的姐夫。”

李余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沈月华推赵兰修:“乱讲什么,快走!”

赵兰修弯下腰,在沈月华脸颊上亲了一口方才走了。

他直接就去了永城伯府。

孙彦庭夫妇刚给永城伯,及永城伯夫人请过安,正前往来路走,刚到院大门口时,有个丫环禀告:“赵家大爷来了。”

赵婉清微微一怔。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些深了,怎么赵兰修会来?

她不及细想,快步走进去。

赵兰修正坐着喝茶,见到他们,站起来道了声,“二姐夫,二姐。”

“幼安,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孙彦庭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给周王讲书不容易罢?”

幼安是赵兰修的字,大明朝,男性同辈之间,或长辈称呼晚辈,当面都爱呼字。

赵兰修淡淡道:“还能胜任,姐夫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二姐单独说个话。”

孙彦庭疑惑的看了一眼赵婉清。

赵婉清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们是姐弟俩,从小一起长大,怎么能辨识不出对方的情绪?

赵兰修此刻的脸色虽然没有很难看,但是他很生气。

看来是问罪来了!

赵婉清道:“相公,让我们说会儿话罢。”

孙彦庭也感觉到了一种很不好的气氛,不过那是他们的家事,他好似也不太好插手,便笑道:“幼安,一会儿跟我去下几盘棋,我先去书房。”

赵兰修点点头。

孙彦庭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

赵婉清忽然就笑了起来:“到底要说什么呢,这么大晚上的跑来也不怕着凉,如今这天可冷。”一边就拉他靠近炭盆坐下。

赵兰修心头掠过一阵酸楚。

他是家中的独子,不管是母亲,还是两个姐姐,都对他呵护有加,万般疼爱,可他长大后,却娶了一个她们不喜欢的姑娘。

为此,赵兰修的确有些愧疚。

可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他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

故而,赵婉清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说。

“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为什么?”赵婉清挑了挑眉。

“月华的铺子之前被人封了。”

“哦,有这事儿?”赵婉清惊奇道,“因什么事儿被封了?如今可好了?”

赵兰修看着她,目光犹如凝滞了一般。

他们知己知彼,哪里不晓得对方说话的真假。

“我知道是你做的,月华绝不会使这种手段来诬陷人。”他严肃道,“你同母亲,大姐一直都不能认同她,可你跟母亲以前还算做得不错。如今,我们虽然和离了,还请二姐可以继续保持下去,不要去找她的麻烦。”

他说的很直接,赵婉清也不好再装下去了,沉下脸道:“像你这样的,当初就不该娶她过门!现在都和离了,你还执着什么呢?为什么就不能娶韩小姐?”

“我不娶韩小姐,跟月华没有关系,她在不在我身边,在不在我眼前,我都不会娶韩小姐。”他的目光好像锐利的尖刀落在赵婉清的脸上,“可你要是伤害了沈月华,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会给她报仇的,希望我们的姐弟情谊不要因此而消散!”

赵婉清身子一震,嘶哑了声音道:“弟弟,你为了她都不要前程了吗?”

“前程我会靠自己,依附于旁人,有什么用?”

赵婉清不明白:“那你当初为何又要同意和离?”

他们二人和离,谢氏同她都只当事情结束了,赵兰修可以重新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从此锦上添花。

然而,事实证明,并不是如此。

赵兰修反而更像是恢复了独身时候的情况,一点没有再婚的意思。

赵婉清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兰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假如上天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同意跟沈月华和离。

也许还是会的罢?

因为沈月华生不出孩子,虽然他能给予包容,可整个家族却不是如此,即便他们表现的得体,可隐含嘲讽鄙视的眼神,笑容,私底下的议论,他如何阻止?

况且,他还要经常去衙门!

他只能放开沈月华,让她离开赵家。

也许,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糟糕的一个决定。

可他必须做出选择。

沈月华想得到自由,他就让她自由。

只是,这自由里,却不能少了他。

这份协议,虽说无耻了些,却是他唯一的依仗,对沈月华最后的一丝束缚。

赵兰修想到这里,嘴角扯了扯,苦笑起来,他从来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拖泥带水,显得那么无力,又有些可怜。

但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又能奈何?

他呼出一口长气,那气息凝成了白团,袅袅消散在夜色里。

他抬头看着漫天星光,忆起那日二人对酒,沈月华以为他醉了时的轻声细语,忽然精神一振。

现在还没有到最后的结局!

沈月华无疑是爱他的,只要他再强大一点,她能再相信自己一点,也许,终有一日,她仍会回到他的身边来。

那么,到那一天,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绝不会再离开他了!

赵兰修大踏步离开了永城伯府。

门开着,寒风灌入厢房,让赵婉清的心更冷了。

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弟,已经越来越陌生,再也不是原先的那个人。

他变得冷酷,无情,做事只凭自己所愿,根本不把母亲,还有她们两个姐姐摆在眼里。

怎么会这样呢?

她们一心为他好,为何他就是不理解?

孙彦庭走进来,诧异的问:“兰修呢?回去了?”

赵婉清却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孙彦庭忙去安抚她,“他到底说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教训他,哪里有弟弟这样对待姐姐的!”

“还不是因为沈月华!”赵婉清气道,“那时候,他要娶她,我真不应该帮他说话的,他动作那样快,我们只是想缓一缓,他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娘当时也不好反悔…咱们家为此被人笑了多少回?”她抹着眼睛,“好不容易和离了,他还是这样,那沈月华就有那么好?”

孙彦庭叹了口气:“我早叫你不要搅和了,我都看出来,最好就不要插手,你想办法撮合他跟韩小姐还行,可你好端端的怎么要去动沈月华呢?你想想,要是别人动你,我也不乐意啊!好歹是自己的女人,不是?”

赵婉清瞪起眼睛:“你还帮他说话了?”

“我是实话实说啊。”孙彦庭委屈道,“当初我就劝你了,你非要我去封铺子,这下好了,惹怒到兰修了。他的脾气,你不晓得?”

“我不晓得,他以前好好的,认识沈月华之后,才变的!”

“哎,色令智昏啊!”孙彦庭捏了捏赵婉清的鼻子,“我头一眼瞧见你,不就是这般,怎么都要娶你么。”

赵婉清打开他的手:“怎么扯到我身上!”她严肃道,“你好好帮我想一想,到底怎么办才好,兰修不能这样下去的,咱们家就他一个男孩,他真跟沈月华,还能得了?她不能生孩子啊!”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孙彦庭道,“不过,你肯定不好再去对付沈月华了。”

赵婉清哼了一声,但并不反驳。

赵兰修刚才说的话显然是认真的,赵婉清虽然不喜欢沈月华,可她很珍惜亲情,所以当初她看到沈月华的时候,并没有像赵婉仪那样激愤,虽然她的心里并不平静,但还是秉持大户人家少夫人该有的姿态,礼貌的对待沈月华了。

即便是他们成为夫妻之后,也是如此,她的礼仪方面总是做得很足的。

这一次,之所以会封铺子,还是因为她没想到,和离了,沈月华居然还能影响到赵兰修,让他娶不成韩小姐。

赵婉清实在气愤的很,才会动手。

可这一次动手,却让她跟赵兰修之间有了之前那一段对话。

她不可能再去冒一次险。

她虽然嫁入了永城伯府,可娘家才是她最重要的依靠,而赵兰修更是赵家的顶梁柱,放眼望去,就是在整个赵氏家族中,他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她岂能同他关系破裂呢?

这件事情真是棘手的很!

孙彦庭思考了一番,叹口气道:“我看难,只怕要等沈月华嫁人了。”

“嫁人?”赵婉清一下子跳了起来,“嫁人!真是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要是沈月华觅得好夫婿,真的嫁人了,那也不关咱们的事,对不?兰修怪不到咱们头上的。”

“这也行?”孙彦庭挠了挠头,他刚才是无心之说。

“行,当然行了。”

“可谁会娶她呢?”孙彦庭嘟囔,又是和离,还不能生孩子,怎么看都不容易。

赵婉清冷笑一声,没有,就给她找几个!就算沈月华嫁不成,可若同别人眉来眼去,不守妇道,也能让弟弟看清她的真面目!

沈月华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而已。

第19章 拐带

新的一年眼瞅着就要到了。

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

沈月华这日同珊瑚,玉珠去街上逛了一圈,买了好多东西回来,春联,年画,年糕,冻笋,响葫芦,吃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

李余佑跑过来凑热闹。

“这是你的。”沈月华找了响葫芦,小喇叭,还有升官图,出来给他。

李余佑喜滋滋接过来:“谢谢姐姐!”

“会玩吗?”沈月华问。

“这个会。”李余佑指了指响葫芦,“有次捡到一个旧的,练练就会了。”

玉珠笑眯眯道:“这个还难呢,我都不会,喇叭我倒是会,一会儿教你,吹起来可好玩,大年夜爆炸响起来,咱们一起吹,可热闹呢!”

“好。”李余佑高兴的点点头,又看看升官图,“这个怎么玩?”

沈月华道:“就是扔了转呗,停到哪个字,就往哪里走,到时候,咱们四个玩,输了往脸上贴纸。”

李余佑眼睛一亮:“我能给姐姐贴纸吗?”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等你赢了再说罢。”

王氏从门外走进来,笑着道:“哎哟,都买好了啊,你们倒是快,我这都还没有上街呢。”

“我顺带也给你买了,你还买什么呀?”沈月华道,“玉珠,你一会儿给我娘把东西拿过去。”

王氏见到女儿孝顺,当然高兴了,但却摆摆手道:“明儿再拿来,我等会还要去一趟乡里呢。”

“去乡里?干啥啊?”沈月华奇怪的问。

“你小姨家今年养了好些猪,个个都长得肥肥的,她托人带口信,叫我去拿猪肉呢,正好过年吃,鸡也有,你到时候也不用去集市上再买了。”

沈月华的小姨一家在乡下种田的,如今有三十来亩地,日子过得也算富裕。

沈月华笑道:“那可要好好谢谢小姨,小姨夫了,他们养猪也费力。”她想了想,钱不能给,他们肯定不收的,就从刚才买的年货里拿出两段尺头,“娘把这个带过去罢,这料子不错,等开春了就能裁衣服穿了。”

王氏打开来摸了摸:“哟,是好,你小姨只怕还不舍得穿。”

“叫他们不要太节省了,祖欢又是懂事的,人活一辈子,干啥呢,过的苦唠唠的。”

郑祖欢是她小姨的儿子,今年八岁,也在乡里的私塾念书了,很是聪明。

王氏道:“我要劝得了早行了,也不说了,天不早,得走了。”

“大娘,能带我去吗?”李余佑眼见她要走,连忙说道,“我给您提猪肉呀,您一个人也不好拿。”

王氏哈哈笑起来:“你小胳膊小腿儿的,还能提肉?我早雇了车去了,那半只猪起码百来斤呢,你在家等着,很快有香喷喷的大肉了,大娘给你做红烧五花肉吃!”

李余佑道了声好,但神色颇为不乐。

这小子,大概是想去玩了,沈月华跟他相处的越久,越是发现李余佑并没有表面那样听话,事实上,他心眼多着呢。

不过她也愿意满足他,小孩子么,哪个不爱贪玩呢,便道:“娘就带他去罢,反正明儿就回来了。”

李余佑欢呼一声:“姐姐,我真能去?”

“去吧,别野得不想回来就行了。”

王氏犹豫了一下,笑道:“算了,算了,反正你小姨他们早晚要晓得,我就带他去见一见,也没啥。”当下牵了李余佑的手就出门了。

沈月华同两个丫头整理年货。

第二日,王氏果然带了半只猪回来,还有六只鸡,两篮子鸡蛋,一麻袋的土豆,花生,地瓜,把车都给载满了。

“这么多!”沈月华惊呼,“娘你倒是好意思拿?”

“还不是你送的尺头,你小姨一看,觉得贵重,登时就叫你小姨夫去田里挖东西,哎,我拦都拦不住,你看看,还给这么多鸡,里头两只老母鸡好能生蛋的呢!”

她小姨就是这么诚实的人,一点儿不想占别人便宜,沈月华摇了摇头,问王氏:“余佑可给小姨,小姨夫添麻烦了?”

“哪能呢,不知道多喜欢。”王氏笑道,“你小姨说,可比祖欢会说甜话。”

“祖欢那是专门低头做事的。”沈月华瞟了一眼李余佑,“光是油嘴滑舌可不行,以后别人会发现那不是真的好。”

李余佑忙道:“我帮小姨夫,小姨他们喂鸡,喂猪呢!”

“这倒是,没白吃饭。”王氏笑。

沈月华便夸了李余佑一句:“乖,这还差不多。”

玉珠跟珊瑚都来搬东西。

“这些鸡怎么办?”珊瑚道,“肉还能腌起来,再做些狮子头,肉圆子炸好了放着,还能做蛋饺。”

“两只老母鸡养着好了,天天生蛋呢。”王氏把那两只抓出来,“我养我那院子去,反正也空,其他的么,大年夜吃两只,还两只也腌了。”

这些腊肉,一应都是珊瑚做的,她点点头。

几人正说着,外头传来敲门声。

玉珠去开门了,稍后领了一个人进来。

沈月华发现是雷管事,顿时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