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兵荒马乱,她绝不会冒这个险,再怎么样,也得等到广王投降,外面风平浪静的时候,才有可能会想法子离开。

所以,她表现的很淡定,跟往常一样,该吃饭吃饭,该带宝儿去喝奶便去喝奶。

这日早上,她刚起来,赵兰修就过来了。

沈月华看着桌上的早点,打了一个呵欠道:“你这是干什么?”

赵兰修坐下道,“快吃罢,我专叫人做的,等过几日,广王的事情完了,你就跟我回去,也别叫你娘担心了。”

“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沈月华拿了一个花卷塞进嘴里,心想,要不是他,她也不会离开家人,如今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赵兰修知道她的想法:“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便不会再有麻烦。”

“什么事?”沈月华的手顿了顿。

“嫁给我。”他认真的看着她,“圣上也知我的心意,旁人绝不会再有任何异议的。”

可沈月华无法答应。

本来她便是因为无法怀上赵兰修的孩子而提出和离,跟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她能生,只要她足够爱赵兰修,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沈月华不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

可是,经过了这么些年,他却仍然没有理解她的心意。

难道她会是怕这些的人吗?

不,绝不是。

沈月华摇头:“我不能答应,赵兰修,我不妨与你说清楚,当初我做下这个决定,便是打算同你再无瓜葛,我绝不会再嫁给你的,就算你囚禁我,也没有用!三年,五年,我耗得起,你赵大人耗得起吗?可是连头上的乌纱帽都不要了?”

赵兰修瞳孔一缩,喝道,“沈月华,你不要太过分!为你,你知道我付出多少?难道我还怕一顶乌纱帽?”

“你不怕,那你别做官啊!”沈月华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倒是给我看看,你是否真的不在乎这些?你是否真的可以承受自己断子绝孙,让众人耻笑!”

赵兰修恨不得要掐死她。

两个人一下子变得跟斗鸡似的,脸颊都涌上了血色。

最后还是沈月华打破了僵持,嘲讽的笑了笑道:“赵大人,这些个深情的戏码你以后还是别演了,说实话,我看多了,真的要吐了,就像我说的,假如做不到,还请赵大人移步罢。”

赵兰修沉默一会儿,一字一顿的问:“你的意思是,现在这种情况,你死都不肯再嫁给我,是不是?”

“是。”沈月华狠心回答。

赵兰修这次再没有多说,一声不吭的走了。

沈月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空空的。

她知道他在乎这些。

她知道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对他的仕途很有规划,很努力,也很执着,所以,他能得到今日的成就,并不是偶然。

沈月华全知道,所以才如此激怒他。

今日看来,这个法子还是用对了。

也许,他不会再来了罢。

如果还来,她只能说些更加刻薄的话。

一个人的心再热,只怕有一天也会变得冷下来。

时间虽然是良药,可也是残酷的杀手。

它能消磨掉一切的柔情蜜意。

沈月华叹一声,看着平常爱吃的早点,一点儿也没有胃口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话不但没有阻止赵兰修的脚步,反而却激化了事情的发展。

在夕阳西下,漫天彩霞的那一刻,他重返客栈,不等她做出反应,冲进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了去。

沈月华大惊。

眼见赵兰修把沈月华送上马背,同时也翻身上去,赵霖吓得后背都出了冷汗,连连叫道:“爷,你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爷,你快下马啊!”

赵兰修不理他,一甩鞭子,马儿便往前飞奔而去。

赵霖用尽全力追了一段路,可他哪里跑得过骏马,一会儿就不见了二人踪迹。

他吓得连忙回到军营,禀告吕步青。

“什么?”吕步青也大为吃惊,压低声音,急切的道,“这马上要开战了,他带了人跑了?去哪儿了?”

“好像是向着西门去了。”赵霖想了想,回答。

吕步青脸都绿了,低吼道:“胡来,真胡来,他疯了啊!”一边赶紧传人进账。

马儿一路飞驰,沈月华心里乱跳不已。

刚才他用了蛮力,硬是将她放到马背上,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这次突发事件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沈月华也不禁慌张起来,轻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有话,咱们可以在客栈说,何必要这样呢。”

赵兰修没有回应。

她回头看他一眼,只见他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可眼神却十分的怪异,灼灼发亮,好像燃烧的红光一般,有种狂热的意味。

像是要去做什么事情,一种很危险的事情。

沈月华有点儿害怕了,她伸手推推他的胳膊:“你倒是说话啊。”

他垂下眼帘看她:“你不是一向胆子很大么?怎么,怕我吃了你?”

这话也不对劲,沈月华一颗心砰砰直跳,她声音更加放软了一些:“不是,我怕你做出后悔之举。”

“没什么可后悔的。”赵兰修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嘴角一挑,露出让人炫目的笑容,“你不是说死都不肯嫁给我么,那咱们就一起死好了。”

什么!

沈月华的脑袋停止了转动,好似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西门敞开着,远远便听见连绵的号角声,沈月华往前看去,只见门外数百丈处,黑压压的人马,竟在往这里冲过来。

那是广王的军队!

她神魂皆飞。

虽说沈月华不是胆小鬼,可是说实话,她还是很怕死的。

“赵兰修,你疯了啊!”她见门口都没有多少官兵,连忙扯他的袖子,叫道,“你还往前走,你这是要去送死吗?没见前面都是兵马?”

“我就是去送死。”赵兰修沉声道,“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沈月华,咱们这就一起去死罢!”

他鞭子一甩,j□j白马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城门在身后轰然关上。

敌军的喊叫声震耳欲聋,阵阵烟尘随着风飘过来,迷了沈月华的眼睛。

她两辈子都没有如此的震惊过。

赵兰修,真的疯了!

而且,还是被她逼的。

沈月华大口喘着气,艰难的回过头,求他道:“兰修,你别这样好不好,快些回去罢,还来得及,再晚就不行了。”

赵兰修道:“你不是说死也不嫁给我么,临阵退缩,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月华用力的摇着头,苦楚的道,“你怎么就不知道我的心意呢?我岂会真的是这种意思?”

“我如何不知道,”他沉静的声音好似清风,从身后飘过来,“你不过是怕我娶了你,又后悔,将来为一个孩子,再舍弃你,是不是?你怕我因为你不能生,便做不到与你白头偕老!”

沈月华身子一颤。

多年来的纠结好像潮水一般涌过来,浸透了她的全身。

她确实怕这样,她不是不知道赵兰修的深情,可子嗣的问题却不一样,她怕自己始终不能生育,若赵兰修还有期望,感情又能维持几何?

她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他纳妾?

可又如何拒绝这俗世中,众人都必须认同的血脉传承?

那么,两个人仍是要各奔东西。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一颗心放进去,若最后碎成粉末,她着实不敢面对。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悲凉气味,好像秋日里凋零的落叶,让人叹息。

赵兰修松开了马缰,伸手慢慢环抱住她。

他的胸膛宽阔又温暖,紧贴住她的后背,好像要给予她无比的勇气。

沈月华湿润了眼睛。

此时,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字却又坚定的道:“沈月华,你听着,我最后说一次,你,跟孩子,假如只有一样可以存在,我永远都会选你,此心此意,天地可鉴!这世上,万千万物,我只要你,沈月华!”

沈月华听闻此言,脑袋里一片空白,浑身麻麻的,像过了电。

那些话语散在风力,渐渐远了,可又慢慢的回响,飘荡在耳边,重重的敲击在心上,她好像远行的游子终于归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怔,伸手掰过她的脸。

她泪如雨下,哭得稀里哗啦。

他狂喜,大叫道:“你哭了?你真的哭了!你信我了,是不是?月华,你快回答我!”

“你这个神经病!”沈月华大哭,拿手捶着他胸口,“你还不骑回去,快回去啊!”

他却不动,坚持道:“你是不是答应嫁我了?”

“我…”沈月华泪眼朦胧,模糊中仍见他一脸执着,这个人,还总说她倔强,明明他比她倔的多,还如此的厚脸皮。

眼见前方敌军就在不远处,沈月华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赵兰修大喜,笑得犹如百花盛开般灿烂,低下头便吻住了她的嘴唇。

沈月华却急道:“快,走,啊…”

“走什么啊。”赵兰修含糊道,“咱们就在这儿看着。”

“什么?”沈月华一头雾水。

等到他吻完了,她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这方的大军已经冲了出去,而广王军队则纷纷退败,流水般四散奔逃。

“你骗我!”沈月华惊怒,原来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之前不过是吓她一吓,她气极了,挥拳又去打他。

他握住她的拳头,眸中柔情满溢,郑重道:“我刚才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五年了,难道你还不知我的心?沈月华,我爱你,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

这样的语气,好像天空中的太阳般坦诚,光明,沈月华的眼泪倾泻而下。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如此哭泣,不加任何的掩饰。

赵兰修伸手揽过她脑袋,温柔的拥入自己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暑,nothing2730的地雷,么么!

第71章 同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步青打马过来,脸黑的跟个铁锅一样,吼道:“监军大人,你还像个样子吗,要是我去禀告圣上,你小心脑袋!”

沈月华猛的抬起头,泪水未干,惊讶的看着吕步青。

“原来他们说的吕将军,是你!”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赵兰修会找到她的原因了,没想到当年那个毛头小子,竟然当上了大将军。

吕步青摸摸脑袋,嘿嘿笑了笑:“是啊,嫂子。”又看向赵兰修还搂着沈月华的手,不禁暗骂,有道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说的就是这种人,他算是见识到了,大好的前途不抓抓紧,非得追着一个女人跑。

“也就我好说话,不然你叫旁人试试,不说你违反军纪才怪呢!”吕步青吹胡子瞪眼。

赵兰修淡淡道:“不是我出的主意,引他们攻城,你能去烧他们粮草?”他不屑,“我没分你一半军功,够意思了,再说,我又不是将军,不需要领头打战的,在侧城门口看看热闹怎么了。”

赵兰修突然以监军的身份过来,想必圣上也是得知内情的,这都经过圣上同意,过来追求美人了,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吕步青没辙:“好罢,你快抱着嫂子走罢,我当没有看见。”

赵兰修一笑,打马走了。

两人来到客栈,他随她进屋去。

宝儿正哭得呼天抢地,赵霖一头是汗,不知道怎么哄,眼见沈月华来了,忙把孩子递给她,叫道:“哎哟,可把我急死了,掌柜的回来就好。”一边又拿眼睛看赵兰修,只见他春光满面,顿时也松了口气。

沈月华早就熟悉怎么哄孩子,几下就叫宝儿安静下来。

见她满脸慈爱,动作温柔,赵兰修的脸色不知不觉又阴暗了一些。

想他前些年,只望她对他好一点,却从来都求不得。

她对那孩子倒是好得很,莫不是真是她生的?

想到这里,他又连忙否决,这绝对不可能!

赵霖识相的退了出去。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忍不住询问。

沈月华这会儿也不再瞒着,一五一十说了,听到吴瑛托孤,赵兰修的眉头皱了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伸手把沈月华抱起,放在自己腿上,感慨道:“你经历的事情还真不少,这孩子既然那么可怜,就养着好了。”

“又不要你批准。”沈月华哼了一声,“我本来就养着的。”

他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子:“这场战很快就会打完,你可要记得答应我的事,随我回去。”

她沉默下来。

虽然刚才已经举白旗投降,可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仍是有些犹豫,又问道:“你当真不介意呀?”

赵兰修生气了:“你怎么还问呢,我说话就这么不可靠?”

“可是你娘…”这也是她最忧心的事情之一,若嫁给他,她便重新要做谢氏的儿媳妇了。

赵兰修微微叹了口气。

谢氏眼见这些年过去,也知他的心意,就算再又不甘,也只能接受,还能怎么办呢?赵兰修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把下颌慢慢搁在上面,轻声道:“我注定只能做个不孝子,若是有对不起她的,也只能下辈子再来还。”

有道是忠孝不能两全,他只能选择其一。

沈月华未免心酸,又心痛。

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其实,他承受的远比自己来得多,她回过身,环抱住他的腰,检讨道:“都是我不好。”

“我也有错。”他吻一吻她的脸颊,“假如我早一些就能这样表明心迹,让你放心,你也不会同我和离了。”

他当初也确实没有对她不能生育的事情死心,仍然希望他们可以有一个孩子,只是,经过这些年,才有了彻底的觉悟。

有时候,得到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什么。

沈月华叹了口气:“你已经做得很好,是我不够坚强。”

倘若她之前能再相信他一点,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与他同心同力,也许就不会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其实,世上事,只要不是生老病死,又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更何况,她还有个那么爱她的丈夫!

她伸手环住他脖子,主动亲了亲,笑道:“我想通了,我跟你回去。”

这话听着是完全的心甘情愿,他一把抱住她,心花怒放,低下头便要亲吻她。

沈月华眼见那乌黑的胡须落下来,手一挥挡住了,皱眉道:“你怎么会蓄了这个,好难看,快把它剃了。”

她见到他时就想说了,只是气氛不对,如今二人既已经和好,自然不同了。

赵兰修怔了怔:“你不喜欢?”

可他觉得很有男子气概啊,再说,男人蓄须再正常不过。

“嗯,我不喜欢,很不喜欢。”沈月华直摇头,“不弄掉,不许亲我!”

就算过去了五年,赵兰修也不过才三十岁的年纪,正当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光,冒充什么中年大叔啊!

赵兰修哈哈笑起来:“那我去刮了。”说完便出了门去。

等他回来时,下颌光滑,容颜如玉,又是翩翩公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