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侍卫队已经撤了,才一走进,正和出来的张良娣走了个顶头,她显然又碰了一鼻子灰,神色黯淡,对徐良玉微微一点头,难得没有张牙舞爪,也没有虚假的客套,径自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徐良玉回头看了眼,张良娣脚步轻浮,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地。

也由不得多想,荣生从门口探出头来:“徐娘子来了,进来吧。”

她让青萝回去,一个人侧身进门。

屋里两个小丫鬟还收拾着地上碎片,看来张良娣送来的参汤都浪费了,她慢慢走过去,看见李德坐在桌边,他一手抚额,抬眼见是徐良玉来了,坐直了身体,直直地盯着她。

她先看了眼荣生,没得到什么暗示才看向李德:“殿下,这是怎么了,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呀!”

若讲真关心的话,她还不如张良娣真心。

李德这两天总共也没好好睡上一觉,此时额角更是突突直跳,疼得钻心。

他还记恨着那两个平安符,此时看见她一副事不关己,敷衍地假惺惺关心着他的身体,更是犹如火上浇油一样。她俏生生地站在边上,一身胡服,小脸白白的,尖尖的,尖得像是能挠到他的心肝一样。

看见她的脸,难免又想起她的那的脚趾头了,莹润得很,也是勾人。

一看她嫩白的小脸就知道,眉梢上都是喜气,这两天估计是一直在云裳坊数银钱了吧,她让他心里不痛快了,他也就不想让她痛快。揉了揉额头,他拍着了拍桌子:“来,坐。”

徐良玉顺从地坐了他对面,李德眼帘一动,摆手让荣生先下去了。

荣生一走,他立即叹了口气。

徐良玉低眸一看桌子上有茶壶,连忙提起来给他倒茶:“殿下,喝茶,消消火气,什么事怎么头疼啊!”

其实她说这话也无非就是打招呼而已,她对朝中事情不感兴趣。

李德嗯了声,当真接过了茶碗来,他低眸抿了口茶,又是叹了口气。

他喝了一碗茶,将空茶碗放了桌上:“婺州大水,溺死者上报五千余人,正是缺粮缺医的时候,太子很是头疼。”

谁头疼她不关心,水灾横行,上报人数向来和实际人数相差甚远,指不定死了多少人,都是灾,缺粮的时候,那么她那二十万石粮食恐怕能卖个好价钱了,还有檀越的那万余的…

“能让太子殿下头疼的,想必是大事。”

“嗯,当然是大事,所以太子委派我这个皇弟去赈灾,恐怕得走一阵子了。”

走?

他不在,好像更方便她行事,徐良玉低眸掩去笑意:“殿下不在,臣妾很是惶恐,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说着起身又来倒茶:“我再给殿下倒一碗茶,朝中事宜臣妾一弱女子很是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真是惭愧。”

也看不清她脸色,不过李德猜也能猜到这个小骗子在想什么,他薄唇微动笃定道:“不,你已经帮了大忙了,善粮已经先行一步,赈灾去了。”

什么善粮,徐良玉心中一动,茶水都溢出了茶碗了,还不自觉:“什么?殿下在说什么?”

他看了眼她手中茶壶,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

顾不上来擦了,她两步绕过桌子走了他的面前:“殿下说什么,我帮了什么大忙?”

那种不详的预感,一下缠紧了她,徐良玉紧紧盯着李德的眉眼,恨不能这就钻进他肚子里去,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为何故意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当然了,他没让她等太久:“檀越已经将善粮交托了,而且你也不用太惶恐,本殿下心尖尖上的人,面子上总要做足戏码的,赈灾时候本王会带上你一起去的,当然了,百姓疾苦,倘若你手下还有粮,本王替百姓再谢过你。”

他在说什么?

谢谁,她谢他八辈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李贤:你看,本王是爱你的。

女主:滚!(ノ`Д)ノ

第59章五十九

第五十九章

几乎是一刻都没有闲着,徐良玉急匆匆出了无了院。

路过的丫鬟看见了,说真是出了大事了,先是张良娣脸色苍白地出来了,后又是徐娘子面如土色,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了,这话没多会儿就穿了一笑坊里来,张良娣躺在床上,总算有点安慰了,至少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徐娘子也没能例外。

她真是做下病了,眼巴巴地盼着想让天后给李德找点事情做,三番五次去哭诉,哭诉李德沉迷女色,这回可倒好了,让他去赈什么灾,才在天后那得了消息了,死了不少人,怕是有疟疾横行呢。

他要真是福大命大也就罢了,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还怎么活。

丫鬟们轮番过来劝解,她心里堵得慌,平时也没个能真说上话的,思来想去还是坐了起来,让人去叫徐良玉过来,真是被打击到了,张良娣轻拢发髻,披了件单衣,就歪在了床边。

不多一会儿,徐良玉带着丫鬟翩翩来了。

她被李德那一番话吓得差点丢了魂魄,盯着他的脸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后来还是他有政务,先走了,她才走了出来,也是还没缓过来,见张良娣来请她了,整理了下情绪忙是过来了。两个人都有打探彼此的意思,进了大屋,还听见里面的人轻轻咳嗽着,徐良玉暗自抚平了自己的气恼,慢慢走了过去,女人在床边歪着,脸色苍白,全无平时神采。

她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张良娣:“姐姐这是怎么了?”

张良娣拉过了她的手:“想必妹妹也听说了,殿下要去赈灾呢,我这心里呀,惦记着,每次他出门都是这样的,可这次和平时出门也不一样,男人家的上了战场如有意外,那是一世英名,可现在算什么,干什么非让他去呢…”

她眼一闭,两滴泪珠竟是掉落下来了。

徐良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虽然不同心,虽然这个女人做过许多错事,但是她待李德的心,是真情实意的,她看着竟生出了些许怜悯来,这个时代的女人,虽然比别的时候好些,但是还是不够,为何总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呢!

若是平时,她一定耐着性子陪坐,然后好好同情她。

但是她现在真的没有心情,李德的话说得很清楚,檀越自作主张已经将那些粮食都捐了,不仅如此,他们现在还盯着她手里的那二十石,那些是她翻盘的资本,是她的血泪。

她不是救世主,救不了这个世界。

张良娣见她低头,以为她也是为此事伤心,紧紧拽着她的手:“妹妹不知,自从太子于延福殿受诸司启事,他身体便不太好,本来就是他最得意的弟弟,得有多少人都盯着咱们殿下呢,这次赈灾指不定是谁故意给殿下下的套,灾情浅了也就罢了,若是瘟疫横行,殿下这是被人暗算了呀,险着呢,可说是凶险,殿下又不许我过问,刚才还发了一顿脾气来着,真让我伤心…”

徐良玉叹了口气,敷衍地抽出手来,拍了拍她的:“姐姐也别伤心,殿下自有分寸。”

张良娣怕她要走,急忙又握住了她手:“妹妹听我说,此行凶险,伤心归伤心,我最是担心殿下,他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着,到时妹妹就说不愿去,这府里除了你也就一个我了,你若不去,再劝一劝殿下,让我生死随了他去,怎样?”

她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模样,徐良玉错愕地看着她:“姐姐这个何苦。”

张良娣的眼泪就又落下来了:“妹妹听姐姐一句,赈灾你可去不得,弄不好性命堪忧,即使是生着回来,正妃进门也遭人记恨,姐姐不过是想伺候殿下一番心意,妹妹就成全了姐姐吧!”

可能是之前,李德与她说过,要带徐良玉去的话,不然她为何叫她来说这些,眼下只得先应了,如果可以的话,徐良玉当然不愿跟着李德去赈灾,他们明晃晃地等着半路劫她的粮食,她怎能轻易如他的愿。

张良娣哭了好一通,她假意表了同情,安抚了这女人两句,起身出了一笑坊。

不能坐以待毙,她悄悄叮嘱了青萝看着些李德的动静,一个人出了雍王府,好在明庆宫这边距离檀家不远,她低头快走,不多一会儿就到了檀家的大门前。

有人来给她开门,徐良玉推门而入,站在院子里才觉得刚才走得太快了,已经好了的脚踝不知怎么地又有点疼了,她跺着脚,踢着石块,扶着门口的圆柱狠狠叫着檀越。

“檀越!檀越!”

很快,少年匆匆在里面走了出来。

他才写着字,听见她叫喊,一个不留神鼻尖上的墨蹭了手上,一边擦着手一边到了她的面前来:“怎么了?阿嫂叫我何事?”

他还一本正经地问她什么事!

徐良玉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领口,她个子小些,扬着脸还翘着脚,狠狠扯着他:“檀越!你可对得起我!”

这副模样,真像是负心汉被人质问,少年耳根一热,忙举起双手来,任她使劲拉扯:“阿嫂小心,别伤着自己。”

他梗着脖子,怎么也不能拉低。

徐良玉气得胸腔当中更是翻江倒海地怒意:“你阿兄不在了,我可怜你们兄妹,也愿守着檀家,这还不够吗?就算给你的粮你愿捐捐了,为何还要将我底细告诉李德!你卖了我,可对得起我!”

檀越怔住,随即配合着她的高度低头:“阿嫂这说的什么话,别说我不知你底细,就是知道了,也万万不会告诉别人,殿下是问过我,不过阿嫂那些绢帛的事是阿兄从前叮嘱过了的,是你的东西,你干了什么去,我没有说。”

绢帛他不说,是了,即使他说了,李德也不该知道得那般详细。

檀越的确不知她底细,是她错怪了他。

徐良玉盯着他的眉眼,见他坦然,茫然放开了他:“真是气死我了,气晕我了,不是你,不是你的话,还能有谁?”

她一脸的无措,他到底是心软了,整理了下衣领,似无意道:“殿下什么人,当年为阿兄做一个檀家天衣无缝,他从前不在洛州时候,洛州发生的大事小情,哪个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你的小把戏恐怕不能逃过他的眼线,我劝你还是别再他面前遮掩,老实都交待了才是真的。”

一语点醒了梦中人,李德什么人,那样多疑的人,生于天家,长在尔虞我诈当中,怎隐瞒得下呢。

恐怕她贩粮的事情他早知道,就等着这样的一天呢!

她抚额,头痛欲裂。

檀越还与她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转身出了他家大门,都有点不知该往哪去了,她抬头辨别方向,慢慢往雍王府方向去了,赈灾还没有去,她的粮食还在路上,还是分散开来的,此事应该还有余地,强制自己冷静一点,一边走一边在心底规划着地图走向。

越是距离雍王府近了,越是觉得奇怪。

李德这样的人,心思缜密的话,本不该这么早戳穿她粮食的事。

他故意说出来,是有什么目的?

若按照檀越说的,那都在李德股掌当中,她斗不过他。

斗不过他…

低头狠狠咬了口指尖,徐良玉混沌混乱的思绪里,忽然入了一道光来。

她是女人,和男人比谁硬气比不过,还能软,不知行不行但好歹还能一试…想到此处,她总算松了口气,才要抬头,马儿刨蹄子的动静突然在一边传了过来,车夫扯着缰绳,是雍王府的马车,想必是李德又要干什么去,才一上车,巧是遇见她回来了。

正和她想的一样,窗帘一掀,男人俊美的侧颜一转,目光却飘向了她的身后。

徐良玉下意识回头,才发现原来檀越不放心她,跟了她一路。

此时见着李德了,少年忙大步上前,欠身施礼,唤了声殿下。

檀越一身青衫,身上没有什么佩玉的,倒是腰间挂着个小木牌,和张良娣求的那个大同小异,都是平安符化的木牌,虎面对着李德似有笑意,他瞥见,目光渐冷:“这是唱的哪出戏,一前一后的?”

到底是个女人,说了痛快了,她出去久不见回来,又是担心。

不想才出了门,竟是遇见了。

只不过这场景让他眼底像是结了霜,她干什么去了,和檀越一起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光只是想便都是火,再看向徐良玉时,更是着恼了:“干什么去了?上车来说话!”

胡服穿在她身上半分英气没有,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穿什么都一副娇俏模样的,徐良玉也不理他,偏就直接往前走去,这就要大门那走去了。

眼见着她头也不抬,李德顿时怒目:“站住!”

她可是听话了,站住了,少女回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含泪却不流泪,带着三分气恼七分委屈,她咬着唇,直直将那双通红的眸子定进他的眼底。也只这么一眼,她飞快转身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管不顾地跑进院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贤:别哭啊!

女主:嘤嘤嘤~~

李贤:行了,别哭了啊么么哒~

女主:没有人给作者君留言我就一直哭,嘤嘤嘤~~~

第60章六十章

第六十章

夕阳西下,天边的彩霞犹如南天门的迷魂阵,十分炫目。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鸟儿叫声,嘶哑着嗓子呀呀的,荣生听了,忙打发人去外面看看,这不详的声音可叫人心烦,李德坐在桌边,单手托腮,看着少年目光沉沉。

檀越低着头,如实说了,谦卑得很。

他说徐良玉去檀家质问他了,气得直跳脚。

当然了,他跟着她并非是全是不放心,给陈知府写的书信就在他身上,原打算拿出来给她的,他以为这件事无关紧要的,是属于他和徐良玉之间的秘密,也就没有说。

李德的目光就在他腰间的那一块木牌上打着转转,显而易见,徐良玉求的平安是给他,她倒是有情有义!回眸那一眼,像是委屈至极,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又倔强又是无奈,他以为他会很痛快,然而却是高兴不起来。

站起身来,让檀越先回去。

他站了窗口处,荣生送檀越出去,有风吹过,沉闷的心里轻松不少,太子监国,他理当为兄分忧,但是他却是第一次知道,国库已经空了,表面看着的盛唐,不过是虚有其表,就是灾乱也是连年,战事不断,边关又难以安宁,吐蕃,高丽,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自王勃和檀笙相继离开之后,他心里总是空空的。

这种空与这种令人窒息的忙一接上,恍然间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原本是将计就计,想等徐良玉那二十万石粮食出手了,再出手刚刚好,可惜看见她眉梢间全是他没有的生动,一时间逞口舌之快,竟是打草惊蛇了。

风从窗口摆进来,吹拂在他的脸上。

他伸手轻抚腰间圆玉,世间万物,属于他的,也不过是一个名姓而已。

他先叫贤,后改成德,可想父皇母后对他并无期待,太子之下,他也并无夺位之心,可韩国夫人临死之前,咬他的那一口,似乎真的变成了他有意夺位的佐证了。

生死之间,相距甚近。

正是在怔怔出神,荣生匆匆回来了。

李德有点疲倦,不过他还惦记着徐良玉那双通红的眼:“亭兰院可是有什么动静了?”

荣生忙是低头:“没有,不过刚才檀家的二郎说是有事,过去找徐娘子了。”

还有什么事?

李德赫然转身:“走,过去看看。”

两个院子本来就挨着,他脚步也快,出了无了院,直接转进了亭兰院,门口一个丫鬟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一看见他来了,非但没有迎出来,偏偏还要往里跑,李德脸色顿沉:“站住!”

能看见是徐良玉带过来的小丫鬟青萝,听见他的呵斥不敢再动,荣生忙快走两步给人扯住了。

李德目光沉沉:“见了本王,跑的什么?”

青萝扑腾一下跪了下来,颤巍巍地吓得直发抖:“回殿下的话,刚才徐娘子哭得厉害,婢子想出去给她打点水,出来才发现没有拿水盆,并没有瞧见殿下,并不是故意的。”

她和她的主子一样,没有一句真话。

李德能信她的话才怪:“她现在在哪里?”

青萝这可不敢扯谎,忙往亭兰院的废墟边指了一指:“她…”

这一指就够了,分明是在外面望风的,像是会情人幽会的氛围,他冷冷瞥着她的脸,一步不停往里面曲径走去了,荣生平时多照顾青萝的,今日也是不敢再多一句,忙跟了上去。

亭兰院比起他的院子,花花草草更多一些,他从不喜欢这些,都是以前满月喜欢的模样,那时她一双杏眼里黑漆漆的,像有无尽星辰,她说要一个大大的院子,里面种满花草,在后园子里再建二层小楼,她无事的时候,就站在楼上,他从宫里回来,不等进院子就能看见他了,可惜不等园子建成,人就没了。

她说殿下你要我吧,我一辈子就喜欢你一个人,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可惜,他倍加珍惜的姑娘,临死之前,还是受了□□的,若讲恨,除了张良娣,他更恨那个冰冷的大明宫,每次走进这个院子,他都会在心底想起那个小姑娘,然而这次许是太恼了,不等想起人已经站在了废墟的园门口。

果然是有声音,李德快步走进,一眼瞥见那两个少年少女的,果然是!

徐良玉坐在一废墙口上,两条腿都垂在石阶上面,靠在墙边神情萎靡,她侧着脸,一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的模样,檀越蹲在她的面前,扬着脸不知说着什么。

荣生重重咳了一声,二人才似回魂,檀越起身,回头见是李德,连忙施礼。

李德负起双手,缓步走了过去:“这见鬼了的废园子,你们在这干什么?嗯?”

少年略有惊慌之意,不知如何辩解,倒是徐良玉一下从墙头跳了下来,她当着他的面收起书信,扬首走了他的面前来,还梗着脖子,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才落下的泪珠,一开口却是满身是刺了:“殿下以为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干什么与殿下有什么关系?虽然名头上是殿下的人,可殿下也知道一个棋子是说舍就能舍的,那些粮食是我的命根子,现在都要被人劫走了,我哭一哭也不行了?狗急了还能跳墙呢,要是谁这个时候敢动我的粮食,我就抱他孩子去跳井!”

她的第一次把底细彻底翻出来,当着他的面说,像个泼妇一样的。

还说什么抱他孩子跳井,他哪来的孩子。

能看出来,她才哭过,想也知道,檀越是在安慰她,这个认知让李德心里很不舒服,至于现在在她胸口处露出一角的书信,他更是脑补了太多的情话,一下想偏了去。

他目光渐冷:“出了雍王府本王管不着,一日进了府院便是本王的人,你说本王管不管得着?”

说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狠钳住了,转身扯着她往前面最近的厢房走去,檀越虽是年少,也是当即冲动,有男人的担当,见李德恼怒,快走两步拦住了他。

少年单膝跪地,急急道:“殿下息怒,阿嫂…徐娘子一时心急才冲撞了殿下的,檀越也不敢有什么事瞒着殿下,实在是从前些旧账,徐娘子想讨回来,让我帮她休书一封,做个扣而已。”

徐良玉气得直跳脚,也在后面捶打着李德:“干脆杀了我吧,杀了我,那些粮食都给你!”

他任凭她的拳头垂在后背上,直接从檀越身边走过,少年又叫他一声,他仿若未闻,当着他的面直接给人拽进了厢房,房门一关,屋里顿时传出了徐良玉的尖叫:“你干什么!啊!”

檀越霍然起身,荣生在他前面瞥着他,却是摇头。

少年还待要上前,反应过来又直直跪落。

厢房当中,李德一把在徐良玉的胸前抽出了那封书信来,他个子也高,尽管她跳脚来拿,可举得老高,怎么也拿不到。檀越完全是按照徐良玉的意思写的书信,他在信中承诺陈知府万余银钱,并且透露给他贩粮的消息,看来檀越没有说谎,这本是徐良玉借由他的手,给宋凛做的圈套。

李德举着看过,徐良玉抢不回来,也是不抢了,站了他的面前,定定看着他。

他看着檀越规整的字迹,眼底像结了霜:“怎么?粮食都快保不住了,还惦记着去算计别人?你倒是想得出,让檀越给陈知府休书一封,侧面将贩粮的消息传给宋凛,徐良玉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确定你能有那样的能力,引他走上这条路就能吞了他的身家?谁给你的胆量?就凭你那二十万石粮食?”

说着手一动,书信被他撕了几条,然后随手一扬,飘落了。

如此天灾,必定不能大肆宣扬。

如此缺粮,粮价必然大涨,她赶上了个好时候,现在还有二十万余石粮压着,一翻手就是成倍成倍的银钱,谁不心动,可惜徐良玉是没有得意片刻,李德竟然打起了那些粮食的主意。

她不是檀笙,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奉献给他。

气愤都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想哭也是真的,想打死他也是真的,如此他就当着她的面,生生撕了檀越帮她写给陈知府的书信,就像撕了她所有的底线一样,徐良玉扬起脸来,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眼帘微动,一颗颗豆珠子大的眼泪就掉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