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玉低咒一声,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按照他的脾气,他要是真走了,是要将她也带走的,拦住他人了,赶紧又给人拽住了:“殿下殿下,西厢房在这边,我跟阿姐说两句话,一会儿就回来,一会就回来。”

说着死皮赖脸地抱住他一边胳膊,使劲往厢房这边拽着。

他站着不动,任她拉扯。

荣生带着侍卫队已经到了身后,她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无奈只得拦着不叫他走,徐良玉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在他面前一低头显得特别娇小,她小声哀求着他:“求你了~”

她的真性情是越来越容易在他面前袒露了,李德看着她的发顶,不爱看她低头做小的模样,他一手按在她的脑门上,往后一推,转身往西厢房去了。

徐良玉可算是松了口气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到了门前,她先他一步去给开门,他迈步走进,屋里漆黑一片也没掌灯,才得了消息跟过来的青萝轻车熟路地点了灯,这里还是从前她住时候的模样,都是她喜欢的样子,软褥的颜色,喜欢的熏香味道,平时都有人打理,墙上还挂着她从前的手笔。

李德脚步很慢,目光一一在家具上扫过,徐良玉就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眼巴巴地看着他。

半晌,他回头过来:“只等你一个时辰,不得耽误。”

她点头,转身就走,总算松了口气。

出了门了,眼看着荣生进去伺候着了,青萝立即随上了徐良玉的脚步。

两个上了石阶了,青萝赶紧拽住了她:“怎么回事啊,这样一来,假的也变成真的了啊!”

徐良玉叹了口气,回身拍了她的肩膀。

她什么都没有说,现在还有什么真假,两个人早就说不清了,暂时怕是分不开了,推门而入,一看见是她,耶娘连着阿姐都迎了上来,之前对她的事情也都略知一二,现在看李德的模样,各自心惊。

她挨个推了,只说没事,不叫她们担心。

可是这样一来,一家人各有心事,却是没有可以说了,眼见着李德一要走,二要走的,又怕迁怒于她,早早推了她让她回去好生照顾着雍王殿下。

只有徐孝娣想她了,抱着她不让她走。

半年未见,弟弟似乎又长高了点,拉了他的手,与他一起玩了一会儿,时间也是不早了,阿娘又来催,徐孝娣悄悄与她说,让她明天早上再陪他玩,她点了点头,不忍心拒绝,看着他走才觉心酸。

半个时辰都不到,可李德住在这里,谁敢放肆。

这便是皇权,徐良玉心也知道他们怕的是什么,怕是第二日天不亮就该走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耶娘面前都磕了头,抱了阿姐也是依依不舍。

青萝受不住在一边哭了,徐良玉走了门口,也忍不住回头。

红了眼圈,她死乞白赖求了这么一宿,还不能一直在一块,实在委屈。

但是这也是强求来的,再勉强也说不过去。

打开房门,夜风一吹,她脸上也是冰凉,怕身后的人看见,忙是抹了一把泪,徐良玉快步走下了石阶,青萝忙是跟了上去,西厢房灯火通明,此时李德已经洗漱一番,幸好随车带着他的东西,换了衣衫。

他这两天也真是困乏,早早躺下了。

荣生在外面收拾着,徐良玉推门走了进来,恹恹地。

青萝在她身后也蹑手蹑脚的不敢大声,水盆都在架子上放着,才要去拿,徐良玉走了跟前洗了手,让她回去歇着了。她简单洗洗,径自坐了窗前,趴了桌子上往窗外看。

窗外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都说月是故乡圆,在自己家里看着这片天地,也真是不同。

才是趴了一会儿,荣生过来站了她的身后:“徐娘子,歇下吧,明天天不亮就得走了。”

她心里难过,趴着不动:“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话音刚落,里面忽然咳咳咳嗽了起来,李德才睡着,凉到了,猛地咳嗽了几声。

荣生忙是走了进去:“殿下,怎么了?”

徐良玉竖着耳朵,也是站了起来,李德只说没事,给荣生撵了出来倒水,她忙是上前,借着灯火一看,李德脸色发白,靠着软垫坐了起来。

她回身坐了他身边,见他脸色不好,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

竟是有热了:“有热了,我去找大夫。”

李德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说话间荣生倒水回来了:“殿下喝水。”

眼看着李德接了水去,他实在气不过,扑腾一下跪了下来,这就伏身在徐良玉的面前:“徐娘子,若讲委屈,哪个不委屈,你只知离家委屈,却不知殿下连个家都没有,殿下为了保住你的货资,这两日几乎未眠,今儿在陈知府面前,就…”

李德才抿了口水:“闭嘴。”

他不敢再说,只咣咣磕头:“求徐娘子多顾看顾看殿下。”

徐良玉蓦然抬眸:“殿下去陈知府那可说了什么?”

她忽然反应过来,荣生之所以这么说她,怕也是气不过,试探着问他,心也是快飞出来了,真是生出了一丝希翼来。

李德这次没有戏弄她,痛快地嗯了声:“放心,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也就是说通过陈知府,宋凛很快会知道贩粮这一细节,她咬住下唇,一天的委屈终于迸发出来,本来就红了的眼圈更是突然圈出一汪清泉来。

两颗泪珠顿时滚落:“谢殿下~”

他放下水碗,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底,又是躺倒下来:“空口无凭,现在来说说吧,怎么谢我。”

作者有话要说:腰疼腿疼,真是坐一会躺一会,明天会更的,谢大家理解

第75章七十五

第七十五章

指尖一动,徐良玉从梦靥中清醒了过来。

她握着李德的手,也才打了个盹,迷迷糊糊不知做了个什么梦,他一动,她就醒了过来,昨天晚上他疲惫至极,竟是烧起来了,荣生与她说,让她顾看着殿下的心意,她才觉心疼,人已经泄了力气倒了下来。

她说,谢谢他。

他说,空口无凭,问她怎么谢他。

她不知道当时他看着她的样子,眸色暗暗的,眼帘低低的,像是被人舍弃的孩童,她不知道该怎么谢他,他让她好想想,然后闭上了眼睛,她说好,默默守在他的床前照顾他。

他也曾守着她,不管是为了什么,总该为他做点什么,幸好后来时候,他退了热,沉沉睡着了去。李德长发都披散开来,她握着他的手,静静看着他眉眼,有点恍惚。

没想到打了一个盹的空,他已经醒了过来。

外面才有微亮,李德手一动发现她还抓着自己两根手指,顺势拽过。

她立即被他拉到眼前来,倾身间四目相对,一边烛火跳着火花,啪啪作响着,他眸色漆黑,盯着她的眉眼看了片刻,很像是自嘲地扯了扯唇:“怎么没走?”

她也盯着他的眼:“殿下生得可真好看。”

他那点阴阳怪气地脾气顿时消散个干干净净,别开了脸去:“油嘴滑舌。”

徐良玉也是守了他大半夜,此时见他病色全去,由衷地欢喜:“殿下问我怎么谢你,我也想了,等我拿回宋凛吞掉的身家,可赠与殿下,当初与檀笙成婚也是被形势所逼,他曾允诺,助我一臂之力,我护他弟妹一方安好,现在既在天后那讨了个粮吏来,已不愁生计,早晚与殿下分开,不如帮殿下多敛些银钱,日后好安身。”

李德回眸,摔开她手。

他坐了起来,掀被下地:“母后与你什么信物,怎敢独自上路?”

她跟在他的身后,拿了一边衣衫帮着他穿衣:“贩粮不可能这么简单开始的,得先去各地粮仓储备看看,先建仓,天后与各地都有秘旨,以令牌为号。”

他穿上衣衫,瞥着她:“什么令牌?”

她咬唇,避开了这个话题:“所以现在这个时候,是我引宋凛下水的最好时机,殿下若能配合,多则半年,他吃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

快亮天了,荣生听着里面动静进来伺候着,李德再没回头,穿戴整齐坐了窗边。

徐良玉亲手铺了软褥,收拾了一下,她一夜未眠也略有疲乏,也故意与他分开了来,避开了令牌的话题,武后是不愿儿子参与其中的,她立下了军令状,倘若失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收拾妥当,幸好他也没再追问。

李德洗漱一番,这就出了西厢房,徐良玉紧随其后,再不舍得也知道该是走了。

青萝也早扶了赵氏等在了门口,徐挽玉父女手里都拿着给她带的干粮包袱东西,她出了门,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亮色逐渐便大了,目光在家人们当中一扫,没看见徐孝娣的身影,难免心酸。

一行人鱼贯而出,出了徐家大门,李德先行一步上了马车。

徐有义亲自拿了一包蒸饼,包在了包袱皮里,交给了徐良玉:“路上吃,知道你爱吃这个。”

她抱在了怀里,徐挽玉上前抱了她:“放心吧,家里耶娘有阿姐呢,总能照顾好的,有空往家里写封书信,省得我们惦记。”

阿姐从来这样,看着娇弱,心里坚强着呢!

徐良玉狠狠点头,又来抱阿娘,阿娘早忍不住擦着眼泪,也是叫她放心家里,他们个个都让她放心家里,但是看着她的目光都是担忧的,她知道为什么,对她们欢快地摆手。

李德如此一来,做什么和没做什么结果是一样的。

青萝过来推了她一下,赶紧上车。

车帘掀着,她回头,再次摆手让耶娘阿姐回去,正是依依不舍,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突然扯了她的手腕,一下给她拽了进去,徐良玉摔坐了里面,马车立即动了起来。

她才一回眸,顿时怔住。

李德车上还有其他人,两个官员模样的坐在一边,檀越在边上看着她目光诧异。

她忙端正坐下,李德已经转过身子去了,其中一个官员拿了一张地图:“殿下,从洛州出发走陈州,能与良娣一路。”

李德转身看了她一眼:“你去哪里,怎么走?”

这是在问她原来计划,她正色答道:“走淮南道,河南道,江南道,先去探粮仓。”

他嗯了一声,点头又看向那两个人:“听见了?”

那两个人连忙应声,李德又是回眸看向少年:“檀越,有你兄长的名望,收粮的时候由你出面更妥当,一路走淮南道,到杭州一带分道,护好你阿嫂,不得让她出面。”

檀越微微欠身:“是。”

徐良玉错愕地看着他们,回身拉了拉李德的袖子,他不回头,依旧交待着三人事情,只一把抓住她的手,在掌心紧紧握住了。

都交待完了,又在地图上做了粮仓标记,李德不问她令牌的事,却将她前路都摆明了。

这和武后交待她的不一样。

但是比起武后,其实李德更为可靠。

尤其看着檀越,实在说不清什么滋味,李德转头过去的时候,少年也看着她。

他双拳都在身侧,紧紧握着,盯着她们交握在一起的目光也是复杂。

四目相对,她只觉尴尬。

忙是先别开了脸,李德也才回头,介绍了一番,一个赵武一个赵行,都是没有品阶的粮吏,很快马车到了驿站,车帘一掀,两个都先下了车去,檀越也下了车。

李德才要走,徐良玉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殿下,为什么还要帮我?”

他不说话,一拂袖,挣脱她手,先行下了车。

驿站还要耽搁片刻,徐良玉也紧随其后,青萝就跟着她身边:“我们东西都收拾妥当了,还用收拾吗?”

她嗯了声,心情有点低落:“不用,等着就好了。”

青萝见她脸色,忙是拽了她胳膊在旁低语:“没事,昨天我与家主说了,都知道小娘子是在殿下身边做做样子,能少得担心些。”

徐良玉抬眸瞥了她一眼:“你不懂,现在已经没有真假之分了,更何况…”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更何况现在她和李德已经变成了奇怪的关系了,进了驿站他和荣生就没了踪影,估计是和两个当地官员一起去了站前,她属于家眷,自然去了后院。

青萝倒是很想安慰她,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是好了。

才一进后院,她又顿了足。

檀越就站在石阶下面,抬头看见她走过来,也迎上前来。

徐良玉讪讪地笑:“你怎么到后院来了?有事找我?”

少年站了她的面前,低眸:“你和殿下,怎么回事?”

她瞪他:“什么怎么回事?”

他几乎咬着牙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随殿下进长安城,是有命在身,现在怎么回事,你是真做了他良娣了?”

太过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可李德与她那般亲密模样,分明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假戏真做,她如今已经从他阿嫂变成了良娣。

说不清是气愤,还是什么,他狠狠瞪着她,很有一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徐良玉只是有点尴尬:“真的假的又怎么样,你别管我的事。”

少年更是气愤:“阿兄去了还不到一年!你怎么能这样,我真是看错你了~”

说着抬脚便走,才要擦肩,徐良玉下意识把他胳膊抓住了。

要说二人年纪相仿,平时在一起说话时候,也没什么顾忌,自从檀笙去后,似乎真的成了一家人一样的,所以抬头看见檀越这样神色,很想解释一下。

可他盯着她,她却是解释不出来了。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她甚至是真的生出了些许愧疚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的,可能,可能是我一个人有点捱不过去的感觉,所以,所以是…”

不等她说完,檀越已经甩开她的手了。

他伸手指着她的脸,狠狠指了指,张口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快步走开了去。

可能是马上要走了,院子里并没有侍卫在,徐良玉在背后看着他背影,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了心头,扬起脸看了眼天边的云,又是回头看他,青萝在旁听得清清楚楚,见他走了,恨恨跺了跺脚:“还敢提檀郎,要不是他们一家子,小娘子用得着跟他们卑躬屈膝的!”

檀越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徐良玉终于别开了眼。

青萝在她身后撞了她一下:“别听他的,我看殿下倒是对小娘子挺上心的了,富贵权贵,本来人就是天上的个人,咱们小胳膊不去拧大腿,小娘子就算假装也对殿下上点心。”

徐良玉走上了石阶:“别胡说,我听他的干什么,檀郎要是活着,我恨死他,他这是死了不与他计较了。”

说着她推开了房门:“再说什么假装,我真挺喜欢殿下的。”

青萝嘻嘻一笑,才要往前一走,却是撞了她的后背上面。

她正是奇怪怎么不往里面走了,抬眼一看,吓得顿时跪了门口,再不敢抬头。

徐良玉手还在门边,心却突然打起鼓来。

李德根本没有去站前,他就站在窗边,可以想象刚才檀越等她两人说的那一番话,他有可能都听见,她开始回想刚才都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正是胡思乱想,他已经回身坐了桌边。

男人的目光隐晦不明,抬眼瞥着她,一手按在桌上,还点了两下:“杵门口干什么,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这两天疼的起不来,除了吃饭喝水上洗手间,我每天都躺在我们家北卧室榻榻米上面养着,偶尔会起来跪在沙发上码一点,因为跪着腰不那么疼,但是腿真的很疼,谢谢你们还在等我,我会调整好时间,给你们一个准点的更新时间的,晚安~/(ㄒoㄒ)/~~

第76章七十六

第七十六章

走了他的面前,徐良玉低着头。

她还在心里回想,刚才对檀越说的话里面,可有什么不妥的,但是李德很是和颜悦色的,也让她微微松了口气,他抬臂牵了她的手,抻了一下,给人带了最跟前来。

她的腿贴着他的双膝,眼底是他衣摆上精美的暗纹:“殿下,我以为你不在。”

他嗯了一声,握着她纤细手腕:“檀越来问我,虽然檀笙不在了,但是不知该怎么与他说,你与他说了也好,总要知道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徐良玉一下扯回了自己手腕,她甚至是后退了一步。

她还疑惑,为什么他放心檀越跟着她去收粮,却原来在这等着她,他什么不说,在此埋下她与檀越之间的嫌隙,无非是拿捏少年的手段而已。

而她,做了他的口舌。

她错愕地看着他,心底冰冰凉。

才一后退,李德已经站了起来:“怎么,这么看着本王干什么?”

他向前一步,她后退一步。

他步步紧逼,直给她逼退了墙边两个人才是站定。

四目相对时候,他心底的那点欢喜已经变成了虚无。她刚才在院子里,神色就不大好,此时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李德凤目微眯,唇边勾起了一丝讥讽的笑意来:“怎么?你后悔了?要是还那样在意檀笙,何必在本王面前做戏,说的好像~”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渐冷:“说的好像真的喜欢本王一样。”

徐良玉被他这阴阳怪气地一说,更是胸中郁闷,她扬着脸,气势一点不输于他,恼了:“殿下从不相信别人,那是殿下的事,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心计,从来都是敢作敢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好后悔的,也没有什么想立贞洁牌坊的念头!”

她又气又恼,眼里像是燃了两团小火焰。

真有敢作敢当的气势,她若心虚亦或惶恐,恐怕他反倒厌恶,如此一发脾气,他反倒受用了:“贞洁牌坊,什么东西?”

哦,这个年代还不一定有这个,徐良玉猛地推开他,往外去了。

房门一开,贴着门口偷听的青萝差点摔进来,徐良玉脚步飞快下了石阶,她可是真的气到了,做就做了,分明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被他这么一推,也不怪檀越先入为主,怕是谁都以为她巴不得抱了他的腿吧!

站在车边,狠狠踢了车轱辘一脚,徐良玉先上了车。

趁着还没走,青萝忙也跟了上来:“怎么了,那檀郎都走了,小娘子再找一个也很正常啊,犯不着因为这个事情跟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