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玉一仰头靠在了车壁上:“我不是跟我自己过不去,我是有点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

青萝挨着她坐下了:“怎么了?我看殿下对你挺好的啊!”

她伸手扶额:“你不懂,他现在在离间我和檀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还有很多事之前不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捉摸不透。”

青萝还待要劝,徐良玉却是一脸疲色:“让我一个人待一会,我好好想想。”

她两手使劲揉着自己的脸,有点头疼。

青萝嗯了声,给她放下了车帘,给她收拾东西去了,这一小方天地,才是安静下来,车外不知哪棵树上,什么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徐良玉挑开窗帘,探出身子看了眼,驿站巷口处的树下,少年倚着树身,正盯着马车出神。

注意力一转移,顿时听不见鸟叫了,她瞪了他一眼,啪嗒一下放下了车帘。

车内还铺着软褥,矮桌上放着一盘果脯,也不知什么时候放的,她伸手拿了一个放在口中,酸甜的味道冲散了不快,委身坐过去,这就趴在了桌子上面。

也是一夜未眠,困乏得很,她开始还想着心事,没多一会儿竟是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西都准备好了,李德上车。

他不知徐良玉去了哪里,已经让荣生去找了,一掀开车帘,才发现她枕着自己胳膊,睡得正香,他忙是回身,让人去叫荣生,再放下车帘,马车就动了起来。

日头在云层劈开一道光亮来,又是一天清早。

男人挨着徐良玉坐了下来,颠簸之中,他偏头看她,她似浑然不觉。

缓缓驶离,车队出了洛州,直奔陈州。

李德打开地图,摊开在桌面上,开始做下标记。

又过半晌,他低着眸:“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她本是熟睡,只不过马车一动,颠簸之中早就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李德在身侧,忙是又闭上了,这个时候她不想见他,她以为她还能睡着,结果却再也睡不着了。

不说话,假装还在梦乡当中。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装睡的,听见他不冷不热的话,也是不动。

李德回眸,用微凉的指尖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起来吧,分道之前,熟记各路粮仓位置。”

徐良玉坐直了身体,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才出长安城,就一直在帮我,我看殿下比我还要上心,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挑眉:“长安城有多少闺中小姐想要嫁进雍王府,但是从未有过一个人说喜欢我,算是对你的奖赏吧。”

她窘,可还没忘了他算计她的事:“每一个喜欢殿下的人,殿下都要谢过,怕是谢不过来吧!”

李德嗤笑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没有人真的喜欢本王,你也一样。”

说着他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划,转过身来:“趁本王还没有改变主意,快点过来。”

徐良玉虽是看不下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是已经挨了过来。

地图上标记的淮南道附近的所有粮仓,她才一靠近,他长臂一伸,立即将她揽在了怀里。

她自然是挣扎不休,他薄唇微热,轻轻压在她的额头上面:“别跟我耍脾气。”

他声音低低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才一眨眼,他便近在咫尺。

刚才气的什么,恼的什么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只管盯着他的脸动弹不得。

她心跳很快,他低眸,很满意她看着他的表情,随即放开了她:“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本王这张脸。”

徐良玉一下缓过神来,后仰些避开了目光。

李德可不逗弄她了,在地图上挨个粮仓都点了点:“我不要宋家的一半,你自己留着吧,本王不缺那一星半点。”

她小心翼翼瞥着他的目光:“那殿下要什么,我怎么谢你。”

他侧目:“本王要你忠于本王一人,可做得到。”

徐良玉张口欲言,他又是贴近:“想好了再说,日后没有反悔的余地,所有的,都忠于本王。”

这有什么好想的,她扯了扯唇:“殿下指的忠于,所有的,都有哪些。”

他目光沉沉:“于你来说,朝中官员多半深不可测,本王可以帮你,但是日后你所得财物,本王可随意支配,你入我王府,现在真假都是良娣,需忠于本王,不得朝三暮四。”

的确,在武后那争得一个小粮吏来,小小浪花做不得大。

她知道,所以将功劳推给了别人,恐怕用不了半年时间朝中便有人推了新令,民间不得贩粮,长安城自成体系,各地运粮,粮仓货币贩运之后,那时候她只求全身而退。

前面她都明白,他是想她还以檀越的名号敛财,方便他调度。

后面这朝三暮四~

就值得人玩味了,她撇下心头异样的感觉,双手按在地图上不让他看了:“说起来,从前跟殿下来长安城的时候,没想过会真的跟殿下发生点什么,但是现在有了意外,其实我是真的挺喜欢殿下的,不管什么原因反正都这样了,日后也总要有个打算,名分什么的我不在意,但是如若殿下有了别人,一定放了我,亦或我会留到殿下大婚时候,那个时候,就放我走吧。”

她目光灼灼,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李德盯着她的眉眼,心绪复杂。

知道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知道她追求的也和别人不一样,但是此时听她如此恳切要求,自然还是不快。

多少人都等着盼着进雍王府,不在乎名分的话是应该这样说出口的吗?

他嗯了声,别开脸去:“好,就此约定。”

徐良玉顿时展颜,她在腰间佩玉处摸了一把:“那令牌…”

李德顿时打断了她:“本王不想知道了,不用交待。”

他身份一直也真没见过女人,也可能是太寂寞了,她也是,盯着他的脸,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倘若在离开之前,能有个这样的人温存依靠,当然是侥幸。

侥幸之余,也有不安。

檀越说的没错,许是她太过薄情了,她从来这样,只管往前走,不愿回头。

檀笙走了也就半年多,她回头挑开窗帘,探头往前看了眼。

车队前面,马蹄踏过土烟滚滚,前方都是未知。

殊不知马车的后面,少年骑马而行,盯着她的后脑勺握紧了缰绳。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李德也看着她。

她说喜欢他呢~

第77章七十七

第七十七章

密林之处,鸟儿成群。

车队停在林外,侍卫队护着周围,早有人生了火,上面架着木叉,扎着野兔烤得滋滋的响。过了陈州,到颖州之间,天这就要黑了,就地驻扎,李德命人在密林边扎了帐篷。

林里还有溪水,清澈见底。

众人纷纷洗了脸,洗去一身的疲惫,荣生和青萝在火堆边上分别烤着野味,天还没黑透,李德不知去了哪里,徐良玉洗脸回来,忙坐了火堆前的大石头上,抖着手仰脸烤火。

白日里怎么热,日头一不见了,顿时凉了下来。

青萝看见她脸上还滴着水珠,一着急差点失手扔了木叉,她只得别过脸去叫她:“我腰包里有手帕,擦擦脸。”

徐良玉不以为然,抖着手往这傻姑娘脸上甩了两把水珠:“我也有,手上都是水,懒得拿。”

说话间,一个帕子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回头,檀越也坐了旁边,他见她没有接,一把塞了她的手里。

她也不客气,擦了手,也擦了脸。

少年仰着脸,拿着水囊喝着水,徐良玉冷眼看着他气呼呼地,好心地在旁边提醒着他:“小心,别呛到了。”

不说还好点,她这么一说,檀越嗓子一紧,顿时呛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屈起一条腿,低着头好顿咳。

徐良玉忙挨近了些,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我说什么来着,小心呐!”

他咳得满脸通红,回手架开她的手:“不劳良娣费心。”

看看他说的什么话,难不成她还能当她一辈子阿嫂不成,犯得着阴阳怪气的,她一把拍了帕子在他的脸上,没好气地撞了他肩头一下,檀越本来就呛得腔子疼,劈头盖脸地被她手里帕子糊了一脸,没防备又被她用力一撞,顿时歪了地上去。

徐良玉一肚子气,顿时没了,双腿都抱住了,她被他这窘样逗笑:“哈,良娣赏你一屁墩。”

少年还摔着,平时最注重衣着,此时半个身上都是土,回眸已是恼怒。

不想他这副模样,更显好笑,徐良玉更是乐不可支:“怎么?不服气?”

言语间,带着不被人察觉的亲厚。

是熟人之间的熟稔。

不过,就她自己在笑,青萝在这边直对她使眼色,荣生也重重咳嗽了一声。

徐良玉才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忙是回头,李德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林子,就站在她的身后,表情不虞地盯着她,对上他的眼,她干笑两声,忙是让开了身下的大石头一角:“殿下,坐这,我擦过了。”

这模样,倒狗腿得很。

李德依言坐下:“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她笑脸依旧,挨着他眨眼:“殿下干什么去了,洗脸了吗,山泉水很甜的。”

他侧过身子来,目光在一边默默站起来退后的少年身上一扫而过:“嗯。”

最后的一丝光亮被大地上的黑暗笼罩,檀越握紧了帕子,回到车边去牵马,徐良玉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等叫他,李德已经钳了她的下颔,给她拧了自己面前来。

徐良玉抓住他的手腕:“疼疼疼,你轻点~”

他捏住了,倾身,在火光当中磨着牙:“你个没良心的…”

她怎么没良心了,也顾不得身后有多少人看着他,忙是摸了下腰间的锦袋,就着红绳一拉,打开了伸手一抓,在里面摸出来两个拇指大的果子来。

这是她刚才去溪边洗脸时候,发现对岸树上结着的果子。

绿色的,一看就是没熟还有点青,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她放了起来,这会拿出来摊开掌心让李德低头来看:“殿下这么说,可是伤了我的心,刚才还想着好东西要先给殿下呢,看,野果子!我洗过了,送殿下先尝个鲜!”

说着,不由分说抓过他手,放了他的手心里。

她眨着眼睛,看见身边的人拿了果子,正低头看着,笑了:“我觉得既是树上的东西,应该能吃的吧!”

听说是吃的东西,荣生往这边看了一眼,他才要开口,却见自家殿下已经张口咬了下去,横竖不是有毒的东西,他一边咧着嘴,一边转过去只当没看见了。

李德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徐良玉。

其实她口袋里还装着好几个呢,见他面不改色地咬了一口,忙是又靠近了些:“怎么样,好吃吗?什么果子?”

他不说话,只点了点头,作势又将青果放了唇边。

徐良玉放心了,低头又是摸出来了一个,她在唇边还吹了口气,张口咬了下去!

紧接着,苦涩传遍了她整个感官,她舌尖卷着苦味哭笑不得,一口将口中的青果吐了出去:“呸呸呸,好苦!”

说着,苦着脸瞪着李德:“殿下你也忒坏了!”

她舌尖在唇瓣上溜过,还带着一点点娇嗔。

他心里受用,唇边便溢出一点笑意来,口中含着的青果也不觉得苦了,扭头才要吐出来,眼前的人却是突然捧住了他的脸,就在他微怔之余,女子特有的柔软已经贴近了他。

徐良玉柔软的双唇与他唇瓣咬错,来不及吐出来的青果被她舌尖一卷,竟是生生咽了下去。

随即,她放开他,身子后仰,看着他坏笑。

他手里的那两个果子当即滚落了去,李德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四目相对,她也有点懵。

一时间忘记了,面前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雍王殿下,可不是随意可以打闹的谁,他似乎不太喜欢别人的碰触,她会不会闯祸了,天也才黑,回头一看,好像也没有什么人注意他们,就是面前的荣生和青萝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凑一起转过去了。

她眨眼,又在口袋里摸出一把青果来:“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忙又将这些个不管不顾都塞了他手里去,李德握住了,舌尖还有苦味,刚才她唇瓣贴过来时候,那点悸动似乎还在,他喉结微动,把玩一样,摩挲着掌心的果子:“你知道这东西有多苦吗?”

徐良玉摊手:“是你先骗我的,我差点就吃下去了。”

在一个已经被她强行按着吃下去的人面前,她说完就有点心虚,不过他从来都是这样,从神色上来猜他的心思,其实很难,几次接触下来,多少仗着些心底的暧昧,总和别人不一样。

她盯着他的薄唇,有点想…

想着,想着就舔了下唇:“是很苦,看来殿下不喜欢,殿下也喜欢甜的?”

李德瞥着她的脸色,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她几乎是在喃喃自语了,手一动,又摸向了腰上的锦袋,这一次,飞快拿出来的是一个纸包,徐良玉指尖微动,很快拆开了。

他垂眸,发现纸包里包着蜜饯。

火堆上面的兔子烤熟了,可青萝才要起身,一把被荣生按住了。

青萝狠狠瞪着他,口鼻都被他捂得严严实实的,她狠狠抓着他手腕,荣生却又按住了她后脑,让她看徐良玉,两个人挨了一起,都不敢再闹出动静来了。

徐良玉拿了一个蜜饯,递到了李德的唇边来:“给。”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鬼使神差的,他便是张唇要咬,结果她又飞快地抽回了手,若无其事地放在了自己舌尖上,她坦然地看着他,笑眯眯地:“甜~”

他:“…”

很是孩子气的模样,差点逗笑他。

他别过脸去,余光当中瞥见荣生和青萝两个在火堆旁,都盯着他们在看,紧着的喉间一下又松了开来。

徐良玉在身边嘻嘻地笑:“殿下~”

他回头:“干什…”

话未说完,她飞快贴近了他,柔软的唇瓣再一次贴上了他的,说来也是奇怪,那唇齿间的酸甜一沾上了,便是不够。可惜这姑娘是纯粹逗着他,也只那么沾了一沾,又是放开了他。

唇边似还有甜意,李德目光深邃:“胡闹。”

她砸吧着嘴,笑得欢快:“甜吧,嘻嘻…”

一股子焦味突然窜入了鼻尖,徐良玉一下看向了火堆,忙是指了一指:“呀,快点,木叉着火了!”

果然,青萝手里的木叉着了,荣生忙是帮着她先挑了野味出来,两个人光顾着看热闹了,此时手忙脚乱地在一起叉着兔子,李德却是没有回头,一把抓住徐良玉的手腕,一把青果子都塞回了她的锦袋里,不由分说将人拽了起来。

徐良玉啊呀一声,口中的蜜饯就吃下了肚去了。

李德拉着她,脚步也快,这就到了车边。

她踉踉跄跄到了跟前,才要回头,人突然腾空而起,她腿弯处一疼,李德已经将她打横抱在了胸前,他两步上了马车,抱着她这就钻进了车厢。

车上也没点灯,漆黑一片。

也是忘了有矮桌了,李德绊到,直接坐了软褥上面。

徐良玉摔了他身上,手忙脚乱地摸索到他脖颈立即揽住了。

才一落稳,他气息就便到了她脸边:“三番两次挑。逗本王,你想干什么?嗯?”

他一只手就按在她大腿根处,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冤枉啊,徐良玉可是不敢再动:“殿殿下,你好像误会了,其实其实就是正常夫妻之间,也会嬉闹逗弄的,我就我就是一时忘形了,以后我会注意的…等等啊等等!”

李德修长的指尖已经探入了衣内,听她低呼出声,突然抓住了她话中重点:“夫妻?你想与本王做夫妻?”

徐良玉:“…”

作者有话要说:夫妻,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现在他们不是夫妻~~

第78章七十八

第七十八章

火堆边,野兔已经拿了下来。

青萝懊恼地看着自己烤糊了这个,瞪了荣生,像他是罪魁祸首一样。

他将烤焦的部分用刀片下,偷笑:“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没眼力见了,你跟你主子多少年,没瞧见你家主子看我们殿下什么模样吗?嗯?”

青萝呸了他一口:“我们小娘子什么模样,用得着你说,她从小就这毛病,什么都挑好看的,就是殿下长得太好看了,她见他老不笑逗他罢了。”

荣生将野兔装盘,往路边的马上看了眼:“现在你觉得还是逗逗那么简单?”

她也看了马车一眼,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别说话。”

他不逗她了,反而站了起来:“好吧,应该没什么事,我去招呼殿下和良娣下车吃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