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豆荡着双脚,双手还抱着自己防备着她去呵她痒痒肉,徐良玉捧了她的脸,低头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糖豆,阿娘告诉你,你就是姓糖的,所以叫糖豆呀,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你阿耶是这个世界上长得最最好看的个人,只是现在他不在了,你就得跟着阿娘,阿娘疼你,不是一样的吗?”

小糖豆撅着小嘴巴,哼了一声:“阿娘说了很多次了,我知道他不在了,那你就再给我找一个阿耶被,再找一个好看的,对你和我好就行嘛!”

徐良玉回身给她铺好被褥,回过头来哭笑不得地瞪着她:“这话谁教你说的?”

倒是没有人教她,不过睡得稀里糊涂时候听过青姨劝阿娘说过这种话,小家伙记性好,总记挂着,今个突然想了起来,脱了鞋,她一下滚了大床的里侧去,这就抱着软枕来回滚了滚,假装没听见阿娘问话。

她还小,自然还不明白再给她找一个阿耶究竟意味着什么,徐良玉笑着看着女儿来回翻腾着,却也是感叹着时光的流逝,转眼间,那么小的一团已经长这么大了,怎不叫人唏嘘。

糖豆滚了片刻,就好好躺了被褥当中:“好了,阿娘去忙吧,我乖乖,不闹了。”

徐良玉嗯了声,又是上前趴下,轻抚女儿的脸,微微叹着气:“阿娘的糖宝,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因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光是阿娘的话,能把你养大,但是没办法让你有那样的名姓。”

她甚至故意在外躲着藏着,三年来几乎一直往返在海上。

最近风声似乎松动许多,因为武后终于得了势,太子回了长安城,千里之外的话,应当顾及不到她。而且都三年的光景了,据闻东宫是有太子妃的,想必她们之间的那场纠葛早就结束在了城楼一别。

这样也好,她愧疚地揉了女儿的脸,将女儿搂在了怀里。

糖豆向来极其在意她脸色,见她一脸唏嘘模样,忙是起身在她脸上叭叭地亲了两口:“糖豆有阿娘就好了,才不要阿耶,我知道啦,以后别人再问我我就说我姓糖,叫糖豆!”

口水都沾脸上了,徐良玉笑着擦去,又翻身抱了女儿亲了又亲:“当然啦,我们糖豆当然姓糖啦,这个可是真的啊!”

母女笑闹片刻,糖豆又是抓着徐良玉的一绺长发,才是睡着。

等女儿睡熟了,她才悄然起身,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长发从孩子手心拽出来,仔细给她盖好薄被,这才轻手轻脚地掀被下地。

其实夜还早,时间还不算特别的晚。

起来才是抻了个懒腰,房门一动,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这么晚了,能进来的只有青萝,徐良玉快走两步,在屏风后面探头,果然是她。

青萝手里拿着一只手工缝制的小白兔子,一边走一边往里张望着:“怎么,这么快睡着啦?”

徐良玉嗯了声,仍旧走了桌边来:“你还不知道她,小脑袋瓜子里面装了一堆东西,小小的小不点,说话像小大人,还说让我给她再找一个阿耶,竟是学大人说话,胡说八道。”

青萝诶呦一声,也是笑了:“想必是听着我劝过你,听一遍就记住了,这孩子可聪明呢,还寻思着你今日还得对账,我来哄她一会儿,没想到这么早就睡下了。”

她抖了抖手里的兔子,唇角也全是笑意。

徐良玉也是笑,捶着自己的腰,这就坐了下来:“所以呀,可不能什么话都当她的面说了,不然天天吵着让那个我给她找阿耶我哪里找去。”

青萝将手里的小兔子放了桌边,忙是进去看了看小糖豆,片刻轻手轻脚出来脸上笑开了花一样:“这孩子不光是长得好,就是有爱人肉,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她呢!”

徐良玉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得,你还是赶紧嫁人了,也自己生一个去!”

青萝挨着她坐下了,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拿着小兔子就使劲扣着兔眼睛:“那那也得有这么个人啊,你是我主子当然是得你想着了,我自己上哪找人嫁啊!”

这段时间总是忙着,也没顾得上她,徐良玉合上账册,偏过脸来。

青萝也不敢抬头,耳根都红了。

这可是稀奇了,难道是有了中意的人了?

徐良玉忙是按住了小兔子:“怎么羞成了这样,难道是有了意中人了?”

青萝从小与她一起长大,也不扭捏嗯了声:“有倒是有,但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呀!”

徐良玉待她从来都是情同姐妹的,她吃的穿的不差于大家闺秀,也给她存了嫁妆,就是准备将她嫁出去时候,给她一个后盾,现在看她这番模样,在心底一琢磨,霍然开朗。

她们居无定所,但是一直跟她们在一起的可只有柳相宜。

仔细一想,平时她们相处时候也很亲厚,顿时笑着直接问了出来:“柳相宜?”

青萝忙是捂脸,闷声闷气地怪叫着:“诶呀你知道就行了,干什么说出来啊!”

徐良玉哈哈地笑,强行抓了她两手拽了下来:“说出来怕什么的呀,他怎么样,他对你可有什么暧昧行径?”

青萝诶呀诶呀地叫着,红着脸直躲着她的目光:“谁知道呢,我觉得…我觉得他对我也很照顾,我有时候跟你身边时候,还能发现他偷看我,可我也不敢问,他也一直没有个动静,我也…我也是老姑娘,你听说谁家老姑娘都二十了还不嫁人,我倒是愿意在你身边一辈子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也说不下去了,趴了桌子上面,不肯抬头。

徐良玉嘻嘻哈哈笑了半晌,在她头顶敲了敲:“这简单,男女之事么,就是一层窗户纸,谁先捅开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对人,柳相宜这个人是真不错,他也知道你跟我身边也似姐妹的,不是什么普通丫鬟的,想必也不会在意别的,你这小模样,他也算捡到宝啦,我明天给你问问!”

青萝一听她要去问,忙是抬起了脸来:“诶呀你别去问啊,万一人没那心思怎么办?我得多大脸,那我不就不活了不能活了啊!”

徐良玉无语:“那你就憋着。”

她又是扁嘴,片刻,拉了徐良玉的胳膊,来回晃了晃:“我想自己问,要不,你这就帮我约他出来?”

这姑娘其实也是真是等不及了,二十了,嫁的早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这段时间常常看着柳相宜,可他却半分表示都没有,一个大光棍,一个大姑娘,自然得有个人先迈出第一步来。

还不算晚,徐良玉笑,这就站了起来:“这个媒人就我来当吧,你准备一下,去厢房等着。”

说着真是一刻也等不得,快步走了出来。

柳相宜住在前院一个小耳房里,平时可注重男女礼仪,从不轻易来后院的,徐良玉脚步也快,借着月色走了他门前来。

当当当,当当当。

她轻轻敲门,不消片刻,柳相宜便是走了门前来:“谁?”

徐良玉说了声我,房门顿时开了。

他此时也还在对账,衣衫整齐:“怎么了?”

说着也是侧身,但是她却是不进,只在门口笑道:“有件事,很重要的事情,能不能约你去后院详谈一下,就是有个人,嗯,想过问过问你的终身大事,看看你…嗯总之在西厢房第二间,你能过去一趟吗?”

男人蓦然抬眸,一时窘得竟是结巴了:“现现在?”

她嗯了声:“对,现在。”

说着不等他答应,已是下了台阶来与他挥手:“别犹豫了,我可告诉你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快点来啊!”

她很怕他脸皮薄,故意加重了语气,不给他反驳机会,快步走了。

倒是剩了这柳相宜,痴痴看着她的背影,在月光下被拉得老长,耳根发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双更,明天见

第112章一一三

第一一三章

寂静的夜,只有微风吹过时候,才有沙沙的声音。

月光普照大地,近日来是无大风也无雨,男人犹豫很久才走了石阶下面,西厢房第二间亮着灯,他眨眼,看见窗口映着个人影,眼帘微动,这边走了屋檐下去。

烛火映着窗上,他靠在了窗前,轻轻地敲了敲窗。

里面的人似乎听见了,也靠了窗前来,她窈窕的身形被烛火拉得老长,柳相宜只匆匆瞥了一眼,忙是低了头来,石阶上青苔点点,他背倚着窗,很是感慨。

里面的人也是羞涩,半晌没有开口。

柳相宜仰脸看着空中明月,月光似乎能从敞开的窗口映照进里面去,他下意识踢着脚下的石头子,也是站了片刻才勉强能张开口。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这么个孤男寡女的,我就不进去了。”

里面没有人作声,他又觉有些尴尬:“糖豆睡了么?”

青萝在屋内听见他问起这个了,嗯了一声。

提起糖豆了,柳相宜便是笑了:“我真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了,她出生的时候,那么小点,白白嫩嫩的,我阿妹都好几个月才会笑的,可糖豆生下来就会笑,我一抱她就笑,怎么能那么招人疼呢!”

说起糖豆,青萝也是欢喜,她踩了矮凳上面,探出了窗口。

伏身在上面,她甚至能看见柳相宜的后颈。

他扬着脸,看着空中的明月,一副岁月安好模样。

她抿唇,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也是脸发热,手直抖。

柳相宜更是吓了一跳,当即回头,四目相对时候,青萝才支支吾吾说了一个我字,他却是已经连退了两三步,掉落了石阶下面去了。

他目光在她背后轻轻一扫,刚巧这边大屋房门开了,听见动静忙是回头。

徐良玉手里端着一个水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看见他们这般模样微窘:“怎么不进去说话,一个窗里一个窗外的,我算了一会再去打水好了!”

说着她后退一步,房门又是关上了。

柳相宜顿时明白过来了什么,他再回头瞥着青萝时候脸色顿变:“青萝姑娘,叫柳某过来有事?”

简直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地,青萝愕然看着他,也觉心中忐忑:“嗯,是想问柳掌柜的一件事,能否请掌柜的进来说话?”

他只轻轻一欠身:“姑娘有事在这说吧。”

神色冷淡,脸上似还有悲愤之意,青萝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急中生智,抱了拳来:“糖豆也是该识字了,我也寻思着学些日常术学,想问问掌柜的,能否在私下一起教教我们。”

柳相宜看着她,可是松了口气,忙是低头:“如果有空,你就带糖豆过来。”

说着借口太晚了,逃一般地快步走了。

青萝扁嘴,看着他背影走远,捂住了脸。

片刻,在门缝当中偷看着的徐良玉打开了房门,她扔下水盆,飞快地跑了过来,两步上了石阶,仰脸看着青萝很是激动:“怎么样怎么样!”

青萝在指缝当中看见她一脸欢跃模样,懊恼地都要哭了:“不怎么样,不怎么样,不如不问了!”

她一下滑落,窗口再看不见她踪影,徐良玉忙是追了门口来,门也是虚掩着,推门而入,她快步走了里面来,青萝正伏在桌上哭。

看起来结果似乎不太好,徐良玉坐了她的身边,这就抚了抚她的发辫:“怎么了?柳相宜拒绝你的意思了?我看他当时也没拒绝啊。”

青萝本来也不是傻的,只不过偶然相撞过目光,自己想太多而已。

她二十来年一直在徐良玉身边,其实没憧憬过什么样的男人能一起度过余生,这两三年一直都总在一起相处着,柳相宜待人温和有礼,模样也俊秀,个子也瘦瘦高高的,她就觉得是个好人,好容易鼓起勇气,不想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意的,伤心之余,更多的是尴尬。

他脸上的失望,她看得清清楚楚。

联想他说的话,以及平时他对待徐良玉的模样,也猜到了些许。

翻身这就撞进她的怀里,她窝在徐良玉的肩头,更觉得委屈:“人家对我根本就没什么意思,是我想太多了,幸好我没问出口,不然被他当面拒绝岂不是更没法做人了!”

徐良玉叹着气,将她搂得死紧:“隔着一层窗户纸,你也能看破也好,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二十多了,一直不寻个亲事,也是够愁人的。”

不知什么情绪作怪,青萝却是没有将他的那点小心思说破,擦了眼泪,也是着恼:“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他好了,横竖我刚才也没说,还好留了张脸,日后再找一个喜欢我的就是了!\”

这才像是她,徐良玉被她这倔强的模样逗笑,推了她起来:“好,小姐姐我给你出一大笔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让全城的人都羡慕你。”

青萝还抹着眼泪,一听她这么说,也是笑了:“那你可说话算数,不许忘了。”

也真是晚了,徐良玉还得去对账,便让她先睡了。

才回广州,需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次日一早一个是对了大半夜的账目,脑子乱乱的睡不着早早起来继续对账的,两个是各怀心思睡不着,也早早起来的,当然了,还有一个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小糖豆也是早早起来撒欢了。

院子里一早还有鸟儿叽叽喳喳叫着的,青萝给糖豆穿了衣裤和外衫,梳了一对小辫子,上面绾了一对包子头,为了装饰好看,一边还缠了彩色的发带。

洗了脸,糖豆起来精力十足:“青姨,我们出去玩吧!”

青萝哪有心思玩,她还在苦恼一会出来要是遇见柳相宜,怎么能像平时一样不反常,想来想去也觉得不妥,还是不见才好,跟徐良玉说了声,这就带着糖豆早早出了院子。

院外两棵垂柳,枝叶茂盛。

她拿了垫子放了大石头上面,让糖豆坐了,伸手折下一枝柳枝,与她一起坐了:“等着,青姨给你做柳笛。”

说着低了头,揽过糖豆的肩头,轻轻地拧,一边拧还一边嘀咕着:“六月了,柳笛也不好拧了,不过没关系,青姨力大无穷,叶结都拧得动。”

说着抽出挑来,在柳枝上截取的这一段正反都去了皮了,口中还打着响:“看看,看看,青姨棒不棒?”

整理好了,才是含在口中吹了吹。

可惜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她懊恼地叹着气:“怎么做什么都不顺,糖豆啊糖豆你给青姨点好运气好不好?让老天给我个好姻缘,给我个好郎君好不好?”

糖豆抬眼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青姨,我阿娘说,靠什么也不能靠老天。”

她眸色漆黑,天生凤目,因是幼童还未长开只见弧形极美,大是眼睛黑又亮,被她这么一盯,青萝叹了口气,低头过来:“可惜我好像只会照顾你和你阿娘,除此之外什么也都做不好呢!”

糖豆笑,伸手将她手中的柳笛接过来拿在了手里。

她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把柳笛的一头捏扁了些,再咬在了唇齿之间,才一用力,柳笛响了。

青萝惊喜地紧紧抱着她:“啊,还是我们糖豆厉害!”

这小不点,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脸:“青姨你可好了呢,别人不知道,等我长大了我养你。”

被她这么一说,青萝的坏心情立即一扫而光,才是搂着又抱又揉,大门又是开了,徐良玉与柳相宜并肩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一人抱了一个箱子。

二人都瞥见青萝了,柳相宜别过脸去很是不自在的模样,徐良玉却是对她摆了摆手,看向糖豆笑了:“好好和青姨玩,千万跟紧了别让她给你弄丢了,等阿娘回来给你们两个买糖吃。”

糖豆乖巧地对她挥手:“知道啦!”

青萝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瞎跟你娘起什么哄,我能给你弄丢吗?”

说着赌气似的,在地上空踢了一脚:“我不要吃糖,我要吃果糕!”

徐良玉走了马车前面了,回头对她嘻嘻地笑:“知道啦,等回来给你买,你们玩去吧!”

说着再不回头,上了马车。

柳相宜倒是偏脸看了青萝一眼,对糖豆笑了笑,这小不点一副小大人模样,却是绷住了脸,看着他叹了口气,也对他摆了摆手:“柳叔,你仔细想想我昨儿和你说的话,好不?”

他难免失笑,转身上车。

马车很快驶离去了,青萝也牵起了糖豆的手来:“你说的对,靠人不如靠已,走,青姨带你上学堂看看,看看广州这边教书先生怎么样。”

她们在沿海一带,这边已经远离了长安城很远了,相对官府管理制度还不完善,徐良玉几次回来都安生的,也就放松了警惕,准备落户了。

青萝带着小糖豆上了街,街上人来人往的,她将锦袋塞了孩子的怀里,这就将她抱了起来。四处打听,才打听到,果然在原知府宅院那有一个学堂,教书先生都是不收一文钱的,少有学生。

那里之前是贪赃枉法的张知府家,后来被撤职,搬走了。

这个府院她是还记得的,有那么一点不好的回忆。

不过还好,一年以前,知府便换了人了,放下糖豆,青萝牵起了她的手,边走边玩过了好半晌才是走到,糖豆人小腿短,也是累真的累了:“我走不动了啊!”

站了学堂的大门前,青萝再次将她抱起:“谁想到走这么远呢,早知道我们就坐车了。”

她也是懊恼,总觉得自己是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心情又是低沉了下来,抱着糖豆走进学堂,所有的门都虚掩着,不知道为什么,教学的先生都不收钱的,为什么学生还不多,她也是累了不愿再带孩子到处瞎走了,这才进来的。

院子里空荡荡的,似乎没有人。

糖豆抱着她的颈子,见她探头探脑地不知往哪里走才好,往一条青砖路上指了指:“那边。”

青萝左右看看,身体已经先一步听这小不点的话往那边去了:“你怎么知道?”

糖豆变戏法一样不知哪里摸出了一个糖来,放了口中,含糊不清地:“一看就没有人好好打理学堂,这条路青砖缝隙里的草都被踩倒了,那边却长得很好。”

青萝对她的洞察力向来是佩服的,才要夸她走上青砖路,对面一人匆匆而来。

他一身白衫,抱着一摞书册脚步匆匆,口中还自言自语念着什么,一抬眼瞧见她了,不等到了面前,怀里的书册散落了一地。

这人好生眼熟!

青萝也是定睛,越看越是觉得哪里见过,她放下糖豆,牵着她手快步上前,他也是走过来了,面面相觑时,他不敢置信地指着她,一脸惊疑。

她记忆复苏,终于把他记了起来,啪的一巴掌将他手打掉了,警惕地护着糖豆还往回退了退:“是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真是声色俱厉,可男人偏偏是手脚俱软,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了。

青萝才要转身,另一头蹬蹬蹬跑来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们,他们都围了男人身边,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还低头帮他捡起了书册来。

她站住了:“你就是这里的先生?”

他也蹲了下来:“嗯,浑浑噩噩活着,被人打醒了,教教孩子们,也算为我阿耶积点德了。”

这个眼熟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之前张知府家的混账儿子张衿,也难怪学堂里面的学子不多,他当初可是广州城有名的不学无术,张知府的混账儿子,都知道他,若不是当真穷苦到不行,有几个会把孩子送到这来的。

青萝可不愿与这样的人有什么纠葛,也不愿探究他有怎样的人生,拉起糖豆就走:“遇见你也算晦气,我们还是走吧。”

说走便走,这回可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个孩子帮着捡起了书册,张衿站了起来,挨个揉了揉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女人的背影,想到她手里握着的孩子小手,终究是叹了口气。

晌午时候,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头顶上,马车里闷热了起来。

徐良玉一手托腮,一手不耐地在车窗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的,安全起见,她从不抛头露面,都是柳相宜出面去办的,如今的唐朝律法,从商者地位更是低下,官者五品以下不得从商,否则便坏了仕途规矩,从此行商者行会便是更兴了起来。

绢行,布行,米行,生铁行,药行,肉行,油行、果子行、靴行,各种各样的行会,不管去了哪里,只要你想开店铺,哪怕只是一个走贩,也需要经过行会会长的同意。

当然了,所谓的同意,无非也是交会费,遵守各地行会规矩。

广州这边海产较多些,行会也没那么多,才和柳相宜一起选了这个地方,既临海,有什么风吹草动还能立马逃走,而且商业并不那么发达,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自从三年以前,海路便是通了。

通行自由给商贾们带来了无限商机,此时瓷器和玉器是大家的主要货换物件,海外的琉璃球子,各种欧洲的小东西也依旧很是盛行。

她通常不走寻常路的,这回带回来了许多香丸。

各种作用的,东西小还方便携带,武后这两年越发的痴迷佛家,大肆修建寺庙,早在营建恭陵的时候,就耗费过亿,人厌苦之,真是积三省民力用了四个多月修建而成,其中导致了两次役夫逃亡事件,死伤无数。

如今民生怨声载道,各省明着在减赋,实地里增加了不少商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