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玉低眸看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青萝揪着她的胳膊,伸手来遮她的眼:“别看了啊!”

她一把推开,上前蹲了下来,裴娴目光幽怨,直愣愣地,好像还活着一样,伸手将她双眼合上,徐良玉抿唇:“这吃人的地方,真正面目可憎的,是这东宫,她不过是厌倦了而已,刚好去陪了她的殿下,也好。”

说着站了起来,看向高沅:“今日殿下大婚,此事不得张扬,还得你亲手速速去办。”

高沅当即应下,也无疑有他,忙是回身去叫人了,先太子妃吊死在东宫,此事可不能传出去,也不敢妄自做主,须得上报天后。

几个宫女还嘤嘤哭着,徐良玉站在裴娴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她:“我知你心意,有些时候总有累的时候,想好好睡一觉,但是世上万物皆有活着的必要,更何况是人,我和你不一样,即便是吃人的地方,也要活着,还得好好活着,不枉老天给的这条命。”

她眨眼,在心底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

青萝红了眼圈,紧跟了她的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一转身便是掉了眼泪了:“太子妃,就是那个先太子妃,她为什么要上吊啊!”

徐良玉握过她的手,攥住在了掌心里:“活着没有向往,没有希望,便不想活着了吧,别学她,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吊死,死相太难看。”

二人快步回了承德殿,殿外布置得喜气洋洋,宫女们来回穿梭不停,殿门一关,徐良玉只称头疼,便让多儿和一边的宫女都下去了,青萝连忙拿出早准备好的宫女服饰,帮她换上,飞快给她重新梳了发辫,照着镜子又觉得这张脸太过瞩目,擦了粉遮掩些许,眉眼间画了略微夸张的眼妆,唇边还给她点了黑痣,这才一起站了起来。

武后早已安排好了人,替换守卫的侍卫,两个人一路低着头,在穿梭当中的宫女当中慢行而过,从承德殿往万象殿,往西边宫门来了,平日不通的宫门外,柳相宜早就备好了车马。

上了车了,他亲自赶车,直接到了云裳坊。

檀越已经到了,徐良玉下车,洗了脸,换回自己模样,她将人叫了身边来,将长安城的云裳坊和波斯店的账册亲自交了他的手上:“我这一去,永不会回长安了,天后应了我,不会难为你。原本这就落的你的名,你变卖了所得银钱全都给你,若愿经营着,也都给你,檀郎欠我的早已还了我了,我在洛州给你们留了银钱,够你和溪儿一生平顺的了,如若我不回来了,与我耶娘说一声,来生再做她女儿,各自保重。”

檀越迟迟不肯接过,只是皱眉:“急急让我来长安,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徐良玉点头,让青萝先出去了,她叹了口气,来握檀越的手:“你说你与檀郎不是亲兄弟,可我却觉得你越长越像他了,他是真睿智,早听了他的不涉米粮也不会走到今日,可现在我也没什么后悔的,包括入你檀家,你保重。”

说着放了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长安终究不是我的归宿,我愿去天涯,若是有缘,天涯海角总会相见,檀越,今日我作为阿嫂,也忠告你一句,别涉朝堂,别近太子,寻常百姓,没有大志光娶妻生子,便也是好的。”

檀越脸上却是生出了些愤怒的情绪来:“阿嫂说这话,便是这就要走了?”

她嗯了一声,笑:“你当为阿嫂高兴,东宫不是我所向往。”

他张口欲言,她又瞪眼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你最好不好轻举妄动,否则李贤立即会察觉,我一个人,带不走那么多个,你还是多顾看檀家,守着檀家家业和溪儿,说不定日后还能相见。”

她故意这么说,是来宽他的心。

可是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岂只是伤心而已:“阿嫂…”

徐良玉嗯了声,更是推了他往出走:“既还当我是你阿嫂,便是听话。”

她不等他先走出,先一步出了堂口,眼见着青萝还在院子里踢着土,忙是叫了过来。柳相宜在前面守着,为了方便骑马,徐良玉又换了胡服,青萝还担心她的身体,担心她腹中的骨肉,她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说是儿不死是财不散,用不着太顾及,这便上了马。

檀越送她们出门,也是抓住她的缰绳:“这就出城?”

徐良玉回头往东宫位置望了眼嗯了声:“吉时到了,趁他去迎亲我们走。”

先太子妃竟是在景春殿里上吊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何敢隐瞒,高沅急急报了李贤,他本该前去迎亲了,却始终并未换衣,听见出事了更是亲自到后院查看了一番。

裴娴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看了一眼,也生唏嘘。

总是幼时玩伴,也是知道自从皇兄薨逝之后,她总是恹恹地,竟不想是在这样一天上吊了,她一个人住在东宫里面的最角落里,就像不存在一样,若不是出这么一出事,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存在一样。

李贤当即命高沅封了景春宫,他即刻便要进宫,给裴娴一个安置的好地方。

荣生却是引着一干宫女跪了一地,吉时已到,该是迎亲去了,李贤不顾阻拦执意进宫,可才要出了东宫却是站定了,目光往回一瞥,发现高沅就在身后,当即转身。

“太子妃现在何处?”

“承德殿,自从景春殿回来便没在出来过。”

高沅也是叫了人盯着的,可即便这么说,李贤也是疑心顿起,拂袖往回。

承德殿外,多儿和两个小宫女还在殿外说着玩笑话,正是说到热闹处,抬眼发现李贤匆匆走过来了,当即跪下,他也不问,径自进了内殿去了。

谁也不敢跟着,片刻他又匆匆走回:“太子妃在哪里?”

众人惶恐,可谁也说不清楚徐良玉不在寝宫还能在哪里,高沅更是叫了侍卫队过来,仔细问了也没问出什么,当即在东宫各个宫口都去寻找排查了。

李贤目光在寝宫当中一一扫过,梳妆台上整齐叠放着他的绢帕,床上被褥中还似有她的余温,伸手在她软枕下面摸了一把,果然摸到她自己的那条绢帕,抽开梳妆盒,里面似乎都是她平常的东西,整个寝宫当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少,他才要合上,却是皱眉。

梳妆盒当中,一对耳饰下面露出了一块圆玉。

他一把拿在手里,当即疾步走出,此时各路侍卫已经回来了,整个东宫都不见太子妃的踪迹,闻讯赶来的张良娣也白了一张脸,可徐良玉手里没有出城的行令,又能到哪里去。

迎亲的队伍就等在东宫门口,高宗和武后也才进了东宫,李贤匆匆走出,刚好走了顶头,他轻轻一欠身,还不等武后训斥,快步出了宫门。迎亲的马儿身上还挂着红花,他飞身上马,当即一扯缰绳,这便往城门口去了,武后随之赶到,侍卫队紧急追了上去。

李贤一路拍马,到了城门前,却见城门刚是紧闭,当即下马。

守城是官兵认出他来,却是上前阻拦。

他当即拂袖:“为何阻拦,为何紧闭城门?”

若没有母后,徐良玉怕是也出不了城门,此时城门紧闭,他一己之力,也闯不当去,转身往城楼上走去,身后已是跪了一地。

侍卫队也是紧随而至,荣生也在身后,他一路小跑,追了上来却是苦苦相劝:“殿下,大局为重,太子妃便叫别人去寻就好了…”

二人也才分开片刻,高沅原本是亲自盯着她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能去哪里,李贤一步不停这便上了城楼,往下一望,果然有一行商队才出城门不远。

他眼睛也毒,一眼认出徐良玉来。

微风吹过,她身形消瘦,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才出城门不远,背影萧萧。

他回走两步,一把夺过守城兵手里的牛角来,瞬间,号角声远远传了出去,那不成调的号角声,还断断续续地,马上人终于回头。

李贤站在城墙之上,一身白衣,额上青筋暴起:“徐良玉!”

她一身胡服,当即扯住缰绳,让马儿转过来,自出了城门,城门便关,她知道他追不过来了,便远远望着他。盛世美颜不过镜花水月,然镜花水月也曾恩爱,两指放在唇上,再向他匆匆一比,她笑,终究是再次扯了缰绳,反手与他摆了摆手以作告别,拍马走远了。

她果然走了,走得是这般决然。

从前万般妥协都是诀别,他一手扶在城墙上的青砖,目光哆哆。

荣生也是亲眼所见,冒死上前相劝:“殿下,咱回吧,房娘子那…”

房娘子三字一出,李贤当即转身,荣生可是松了口气,可不等他这口气松了头了,人走下城楼,却是站了高沅的面前:“传令天恒将军,入兵河西、拢右道,吾要亲征吐蕃!”

高沅当即应下,可又迟疑:“那太子妃?”

李贤一把扯过缰绳来:“无事,找得回来。”

说着,当即上马。

荣生听着话头不对,忙是上前牵马:“殿下!”

李贤却是一抖缰绳,直将他甩了开去:“我自会去父皇母后面前请罪,从此再无婚事。”

说着打马,白衣胜雪。

第110章一一一

第一一一章

上元二年,高宗风眩病加重,不能听政,政事皆有武后处理。

五月初五,追谥先太子李弘为孝敬皇帝,太子妃裴氏为哀皇后,合葬于河偃师恭陵,自雍王李贤继立太子之后,同年与吐蕃征战不休。

李贤自长安城并军资百万,檀越做后方支援,太子携军,与相王李旦,共赴西域,后画地为治。

仪风三年,正月初四,百官及四夷酋长朝武后于广顺门,太子骁勇善战,四方安定,终回朝堂。长安城依旧繁华,三年时间一晃而过,东宫政务一直也由太子心腹承办,中书省所上的折子直接送与武后处置。百姓是不知,然高宗却早已缠绵病榻,武后得势。

东宫承德殿中,跪了一地的宫女公公,李贤才回,挥手让人退下。

荣生忙是上前,将他软甲脱下。

片刻,高沅匆匆走进,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密信。

李贤当即拿过,可打开看了几眼,脸色却是越发的沉下了。

三年以前,徐良玉假意与他筹备婚事,趁机远走,她在寝宫他的枕下给他留下了一封书信,当晚他看过便是烧了。可是如今想起来,不如留下。

总还有点念想,他回身坐下,瞥着烛火凤目微挑。

她在那封信当中,说了三件事,一件是他放不下东宫,她却能放弃所有,他不以为然,然而半年才过,出海的商队顺利回来,便带回了她的噩耗,说是她在去往新罗的途中遇见风浪坠海身亡了。

茫茫大海成了她的归宿,那时他已身在西域,突然明白过来,她是真的放弃了所有,包括他。他从来不相信她已不在人世,但是三年了,派出的探子无数,却总无消息。

她在那封信上,说的第二件事,是众官朝武。

而第三件事,便是废太子李贤,她说时间可以证明,一旦被废,等待他的,将还有诛杀,四年为一局,望他万万保重,万万保重。

当年的商队如今还活跃在海上,在长安城时也曾逐个审过,却都是统一口径,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妃于风浪之中落水,瞬间便消失在了漩涡当中。

如今徐娘子品阶仍在,武后拧不过他的执念,许她进了皇谱。

可三年了,人却是半点消息皆无,李贤坐了桌边,当即叫荣生拿了火盆来,就着烛火点起了,随着火光的陨灭,他又瞥向高沅:“柳家人可有什么动静,徐家呢?”

高沅忙是回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各过各的,也无书信往来,也没有可疑的人联系过。”

荣生在旁听了,低头看着火苗,不由劝道:“殿下,算了吧,都三年来的了,太子妃若还在世上,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

不等他说完,李贤目光如刃:“她要是像你这么蠢,我就不会找她了。”

荣生忙是低头,高沅侧目:“太子妃身边的丫鬟也一直杳无音信,当年说是到了新罗失散了,商队里本就查不到她带了几个人,柳相宜也下落不明,这么三个人,死的死,散的散,难免令人起疑。但是按说如果这三个人还在我大唐,是无论如何不会半点消息都查不到的,就算隐姓埋名,也早有头绪了。”

李贤起身,走了窗边。

窗外微风徐徐,白天各种忙时,很少想起她,一到了晚上,总能想起她走时候的背影,她倒是自在,魂牵梦萦时候,他常常一个人,或许是习惯了,越是找不到,越是刻骨。

才回东宫,天就黑了,荣生忙是拿来了常服:“殿下,还进宫吗?”

当然得进,他连忙转身,换了衣衫。

不等他走出承德殿,张良娣便是带了一双儿女过来请安,这两三年,他常常不在长安,也真是许久没有见过了。原本就不喜欢孩子,李贤勉强坐了下来。

张良娣带着李瑛和李珞忙是跪地,李瑛来长安时候便有记忆,对他多是惧怕,只依礼拜了,李珞时间长了早把耶娘忘了,见了他自然心生向往,眼巴巴地看着他。

已经六岁的李珞如今也是白白净净的了,她弯眉杏眼,挺秀的鼻尖上旁边还有一颗小黑痣,草草扫了一眼,李贤已然不耐:“这么晚了,带孩子过来干什么。”

张良娣站起身来,一手牵了一个:“听说殿下回来了,总也得让孩子们见见,哪有自己孩子连阿耶长什么模样的都不知道的。”

李贤才换好新衣,卷着袖子,冷冷瞥了她一眼。

她心里打着颤,刚要退下,冷不防李珞突然挣脱了她的手,直接奔着李贤跑了过来,小姑娘头山金钗晃得厉害,从小就是娇生惯养起来的,到了他的面前,指着他气气地一跺脚,倒也刁蛮模样。

“你就是我阿耶吗?”

张良娣刚要上前,荣生已然急了:“大胆!”

李珞眉宇之间,也有怒意,回手又指了他:“你是什么人,你才大胆!”

李贤皱眉,却是瞥着张良娣目光冷冽:“你就是这么教养孩子的?嗯?”

说着拂袖上前,与小李珞身边走过:“我不是你阿耶。”

李珞愣住,才要追过来,被张良娣一把拉住,荣生和高沅已然跟着李贤出去了,承德殿和三年前没什么区别,风呜呜地,不知哪边屋檐还漏着风。

侍卫队紧随其后,外面已经准备好了车马,李贤才要上车,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差点忘了,安排一下,将张良娣送走。”

荣生为难:“殿下,她如今也不过在东宫占了一角儿,赈灾之后她收了这两个孩子,还得天后赞誉,也为殿下安了民心不是,将她送走,是往哪去?”

李贤一步不停,已然上车:“有朝一日,你待她回来瞧见了,怕是留不住,送走了眼前干净。”

他啪地放下了车帘,荣生却是站在车下叹气。

高沅对他耸着肩,两个人分明知道说的这个人是谁,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家殿下这是魔怔了,又不敢不依,忙是安排了下去。

大明宫的宫门处,红灯高悬。

说是太子殿下回了长安城,武后特意让人去迎,马车才一停下来,消息立即传向了紫宸宫。李贤下车,宫女在前面提灯,荣生紧随在后,走过明轩殿时候,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琵琶声,似乎还有嬉笑动静,一干人等谁也不敢抬头,只管低头疾行。

李贤才要走过,忽然顿足。

前面的宫女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正是为难,荣生在后面悄悄推了一下,李贤便是走过。

众人都松了口气,进了紫宸殿里,主仆两个忙是上前施礼。

武后仍旧是往日神采,案上放着不少摆放整齐的折子,一女官模样的少女席地而坐,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批阅,抬眼瞥见李贤到了近前,当即愣住。

武后正是头疼,忙让李贤起来。

她身边的少女放下手里的折子,也是上前见礼,她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模样,不像别个怯生生的,坦然相望,笑起来脸边似还有梨涡一样的,定定地看着他:“见过太子殿下。”

李贤在进殿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一个女官竟已能直接批阅折子,不由心生不快,冷冷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却又转向武后。

武后一把拉过了少女,很是欢喜模样:“我儿是不知,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很是聪慧呢!”

说着叹了口气,又让上官婉儿去拿了画轴过来:“你回来得刚好,东宫正位不可一直空着,才还和婉儿说起呢,瞧瞧这些个姑娘,可有入眼的。”

少女忙是起身,李贤却是断然道:“谢母后记挂,东宫并无空位。”

也是同样的夜晚,在广州的一个小院子前面,停下了辆马车。

马车上装了些许东西,两个小厮模样的来回搬运,一个年轻的女子一身翠裙,正掐腰指挥着,马车的旁边,站着一个小小的小不点。

她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模样,暗夜当中也看不大清模样,就瞧着双眼亮晶晶的,眼形极美。这小不点直跟着女子身后晃悠,一手还拿着根糖棒棒,不时放口中吮上一吮。两个小厮忙着搬运东西,也不知谁脚底下滑了一下,女人忙是诶呦一声:“仔细着啊,你们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得多金贵吗,好容易淘来的呢!”

说着往后一退,差点撞了孩子身上,惊得差点跳起来:“啊!糖豆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在那边等着吗?”

小不点嗯了声,口中还含着糖,拉长了音瓮声瓮气地:“不行,我阿娘说了,寸步不能离开你身边,不然青姨你稀里糊涂地会把我弄丢!”

女人无语,才要说话,小不点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清瘦的男人,一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你阿娘说得对,世道险恶,千万不能离开大人视线。”

女人抚额,也是上前:“你们就一个鼻孔出气,说的好像我真能把孩子弄丢一样。”

男人仿若未闻,光只逗弄孩子了:“糖豆,你若是再这么天天吃糖,你阿娘真的要让你一辈子都叫糖豆了。”

小不点一手搭在他的脸上,一脸惋惜模样:“你真的不想当我阿耶么,我阿娘说只有我阿耶才会操心我应该叫什么名字,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旁边的女人恨不得这就捂上她的嘴巴,可男人却只是笑了:“仔细让你阿娘听见,又教训你。”

小不点吮了口糖,才不以为意:“她在港口还没回来我才不怕她,再说我早晚找到阿耶,让他给我起一个美美的名字…”

话未说完,她一眼瞥见远处又一马车疾驰而来,眼见着就停了眼前了,一下把未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嘘,刚才我可什么都没说,别跟我阿娘说啊!”

话音刚落,里面的人未等走出来,已然先是传出了笑声来:“别跟我说什么,嗯?”

作者有话要说:李贤:我是你阿耶。

糖豆:走开!

第111章一一二

第一百零二章

“啊,嘴巴张开。”

“…”

徐良玉拿着自制的牙刷,蹲在女儿的面前,待她张开了嘴巴,仔细帮她刷着牙,刷刷刷,刷刷刷,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含笑扳着小不点的小脸,看着她眉眼弯弯。

小不点一本正经的模样,更像那个人。

刷好了牙,她拿过痰盂,小不点低头漱口。

徐良玉拿了手帕给她擦嘴,拍了她的小屁~股让她先去床上躺着,说自己随后就去,平时也都是这样的,糖豆极其黏阿娘,平时都要阿娘搂着,抓着阿娘的头发才睡得着的。要是往日这孩子早就乐颠颠去等着她了,今日却是不走,还跟了她身后转来转去。

才在桌边站了,拿了柳相宜整理的账册,后面的小不点一指头戳在了她的大腿上。

刚开始,徐良玉也没太在意,结果一下下戳了好几下,直到她回头过去:“怎么了?你怎么还不去睡?有事?”

小不点穿着宽袍,露出一小截小腿。

两条腿还不安地动了动,才是扬着脸看向她:“阿娘,别人都有名有姓的,我为什么叫糖豆啊?改个别的名字行吗?”

糖豆三岁多了,都说女肖父,可是一点不假。

她眉峰英美,眸色纯净,挺秀的鼻尖,只略圆的小脸还未张开,白白净净的,可谓是明眸皓齿,一看就特别讨喜的漂亮孩子。

徐良玉回身蹲下,扶着她的小小肩头很是认真地瞥着他:“发财,旺财,来宝,银子,糖豆,你自己选一个吧,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糖豆眨着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她:“那还是糖豆吧。”

女人低低地笑,两手来掐她的小脸,笑得不能自己:“怎么,不喜欢糖豆这个名字吗?”

小糖豆顿时摇头,上前搂住了她的颈子,埋首在她的肩窝当中摩挲着:“不是,可我也不姓糖,我叫糖豆干什么,人都有名姓的,我也想有,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阿耶,所以才不给我起的?”

徐良玉一起身,直接将女儿抱了起来,她嘴里呜呜地学着火车模样,蹬蹬蹬跑了里面去,直接放了床上坐着,当即抓了她的痒痒肉,逗得孩子咯咯地笑。

天真的笑脸,笑得一双眼都笑弯了,她自己也笑得不行了。

扑腾了片刻,她坐了糖豆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