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瞥他一眼,闻到他身上有若有若无的雨水味道,很是清冷。我没好气地爬起来,这厮还真当我是笑话了。好青年就要直面挫折,哪儿摔了哪儿站起来。滚去女学好好奋斗,青年我又是一名好讲书。

我点了灯穿外袍,赵偱在后头道:“天冷了,穿厚些罢。”

我倏地停住系腰带的手,觉得此话没错,便溜到后面去柜子里翻衣服穿。换衣服的当口,我皱皱眉,又不想出去了。陶里素来是个勤快的主儿,和赵老夫人一样爱早起,要是撞见了……

那我说什么呢?!

系好腰带,我对着镜子伸出两只手指搭在嘴角,往上推了推。却忽听到赵偱轻咳了一声,他幽幽留了一句“强颜欢笑更不讨喜”便要往外走。

我套好鞋子连忙跟了出去,单独撞见陶里更了不得。快到正厅时,他忽然停住转过身。我被他突然板起来的脸吓到,连忙收住步子往后退了一步。

“言多必失。”他抿起嘴角,低眉又看了我一眼,“别又口不择言。”

赵师尊你好,赵师尊的教诲鄙人谨记在心。拍着胸脯保证过后,尊敬的赵老师终于放心让我进屋了。然我硬着头皮进去之后,猛地一抬头,却只看到赵老夫人一个人慢悠悠地喝着早茶。

我眨眨眼,请了个安,确定陶里不在之后,很是放心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老夫人道:“连永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近来身子不好么?”

我刚张口,少年便抢答道:“许是受了些风寒,过阵子便好了,母亲不必忧心。”

我在心底啧啧暗赞了几声,抢答得不错,说得好像他自己生病了一样。我不露齿地对着赵夫人笑了笑,然后听她道:“吃些东西便去休息罢。”

陶里是相当重礼仪的人,她不来定是有体面的理由,且不会在别人用餐中途突然过来,于是我放心地低头吃早饭。

这一顿毫无压力的早饭顺利吃完,我恭恭敬敬告退,刚出门便对赵偱咧开一个笑道:“鄙人的保证一向可靠,你看我一句话都没多说。”

赵偱微微动了动嘴角,似笑非笑道:“夫人是想要糖吃么?”

我干咳一声,回想起方才说话的语气,的确太像邀功的小孩子了。我清了清嗓子,抬抬头,很是淡定地转过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到了走廊拐角,我连忙拍拍脸,最近说话越来越不过脑子,定是发热烧糊涂了。

我嘀嘀咕咕地猛地抬了头,却着实愣住了。陶里不急不忙地往这边走过来,小小的赵彰则跟在后头试图揪她的衣角。

这突如其来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遇见让我有些发憷,我懵了懵,忙支吾道:“嫂子好。”

陶里不冷不热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雨渐渐停了,我甚至都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这样的沉默让人憋闷,我也没想好托辞怎么开溜。僵持了一小会儿,赵彰忽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嘟囔道:“娘亲,阿彰饿了。”

太久没见,赵彰已长大不少。他眉目长得更像陶里,倒显得太过秀气。

陶里则完全是一副严母的样子,一言不发,神情寡淡而冷郁。赵彰的小小身子微微缩了缩,似乎有些怕她。我抿了抿唇,蹲下来同赵彰道:“阿彰,我是婶娘,想吃什么?”

他瞅了瞅我,小小的嘴唇紧紧的抿着,马上又缩到陶里身后去了。

这样深深的戒备,忽然让人觉得一阵不忍。退一万步讲,即便我终生都是空等,也希望赵怀宁活得长久。

陶里依旧不开口,只偏头看了他一眼,小赵彰便跟着她走了。

我站起来,用手指撑起两边嘴角,努力地笑了笑,方打算回房,便听得熟悉的声音在后头喊住了我。

“哎呀呀,连永啊,你起得好早啊!”

不用动脑子都是知道是孙正林那只二货。我转过身,扬起两边嘴角道:“是啊,今儿太阳打西边出。”

“不要这么快就透露你的本质嘛!”他看了一眼后头,过来小声道,“我刚瞧见赵怀宁他夫人和孩子了……你还好吧?”

“下次如果你要表达关心的话,请付诸实际行动,比如可以送……”

他不含糊地打断了我:“这不今天放旬假,一大早就想着给你送箱子来了。我交给府里的下人了,你过会儿回房应当就能瞧见了。”

我还没来得及搭腔,他扬眉笑道:“还有个东西我也一道带过来了,本想着过两天等你生辰再拿给你,不过估计届时赵偱那小子会嫉妒你有大礼,我就今天给你拿过来了。”他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了个锦盒出来:“瞧瞧。”

盒子做得挺美,里头的文书也新鲜。不出所料,的确是调令。

“我没费什么事,主要还是我舅舅帮你说了些好话。他说连永这孩子挺可怜的……”

孙尚书同我那在工部的爹亲交情一般,且统共也就只见过我三两面,犯不着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托关系。

我可怜?我哪里可怜了?

孙正林好不容易将同情之辞说到穷尽,然后口风一转,说道:“这样呢你不必觉得丢脸了,反正是迁调,品级也未变,你就当换个地方上课罢,女学生指不定还要好教一些呢。”

我细细看着文书,点点头。

“不过——”他摸摸下巴,皱眉道,“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你。这个女学的监丞吧,是邹敏的同窗。”

我继续等。孙二货意味深长道出一个名字:“冷蓉。”

我迅速地将此名字在脑海里翻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很是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人同我有什么关系。

“你白痴啊,冷蓉就是冷表姐啊!”孙二货迫不及待地给出了答案。

噢……大赵偱三岁的那个冷表姐,她不是在庆城呢么?怎么回西京了……

孙正林没好气地瞥我一眼:“我也是才知道的,你悠着点。她若是和邹敏交情甚好,你就真的要当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监丞是掌管校规的,七品。比教导主任高级……你们懂得。

15

15、【一五】刺...

邹敏这个人,在一部分人心中,是个典型的负面教材;然在另一群人眼里,她却又是不折不扣的典范。荣耀总与诋毁如影相随,邹敏沉迷于庙堂之上的权力游戏,这一切毁誉,在她心里,怕也是冷暖自知的事。

她们那年出了不少人才,也就是那一年,朝堂里多了几位女吏的身影。至于冷表姐那样的,应当是志不在此才会去地方做官。要是回到当年,理应也是个人物。只不过她们在国子监停留的时间太短,我都没有机会说上话。

联想到那些八卦传闻,她与赵偱之间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追溯起来,那时她应该还在庆城,都不知道西京国子监是什么地方。

又是一个青梅竹马两厢情愿的故事。

难道此次冷蓉是为了赵偱回来的?我正想问问冷蓉是何时到的西京,孙正林便打了个哈欠,道:“不行我太困了,我得回去补眠,我先走了,你记得去女学报到。我说真的,早点去可以抢张好桌子……”

孙正林走后我脑子倒清醒得很,按着冷表姐和赵偱的交情,过两天赵偱二十一岁生辰,她来也是正常的。到时候我滚回国舅府?难不成还真的和赵偱一起过生辰?

我属虎,赵偱也属虎,虎虎相遇必有一伤。那就果断地让少年受伤去吧,咱不能继续自虐下去了。再者说了,女学到底还是离国舅府近,我就打着养病的旗号滚回去,反正赵老夫人也从不在乎我在哪个旮旯里过日子。

少年你爱怎样怎样吧,鄙人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回房收拾了行李,趁着秋雨初歇,我挎着包袱悄悄溜出了赵府。我这辈子是与贤良淑德足不出户无缘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五十步和一百步无本质差别,还不如活得像以前的那个温连永呢。

娘亲见我提着包袱回去,一脸鄙夷道:“你这种不懂得自我反省与自我修正的人,被轰出来也算正常。但你好歹嫁出去了,回娘家算个什么事。”

我坐下喝口水,可怜道:“身为亲娘看到闺女病成这样,竟然连句同情的话都没有……”我抬手抹了抹眼睛:“人说……”

“停。”我英明神武的娘亲果断阻止了我的煽情表达,“你脑子里什么小心思我不知道?无非是陶里和赵彰回了赵府,你不知如何自处,为了省事索性自己搬出来。可她要一直住下去怎么办?你一辈子不回去了?那好,收了和离书赶紧同人离了,爱做什么做什么。”

“那您可想偏了。一来呢,我这次回来是养病;二来呢,我生辰也快到了,在家过个生辰怎么了?这最后呢,你闺女虽然被国子监踢出来了,但马上又要去女学了。赵府离女学太远了,不靠谱。”

我娘亲看了我两眼,似乎懒得和我说话,末了撂下一句:“连翘昨天住家里了,也不出门,不知怎么了,你去瞧瞧她。”

这不像连翘的性子呢。我扬扬眉,提了包袱走出去。连翘的房间就在我卧房隔壁,她那屋采光很好,碰上好天气固然很是舒服,这种潮湿天气反倒更让人觉得冷。

她半躺在床上看书,见我进去了,一声不响地继续翻书。

这种沉默寡言,恬淡闲适的回应太不正常了。我挪了只绣墩过来坐下,咂咂嘴道:“你肯定有问题,快点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连翘慢悠悠翻了一页书,斜瞥我一眼轻描淡写道:“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么?”

我一定是进来的方式不对,不然凭我这么好的记忆力怎么可能忘掉什么大爆料呢。

连翘忽然皱了皱眉,指了指窗户。我转头看了一眼,问:“要开窗?”虽说我好像感了风寒,但你也没必要这么怕我过给你呀。

她捂着嘴低头沉默了会儿,我又重新坐回来,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靠之你不会真怀了罢?”

连翘很是淡然地回了一声“是”。

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吓着我了,前阵子她说月事没来我还以为她开玩笑来着!我指指她:“你不准骗我,你说正经的对吧?”

她又重新拿过书,懒懒道:“是你自己当玩笑话,我又没骗过你。”

靠之,我果真太后知后觉了吗?那我英明神武的娘亲就更加迟钝了。不对不对,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我坐下来小声道:“以前看你挺拎得清的,怎么、怎么就……”

她继续翻书:“怎么就脑子糊涂做出这等蠢事?”

接得不错,我又问:“是哪个?我认得吗?千万不要告诉我说是成徽哦,我会……”

“不是。”她立刻打断了我,“你不认得。”

“为什么不直接嫁过去?还了结母上大人一桩心事呢。难道是那男人已经有妻室了,你不愿意做小的?”按照连翘的性子倒是极有可能的。

她悠闲地继续翻书:“今天娶我进门,指不定明天又纳了新人,何必自寻烦恼。”

“这种消极的人生态度太可怕了,你要正视这个问题,比如说——”我瞬间词穷,眨了眨眼继续道,“你先告诉我他肯不肯娶你吧,或者你打算什么时候告知母上大人。”

连翘收了书,很是从容地看着我道:“现下这些不重要。只要母上大人肯点个头,我立刻收拾东西滚去江南。缺心眼姐姐,你必须帮这个忙。”

我倒吸一口气。

事实上连翘和我母亲根本没有什么能够谈拢的事情,两个人在对人世的认识上差了十万八千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理解对方。让连翘住出去已经是底线了,她这会儿有了身孕还想只身一人去江南,恐怕是不能遂她的愿了。

真烦。

我站起来,看了她一眼,叹气道:“你先好好歇着,母亲那儿我试试看。”

屋外走廊里的积水渐渐干了,阴沉的天空像一块灰纱笼在头顶,憋闷又冷到心里。路过上房时,我顿了顿,但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又折回屋里去了。我回屋算了算日子,又将迁调文书拿出来瞧了一眼,决定在廿一生辰前去报到。

连翘这事儿得好好考虑考虑,女学那里也不能耽搁。最近御林军忙着各种整顿,我家少年肯定也没闲空,指不定要常常值宿。陶里和赵彰那事暂且先搁着,等我被逼无奈要回赵府了再作考虑。我将近来这一堆破事稍微理了理,总不能自乱了阵脚毫无作为罢。

——*——*——*——*——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女学,连翘懒懒散散在伙房里吃东西。见我过去了,她端着餐碟就飘回屋里去了。怀了身孕胃口还这么好,太没有天理了,我娘亲还说她当年怀我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呢!

我拿了块糕便出去了,外头仍旧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看样子又不会出太阳。赵偱昨天晚上肯定又因为值宿没回赵府,又或者单纯习惯了我不住在府里。

我吸了吸鼻子,缩手低头往女学走。这天冷得太快了,简直适应无能。也不知女学有没有地方给讲书住。若是有地儿住,等天气再冷一些我就住女学里得了。

好不容易到了女学,里头冷冷清清的,但门禁比国子监还要严格,一个老太太上下左右瞧了我几番,然后接过我的迁调文书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才肯让我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季节的关系,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委实让人心里发毛。国子监的走廊都是封闭的,比这儿能看到满地秋叶的走廊温暖多了。我沿路问扫地的佣工,这才找到了女学司业的屋子。

我轻敲了敲门,很有礼貌地站在门外等。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我忽然听到门内的动静,连忙抬头看。门开了一半,映入视野的是一名脸庞瘦削的女子,穿着所谓官服,神情同这外头的风景一般,有一股肃杀气。

七品。

不是司业。

我不落痕迹地眯了眯眼,噢……监丞大人。

冷蓉瞥了一眼我握在手里的迁调文书,不冷不热道:“进来罢。”

屋内并无其他人,更是看不到司业大人的影子。早听闻女学司业将由朝中的文官兼任,但到现在也无任何消息。若是司业大人不常在女学里头,那还不是监丞一人说了算?在不知道冷表姐到底是凶恶还是和善的前提下,我十分谦虚且恭敬地将文书递了过去。

她不开口让我坐,拿过文书瞧了许久,也不知道她到底能瞧出些什么。良久,她忽然道:“我知道你们在国子监的时候有广业堂,地方宽敞讲书也多。我们这里小一些,就在隔壁。有什么要问的么?”

“国子监的规矩是先到者先选桌子,不知道……”

她嘴角微向上扬了扬:“女学有女学的规矩,不要将国子监那一套带过来。”看着在笑,但还是冷。

“没有什么事,那我便走了。”对于冷表姐这种不好相处的人,少说话多做事便好了。

我刚要转身,忽听得冷表姐轻笑道:“你心中念着赵怀宁,接到和离书不是应该开心么?”

我敛了敛神。要说背地里放暗箭那也算了,若这和离书是你送的你还非得告诉我,那就是明明白白的挑衅了。

我笑了笑:“冷监丞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连永只有八品,而且还是从八品,你们懂得……

今天orientation结束~外加明天过大寿~~咩哈哈咩哈哈~瓦滚去腐败鸟~!

16

16、【一六】少年你就是欠!...

想来也是,她与赵偱通信多年,对彼此的字迹大概熟悉到了境界,想模仿赵偱笔迹写一份和离书倒是轻而易举的事。

按理说这么知根知底的婚姻还是很好的,跟老夫老妻似的,都不需要磨合。

但是冷蓉挂着一张无谓的笑脸,坐在椅子里不动声色。她这副稳操胜券的样子真的让人很想揍她好么?为何觉得我家少年就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呢,太可怜了。这种骗人的坏姐姐最会占少年便宜了,少年啊你可千万不能被假象蒙蔽了双眼,小羊羔被大灰狼吃掉这种悲剧还是很催人泪下的。

我深吸一口气,对冷表姐笑了笑道:“监丞大人理应公私分明,既然还在这女学里,那最好是只谈公事。至于私事,等下了学,自然有的是时间探讨。”

“女学生们大约要再过两日才陆续到,隔壁屋子里积了些书,还烦劳温讲书去理一理。”她说得不急不忙,甚至还带着笑。

当老子是软柿子?你也太小看我了。

“讲书的职责范围里好似并没有这条……今日只是过来报到,既然学生都未到,那我也就先告辞了。”

她笑笑:“我方才说过,国子监的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女学初办,规矩都还在定,温讲书反驳得并无依据。”

……所以这就是个盲区?难怪冷表姐如此嚣张,如今女学基本都是她说了算。我叹口气,极不情愿地往隔壁屋子去了。

刚推开门,一阵灰尘味道就扑面而来。里头哪是有些书,分明是堆满了书,人走进去都嫌挤得慌。我今天这么早来就是找虐的。待了会儿,被灰尘呛得都快喘不过气,我便赶紧出来咳了咳。

她这分明是整我,我要真按着她说的做,就成白痴了。我关上门,在走廊里溜达了一圈,除了几个扫地的佣工,就只有空屋子了。看样子我的确太积极,来得太早了些。冷表姐这种人,她要是第一次整你就得逞,以后第二次第三次会来得更频繁。反正我的调令是吏部出的,她一个区区七品监丞,也不能将我怎样。

——除非她在朝中有大靠山。

我大概思量一番,私以为她并没有足够的底气,便打算早些回去了。

但女学的门禁真不是吹的,那守门老太太凶神恶煞的样子委实吓着我了。她就是不让我从门口走,我又不好欺负老者,便只好悻悻滚回去了。想来当年还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我和孙正林常常爬围墙,虽然有那么好几年没爬了,但应当也不会生疏到哪里去。

我四下望了望,搬好了垫脚石,非常顺利以及稳当地爬上了墙。我坐在围墙上头看了看四周,真是许久没呼吸过这么好的空气了。视野不错,通往皇城的官道就在眼前,一览无余。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没错,少年骑着马正往这个方向走呢!我又揉了揉,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之后,一个慌神,连忙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但事实证明,年纪大了最好不要盲目挑战高难度动作。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骨头真疼呀……等我缓过劲爬起来时,马蹄声渐近。我一愣,不要啊,千万不要遇见赵偱那个小崽子啊,肯定会被嘲笑的。

我颓着脸龇牙咧嘴地迅速往前走,但马蹄声还是无情地越来越近了。最近少年真的是阴魂不散啊哭泣,怎么总是越狼狈越容易遇上他呢?身为出生时间还要早他两刻钟的姐姐,我深深觉得太丢人现眼了。

左手边恰好有个小巷子,我连忙挪进去,紧贴着墙壁竭力想伪装成墙体的一部分……但事实证明少年的确是瞎子,他甚至都没有往里头瞥一眼。我只感觉到微微一阵风灌进巷子里,他便策马过去了。

后来我听得马蹄声渐缓,然后一声轻嘶。难道少年勒了缰绳要回头?我刚探出去的头又猛地缩回来,积极地想着对策。但我显然多虑了,赵偱他下了马,同女学的门禁老太太说了些话,便进去了。

我是看着他进去的,马留在门外,孤独地踢着地上的泥。

想来,赵偱应当是很早前就知道冷表姐到西京的事了。而冷表姐近来一直住在女学这边,也不知他常不常来。我站在官道上东看看西看看,这条路少年每天都要走,半路停下来说个话什么的还是挺方便的。

门禁老太太似乎对赵偱挺好,不像对我,凶恶得像是要剁了才解恨。

哎哟,人家团圆说情话关你毛毛事呢。我瞧了一眼那匹被主人暂时抛弃的骏马,抿着嘴回去了。

我打了个哈欠,想着明天都廿一生辰了,虽然有好东西吃,但又无情地老一岁,委实令人神伤。

男人越老行情越好,咱是反着来。真是令人莫名神伤。

也不知在外头晃荡了多久,我回到国舅府已过了晌午饭的时间。去伙房弄了一碗饭,就着酸萝卜吃掉,心满意足之后去连翘房里找她。

连翘坐在桌子前写东西,模样专注认真。这孩子太敬业了,怎么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写这些。瞧见我进来,她将手头一句话写完,这才不慌不忙搁下笔问我干什么。

“……”我被她问得词穷,想想又反应过来,“我担心你啊!所以一进家门就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