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先去的伙房。”她抿抿唇,低下头继续写东西,一边又道,“你好歹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别弄得跟几天没吃过饭一样,自己照镜子去。”

我抬手一摸,果然留了一颗米粒……这不对啊,话题的中心不是我应该是她啊。

“你说你现在怎么还有闲心搞这个呢?你都不着急啊,我都替你急死了。”

她抬眼道:“那我做什么?哭天抢地?你先示范我看看。”

“……”我很是气馁地往绣墩上一坐,看着她道,“如今我也是自身难保,母亲那儿我尽量挑个好机会去帮你说,你也别怪我不积极,我实在没想好怎么说呢。不过,为了我未来的亲侄女我也会努力的。”

尴尬地安静了一会儿,我瞥了一眼她肚子:“诶你说要万一是个男孩儿呢,以后就涉及到分家产或者……”

连翘对我此等发散思维嗤之以鼻,她轻嗤过后又开始埋头写东西了。我不好继续叨扰她,便只好闷闷走了。

心情不好,真是太差了,想找人揍一顿。可惜国舅府离孙正林家太远了,而且今天旬假结束了,他也回去上课了。原先的生活平衡悉数被打破,我除了深深的不适应就只能抑郁了。

我抱了一盒子糕点坐在亭子里吹冷风,府里的小佣工悻悻瞧了我一眼,估计觉得我脑子有点问题,扫完地就默默走了。

我并不怎么饿,但不停地往嘴里塞点心让人心中很是爽快,吃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我便伸个懒腰挪出了亭子。

路过正房时忽然想进去探探老太太的口风,便鬼使神差地开了门。我刚将脑袋探进去,便看得一熟悉的身影背对我坐在老太太对面。刚打算退出去,我娘亲的声音便响起来:“开了门不进来,你躲什么呢?”

我瘪瘪嘴,进了屋将门关好。坐在我娘亲对面的赵偱,偏过头看了我一眼。他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嘴欠地幽幽道:“据闻御林军最近忙得很,你倒是有闲空哦。”

赵偱的脸色不大好,看上去十分疲倦。他哑着嗓子回道:“告了一天假。”

老太太在对面悠闲地喝着茶,忽然瞥了我一眼道:“你收拾行李回去罢。”

“不去。”我瞥了赵偱一眼,又对我娘道,“我要在家里过生辰,您把我赶回赵府我就得给旁人添麻烦了。再说了我脑袋疼胃疼胳膊疼腿疼,不想挪动,我先去睡了。”

我说完就走,赵偱连忙跟出来。有些事当着我娘亲的面说反而不好,我也懒得说。沿着过道走了一小段,我倏地停住步子,仰头道:“没事的,你回去好好休息,反正我在这儿也过得挺好的。我过两天要去女学给人上课,国舅府离得近一些,我也省得多走路。”

他微皱了皱眉,低哑道:“连永,回去罢。”

回去你个头啊,我方才解释得不够清楚吗?我偏过头看看右边花坛里的老桂树,耐着性子道:“前阵子我在连翘那儿住了一个月,你也没说什么。所以呢,就当作是以前,各过各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好啦,提前祝你生辰愉快,我明天不能同你一起过了,记得让府里的厨子做一碗长寿面。”

他脸色愈发不好,皱眉哑声道:“昨日早上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呢?”

我浅笑笑,将语气放到最温和的状态,耐心解释道:“哎呀你小小年纪怎么总想这么多呢?我都说没什么了,我现在同昨天早上没什么不同啊,就是有些困,想去睡会儿。反正你也不吃晚饭,所以呢,也就不留你了,你早点回去吧,省得天黑了更冷。”

这孩子好像是有点生病了,不过姐姐相信你很顽强的,千万不要被小病小痛打败哦。

作者有话要说:PS.........

其实少年是看似闷骚的腹黑

但是连永就只是单纯的闷骚

所以比起虐人段数和阴险程度来的话……连永介只小老虎肯定是吃亏滴命……

最近日更……求评求虎摸。。。。。。。

17

17、【一七】忍...

赵偱的眼色渐渐黯了下去,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我在秋天傍晚的冷风里哈了一口气,看着渐晚的天色,忽然觉得冷表姐于我,就像我之于陶里一样。但幸而我并不是缺了赵偱不可,他于我而言,也远远没有其他一些事那么重要。陶里不一样,她早已将一切交付给赵怀宁,且舍不得将他分给任何人。

沉默了一会儿,我笑了笑,转身往卧房的方向走。少年并没有跟上来,许是想明白了。

那时我忘了一件事,以至于多少年后我都觉得自己真是缺心眼,比起虐人来,我的段数远不如另一只老虎。

夜里因为胃痛醒来过好几次,再模模糊糊醒来时天已大亮。院子里下了霜,我站在走廊里伸了个懒腰,便看得连翘迎面走了过来,后头跟着一个眼生的小厮。

我眯眯眼,看着她走近了又停下。那小厮捧着一个看上去还有些分量的木盒子站在一旁,连翘道:“成徽送你的寿礼,天刚亮就到了,自己看看罢。”

我从小厮手里接过来抱回屋里,连翘亦跟着我进了屋。打开长长的锦盒,是一把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七弦琴,漆色古穆,通体的流水断纹也很是漂亮。连翘眯眼看了会儿,浅弯了嘴角道:“成徽如今出手倒是越来越大方了,这把琴很有年头,不过送给你倒有些糟蹋了。”

我试了试音,又将琴重新装了回去,我合上锦盒盖子同连翘道:“其实吧,重礼一般都是要还的,不还一辈子都感觉欠着,不舒服。所以我还是退了吧。”

“他不差钱。”连翘弯了弯唇角,“重点不是礼重,而是你心虚。说说看吧,和成徽都能闹翻的话,我就真看不起你了。”

我端过手边一盏冷茶,偏过头道:“自顾不暇的人还管闲事才叫不正常。闹翻了怎可能还送寿礼,别想多了。”

连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我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忽然幽幽道:“今天你大寿,我手头没什么好送的,不过有件事想同你说说。上回你先走了之后,姐夫在国舅府留到什么时候走的知道吗?”

赵偱晚上的时候不是去国子监那儿接我回去了么?他什么时候回去与我有何干系。

连翘瞥我一眼,不急不忙道:“那天他胃痛,母亲见他面色不好,便让周医官过来给他瞧了瞧。后来母亲又与他说了许多,希望他能包容你。是不是很用心良苦很令人潸然?可是他后来去哪儿你又知道么?”

“回皇城?”

连翘轻嗤一声:“传闻这个东西,你不能听听就算了。你装作不知道冷表姐的事,要么你太阴险,要么就是你压根不打算面对这件事。不过鉴于我对你这十几年的观察来看,前面一种可能基本和你无缘了。关于你家夫君去见别的女人且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种情况,未来的故事走向基本上都是悲惨收场,你看着办吧。”

“所以你是说——赵偱那天去了冷表姐那儿?”我反应了一下,“你窝在家里怎会知道?”

小孩子不学好,故意来挑拨离间。亏得我英明神武反应敏捷……

“缺心眼的人都自以为聪明,你改天逮着李子了,去问问他,那天赵偱跟谁在一块儿。”连翘迅速瞥我一眼,“本来都不打算管你了,看在你大寿的份上我才提醒你一句。好了,下午带你出去吃些新奇菜式算是给你祝寿。”

写惯了戏本子的人都敏感,跟咱不是一路人。少年去见坏姐姐是他吃亏,对我真没所谓。

我打个哈欠继续滚回床上睡觉,装着琴的锦盒安安静静摆在地上,我忍不住皱了皱眉,翻了个身背对着它闭了眼。

下午时被连翘吵醒,她站在我的柜子前找了半天,最后叹道:“真的是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算了——”她扒拉出一件衣服来扔给我:“这件先混着罢。”

在连翘的监督下我迅速换好衣服梳好头,将自己打理齐整后同她一道出了府。

我坐在马车里还很是担忧地问她这么颠簸要不要紧,谁料她很是鄙夷地瞧我一眼道:“没怀过就别跟着瞎咋呼。”

作为一个零经验并且谦虚的人,我果断闭了嘴,挪进角落里睡觉。

往日里我若是倒头就睡,定会被连翘嘲笑。可今天她却什么都没说,难道怀了身孕竟然转性子了?

我纳闷会儿便睡着了。到了目的地,连翘拍了拍我:“起来了。”

我揉揉眼睛,迷迷糊糊跟着她下了马车。怎么瞧着这地儿这么熟悉呢,我再揉揉眼睛,靠之……这不是赵府吗?!

“你坑我!”

连翘一把拽过我,压低了声音道:“今天让我见识见识姓冷的是个什么角色。”

为了她肚子里那一只考虑,我又不敢动她,刚想好好劝她一句,却猛地瞥见了站在门口的赵偱。我迅速扭过头装作没见到这一只,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夸张的叫声:“哎呀连永今年你换地方过寿了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于是这沉闷的气氛由于孙正林的及时出现变得分外诡异,我转过身对这位损友干笑笑,“你鼻子够灵的啊。”

孙正林挠了挠脑袋,想明白我在损他之后,瞥了一眼门口的赵偱,忍着挥拳的冲动,二傻着笑道:“我今天不和你计较。”

赵偱不急不忙地走过来,同连翘和孙正林寒暄了几句,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连翘拽过我的手跟着赵偱往府里走,一边走着还凑过来低声道:“看样子姐夫身体不好嘛,你有表现机会哦。”

孙正林在一旁“什么什么”地问,连翘又不理他。典型的想凑热闹被人泼冷水。

唯有赵偱默不作声地坦然往前走,仿佛我们三个人压根不存在。

跟着他进了主厅,我一眼便瞥见了坐在陶里对面的冷蓉。她不抬头,慢悠悠地抿她的茶。陶里亦是一丝笑意也无,神色寡淡地翻着手边的书。赵夫人见我们进来了,便温声道:“都坐罢。”

我假装没注意到冷表姐,等坐下来,方惊讶道:“呀,冷监丞怎会在这里?”

冷蓉微妙地扬了扬唇角,转瞬又微笑着看了一眼赵偱,道:“没有同她提过么?”

赵偱坐下来方要开口,老夫人已不慌不忙道:“说起来连永也得称上一声表姐罢。”

我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笑了笑道:“冷监丞与赵府还有这一重渊源,那可真是缘分。”

席间寒暄了一阵,颇有些尴尬。孙正林忽道:“哎呀,你们只顾着说话,这何时才能吃上两位寿星的寿面呐?”

老夫人忙吩咐人布席,我空空的胃也总算有东西进去搅拌了。赵偱坐在我对面,陶里在我右边,连翘在我左手边,我只顾闷头吃东西,赵偱则敷衍着少许吃了一些。

临吃寿面前,忽有小厮送了食盒进来。冷蓉接过食盒,里头分开摆了一些点心,她浅笑道:“想来姑母也许久没有尝过庆城的点心了,早上便做了些带过来。”

赵夫人淡笑笑,接过她递过去的小餐碟。说实话点心很精致,倒有些像江南那边的式样。我方淡淡瞥了一眼,她已分了一碟子递过来。几块点心搁在白瓷碟上,很是貌美。我道了声“冷监丞客气了”便将餐碟搁在一旁。

她又递了一个碟子给孙正林,孙正林拿起点心就不客气地吃了一口,由衷赞叹一声好吃,随后他的碟子里就被风卷残云了。

冷蓉看着我搁在一旁的碟子,笑了笑道:“怎么不吃呢?”

我抿抿唇,拿了一块点心往嘴里塞。咬第一口没事,咬到馅儿的时候我的舌头就彻底傻了。好吃你妹啊!这馅儿里面得掺了多少辣椒末啊!

我看着咬了两口的点心,再看一眼正在慢慢品尝的赵夫人,咬咬牙又啃了一口。

小儿女的整人把戏啊,真是太讨厌了。这冷表姐看着好像挺聪明,怎么老用这种低级别的整人手段呢?更愚蠢的是我每次都中招!表示不能原谅我自己。

冷蓉看着我诡异的脸色问道:“不好吃么?”

我扯了个笑,好不容易将这只点心吞下去了,回道:“挺好的,挺好的。”

冷蓉浅笑笑,看着我碟子里另一只点心道:“那是庆城最有名的红莲酥,不尝尝倒可惜了。”

我猛喝了几口茶,旁边的连翘笑着回过去:“我姐姐最腻的就是甜点心,红莲酥虽好,却也不见得人人都爱吃。冷监丞这一番好意我姐姐定是心领了,至于这点心,就留给姐夫吃罢。”

于是我就看着赵偱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探过身,端过我面前的白瓷碟,面不改色不急不忙地,将余下的点心一块一块地吃掉了。

气氛一阵沉闷,冷蓉的脸色有些微变。我听见右手边的陶里轻咳了一声,同赵夫人道:“小叔似乎有些不适,那还是早些上寿面罢。”

她轻轻巧巧解了局,连翘碰了碰我胳膊肘,示意我递一杯茶过去。他今天嗓子完全是哑的,这下又吃了这么多辣椒粉……太可怜了。不过纯属活该,我表示不同情。

等吃完寿面,该散的也都散了,送孙正林走的时候,他摇摇头道:“你太倒霉了,碰上的这都是什么事。我送连翘回去,你今天一定要留在赵府,好好把握机会,顺便敲诈个大寿礼什么的,懂没?”

连翘跟着他走了,我便一个人默默地往回走。这天气真冷啊,将人冻得一丝睡意都没有。我刚要往卧房走,便看得冷蓉出现在拐角的走廊里,我立时定住,她不打算走了吗?

昏昧灯光下她的笑容特别欠抽:“姑母说,女学住着也不方便,便让我搬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存在感低迷是因为……XXXXXXXXXXXX

反正马上就不低迷了

18

18、【一八】戏与路...

【一八】戏与路

耍些小花招也罢了,如今住进来又想要怎样?本打算采取敌进我退政策,但目前看来并无可行性,连翘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我今天晚上估摸着真得住赵府了。

我“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又道:“我家府里晚上经常有小蛇在走廊上乱爬,别踩着了,杀生不好。”

说完我刚要走,后面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大晚上的请不要这样吓人好吗?我转过头去,看到少年紧抿着唇看着我。

少年嗓子坏了,定是说不了话,委实太可怜了。我转过身,假装安慰地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冷风往袖子里直灌,抱住他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似乎察觉到我在发抖,努力地偏过头咳了咳哑声道:“这样冷是要一直耗在外面么?”

我恬不知耻地回道:“哎呀你抱抱我不就不冷了嘛?”说罢我将手缩回来,等着少年张开双臂,结果他一动不动,好吧我知道你家意中人就在拐角那儿,还真怕别人误会啊?

我重新站好,摇头道:“旁人早觉得我俩有什么了,装清白很徒劳的。”说罢我回头看看,拐角处空空荡荡,冷蓉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伸了个大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少年啊,姐姐去睡觉了。”

由是睡了近乎一天,真正躺到床上却也不觉得困了。赵偱的确是不舒服,背对着我躺在外侧好好睡着,却时不时地咳上一阵子。前天还觉得是我自己感了风寒,结果这会儿他自己倒中招了。

我伸过手去探他的额头,恩,的确有些发热。刚要下诊断结论,赵偱忽地翻过身,皱眉问道:“做什么?”

我酝酿良久的诊断词就这样生生咽回去了。少年脸上这一副厌恶情绪委实太糟糕了……到底哪里来的……

估计我也是脑子搭错筋,遂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就是嫌冷么,你额头挺烫的哈。”说罢我又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恩,手感不错……

赵偱一把搭住我的手腕,仍是哑着嗓子道:“手放回被子里就不冷了。”

至于这么小心眼吗?摸一下又不会失身。

“那你把灯吹了成么,有光线我睡不着。”

赵偱支起身,将案桌上的灯吹灭了,又回来重新躺好。他刚将被子拉至胸前,我立刻伸手搭了上去,太暖和了……有现成的暖手炉不用实在对不起我这冷手冷脚。我鬼使神差地将手伸进他的中衣夹领里面,一不小心占了人家一点便宜。

我解释道:“反正你发热嘛,你看我手这么冷,就当帮你降降温好了。”

赵偱偏过头又咳了一阵子,声音越来越哑了:“我受了风寒,怕过给你。”

“怕过给我还睡这间屋子,你住出去不就好了嘛……西厢三间客房不够你住?哦对了,冷表姐住了一间……那你不还有两间么?”

他闷了一会儿,忽然掀开被子起身。一阵凉风灌进被窝里,我打了个哆嗦。

我一定是脑子坏了,我一定是脑子坏了……哦不,其实我也发热了。

赵偱走到柜子前又抱了一床被子走回来,黑暗中他的身影看着特别可怕,脸上一团黑,什么表情也窥不见。

他探过身,将原先的两床被子全部裹在我身上,自己又在外侧铺好,哑声道:“晚上别踹被子,着凉了没人照顾你。”说罢便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留了个背影给我。

我琢磨了一会儿这句“着凉了没人照顾你”,顿时深感孤家寡人太可悲了,在哀叹中我捂上耳朵便也睡了。我睡得很浅,半夜时听到赵偱的低咳声,便越发睡不着。好不容易撑到了五更天,赵偱起身去点了案桌上的烛台,我支起身卷着被子坐起来,瞧了一眼外头,仍旧是黑黢黢的。

这天越冷,天光越短。这会儿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辰,我问他病了怎么不告假。赵偱低头整理军装,淡声回道:“今天陛下要来校场。”

许是还没睡明白,我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特别难过。我“哦”了一声,重新钻进被窝里。他脸上都没什么血色,同我受重伤那段时日一样,看上去整个人都毫无精神。他整理完毕,骨节分明冷得发白的手搭上了床头案桌上的冰冷铁盔。他顿了顿,问道:“你还睡么?”

我翻个身,背对着他道:“当然,你咳了一晚上,我都没睡着。”

呼吸声像是忽然停了停,冷硬军装碰到床沿的声音传进耳窝,一双手搭在我头上停了一会儿,赵偱哑声叹道:“那就好好睡罢。”

——*——*——*——*——

我气血不大好,月事也不像连翘那般规律,来的时候肚子疼得厉害,到了冬天常常睡一整晚手脚都是冷的。赵偱走的时候熄了烛台,屋子里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我翻个身,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探进了他先前睡的被窝里。

还有余温,比起我冰冷的被窝来说暖和多了。我将手搁在里头捂了一会儿,又收回来。如果不立即睡进去,余温便会逐渐散掉,最后那个被窝也就彻底冷了。

我看着黑暗中模糊的床帐走神,想起我最后一次见赵怀宁的情形。得知他要去西疆时,我刚给童子科的孩子们讲完课。那时我匆匆赶过去打算送句吉利话,然迎接我的却是因骑兵队伍路过而扬起来的漫天灰尘,灰朦朦的天色里我遥遥看了他一眼,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人的背影很微妙的,有许多人,你不需看脸,就能在万千背影里一眼找到他,其余剩下的那些人,他们的背影才是一样的。

很久之后我仍旧梦到那个背影,和冰冷冷的盔甲以及灰朦朦的尘土混在一起。赵偱和他一样,从出生伊始就没有了选择,世袭将军并不好做,这是一条没得选的路,从一开始就得这样,一路走下去,谁也不知道要在哪里停下。

我想若是有一天,我要送赵偱出征的话,一定不能只留一个干枯的背影。

成徽以前说我不仅有严重的悲观主义倾向,还有特别强烈的表演欲望,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仍旧一句也不提,站在戏台上依依呀呀唱得无比欢喜。他那时就说:“别人其实都将你当成跳梁小丑,你却乐在其中,不觉得悲哀么?”

每每听过之后我总要难过一会儿,然后沉默大半天,第二天早上起来,戏台生活又重新开始,乐此不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每个人都是要按着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的。

我只睡了一会儿,便起来了。熹微的晨光里有些许暖意,不是那种阴沉沉的天气可真好,还能出去多晒一晒太阳。去伙房吃了些热粥,刚出来便撞上赵彰,小孩子抱着一个小坛子拼命往前跑,一不留神就撞进我怀里。

他往后退了两小步,将怀里的坛子抱得更紧了。我蹲下来,摸摸他脑袋问道:“跑这么急做什么呢?”

他紧紧抿着唇,摇了摇头。似乎是抱着的坛子有些重,他看上去有些吃力。我刚要帮他拿,他却猛地警觉起来,往后又退了一步。我方要开口,便听得淡淡传来一声:“阿彰,别耽误了婶娘出门。”

赵彰又抿了抿小嘴,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婶娘帮我收着好么?”我将坛子接过来,摸摸他脑袋道:“婶娘先走了,阿彰以后可不能在走廊里乱跑哦。”

他点点头,站回了陶里身边。我起身朝陶里微微颔首,便抱着坛子往内屋走。我低下头嗅了嗅,有淡淡的酒气。揭开盖子瞧了一眼,里头装满了酒枣。

赵彰这孩子又是从哪儿听闻赵怀宁喜欢吃酒枣的呢?特意弄了一坛子并且还瞒着陶里,是打算……

我蓦地停住步子,赵怀宁的忌辰近了。我偏头看了一眼微微发红的天际,想着这与我又有何干系呢,一个人从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前路就走不下去了吗?

——*——*——*——*——

我将坛子放回屋内刚打算出门,却好死不死的碰上也打算出门的冷蓉。我没打算同她说话,便走自己的。结果冷蓉却叫住了我:“今日司业大人过来,不一道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