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笑话我,说:“不过是小小年纪不知如何安放自己的感情,等遇见真正合适你的人,便不会再觉得我好了。”

我素来不信往生来世,也不相信人离开这个世界会在另一个地方活着。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什么都不会剩下。而此刻我却想,若是真有所谓在天之灵,赵怀宁怎忍心看着陶里母子受苦……

我已不明白自己在为谁难过,可前路却仍是要走下去。我闭眼冷静了一会儿,听得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要冻着了,回去睡罢。”

我睁开眼,只看到昏昧灯光映照下赵偱模糊的身影,便轻声回道:“你先去吧,我觉得有些冷,想去喝些酒再睡。”

他沉默了片刻:“我陪你喝。”

我浅笑了笑,将手递给他:“别跟着乱起哄,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不能喝。”

他拉我站起来,我拍了拍身上的灰,轻捶了捶心口,仍是有些闷得慌。

他回我道:“没事的,如果你真想喝,我可以奉陪。”

我张开双臂抱了抱他,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去睡吧。我明日不用早起,喝醉了刚好睡个懒觉。不要和我争了,我是为你好。你若是嫌弃我满身酒气,那我就去客房睡好了。”

他这回索性没有说话,拉着我就往前走。赵府的酒都贮存在伙房旁边的一个屋子里,我每回路过都能闻见酒香,算是垂涎已久。赵偱开门进去抱了一小坛子酒出来,冷着声音问我想在哪里喝。

“不让你喝酒也犯不着这么凶啊。”我接过酒坛子,指了指隔壁的伙房,“那儿暖和,说不定还有点心吃。”

他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闷声走进伙房点灯。我跟进去,到纱橱里找了些吃的,坐在小桌子前一边倒酒一边吃着冷食。

少年刚要伸手过来拿酒,便被我抢了回去:“不要打酒的主意,你要么去睡觉,要么就这么干看着吧。”

我不饿,便也懒得继续吃冷食,兀自倒酒慢慢喝着。伙房的门关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在这阒静的屋子里听起来分外明晰。我蜷坐在椅子里,对少年道:“你是哪一年回的西京?噢……我想起来了,是送赵怀宁灵柩回来那次,你就从西疆回来了。说起来你和他一起上过战场么?”我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赵偱本是支着下巴坐在我对面看我喝酒,听我方才这一阵絮叨,却又慢慢坐正,低头在小桌上慢慢写着字,淡声回了一句:“是。”

“他去世的时候你也在他身边?”我慢慢抿着杯子里的酒,看着烛火下模糊的赵偱,忽然觉得他很可怜。我眯了眯眼,“听说很惨是么?”

他回答得依旧俭省:“是。”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确认一下传闻是不是真实。”我蘸了点酒在桌子上乱涂,又道,“我不是因为明天是他的忌辰而难过,这样的难过太无谓了,一点建树都没有。故去之人,肯定是希望生者过得好的。我不做徒劳的事。”我停了停,垂了眼睫慢慢道:“陶里病了。”

良久,他却回我道:“我知道。”

我苦笑了一阵子:“所以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连永。”他停了停,“是母亲的意思。”

我沉默着不说话,听得他道:“母亲说,若是可以,要将阿彰过继给我们。”

“你们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吗?”我垂了垂眼睫,又抬头看着他。

他沉默着不说话。

“我以前有个姑母,也是时而看不见东西,后来就索性什么都看不见,每天吃了就吐,头晕头疼,手脚也渐渐动不了。后来……”我顿了顿,觉得喉咙口一阵难受,“她服毒了。”

他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颊,说:“连永你又喝醉了,回房好不好?”

这是认识赵偱以来第几次醉了呢?以前我真不怎么碰酒这个东西的。

我闭了闭眼,伸手搭住他的手腕道:“那正好,我趁着醉了说话可以不负责任问你几个问题好么?”

他就任由我这么抓着他的手腕,浅声回道:“你想问什么便问罢。”

他的手掌贴着我的脸颊,有干燥的暖意。我伸手示意他将左手也给我,他乖乖照做,我便摊开他的掌心,细细看着纹路,小声嘀咕道:“天纹深细有分岔,感情细腻却又深厚,你看前面这段还有断裂……一看就是受过情伤的手相呢。”我摊开我的右手,举给他看:“你看我的天纹,就是链状的,天生多愁善感……我不做酸文人实在太可惜了。”

我将身子前倾了倾,傻笑了笑低声道:“你受过谁的情伤呢?走出来了吗……”

我现下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根本辨不清他的神色。然他却抽开手,站了起来。我微微愣怔,他已走过来将我抱了起来。

“诶,你小心伤口裂开。”我蹙眉嘀咕了一句,又道,“你心虚不肯说了是不是?没事的,我无所谓的。”

“你醉得一塌糊涂。”少年下了断言,抱着我往卧房走。

我不说话,一直到了卧房,他将我放回床榻上,脱我的外袍。我方说我自己来,然转眼之间外袍便不见了。我被赶回了床里侧,里面冷冰冰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久少年便躺了进来,伸出手将我捞了过去。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伤处,低喃道:“你还没说过这伤是怎么一回事呢……算了我不想知道。”

我将头靠在他颈窝里,忽然抬头同他道:“你不怕我吐你身上么?”

少年板着脸冷冷丢了一句:“你试试看。”

我往下钻了钻,将头埋进被子。实在喘不过气来了,就又探出头来。我捧着他的脸道:“冷表姐这几天都没有住回来……为什么呢?”

他侧过身,方打算开口。我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白天清醒时没做完的事,晚上糊涂了,能接着做么?

酒真是个好东西,可以不用负责任。

少年的嘴唇有些微凉,触感柔软恰到好处。亲亲啃啃了一会儿,他却毫无回应,一如白天时候的我。我垂了垂眼睫,立时停了下来,我松开搭在他后颈的手,低喃道:“你不喜欢这样吗?对不起。”

我一定是愚蠢地伤春悲秋了,否则怎么这样难过。

少年伸手扳过我的脸,用一种冷进骨子的声音问我:“你还清楚我是谁吗?”

“赵……”我紧闭了闭眼,将头搁在枕头上缓了一会儿,“赵偱。”

幼年时弟妹众多,每逢过节,府里便会准备一堆礼物任我们挑选。父亲以为这样给了我们充足的自由和选择空间,然结果却往往并不如意。最后总会有人因为一件东西争抢良久,不论给谁都不公平,反倒闹得伤了和气。后来父亲便索性将礼物装进一模一样的盒子里,每个人只能拿一只,至于里面是什么,那就只能看各人运气。

从此再没有了争吵,各人捧着自己的盒子回房,拆开什么便是什么。

赵偱于我而言就是那一只分到手的盒子,已经捧在手里,且不可以退回不可以同旁人交换的一只盒子。命运的分配公平而盲瞎,而我拆开这只盒子,发觉掌命司给我的这份礼物已太够优渥。

赵偱捧住我的脸,从眼睛到唇角,一点点地吻下去。

【二四】约指一双银...

酒这样的借口虽好,用多了却不再可信。我几乎是抱着取暖的心态将冰冷的手一点点往他衣服里探,裹伤的纱布仍旧在,肩上有一处箭袋磨出的老茧,顺着肩膀往下,后背处有两处明显的旧伤疤,因为有细微的突起而手感粗糙。

赵老将军将他带出去那么多年,想来已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我脑子里隐隐约约浮现着他掌心的斑驳纹路,若他真是感情深厚细腻又隐忍之人,那该多么不适合当武将啊。

渐渐地我不再觉得冷,呼吸之间全是他的味道。赵偱的亲吻细致而轻柔,这样陌生的触觉在我模糊的意识里竟然格外清晰。我努力想要记得更清楚一些,却因为逐渐升高的体温而意识恍惚。

该死,酒劲上来了。我闭了闭眼,努力地想让自己从这样的状态里醒过来。耳畔模模糊糊传来赵偱说话的声音,可我却听不太清楚。温热的触感从耳垂一直往下,热气喷薄在我的颈窝里,他俯身细细亲吻右肩,手顺着背后那一道深长的伤疤慢慢抚了下去。我借着昏昧的火光努力辨清赵偱的脸,然视线却委实模糊。

我掐了掐自己,将他反压在了身下。

说到男女之事的启蒙,还得归功于国子监暗地里流传的那些抄本。桥段人物虽各不相同,最后却总是一样,情到深处,一切水到渠成。可我同赵偱并未到此境地,彼此的心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却因为这一纸婚约可以理所应当地交付。从我嫁进赵府那一刻起,就再没有可能全身而退。

手心被掐得生疼,我稍许清醒了些,听得赵偱在我耳畔低声道:“你想好了吗?”

我看了看他被我剥得差不多的中衣,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便不知轻重地吻了下去。仅存的意识里我还惦记着他肋下的伤没有痊愈,便低声嘀咕了一句。陌生的燥热和酥麻感觉让人觉得自己快要被逼到尽头,这大概就是咎由自取的一种。

书生和将军的故事里,最后基本以书生被压倒收场。赵偱贴着我的耳朵同我道:“若是疼,掐我便是。”

我隐约察觉到在这个夜晚里,他意识无比清明,而我却迷迷糊糊什么都不记得。我低下头,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在他肩上留下一排带血的齿印。

屋外的寒风呼啸声渐渐清晰起来。意识一点点苏醒,钝笨的痛感也逐渐恢复,我记得特别热的这个冬夜,赵偱紧紧拥着我,替我擦干了眼泪。

这一局对峙,我们谁都没有赢。

后半夜特别漫长,周身是醉酒与纵情之后的疲惫和空虚冷意,我心里难过极了。我的头发早就散了,同赵偱的发丝缠在一起,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四更的更鼓声已过,一声声像是敲在心上,我抬头见赵偱仍旧没有睡,便伸手去覆他的眼睛。

“你的伤……没事么?”

他侧过身,将我彻彻底底拥进怀中,声音像是呓语:“连永,你是醒着的。”

“我太累了,反而睡不着。”我隐隐约约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却又觉得好笑。难不成是说我是假装喝醉酒耍流氓,得对你负责?我浅笑笑,又探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叹息道,“你这样子特别像一个人。”

他沉默。

我浅笑出声:“很像以前的我。”我隐约从赵偱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尽管不知道他到底怕什么,但他骨子透出来的恐惧,仍是让人觉得熟悉。我深吸一口气,碰了碰他肩上的那排血牙印:“要帮你上药吗?我记得抽屉里有药。”

“不碍事。”

“留疤多丑啊。”我揪过里侧的衣服打算起身,他却按下我的手,对我道:“就让它留着罢。”

我重新躺回去,捉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银戒指拿在手里慢慢摩挲。这枚细细的戒指因带上了体温而更加温润,是那样恰到好处。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戴上它好不好?”

我想了会儿,摇了摇头:“不可以,这戒指太文气了,你是将军。”

他拨了拨我额前的散发,看了我一会儿,轻声道:“只剩一个时辰了。睡罢。”

我将里侧捞过来的衣服穿上,重新钻回被窝,赵偱已经闭目睡了。烛火终于燃尽,外面夜色已快要走到头。赵偱贴着我的额头,呼吸平缓。我闭上眼打算好好睡一觉,却在迷迷糊糊中听得他梦呓般低喃了一句:“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我无奈笑了笑,原来武将也念书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疼。

请你一定,一定要活得……比我久。

【二五】门帘外...

一个时辰过去,外面仍旧是黑的。我醒来时赵偱已经整理妥当站在床前了。

我懒散地卷着被子坐起来,嘀咕道:“唔,你要走了,我就不起来送你了,出门当心些,别又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回来。”我说罢便要倒下睡觉,却被他给扶住了。

“起来穿衣服。”

我眯了眯眼,瞥见他手里拿着的衣服,反应了一会儿,指着那衣服道:“这个……”我挠挠乱糟糟的头发:“眼熟来着。”

“新官服。”他俭省说完便将我拉起来,拿过衣服往我身上套,“左手给我。”

我将左手伸过去,明显还没从宿醉的迷糊阵中醒过来。他又捉了我的右胳膊,替我穿好官服之后,探身去拿腰带。

我闭眼靠在他身上,依旧睡意朦胧道:“我真的很想再睡一会儿不行么……我又没什么事做。”

他忽然拿了一卷文书给我:“今日要去集贤书院报到。”

我掐了自己一把,拿过吏部的文书,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惊讶道:“你你你……竟然扣我文书……太歹毒了你。”

“昨天下午到的,你不在府里。”

我无比颓丧地在梳妆台面前坐下来,脑袋立刻又耷拉下去了。哪天来不好,非得挑……

我咬咬牙,梳好头发,将文书揣进怀里,跟着某人去洗漱,末了又被赶去吃了早饭。少年很难得地动用了府里的马车,我刚爬上去,便看得少年也跟着上来了。

我一愣:“你跟来做什么?”

“顺路。”

“……”好像是的。

他递过来一条毯子,抿了抿唇道:“睡会儿罢,到了我会喊你。”

我拿过毯子,打了个哈欠便蜷进角落里睡觉。半醒半睡间做了一个仓促又潦草的梦,仿佛是滴入清水里的几滴墨,丝丝缕缕扩散开去,最后便是一缸黑水,什么也瞧不见。

我揉了揉太阳穴,赵偱看我一眼道:“天亮了。”

我伸手撩起厚厚的车窗帘子,熹微的晨光在冬日清早显得异常冷冽,我打了个哆嗦,集贤书院就在不远处。

我这醒来得可真是时候。

拿开身上的毯子打算下车,少年却又重新用毯子将我裹严实了,不咸不淡道:“天冷还是带着罢。”

下了车,我裹紧身上的毯子闷头就走。他一把拉住我,吓了我一大跳。

“午时会有人来接你去校场吃饭。”他顿了顿,解释道,“早上走得太急,忘记让人给你送食盒了。”

“……”好吧这不是你的过失,我自己也没想到,“那、我就先……”我指了指书院大门,咳了一声便往里走。

我往里走了会儿,外面响起马蹄声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这才确定他已然走了。

上回来集贤书院还是几年前了,每年到深秋时节,书院里便是满地落叶,一场雨悄悄路过,便添上几分清冷萧瑟。如今入了冬,四下尽是光秃秃的枝桠树干,枯槁之余还显出一丝颓败的气息来。

这是个清静地儿,平日里人也不多,除去几名佣工,就只剩两个人。

一个是我入国子监前的师傅,另一个则是我祖父的昔日至交。据闻两位长辈都是过来养老的,集贤书院的存在感可见一斑。

我以前的师傅姓乔,在礼部耗去了大半生。乔师傅为人严苛谨慎,不苟言笑,当真是我见过的最负责最一本正经的朝廷命官了。可惜,他教出来的小孩子却没有一个同他一样。我就是个典例。

说起我祖父的那个至交,乃是西京城里有名的神叨叨。话一箩筐,好像怎么也讲不完。我记得初见时,连翘很乖地喊了他一声“徐太公”,结果他乐呵着念叨了整整一天,最后连我祖父都看不下去了。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祖父过世的时候,徐太公过来吊唁,一把鼻涕一把泪,害得后面的吊唁者都等得不耐烦了。

那时我便想,我祖父好歹也是个安静持重的人,怎么会搭上这样的损友。但后来却逐渐明白,朋友之间并不一定要气味相投,只要扮演好各自的角色,一样可以相处得很好。

走了一段,到书院德业堂,一个小佣工给我开了门。屋子里没有人,长长的桌子上虽说堆满了书,倒也算得上有序,几把椅子分两边放着,面前是一厚叠宣纸,石头镇纸安安静静压在上头。

我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刚打开书本,便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搁下书,挤出个笑来:“好久不见,徐太公身体倒还是健朗啊。”

太公瞧瞧我,咂嘴道:“这以前你刚从东斋出来的时候,我让你来这儿吧,不肯来。如今倒好,自个儿送上门了。可见这国子监是个多么无情无义的地方,说话间就将人踹得远远的,往日情面什么的,国子监没这玩意儿罢。”

“是是。”我竭力扮演狗腿子的角色。

“要说你爹也是个没用的,自家闺女让人给踢来踢去的算个什么事。”徐太公又嘀咕两声,紧接着话锋一转,道,“哦不,这还不是你爹的事,这一嫁出去便是你娘家的事了。赵偱这小子怎么还能让你继续出来瞎晃悠呢,俸银和赏赐敢情还不够花呢?是不是在外头养了什么人呐?”

您真能噎死我。放任徐太公继续说下去估摸着到天黑都没个头,我连忙拿了文书:“太公,我今儿就来报个到,您给我盖个章子就成。”

他“噢”了一声,似乎是从滔滔不绝中回过神来,道:“章子还不在我这儿,在你乔师傅那儿,他骨头疼,说今儿不来了。”

“……”我只好收回文书,颓着脸同徐太公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来补成么?”

徐太公指了指长桌子最外面那个椅子:“章子以后再补,今天你乔师傅不在,刚好你留下来帮忙。坐那儿吧,昨天才收拾的。”

“这……”集贤书院不是养老的地儿么,竟然有正事要做?我果然本性太懒了。

然事实证明,徐太公只是希望对面坐个人可以听他唠叨,我埋头痛苦地做了一上午的校注,他老人家就说了一上午……

此时我突然很同情我那不苟言笑的乔师傅。

虽说徐太公的确是神叨了些,但比起国子监和女学来,这儿倒也算得上自在。

听到门口的马嘶声,我立时搁下笔,同徐太公道:“太公啊,我有事出去一会儿,我保证会回来的。”

我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小厮抱着食盒进了门。呀,少年让人直接给我送来了?结果那小厮很是欢快地跑到徐太公那儿,说:“老爷您趁热吃。”

徐太公打开食盒又絮叨了一阵子,就开始吃饭了。我揉了揉空空的肚子,想说现在这时辰也应该是饭点了,怎么、怎么……

徐太公突然抬头道:“丫头啊,你娘家府上不给你送饭呐?”

“……”我站起来,“太公我出去了。”

我在书院门口漫无目的地瞎转悠,都看到给徐太公送饭的小厮拿着空食盒回去了,还是没等到赵府的马车。

我暗自嘀咕了一声,都打算回去了,却看到马车出现在了拐角处。我再三确认这的确是赵府的马车之后,闷声上了车。

校场是个伤心地,我已很久没去了。记得有个傍晚我坐在地上看练兵,啃一只又冷又硬的玉米。

那天也这样冷,把人都冻皱了。

我远远瞥见赵偱,他也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我,便大步走了过来。

“校场这边开饭要晚一些。”他抱歉地笑了笑,“饿了么?”

我摇摇头,伸长了脖子去看那边的一排屋子,漫不经心回道:“早上吃太多了。”

赵偱将我带进一间屋子,说:“随意坐。”

我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听得他道:“这里的伙食比不上府里,将就着吃一次罢。”

我无所谓,拿起筷子就开动了。

“唔,这清蒸鱼味道挺不错。”这肯定是开的小灶,少年这个骗子,享受特殊待遇还非要装得跟普通士兵一样,太虚伪了。

两条鱼刚好一人一条,我吃了半天的鱼肚子,将鱼头放在一旁留着最后啃。结果少年突然伸过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