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黎弘哲也哭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姨姨哭,所以他回应似的,是一起哭。

不过他的哭声和徐念念的抽泣声相比,太过洪亮。

隋孜谦被人缠的厌烦,除了大皇子是他还不错的朋友外,其他人都陌生的很。

大皇子从人群中摆脱,看着一脸不耐的隋孜谦,说:“我以为你今个不来呢,我一个朋友前阵子从关外弄来了三只绿毛鸟,叫做八哥,学人说话甚是好玩,你改日来我家看看。”

隋孜谦闷闷的嗯了一声,琢磨着徐念念到底和她姐姐见完没有,他已经想先离席了。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莫是家里那位又惹你了。我听说你岳母前几日去侯府了。”

隋孜谦不太愿意在人前谈起这事,漠然道:“她病了以后,性子倒是老实多了。”

大皇子冷哼了一声,说:“这种女人你根本没必要给她留脸面,要是我早抓着她闹到太后那里,成婚当日就休了她。”

“罢了,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隋孜谦对男女之情并不热衷,况且宫里的姐姐当下确实需要徐宰相这门姻亲。再加上太后娘娘看在幼子恭亲王的面子上出面替徐家说话,把此事了断,所以隋家才没有揪着不放。反正对于他来说,娶谁都是一样的,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居然被人在这方面算计,着实有些失脸面。

“娶妻当娶贤,必须是个好性的,就算无法帮助你,至少不能托后腿,当初你不正是因为这个才定的徐家四姑娘吗?只是没想到那徐三娘是个狠的,这种皇家赐婚的事情,她都敢顶替,可见其有多么的胆大妄为。”大皇子一脸的鄙夷,为自个的兄弟不值。

“徐家也逃脱不了干系,他们家教女无方。”

“别说了。”隋孜谦不知道为什么,一谈起徐念念就心里不快,连带着看谁都不痛快,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你自个玩吧。”

“啊,那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看鸟?”

隋孜谦想了片刻,道:“不是月中你办了花会嘛,我那两盆君子兰已经让人送了过去。”

大皇子欣慰的笑了两声,说:“兄弟你肯赏脸参加我便心满意足。”

隋孜谦无所谓的耸肩,淡笑道:“你个成日里没正事的……”按辈分太子是他外甥,于是大皇子也是小辈分。可是他的年龄比大皇子还小。他们曾一起南下关外,大皇子代表皇家随军亲征,倒是和隋孜谦培养出了几分战友的情分。

他不等大皇子回话,便率先转身,道:“不说了,家里还有事。”

大皇子黎弘贺也深知隋孜谦的性子,没有挽留……

第5章

隋孜谦和恭亲王客套一番,便向内苑走来。

为了避嫌女眷,他站在内苑门口等着丫鬟将徐念念领出来,片刻后,小丫鬟气喘吁吁道:“徐夫人早就离开宴会空场,在后院主屋呢。”

隋孜谦听后,转身前往后院,树荫斑驳下,隐约听到了孩童震耳欲聋的大哭声。几个婆子在旁边劝着,我的小祖宗哦,你这是哭什么呢。

黎弘哲鼓着一张小脸,眼睛因为太胖被挤成了一条缝,指着徐念念说:“欺负,姨姨,哭。”

徐念念尴尬的站了起来,不敢去看几位嬷嬷八卦的眼神,哭出来以后她的心情好多了,忍不住拍了拍黎弘哲的脑袋瓜,道:“姨姨不哭了,哲哥儿也不哭,好吗?”

黎弘哲本就是跟着凑热闹才扯嗓门的,立刻老实应声,然后不忘记抱着徐念念的大腿,道:“姨姨不哭,姨姨不哭哦……”

徐念念破涕而笑,随意擦了擦脸颊,还想说些什么,见旁边的婆子走了过来,小声道:“徐夫人,侯爷等你回府呢。”

徐念念一怔,一回身便看到隋孜谦早就站在远处,整个人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直,他右手背后,眼底莫测高深。

徐念念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丑死了,她懒得收拾,走上前,说:“我……可以走了。”

她说完便从隋孜谦身边经过,一把被隋孜谦拉住了手腕,道:“怎么回事?”

徐念念有些吃惊的抬眼看他,却在那张平静如水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想破口大骂于他,她想像个正常人似的捶打着他的胸膛,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如果不是他,又有谁会老琢磨着惩治她,让她出笑话。所有所有的埋怨在理智下被徐念念咽回了肚子里,她深吸了口气,淡淡的说:“没事儿。”

隋孜谦似乎不想放过她,二话不说的就向外院走去,徐念念急忙拦住他,道:“你想干什么”

隋孜谦淡淡的扫了一眼徐念念那张花瓜似的脸蛋,说:“去找你姐夫。”

徐念念见隋孜谦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咬着下唇,泪水再次充满了眼眶。

这人偏要逼得她毫无退路,然后大声的承认,确实没什么吗?

不过是被人讽刺当初恬不知耻的嫁给你!

不过是被人嘲笑曾经自以为是的徐念念现在是多么的落魄!

不过是被你的朋友们如同你似的一起厌弃……

“我……”徐念念刚张口便泣不成声。

旁边的一丫头婆子们非常懂事儿的全部消失,躲得不见人影。有些话听到了没关系,有些话听到了会要人命。尤其是面对在京城里一向有冷面侯爷之称的隋孜谦。

退后一万步说,若是其他男人娶了徐念念这般貌美如花的相门贵女,也就忍下了吧。

偏偏是冷清的襄阳侯……

隋孜谦微微一怔,眼前的徐念念看起来好像纸片似的,仿佛他用手一捏,就会支离破碎。

他的心底染上了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很想将徐念念抱紧怀里,轻轻安慰几声,又觉得此女狡诈,谁知道这泪水是不是另一个阴谋。

徐念念捂着胸口,她真怕自己会悲伤的停止心跳,克制道:“你知道、不知道,又有何意义?”

隋孜谦抿着嘴唇,冷声道:“你顶着襄阳侯夫人的名头,谁欺负你,便是打了我的脸。”

徐念念强忍着尊严仿佛被撕裂了的感觉,抽泣道:“好,我说,我方才抱着哲哥儿去了内苑空场,然后被人讽刺,你不是想知道吗?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现在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隋孜谦没有应声,墨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谁讽刺你了?讽刺什么?”

徐念念怒瞪着他,冷冷道:“隋孜谦,你未免太欺负人了,谁讽刺我,谁还能讽刺我,至于讽刺什么,你平日里刻薄的讽刺我什么,别人便讽刺我什么,这样子说你够了吗!”

隋孜谦瞬间了然,挑眉道:“大皇子黎弘贺的媳妇?”

徐念念点了点头,看向隋孜谦的目光满是自嘲,道:“她还邀我参加月中的花会,说他们都想见见我,似乎想让你带我出去遛遛……”

隋孜谦皱眉,不快道:“你当自己是什么?”

“你又当我是什么?”徐念念浑身颤抖,忍不住吼道,既然隋孜谦让她说,索性她就放开了说。

隋孜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说:“好,我知道了,走吧……”

徐念念和隋孜谦走到了内苑门口,一个小丫鬟端了个托盘,道:“侯爷,您要的东西。”

隋孜谦拿起托盘的衣服,扔给了徐念念,说:“披上,别整的被欺负了还人尽皆知。”

徐念念鼓着脸颊,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定是很难看,要是就这么走出去,明日她便能成为京城百姓饭后的下酒菜。

隋孜谦带她上了马车,徐念念小心的看着同样黑着脸的隋孜谦,鼓起勇气道:“大皇子家的花会,我不想去。”

混蛋!她这辈子都不看见什么大皇子妃。

隋孜谦一怔,漠然道:“我有说过让你去?”

“……”

隋孜谦叫来四喜,吩咐道:“派人上安南王府上将我那两盆兰花取回来,顺便告诉安南王,我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大皇子黎弘贺十八岁被封了安南王,外出立府。

四喜一怔,发现侯爷一双沉静的黑眸里冒着浓浓的怒火。

隋孜谦一路上都非常安静,他闭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徐念念挪了挪坐僵了的屁股,一双红肿的眼睛跟红兔子似的。

隋孜谦突然睁眼,吓了徐念念一跳,道:“徐念念,别人那般说你你便听着?”

徐念念一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说:“他们说的是事实,我如何反驳?我倒是想动手呢,但这是姐姐的茶会,我不想让别人看恭亲王府的笑话。”

隋孜谦若有所思的盯了她一会,幽幽道:“但是我现在却很生气。”

“呵呵,你不过是觉得我让你丢了面子,对不对?”徐念念撇开头,懒得再理隋孜谦。

隋孜谦垂下眼眸,他也说不清楚心里的感受,总之,徐念念现在这伤心欲绝的傻样,他看着极其不爽。

或许徐念念说的没错,他觉得跌了面子,隋孜谦似乎想印证着什么。

徐念念不知道的是隋孜谦其实曾经见过她一面,那还是在皇上为安南王世子举办的百天宴上。

隋孜谦私下去见了大皇子,从书房折回的路上发现内苑门口站着几位说话的姑娘,为了避嫌,他从后墙翻出,一眼便看到了正用折扇挡着嘴角轻笑的徐念念。

他记得清楚,那时的徐念念穿了一条浅蓝色的锦缎长裙,乌黑秀丽的长发束成倭堕髻挽在脑后,一双深沉若无光泽好像纯洁黑水晶般的眼睛看到他时,微微上挑,带了几分挑衅的情绪……

他不喜欢这样张扬轻浮的女子,心里的好感在一瞬间的对视中全部消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过了很多年以后,他都能够清晰的想起那个女人微笑时稍稍翘起的唇角和淡淡的不屑……

平心而论,徐念念确实有一张容易让人动心的脸皮,所以当皇后为他选妻时,他毫不犹豫的定下了同徐念念长得一模一样,却性情温婉的徐家四姑娘徐嫣嫣。但是他真的没想到,徐念念竟然敢做出替妹妹出嫁的事情……

从恭亲王府到襄阳侯府的路途并不长,隋孜谦尚未缕清楚思绪便到了府邸。

他跳下车,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走远,而是站在车旁,等着徐念念。

徐念念避开他的双眼,磨磨蹭蹭的走出来,她见隋孜谦冲她伸手,不太乐意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隋孜谦的目光落在了月光下徐念念白皙的柔夷上,那上面都是徐念念自己掐的红色划痕,他莫名一怔,有些不快的说:“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徐念念一愣,她总不能告诉她,唯有用手臂上的疼痛才能消减心口酸楚的悲伤。

徐念念刚要走却发现隋孜谦根本没放开她的手,明黄色的月光将彼此照的通透,隋孜谦那高大的身躯仿佛将她罩了起来。

“你当初为何不顾一切的偏要嫁给我。”隋孜谦凝视着她,突然冷漠的启口,那声音仿佛冬日里的雪花,冰冰凉凉。

徐念念在那双墨黑色的瞳孔下有些心慌,这人情绪就好像秋日里的天气,一会阴一会晴,让人搞不明白。她垂下眼眸,怕这颗属于徐念念的心脏会为眼前的男人疯狂跳动。

“嗯?”隋孜谦命令着,言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徐念念真想给他一个大嘴巴的,一个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女子,不顾名声,不在乎他人的笑话,宁可用替嫁的手段也要嫁给一个男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恼怒,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很好玩吗?

是否如此,才可以满足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

隋孜谦死死的盯着徐念念,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夜晚的冷风将徐念念凌乱的发丝吹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精致却满是哀怨的容颜。

隋孜谦看的有些发痴,他真的很想听眼前的女人亲口说出那句话,仿佛如此,他便可以给他们的婚姻找到一个突破口,给自己一个可以不记前嫌,和她一起走下去的理由。

毕竟,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第6章

夜色很深,徐念念仰头看着高大冷漠的隋孜谦。即便是在问这些话的同时,她都无法从那张淡漠的脸上寻找到一丝哪怕对她有怀有怜惜的蛛丝马迹。

徐念念觉得头有点疼,茶会上的事情对她冲击很大……她为什么要为了个男人卑躬屈膝,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反击,被扣一辈子不要脸的帽子。

她不能去扯下安南王妃的发髻,她无法去打后面无名姑娘们的嘴脸,她只能看着这些人冲着她指指点点,然后默契的开怀大笑。

她做错过什么!就是因为太喜欢一个人,还不顾一切的嫁给了他!

这是罪吗?

她就必须活在阴暗里。

隋孜谦感觉徐念念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攥着她的手腕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悲伤,痛苦,绝望的情绪不断转换。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似乎明明白白的从那双哀默的眼神里读出了这样的情绪。

为什么?隋孜谦迷茫了,不是说徐念念很喜欢很喜欢他吗?

喜欢到可以不要脸的自己穿上别人的嫁衣上了他的花轿?

喜欢到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非议指着姨娘告诉他,休了她。

喜欢到不管他如何拒绝依旧会执着的去书房骚扰他只因为想多看他一眼……

可是,为什么?

隋孜谦在徐念念的双眼里感受不到曾经那么深刻的眷恋。他如今不过是要她一句话,给这场闹剧找一个可以退后的台阶而已,她退怯了吗?

或许,她只要卑微的说上一句我真的很喜欢你,胜过我的生命。

他可能会选择妥协在这份柔情中。

一阵冷风袭来,徐念念头疼的越发严重,眼睛因为痛哭流涕肿的发胀。

她强撑着身体让背脊站的挺直,她觉得她所有的尊严在今日全部轰塌,那么现在更要站的不能弯曲。

她曾经觉得徐孜刻薄冷漠,却发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个世界容不得她这样的女子。那些闲言碎语,仿佛一把利刃穿透了她的胸膛,原来她真不是那般强大之人。

这世人的看法是,隋孜谦喜欢她,她便是那天上的明月,让人仰望。隋孜谦厌弃她,她便是地上的蝼蚁,任人宰割。不管是低微的姨娘还是丫鬟,甚至那些不相干的人都可以随意唾弃她。只因为她是个被自己夫君厌恶的女子。

隋孜谦,隋孜谦!现在隋孜谦明明知道曾经的徐念念多么的爱他,依然在这冷风呼啸的深夜,不顾她全然即将瘫痪的身子,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腕,逼她说出那句话……

就因为这个世道男人为尊!

她喜欢他,便需要低下头妥协。

他有他高傲的资本。

徐念念的神经接近崩溃,她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的黑色开始蔓延,越来越大,直到彻底黑成了一片,意识在瞬间消失……她身子一软,再也撑不住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感觉很温暖,温暖的她不想睁开眼睛。

“小姐?”岫红见徐念念动了动眼皮,急忙端来热水,放在床傍,热了热毛巾伏在了徐念念的脸上,道:“小姐可醒了,吓死奴婢了。”

徐念念瞥眼看了一眼这个小唠叨,嘴巴干干涩涩的,说:“好渴……”

岫红急忙去给徐念念倒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起身,靠在了垫子上,道:“小姐那天在门口昏倒了,是侯爷抱着小姐回来的。”

徐念念微微一怔,她果然跌倒晕了过去。

还扑入了人家怀里,但愿侯爷别又是误会了。

“不过侯爷将小姐放下就走了,这几日也从未问过。”岫红的口气里有几分抱怨。

徐念念皱了皱眉头,举了举无力的胳臂,淡淡道:“我睡了几天?”

“三天啦……小姐,崔大夫说你本来就是大病初愈,不能着凉,如今竟是又受了风寒。”

徐念念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一切,这大冬天的,她不病都不正常。其实病着也不错,至少不需要外出应酬,她怕自己没有足够的能量去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对了,夫人来信说侯爷昨个允了小姐去东郊咱们徐府的别庄养病!”

徐念念一愣,有些意外,不明所以的望着岫红,那人愿意放她出去了?

岫红盖好了徐念念的被子,轻声道:“上次夫人跟侯爷说小姐现在走衰运,需要去东边住几日,咱们家在东郊有庄子,夫人提议接您过去,先前侯爷不同意,是打算让小姐去住隋家在东边的庄子,但是现在居然允了……”

徐念念点点头,回到娘家的庄子上,她至少可以随时见到亲人,不至于受到限制。

徐念念一想到可以离开这里,不再见到隋孜谦那张她似乎欠了他银子似的脸庞,心情竟然生出些许愉悦。既然是回到娘家庄子,她总算不需要再招待任何人了。现在的徐念念希望变成个茧,可以给自己包上一张大大的皮,一辈子缩在里面自得其乐其实也不错。

徐家东边的庄子位于京郊李家村,这个村子依山傍水,有很多达官贵人在此置产。

其中比较有名的包括徐相爷,当朝一品殿阁大学士秦大人,九门步军巡捕统领宁大人,还有从一品太子太傅,千贵妃的父亲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