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邻居街坊见姜家人都走了,扬起一片灰尘,觉得这热闹看的很是过瘾,颇有些不舍的散去,又站在一起讨论其他姜家和沈家的事情来。

“看姜家出了那许多嫁妆,家里显然也是不错吧?”

“他们姜家是在姜家村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只可惜…,姜家村整个地界地质极其不好,都是沙地,种什么亏什么,不然凭着那一千多亩的田地,那也是数得上的人家了。”

“居然有欧千多亩地?我这一辈子都见过那许多地,这光是走,也要好几天吧?乖乖。不过可惜了,竟然都是沙地。”

沈老夫人被老仆李嫂扶着回了屋,喝了李嫂递过来的茶水,结果噗的吐了出来,道,“这是什么?”

“老夫人,您惯常爱喝的龙井要五两银子一块茶砖,咱们现在是…”李嫂犹犹豫豫的说着。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现在入不敷出的,哪里还有钱买好茶叶吃?这泡的都是茶叶渣子,一点味道没有。

“那以前是怎么吃的?昨儿个不是还有?”

“那是少夫人拿了自己贴己的银子买的。”

沈老夫人正是憋着一口恶气,听了大怒,道,“什么少夫人,她和我家辅林早就和离了,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瞧你那点出息,就一点茶叶把你收买了。”

李嫂觉得沈老夫人骂的她很是冤枉,她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可是也知道这会儿老太太在气头上,压箱底的首饰叫人拿走了,换做是谁都会不痛快吧,只好忍着,换了话题问道,“老夫人,奴婢听说春闱就发榜就在这两天,咱们少爷是不是快有好消息了?”

果然,沈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顿时就缓和了许多,道,“是快了,等着我孙儿金榜题名…”

沈老夫人想着,一定要让那些姜家人知道他家的厉害!

***

姜秀娘一路上都沉默不语,茂氏想要开导,却又是觉得被夫家休弃这种事儿,怎么安慰都没有用,如今这反应也算是不错了,换做旁的性子软绵的女子,因为觉得丢脸,说不得还要上吊自缢。

她想起当初嫁过来,看着姜秀娘在姜家就跟眼珠子一般,被人呵护着,那时候多么艳羡来着?

一年四季新衣没断过,住的屋子最好的,要不是家里实在是拮据,就差买个丫鬟来伺候她了。

等着出嫁的时候,姜老太太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姜老太太出身不俗,嫁过来的时候带着丰厚的陪嫁,这些年都没动过,几乎是原封不动的贴给了姜秀娘,又让家里补了许多,这才弄出这滔天数字一般的嫁妆来。

那时候想着嫁入沈家,也算是鲤鱼跃龙门了,谁知道竟是这样的结局,连她都看出来,无子是借口,毕竟寻常人家也有无子的,纳个妾生了放在跟前养也一样,主要还是…,据说沈辅林这一次一定会高中,别的没有,进士是指定的。

他们沈家不就是想这时候休了,好得了功名在娶个门第更高的姑娘?

其实只要姜秀娘死咬着不松口,她是伺候过姑奶奶的人,按规矩也是不能休弃的…,可是等着他们知道的时候,她已经都拿到和离书了。

马车晃了一下,姜秀娘身子不稳,往后倾斜了过去,茂氏就伸出手去拉,一下子就握住了姜秀娘的手。

“你这是…”

马上茂氏惊呆了,握在自己手里的手粗糙的没法想象,手指头肿大,手心满是茧子就算了,手背上烫伤了好大一块,整个皮都是深红色的,就像是被焯过的肉,翻出来内里的肉,醒目的不行。

犹记得姜秀娘在家的时候,那手白皙修长,摸起来软绵绵的像是棉花一样,许多人都说这是大户人家才能养出来的手。

可现在…,电闪雷鸣之间,茂氏忽然就明白了姜秀娘同意和离的原因,早就听说姜秀娘在婆家从早忙到晚上,几乎要伺候一大家子,但是哪个女人嫁入婆家不是这样?她一直都觉得理所当然,只是当她看这手才明白,这沈家就没把姜秀娘当人看呀,道姜秀娘过的多不如意,既然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回到娘家,过几年痛快的好日子,虽说以后没人养老送终,但总比蹉跎死的强呀。

姜秀娘想把手缩回去,却被茂氏握住,虽然两个人关系一般,但都是女子,总有同病相怜的心情,茂氏忍不住落下泪来,道,“绣娘,你受苦了。”

姜秀武正是停了马车,刚才路过一个大坑,颠的厉害,别是伤到小妹和媳妇了,忙掀开帘子来看,结果就看到茂氏握着姜秀娘不成样子的手抹眼泪呢。

“草他大爷的!”姜秀武死死的盯着姜秀娘的手,气的几乎暴跳如雷。

第4章

第四章姜家

姜秀武当时就要回去找沈家人算账,以前只听说当媳妇不容易,又加上沈家是,虽然早就落魄了,但是规矩一样都没有少,还是要守,所以事儿就更多,但毕竟是嫁人了,大抵做媳妇都是这样,熬过去就好了。

但是看这样子,显然就不是所谓的规矩,这就是明晃晃的凌虐。

茂氏去劝,别看今天他们气势汹汹的,但是谁都知道,沈家出了一个秀才沈辅林,如今又是去参加春闱…,他们姜家一个白丁,是惹不起这样的人家的,不然当时又为什么花了那么大力气高攀?

姜秀娘把手收到袖子里,温声说道,“秀武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拖累家里了?”

“你说的什么话?”姜秀武惊愕的看着姜秀娘。

“往常女人被休了,娘家都觉得颜面全无,教养出个不贤的女儿来,更甚者因为这不贤淑的名声,还会拖累家中尚未出嫁的姑娘,如今我这般被夫家赶出来,嫁妆还要哥哥们撑腰才能讨回…,恐怕咱们姜家早就成了别人的笑柄。”

“绣娘!”

姜秀娘却低下头来,继续说道,“沈家人要逼我签和离书的时候,我要是但凡有点脸,当天晚上就应该自缢,既全了沈家人的心愿,还能保全了我们姜家人的脸面,往后沈家看在我的份儿上,好歹照顾我们姜家一二。”

姜秀武听了,额头上青筋暴起,正要说话,却是被姜秀娘打断,“可是我没有,我想着我是真走了,你们该多伤心?”她抬头看着姜秀武和茂氏,她下巴尖尖,面容消瘦,身上没有几两肉,显得异常单薄,但是目光闪闪,有种叫人动容的真情实意。

姜秀武听了顿时眼眶就红红的,一旁的茂氏也是伤感。

“我想祖母,想娘和爹,还有秀武哥,秀枕哥…,我舍不得就这么死了,我就想赖着,装作不知道,就这样被你们接回家里,一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回到家里,竟然就觉得极为开心。”

姜秀娘嫁人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姜家的十几年,竟然是她一辈子最为快乐的时候。

“绣娘,你别说了。”姜秀武没有想到沈家把从小就听话温顺的姜秀娘逼到这个份儿上,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只恨不得回去就把沈家人都给杀了给妹妹姜秀娘报仇雪恨。

“所以秀武哥,你别去找沈家麻烦了,虽说是为我,但是只会让我更加的愧疚难安,怕是拖累了咱们姜家。”姜秀娘和沈家人朝夕相处七年,自是了解他们的脾性,沈老爷沈夫人倒好,除了有些不懂庶务之外,倒也不是什么真的狠心的人,但是沈老夫人不同,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今天他们把嫁妆要回来,已经狠狠的打了沈老夫人的脸,要是姜秀武再去闹,两家说不定就结了生死仇了。

“是哥哥没用呀!”姜秀武憋的不行,一时蹲在地上,狠狠打捶打着地面,坚硬如铁的手背,一下子就红了。

茂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赶忙上前去拍了拍姜秀武厚实的后背,道,“你这是干什么?妹妹都这般说了,你还不懂她的苦心,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她才算?”

话说道这份儿上,姜秀武就是在生气也不能回去了,无奈,重新去赶马车,只是心里却是咬牙切齿的想着,回去就跟大哥学武,这事儿就不能这么算了…,总有一天,他要替妹妹讨回公道来。

另一边茂氏在看姜秀娘就有些不同了,这小姑子远比她想象当中的聪慧通透,她虽然同情姜秀娘,但是那也仅仅是出于对女子的同病相怜。

其实刚才看到姜秀武要去找沈家算账,她也是捏了一把汗,要嫁妆这件事是天经地义,去哪里说都有理,而且关系到姜家的利益,姜家去年的收成非常不好,她也希望能拿着这些银子度过难关…,所以愿意出这个头,可是沈家凌虐媳妇这件事,却是有些难。

虽说打媳妇是不对的,但也是大家都默认的行为,谁家婆婆不折腾媳妇?

只要没打出人命来,这件事没法说。

而且那沈老夫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刚被他们逼着交了压箱底的首饰,一旦逮到机会,还不知道要怎么给他们下套子。

这样一想,在看姜秀梅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面上也更真诚了一些,一路上一直拉着姜秀娘说这几年家里的变化,姜秀娘虽然沉默寡言,却是个好听众,认认真真的听着,让茂氏越发的看重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姜家村。

刚到了蒋家村口就看到几个妇人扶着一个头发银白,穿着石青色对襟襦裙的老太太站着,那马车还没到就听到老人的声音,原来这人正是姜家老太太,王氏。

“秀娘!秀娘!”

“祖母!”姜秀武停了马车,给里面撩开帘子,就看到姜秀娘第一个就窜出来,等着到了姜老太太跟前就扑通跪了下来。

姜老太太王氏今年也有六十一,岁数不小了,但是精神头却很好,一顿还能吃一整晚的干饭,看到姜秀娘跪在地上,立时就心疼的不行,上前搀扶了起来,道,“我的小乖乖,你怎么这般瘦了?”又伸手去摸她的脸颊,那眼泪就收不住了,道,“那天杀的沈家,早晚要遭报应!”

这还是七年来两个人头一次见面,姜秀娘嫁到沈家,就没有回过一次门,一开始沈家就说沈辅林在读书,不能耽搁,再后来则是连理由都不找了,说她既然嫁入了沈家,就是沈家人,不能总想着娘家,姜秀娘从小被教导要恭顺,谦和,孝顺长辈,自然是不敢违背沈老夫人的话。

姜老太太哭的停不下来,姜秀娘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和别人不同,当做眼珠子一般也不为过,谁知道自己如珠如玉的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嫁人后却是变成了这幅模样,一看就是被蹉跎的不行了。

这时候姜老太太就开始想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那时候儿媳妇让她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找一个,离的近,家里人都看着,总不至于出差池,她却是觉得委屈了姜秀娘,不能窝在这个山沟沟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掏光了姜家,把她嫁入了沈家。

别看沈家现在落魄了,以前往前好几代都是出过进士,最大的官职做到三品的大员,所以当时就觉得,多少陪嫁都行,只要能让姜秀娘过上官太太的好日子,可是谁知道…,竟然是这个结局。

“娘,这里风大,绣娘刚回来,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该让她好好漱洗一番。”旁边一个眉眼和姜秀娘几分相似的,穿着丁香色褙子的中年女子,柔声的劝道。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姜秀娘的生母李氏。

“瞧我,真是老了,我们秀娘这走了一路了,也该是饿了,走,回家去。”老太太紧紧的搂着姜秀娘说道。

回家两个字让姜秀娘心中心潮澎湃,那收住的泪水差一点就涌了出来,多少年日日夜夜,她都梦想过回到姜家村,如今她真的回来了。

姜家人丁兴旺,又是这附近的地主,那房子是最大的,占了整个姜家村东边的一大块,而姜老太太则住在唯一的青砖绿瓦的院子里,一个小院子,三阔的正屋,两边两个东西厢房。

老太太住在东屋,姜秀娘当时则住在西厢房。

七年过去了,那房间还是跟她走前一个样子,显然是姜老太太一直让人保留着,不然这么好的房子,早就让人挣着住进来了。

姜秀娘看着院子前面那一颗树冠如伞的槐树发愣,忍不住摸了摸它粗糙的树皮,她从小就长在这里,小时候还爬过,天热的时候在下面做女红,还去抓过蝉,叫秀武哥烤了给她吃。

这棵树盛满了她儿时的记忆。

看到这颗树她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她终于回来了。

离开那个如同梦魇一般的沈家了,心里竟然有种隐隐的雀跃,就好像飞出牢笼的小鸟,可以自由自在的随意翱翔。

她在路上对姜秀武的说的话也不全是为了打消姜秀武的念头,当初一开始看到和离书,她确实是震惊的无以复加,甚至先过以死维护名声,可是慢慢的…,等着那阵痛苦过去,她竟然有种解脱了的念头。

这一天晚上,姜秀娘头一次睡了一个全觉,往常在沈家,等着做了晚膳,伺候完婆婆,又要去给沈老夫人捶背,沈老夫人年纪大了,腰酸背痛的,每天晚上都要让姜秀娘用美人锤按摩一个时辰才能睡着。

等着她回去的时候,基本就是午时,而早上她还要申时起床准备早膳,每日就只能睡这二三个时辰。

而现在,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着急呀,金手指还没写出来。

第5章

第五章

第二天,姜秀娘起了个早,她穿整齐去给姜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来太早了,姜老太太还没醒,而给老太太准备早饭的李氏见到姜秀娘这般早起,马上就明白了原委,心痛难忍,却又怕说出来伤到孩子的颜面,柔声说道,“秀娘,你祖母年纪大了,贪觉,一般辰时才能起来,你不用来的这般早。”随即又细细的问起起居来,“昨天睡的如何?那床被褥是娘自己做的,里面放了去年新收的棉花,松软的很…”

李氏很是温柔,却也难掩担心子女的心情,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堆,“对了,昨天你二哥给你送过去的伤药怎么样?让我瞧瞧的你手。”

昨天晚上李氏看到姜秀娘这一双手,忍不住嚎啕大哭。

“好多了。”

李氏还是不相信,带着姜秀娘回了屋,亲手给她净手,擦上了药膏,这才觉得放心了一些,“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羊奶羹了,这东西也养人了,你祖母每天要喝一碗羊奶,所以家里一直养着母羊,今天产了不少,我这就给你做去。”那语气很是迫切,似乎只要她喝了羊奶,手上的伤马上就能好了一样。

“娘,我去帮您。”

“你给我好好歇着!什么都不许做。”李氏难得严厉的说这话,随即怕是吓到姜秀娘,又柔声道,“你这手…,娘看着像是被人用刀子戳心窝子一样难受,你就体谅下娘的心吧。”说着竟然又红了眼圈。

之后李氏兴匆匆的走了,准备要给姜秀娘做一碗的羊奶羹,姜秀娘看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柔软。

忽然胸口痒痒的,姜秀娘赶忙摸了摸,胸口上用一根红线系着雨滴状的玉珠,很是神奇的是那玉珠上长着一棵跟筷子差不多高的小树苗,树苗上长了四片叶子,正是那叶子在拍打她的胸口。

这雨滴状的玉石是沈家的姑奶奶临走之前放在她手心里的。

这位沈家的姑奶奶一辈子未婚,却是过的比谁恣意洒脱,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外,据说赚了滔天的财富,甚至还有传言遇到过微服私访的皇帝,差一点就纳入后宫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回到了沈家,但即使晚年如此狼狈,沈老夫人那般自私薄凉的人,竟然也是对这位姑奶奶唯唯诺诺的。

姜秀娘能下定决心和离,这位沈家姑奶奶也是帮了许多。

一开始沈家姑奶奶看到她的时候,倒也没觉得姑奶奶哪里不同于常人,结果熟悉之后经常会对恨铁不成钢的说一些惊骇世俗的话来。

“什么三从四德,都是狗屎,那都是男人用来约束女人的。”

“你这傻孩子,怎么这么听话,大户人家养女儿是要恭顺谦和,但不是说一味的听话,也要知道什么是底线,要为自己着想呀。”

“辅林这个孩子,长的倒是人模狗样儿的,只是跟他祖母一个样,内心自私薄凉的很,你还是直接和离回家,换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佳婿吧?”

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她从小就被要求恭顺听话,贤惠坚贞,要以夫为天,长辈的话更是不得反驳。

可是后来慢慢的,当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在给沈老夫人捶腿,不得安眠的时候,嫁入沈家三四年了,却依然要立规矩,用膳的时候给沈老夫人布菜,每天只能等着家里的人都吃完,才能去厨房用残羹剩饭的时候,她再听姑奶奶的话,虽然依然觉得不对,但是心里竟然隐隐觉得格外痛快。

每日的朝夕相处,她发现姑奶奶是个见识渊博,少见的睿智豁达之人,慢慢的她也真心想要照顾她,因为跟姑奶奶在一起的时候,是她在沈家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候。

姑奶奶闲暇的时候会跟她讲自己在外面的见闻,那么有趣好玩儿,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女人也可以像男人那般在外游走,也可以活的那般洒脱。

她的想法潜移默化的一点点的在改变。

等着姑奶奶离世的时候,姜秀娘哭的不能自己,这个府邸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就这样走了…,沈老夫人表面显示伤心欲绝,却连棺材都不给买,只匆匆的拿了席子一裹了就要入土,还是她自己掏了银子,给姑奶奶买了口棺材。

那时候李嫂还笑话她,说她有银子没地儿花了,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姑奶奶是一位叫她敬佩的女子。

她还记得姑奶奶临死前,对着她不放心的叹气,道,“傻孩子,我一辈子活的都值,想做什么都做到了,即使死了没什么可后悔的,谁知道临死前遇到了你…,真是让人放心不下,这个玉坠子你就拿着,一定要戴在胸口,有一天,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玉珠子实在不起眼,成色也很一般,要是别人,或许会留下,但是不会听话的每日戴着,可是姜秀娘却不是这样,她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答应过姑奶奶肯定会做到。

就这样戴着,一开始倒也没什么,忽然有一天,她发现那玉珠子竟然发芽了,慢慢的上面长出一颗小树苗来,这几年来已经是一个筷子的高度了。

而且很奇怪的是,她能感觉到这棵小树的心情,就好像和她心脉相连。

它想要喝水,或者晒太阳,总会让她知道。

姜秀娘一开始还担心被人看到,因为这件事太诡异了,谁知道只有她能看到,旁人看着就是一颗珠子而已。

“你想要出去晒太阳?我这就带你出去。”

姜秀娘起身,去了院子里,小树就显得很兴奋,等着看到老槐树,身子一直不停的抖动的,她凑了过去,就看到小树苗扭了扭身子,然后把树叶贴在老槐树上,就像是一个宝宝看到的母亲,显然很是亲近的样子。

“原来你喜欢它。”姜秀娘被它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晒了一会儿太阳,姜秀娘就准备回去,结果小树苗就是抱着老槐树不肯撒手,她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想和老槐树在一起?”

那小树苗竟然听得懂,乖巧的点了点头。

姜秀娘无奈,找了一把铲子,准备把玉珠和小树苗一起埋到老槐树下,谁知道刚挖了一个洞,那小树苗就好像长了脚一样,自己跳下去了,而玉珠子还在,姜秀娘以前一直以为着小树苗从玉珠子身上长出来的,不能分开,谁知道竟然就这般分开了!!

不过姜秀娘能感觉到自己和这树苗还是有种让人看不到的联系。

因为树苗刚到了土里,她就感觉到树苗在说,这里真湿润,凉凉的的,它很喜欢,那种喜悦可以传递给姜秀娘,让她也跟着开心了起来,她忍不住低下头摸了摸小树苗,又给它浇了水,这才起身回去。

正好到了辰时,就去给祖母请安。

早上,姜老太太看到姜秀娘消瘦面容,想起她在沈家的日子,就觉得悲从中来,又抱着她哭了一会儿,要不是李氏在一旁劝着,怕是停不下来。

姜家毕竟是大户,又是家里老太太的伙食,早膳里竟然有一碟用细白面做的白面馒头,一碟腌胡瓜(黄瓜),一碟炸花生,野菜粳米粥,还有两碗羊奶羹。

姜老太太把两碗羊奶羹都推到了姜秀娘的跟前,道,“把我这份儿也吃了,多吃点,快点养的胖胖的,不然…”姜老太太眼眶又红了,道,“不然祖母看一次,就难受一次。”

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蹉跎成这样,任谁都觉得难受的不行。

姜老太太虽然没说出来,但是其实心里已经后悔把姜秀娘嫁到沈家去了,她想就应该在附近找个可靠的人,这样家里也能看顾着,不过不急,姜秀娘还年轻,后面就要好好给她物色个好人家,这次可不能在打眼了。

姜秀娘根本就不知道姜老太太已经想好让她重新风风光光嫁出去,她这次和离早就想好了,自己一个人过,以后长辈们不在了,她就出家当姑子去,比起在沈家水深火热的生活,能安安稳稳的在至亲至爱的祖母和母亲家人身边生活几年,她就觉得值得了。

两个人各有心思,却都是为对方好,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了早膳。

姜家不像沈家,每天要给老太太请安,乡下没有那许多规矩,并且还要种地,哪里有那许多空?这会儿正是开春农忙的时候,家里大多数男人都去下田犁地去了,家里的女人们带着孩子们去挖野菜,又或者缝缝补补,一整天都闲不下来。

但相比起其他,姜家算是大户,附近大半的田地都是姜家的,只是因为多数都是沙地,成效并不明显,又加上那许多地还要雇佣耕农,最后那粮食收益仅够一家子吃的,只能说比起一般的村户要好一些,但是和富户相比,又差那么一些。

姜老太太就像是找回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一直都拉着姜秀娘说话,把压箱底的布料都拿了出来,一一给姜秀娘试,还跟李氏讨论做什么款式会更好,下午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哥哥,并婶子叔伯来看她,或者安慰,或者只是问候下,虽不能说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但总是让姜秀娘松了一口气。

虽说回到了姜家,但是姜秀娘一直提着一口气,怕是家里有人说她不贤,被夫家和离了,还有脸回来之类的。

晚上睡前,姜秀娘又去看了眼小树苗,见它精神奕奕的伸展着枝头,很是愉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蹲下来摸了摸,道,“明天再来看你。”

这一天晚上,姜秀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看到那颗她种在院子里的小树苗忽然间就变得巨大,那地下的树根又长又粗,延伸到了附近个个地方,她还看到她以前常玩的一个后山脚下,竟然埋着一筐一筐的铜钱。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该把男主拉出来溜溜了。嘿嘿

第6章

第六章

那是他们姜家村后面的北望山,小时候她和几个哥哥,玩伴们一起,没少在这里玩捉迷藏。

那种透视眼一样的视觉很快就散去了,随即她就陷入了从来没有过的深沉睡梦当中。

早上醒来,姜秀娘就觉得说不出来的身心舒畅,就好像突然间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那时候刚刚十五六岁,做什么事都觉得精力旺盛,即使因为守岁而一个晚上不睡,第二天照样精神奕奕,不像是后来的她,嫁入沈家之后,早晚劳作,身体都被蹉跎的伤了根基,有时候就跟老人一般,下雨潮湿,也会觉得腰酸背痛。

可是今天不一样,忽然间就如同回到年少时一般,身体轻盈愉悦。

姜秀娘觉得或许是因为回到了姜家,心里舒坦的缘故,也就不去多想了,至于梦到的一筐筐铜钱,她…也没有在意,觉得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

洗漱之后,原本想着去厨房帮忙,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李氏恨不得都喂她吃饭,根本就不让她插手任何事情,她想等着手上的伤好了,应该可以帮母亲了。

过了一会儿,到了点就去了姜老太太的屋里请安。

人还没到门口呢,就看到二叔姜纯严黑着一张脸从正屋里出来,显然不解气,还狠狠的甩了下帘子,随着珠帘拍打着门框的声音,带出他越发气愤的语调,“没活路了!”

姜秀娘想要避开,却还是被姜纯严看到了。

“秀娘?”

姜秀娘只得上前行礼。

姜纯严受了礼,却没有放走姜秀娘的意思,反而有些难过说道,“秀娘,你也是姜家的人,这种时候总要拉我们一把。”又道,“你知道去年秋日下了一场孢子,那时候恰好赶上祭祖,我们秋收的晚,大半的庄家都给祸害了,现在是用前年的粮食顶着,不然早就饿出人命了,所以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差池了,可是也是邪门了,山上的北望河居然就干枯了,我们几个商量了下,只能挖渠沟了从惠河引水过来。”

姜秀娘到底也是农户人家的女儿,自然知道这河道的重要性,庄家没有水,根本就长不了,更何况像姜家这种沙地居多的地方。

“之前祖父在的时候就想要挖沟引水,改善咱们姜家村的农田,可是一直都没有做,为什么?因为太费银子了!”

这件事姜秀娘也知道,据说当时祖父算了算,那工本费都快赶上重新去置办五百亩良田的价格了,所以也就作罢了。

“那时候还能得过且过,可现在不是没办法了吗?”

忽然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帘子被掀开,露出姜老太太的面容来,道,”老二,你这是胆肥是不是,连娘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以为你如今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娘就不敢打你了?”

姜老太太说着从墙角抓起扫把就朝着姜纯严打了过去,那力道可是重的很,一点都没有余地。

姜纯严原本还想当着小辈的前面保持下威严,可是看姜老太太这势头,可是真的要打死他了。

犹记得小时候,他们家六个小子,那淘气起来可是上房揭瓦的,姜老太太可没少打他们,六个兄弟一溜排开站在屋檐下,个个伸出手心来,不被打的红肿,老太太是从来不会放他们回去。

姜纯严今年也是五十一的年岁了,生了三个儿子,又各自娶了三房媳妇,三房媳妇又给他添了五个孙子。

在家里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可是如今看着姜老太太的扫把,也只能狼狈的躲着,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很是可怜的样子,站在栅栏外,道,“娘,这马上就要春耕了,时间耽误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