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一笑,“不是都说了吗,咱们回去吧。我能制止这场浩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原来,这样一个决定,我的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做好了。即便是恨,也要当面向他讨还的。

瓶儿听了这话,这才反应过来,“姐姐,我就知道你有这本事的!”她也不问我如何制止,或许我说出这样的话,就必定是有把握的吧。

她不由喜极而泣,是为她自己,也是为我。

我张罗着要起来,可是揭开被子,才发觉两条腿都不能走动。戴悠梦的身子太虚弱了。我根本支撑不了。

瓶儿一脸忧虑,“这可怎么办?外面的那些御林军不会让姐姐走出去的。王爷之前是想让姐姐乔装成太监,可是姐姐这样子太虚弱了,根本不能走。”

我想了想,对她说道:“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让玉如意开船。”

瓶儿一脸疑惑得看着我,我笑道,“船开了,他们就能回去向皇上复命。我让船行慢一些,等到晚上的时候,再伺机停靠,你让钱倧来接我。钱塘江这么大,不会被发现的。”

瓶儿一听,也只有这个法子。我和瓶儿便约了一个地方,只等晚上的时候,钱倧找人接应。

瓶儿走后,我便让玉如意启航了。船行出港,我便把自己晚上的决定告诉玉如意。

我没有说原因,原因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即便说了,也只是耽误他们而已。我对他们两说,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流求的。

“若是他日有幸得到了血伏参,我一定派人送去流求。”既然要回到钱佐的身边,那血伏参就有机会了。泽新辰待我不薄,越国事情一定,我就会向钱佐要血伏参。

泽新辰听了这话,立马就变了颜色,“你为什么还要回去?你明明?…我不要血伏参,只要一起平静得过两年,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他这是在求我留下么。

我心里一暖,忍不住捉住了泽新辰的手,他的手有些冰凉,可是我的手却有了暖意,我忽而拽起了玉如意的手,把他们两人的手叠在了一起,“我不走了。就像如意姐姐一直陪在辰王子身边一样,我也要去陪着我该陪的人。”

第31章 回程

玉如意和泽新辰脸色均是一变,手想松开,却被我拽的更紧。

“你还要去那个皇帝身边?”玉如意到底是心直口快的人,忍不住还是说出话来,“你忘了他是怎么…”

她话未说完,就被我先声夺人,“是,我和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算清楚,是爱还是恨,是算账还是恩情,只有当面才能解决。”

玉如意张大了口,但她和我对视几秒之后,却又恍然明白过来似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光彩也掺杂了百般滋味。

我望向玉如意,“姐姐一定要好好照顾辰王子,治好辰王子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请姐姐在流求等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玉如意眸子里闪烁着精光,她一定很想救泽新辰,但是她来杭州这么久都不知道血伏参的影子。现在勒令他们回流求,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现在能够和泽新辰一起回故土。

或许是我说的太认真,玉如意眼里竟升起一股雾气,她握了握我的手,“从前因为新辰的关系,我总是…娘娘,新辰能遇上你,我玉如意能遇上你,真的是三生有幸。”

我脸一红,他们被我拖累的也不少吧。

我看了一眼泽新辰,他自始至终都一直没有说话,看我看他,他却垂下眉去,不再看我。他一定不舍得我吧,正如我不舍得他一般。但是我必须回去,因为我不忍心让钱佐一个人去面对痛苦。更何况,他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还没有找他算清楚。

我和他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这笔帐又怎么可以凭空勾销呢。

但是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事实上,最重要的,却是我要去帮他。非帮不可的。我知道疟疾该如何根治,我既然知道,心里头便再安静不下来。我若是袖手旁观,便真的会如同瓶儿所说的,后悔一生。

也许每一个女人都会尽自己的所有去守护自己爱着的人。这个世界上,女人不仅仅需要自己所爱来保护,却也同样用她们的爱来给自己的爱人力量。玉如意如此,瓶儿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呢。

不论男人心中放着谁,不论男人与女人之间是一帆风顺还是大起大落,只要女人心中还有爱,即便是掺杂了恨的爱,女人便还是会给予男人她的爱。

女人给予爱并不是为了获得男人的怜爱,女人这么做,只是为了成全自己。只是为了在女人年老的时候,回想起这段感情,对自己无私的付出而感到欣慰,因为你的付出无怨无悔,那么结果就不重要了。

我现在便要去成全我自己。

船靠岸的时候,泽新辰扶着我下了船。船太晃,我差点就一头栽倒。

泽新辰二话不说,便忽而背起我。他闷声走下船,每一步都很沉。

船下还是瓶儿在等着我。钱倧没有出现。瓶儿找了一辆马车,跟着她的只有一个车夫。瓶儿说钱佐在各门都设了关卡,出入都极为不变。

她的脸上也满是哀愁,阴风恻恻,江边的晚上,给我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我对泽新辰挥手,这里距离杭州城有点远,需要彻夜地赶路。

泽新辰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说,别傻了,你们能回流求就赶紧回吧。

我看向玉如意,玉如意颇为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她从来不驳泽新辰的意思。即便她的心里不认可。

“你要回来,我就陪你一起回来,这样我才放心。”泽新辰斩钉截铁的说。他湖泊色的眸子让人心碎,淡淡的月光下,看着那一双眼,那一双熟悉的眼,只会让人心疼。

我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只觉得寒气逼人,那寒气差点把我自己也给冻僵,“你必须走!你们要是不走,船要是不开,皇上肯定会怀疑的。到时候我就进不了杭州城了!我要回去,我要去制止他!你们就必须走!船就必须回流求!你们走了,皇上就不会赶我走了!你不要在这里碍事!你们只会碍我的事!”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尤其是在泽新辰面前。

原来撂狠话确实有用的。泽新辰听到我说他碍事,顿时傻站在那,一动不动。我咬唇望了他一眼,泽新辰却是一脸苍白,他一定被我最后一句话伤透了心吧。我只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把脸别过,我不能救泽新辰已经很懊悔了,绝对不能让他还留在这里。我欠他的够多,决不能耽误他和玉如意回家的行程。

再不舍,再惦记,也只有放在心里。

我转向瓶儿,坚定无比地说道:“走!”每一步我都走得笔挺和小心。要是在这里倒下,那就铁定回不去了。

只是刚被她扶上车,人就虚脱地歪倒在一边。我惨然一笑,没敢停留。我怕多停留一刻,就会忍不住想再看一下泽新辰的眼睛。

选择了一条路,就必须堵上另一条路,或许我这一辈子都再没机会看到泽新辰这一双眼。

赶回杭州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或许太颠簸,尽管瓶儿准备了几床被子,却始终觉得浑身酸痛。快进城的时候,果然看到城门外设有关卡。

门外面一片挑担子进城卖菜的农民被挡在外面。吵吵嚷嚷的,但就是没有放行。

瓶儿出去看了看,回来说道:“今天比昨天更严了,早上连农夫也不让进。姐姐,咱们怎么办?”

我皱了皱眉,心里想着钱佐之所以防范这么严格,恐怕并不像是要禁止我进城所设的。连农夫都卡,极有可能是今天要进行一件不可告人的大秘事,但又怕人来人往泄露了风声,抑或是有奸细混入,所以盘查极严格。

那么会做什么事呢?

我理所当然地就想到了坑杀新兵。还有什么比坑杀七万士兵更神秘而不可告人的?

事关重大,七万新兵要坑杀,一旦风声走漏,只怕顿时会引起暴乱,整个杭州城都危在旦夕。想必钱佐也调派了大量的兵力去处理此事吧。

我掀开车窗帘,从里面向城门张望,城楼之上和城门都设有重兵,这些恐怕都是钱佐用来预防暴乱的。七万新兵被染上疟疾,还能密不透风,钱佐能做到此,已属不易。

只是,事不宜迟,我必须快些见到他,阻止他!我灵机一动,对瓶儿说道:“硬闯吧!”手上则开始撕扯起一块棉絮。

第32章 孕妇

“让一让,让一让!”车夫驾着马车在人群中吆喝起来,马鞭飞舞,都差点殃及路人。一个婢子探出头去,焦急地喊着:“各位让让,各位让让,我家夫人要生产了!”

我躺在车里,肚子上已经被塞了一团大棉絮,鼓得高高的,人则盖在被子里,一脸苍白。装孕妇这一招倒确实有用,那些农夫之前还聚在一起骂骂咧咧的,现在听到有人要生产,立马都自觉地让出道来,只一会儿就冲到了城门前。

“各位军爷,麻烦通融一下,我家夫人要生产了,急着去城里找稳婆呢。”瓶儿心急如焚,急急忙忙下了车就要往那些守军手里塞银子。

感觉到一股光亮从外面透进来,我赶紧把脸部扭曲起来,一来我到底是废皇后,当初被全城通缉,旁人或许认不出我来,但负责守城的守军却最是清楚,二来我狰狞些,总是能显得情况危急。

果然,几个守军掀开帘子,却见我在车里痛苦地呻吟,脸上毫无血色,病怏怏的一看就不像是作假。更何况因为阵痛嚎啕大叫让那几个守军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放下帘子。

车外的瓶儿趁机又求了一番,那几个守军问道,“你们是从哪里过来?夫人临产怎么没个稳婆在身边?”

瓶儿呜咽着,“我家夫人昨儿一早去飞霞庵中求观音娘娘保佑,晚上就睡在庵中。我家夫人的产期原是在下个月的,哪知道早上求了观音娘娘,到了晚上就忽然肚子痛了,只怕是要早产!呜呜呜…所以只好连夜送夫人回来…”瓶儿的说辞原本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那些个守军一听,倒好像是去庙里求了送子观音,晚上菩萨就显灵把孩子送了过来。

守军面面相觑,这孩子听起来倒像是老天爷所赐的,要是拦在外面,不让进去,岂不是会遭天打雷劈?加上几人都得了瓶儿不少银子,一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瓶儿送上的银子数目不小,要他们退出来都有些不舍,而且瓶儿能这样大方,看起来这车中的夫人也是非富即贵,得罪了也没啥好处。

此时,就连外面排队的老农们也都看不过去,代为求情起来:“是啊,快些放她们进去哦!人命关天那!”

“莫得罪了送子观音娘娘,搞不好是文曲星下凡咧!”

“我们不进去冒什么,可要让产妇进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群情沸然,那几个守军商议了一下,为首的那个心一横,马上就打开城门放这辆马车进去。把其他人继续关在门外。

瓶儿一进了城,终于抑制不住兴奋,窜进车棚里来,连脸上的泪痕都没舍得擦掉,只是她一进来却看见我泪流满面地望着她,一下子懵了。她拽着我的胳膊,紧张道:“姐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哽咽道:“我只是听到他们说孩子心里有些感触罢了。连那些农夫都知道替孕妇着想,可有些人就是能那样狠心!”

瓶儿一愣,立马明白我要说什么,正要相劝,我已经擦了泪昂起头来:“我没事,我早相通了。我只是替我的孩子不值,我总有一日要替他讨还一个公道!”

可是,怎么个讨还法,我始终想不到的。我忽而想到了钱佐往日的精神分裂,此时的我却好像深刻地理解了他,触摸到了他那脆弱的灵魂。

他对往昔的戴悠梦,也如今日的我这样又爱又恨么?只是他的爱或许比我深刻,那他的恨也比我更甚吧。爱之深,恨之切。我冷笑,要是我再不把这二者的关系理清楚,早晚得和钱佐一样。

车子在循王府后门停了,瓶儿扶着我下了马车,正要进府,却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鬼鬼祟祟从后门往外探望了一圈,正要出来,瓶儿慌忙喊住他:“钱福,你这是要去哪?”

话还没说完,那钱福看到瓶儿,眼睛一亮,急急奔过来,“小夫人!奴才正要去找您呢!”

“王爷呢?不在府里?”瓶儿拉住摇摇晃晃几欲摔倒的钱福,“不是府上出什么事了吧?”

钱福摇头道:“不是,只是王爷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夫人你回来,一大早被皇上请进宫里去了。”

我和瓶儿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是一惊,钱倧已经进宫去了?我发问道,“循王有说皇上找他何事吗?”

那管家看了看我,也不知我是何身份,正不知该说不该说,瓶儿已然吩咐道:“有话直言。”

那管家喏喏点了点头,说道:“循王没说皇上找他去何事,但是奴才看循王一早去宫里没穿朝服,倒是把铠甲都穿身上了。”

坏了。我心里一凉,让循王穿上铠甲,只怕坑杀新兵的事今天早上就要做的。“循王他去了多久?”

“有大半个时辰了吧!”

我再不敢耽搁,一咬牙对瓶儿说道:“赶快回宫去!”

瓶儿一惊,她原本是奉钱倧之命接我回来,但是钱倧的原意不过是想让我奉劝慕容楚歌,七万新兵被杀似乎是铁板钉钉,他想必也不作指望。

可是我却知道,这七万人的性命实在是有得救的。

我望向犹豫不决的瓶儿,拽着她的手说道:“你也不想越国有事,对不对?我要去劝阻皇上!”

“可是,姐姐,你的身子…”瓶儿脸上现出忧色。

我摇了摇头,急道:“要快!”

瓶儿再做不了主,只有搀着我上了马车,扭转头就往宫门奔去。还没近宫门,马车便被御林军给拦了下来。

“宫门重地,闲杂人等回避!”

我再顾不得其他,身子晃晃悠悠,但忙不迭走出来,一边说道:“快让我们进去!”

那些御林军围了上来,盘看了半日,倒像是把我认了出来,只是越加不会放行。“皇上有旨,谁也不许进。”

“放肆!这是皇后娘娘!你们都瞎了狗眼吗?”平日里温顺可人的瓶儿到这时候也免不了狐假虎威起来,“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要是误了越国,你们的脑袋砍十次也不够!”

那些御林军又怎会买一个女人的帐。瓶儿不说还好,她一说,来人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忍不住还亮出来晃晃,“我们只认得皇上,只听皇上口谕,其他人一概不认得。”

瓶儿气得干瞪眼。只有又威吓了两声,让我们离开。

我心急如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宫门忽而大开,那些御林军都吓了一跳,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御林军统领,对其他人吩咐道:“请皇后娘娘进来。”

第33章 重见

那些御林军一愣,那统领直接说道:“奉皇上口谕,请皇后娘娘进宫!”他这一传圣旨,旁人也不知真假,自然也不好再辩。事不关己,各个收剑入鞘,乖乖站在两旁。

我毫不犹豫就随着那统领进去了。只剩下瓶儿站在门外,空留下一句:“姐姐小心身子!”便被重重掩上的朱红宫门给挡在了外面…

“是循王让你来接我的?”我在瓶儿走后稍稍打量了一下旁边的统领,他和钱佐的亲信高腾亮相比,似乎更年轻些,居然是钱倧的探子。

“是,娘娘好眼力。循王对在下说,要是在宫门等到娘娘,那娘娘必定是有什么治国良策,让微臣一定要协助娘娘进宫。”那统领解释道。

我暗暗一笑,钱倧似乎成熟了许多,做起事来还真是滴水不漏。

我收回心思,一边问道:“皇上和循王都在宫里吧?他们现在在何处?”

“如今皇上和循王殿下正在两仪殿商量要务,微臣只能送娘娘到门口。”那统领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没有闯宫的资格,再者也没必要惹火烧身。毕竟钱倧也不想让钱佐知道我是他找回来的。至少不能明目张胆。

两仪殿门口,有着重重的守卫,御林军包围了一圈,我人在十丈之外就被勒令喊住,这倒也让我松了一口气,钱佐和钱倧在此,那就说明那些新兵的性命都有了着落。

“让我进去!”当御林军亮出宝剑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气无力地说着话。

可是我的呼喊当然不能有任何的作用,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似是认出我来了。

我说:“我是戴皇后!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面见皇上!快…快…放我进去!”这句话说出来,就差双眼翻白眼了。

“娘娘请回吧。”似乎我的出现让这些御林军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们对于我的事似乎都一无所知。

“快去通报皇上!”我急得直跺脚。“你们要是再不进去,我就硬闯了!”硬闯虽然无用,但多少会闹出一点动静的。我就不相信钱佐会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

“娘娘,别难为属下,皇上正在商议军机要务,谁也不让进的!”那些个士兵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把剑是收了回鞘,但却用剑鞘拦在我面前,直想把我逼离此地。

我调转头,往回走了几步,却正看见砖砌的盆景,我二话不说,低头就拣起一块石头,咬紧牙关,奋力往宫门之上丢去。

那石头正好落在宫瓦之上,啪的一声,清脆有声,碎瓦片被击飞开去。我这举措顿时让那些御林军大惊失色,还从来没有哪个宫妃赶在两仪殿这种地方撒野。对,撒野,这种掷石子的把戏可从来没在宫里上演过。

他们一下子慌了神,有几个甚至音量拔高,“娘娘,万万不可!”他们冲了上来,想要束缚我。

终于,门里有了动静,我听到那个声音:“谁在喧哗!”他这一声叱喝顿时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这厚实的宫门根本挡不住他的威吓。

这声叱喝让我浑身一颤,腹部的隐痛和心中的哀怨几乎是同时朝我袭来,我只觉得一股酸水往上直泛,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都快要摔倒了。

刺眼的银光从门内闪了出来,那是一身银色的铠甲,铠甲正中心的那面护心镜打磨得如同玻璃镜水银面,反射着晨曦的阳光,更衬得这铠甲的主人如同神兵天降。

他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柄宝剑,只是他才迈出门,向宫门右边一看,人如同触电一般,宝剑落地,掷地有声。

旁边的御林军士兵手疾眼快,赶紧拣起来想要递到那人手中。可是他的眼睛早已经在某一处定格,他失魂落魄一般,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没有看错,我的的确确站在他面前,尽管此时的我虚弱地就如同一张被抽干了血的人皮,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立马倒下。

失血过多,却又马不停蹄的赶路,即便是个力大如牛的山野村妇在流产之后也不能这样潇洒来去吧,更何况戴悠梦她本就虚弱的身子。

但是我强撑着,意志力告诉我,在没有解决这件事之前,绝对不能倒下,我迎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双一贯平静如死水的湖泊色眸子,此时却像是翻转着惊涛骇浪,那眼中的惊涛骇浪足以把他给吞噬,足以把我的心给淹没。

他那双眸子被彻底地打乱了。

他想要伸手,可是手抬了一半,又垂了下去,手掌慢慢地蜷缩起来,化成了一个拳头,似乎要把他自己的手给捏碎,要把他自己给毁灭。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哀凄的事吧,是想到了他的孩子么?一念及此,我的心也蒙上了一层纱。

旁边的几个御林军急着给自己开脱,他们在钱佐的身下聒噪地说着什么,我一个字没听见。

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盯着他的眼睛。他那原本波涛汹涌的眼眸,此时竟然透出一股幽怨,这股幽怨从他的眼睛里出来,原来是那样的凄凉和悲怆。

我想要把他的眼睛看清楚,但嘴巴嚅动了两下,却把眼睛给逼得模糊了。我原本以为可以去找钱佐讨回恨,可是见到他,才知道,所谓的恨,不过是爱的另一面罢了。

好容易我才能说出话来,我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说:“我回来了。”这四个字说出来却原来是这样的吃力。

不过一日的时间,却像过了千年一般。

钱佐似乎也是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剑忽而出鞘,银光一闪,迅速向后,已经架在了后面一人的脖子上。

后面紧跟着的人,也是一身戎装,是钱倧。钱佐的眼里迸发着怒火,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以他的聪明,定然能猜到是钱倧想办法送信给我的。他早已经料到钱倧可能会“从中作梗”,所以把钱倧软禁监视,但没想到还是暗度陈仓。

“你的聪明就是放在这上面吗?”钱佐暴怒,但是他没有下手。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无法下手,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下不去手。

他一定很生气吧,他辛辛苦苦演得戏全部都付诸东流了。

钱倧没有说话,他一声不吭,甚至还松了一口气。他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同钱佐的盛怒相比,钱倧的眼睛则变得深邃而平静。这件事,到底是旁观者清吧。

我不得不替他们找台阶下:“是我自己要回来的,与他人无关。”

我们三人的话,让在场的御林军都是面面相觑,闹不明白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戏。他们正想着该不该退开,却听钱佐吩咐道:“来人!看看玉如意的船走了没,若是走了,就务必快马加鞭追上,把这个女人给送回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