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她送到流求,你再回来见朕!”他指着高腾亮说道。

高腾亮一脸茫然,他身上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万没想到钱佐临时改了任务。

见高腾亮呆站在那里没有说话,钱佐不禁又朝他斥道:“还愣着干什么?你要是没送到,就提头来见朕!”钱佐定然知道,我既然来了,便不可能像之前那样骗走我,他要用强的。

钱佐收了宝剑,看了我一眼,却别过脸去,仿佛多看一眼我就会把他给吃了。

高腾亮这时候知道钱佐是说真格的,再不敢马虎,走到我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推开他,凛凛地看着钱佐,坚定地说道:“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打算再走。”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在风中还在颤抖,但是我相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了钱佐的耳中。

第34章 青蒿

钱佐身形一滞,背部耸了耸,他冷冷地说道:“你回来?你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欢迎你!”

“是。我不属于。”我抽了一口气,“不过,我还有些事没做完,有些恩怨还没了。”

钱佐更是浑身僵硬,但却要表现出一副没有听到我说话的样子,好半晌他才恢复常态,转头对身后的钱倧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

说完,就要直接出宫,无视我的存在。

我趋步上前,张开双臂拦在钱佐的面前,钱佐诧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他别过脸去,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我没有理会,我说,“那些人不能杀!”

话音刚落,钱倧和钱佐全部都瞪大双眼看着我,后面的钱倧恨不能冲上前来捂住我的嘴巴,但是他们能阻止我的说话,却不能阻止旁人的。

只在此时,却见几个御林军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跪倒在钱佐的身边,“皇上,不得…不得了,文武百官都在宫门外要见皇上,微臣,微臣抵挡不住了!”

钱佐和钱倧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各自的眼眸中读出了相同的结论,那就是坑杀七万新兵之事已经走漏了风声。

这事牵连太大,钱佐与钱倧只挑了几个可靠的人暗中部署,现在满朝文武都赶了过来,只怕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也已经流言漫天了。

钱佐回头对钱倧道:“你赶紧调重兵把守城门与宫门,谨防有乱民滋扰,无论如何,一定要确保杭州城万无一失。”

“那皇兄你呢?”钱倧问道。

“我去处理那件事。”钱佐回望钱倧,“这边就交给你了。”他说着重重拍了一下钱倧的肩膀。

钱倧深深地看了钱佐一眼,眉头一挑,说道:“皇兄你就不怕我拥兵自重么?”我一凛,钱佐出了杭州城,那此处就是钱倧的天下了。

我不禁看向钱佐,却见钱佐哈哈一笑,饶有深意地回道:“你不会的。越国的江山社稷,你看得不比我轻。”

钱倧一愣,旋即一笑。似是被钱佐说中一般。

钱佐正要扬长而去,却见一大拨穿着朝服的官员如洪水一般涌了进来,为首是几个老头子,其中一个似乎手中高举着明晃晃的金牌,御林军一个统领跪地请罪:“任大人手中有先帝的…”

他话未说完,就被钱佐挥手打断,想必那个老头子手中的金牌就如同尚方宝剑一般,那些御林军想拦又不敢拦。

钱佐回头丢给钱倧一个眼神,示意他先离开部署,这边就由钱佐来顶着。钱佐冷静地看着眼前跪倒的大臣们,一言不发,等待着他们的说话。

几个顾命大臣都哭丧着脸,一个个老泪纵横:“皇上,皇上啊,那些新兵不能杀啊!”

“是啊,不能杀啊,现在满城风雨,都说皇上把新兵赶进杭州北面的安风谷里,并不是要训练新兵,而是把新兵尽数坑杀,这…这怎么得了啊…”

“现在杭州城都要乱套了,皇上,一定不能杀啊!”

“是啊,皇上你要是把七万新兵杀了,只怕越国必将上下颠覆,那些新兵家在杭州,父母兄妹也都在杭州城内,皇上你这样把他们杀了,誓必激起民怨,到时候契丹没有攻过来,越国的百姓自己就先反了!”

“是啊,杀不得…杀不掉”

钱佐直等他们说完,才出声道:“新兵患上了疟疾,依各位的意思,这新兵不能杀,又该如何处置?是不是要让全杭州城的百姓都得上疟疾,我越国不战而亡,诸位才心满意足?”

众臣一下子没了语言,“你们还有什么良策?”钱佐逼问了两声,底下都是一片默然。鸦雀无声。

钱佐慨然道:“既然百姓都已知道此事,想瞒是瞒不住了。既然如此,那这杀新兵的恶名就由朕来背负罢!”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回过神来,眼里的坚毅仿佛能应对一切厄运:“若是百姓不平,你们大可以拥立新帝!只要能保住我越国,朕死不足惜!”

他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地说出来,气势磅礴,原来钱佐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他或许也猜到过会走漏风声,他完全可以让钱倧去杀新兵,但他却要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即便百姓要恨,也只是恨他一个。他要用他的死来换取越国的安宁。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不能救活那七万新兵,又要保住全城人的安全,便只有用他的死来祭奠亡灵。

我心里默哀,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那些臣子们在听了钱佐的说话之后,竟然一时间都没了语言。

“谁说要杀死新兵!”万籁俱寂之间,我站了出来,这虚弱的声音,却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数十双眼睛投向了我,我淡淡一笑,看向钱佐,“皇上,您之前派臣妾出宫寻访新药,臣妾幸不辱命,已然找到了根治疟疾的新药,那七万新兵的性命绝不需枉送。”

这话一出,连钱佐都忍不住张开了口。

所有的文武百官都直起了腰板,诧异地看着我,难以置信。

我笑:“臣妾并无半句假话。”治疟疾的特效药,我早就知道。

“什么药能治疟疾?”有几个大臣已经按捺不住,出声问道。我正要回答,却见钱佐摆了摆手,吩咐道:“去把宫里的太医全部给朕召来。”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急要见他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话,就听见一匹快马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钱佐眉头一皱,高腾亮已然冲了过去,“放肆,宫内谁敢策马!”

但是那人一路过来,只喊着两个字:“皇上,皇上…”

钱佐奔了过去,那人一见钱佐,猛地勒马,摔了个人仰马翻,钱佐认出他来了:“刘副将,出什么事了?”

那名副将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只急急道:“不好了,大批百姓涌入安风谷,一个个都闹着要救自己的儿子兄弟。胡将军,将军快抵挡不住了!”

群臣哗然,但是钱佐却没有机会在那里叹息,他一把就扯过那名副将的马,翻身上了马,这就要冲出去。

我慌忙喊着他:“等等,带上我!”

钱佐回头看了我一眼,正犹豫间,我赶紧说道:“皇上也不想越国有事!”

钱佐再不说话,伸出手用力一拽,我上了马背,一个不稳,就趴在了他背上,钱佐调转马头,对高腾亮等人看了一眼,说道:“你们快些跟上来!”

高腾亮也二话不说,在钱佐的马还没奔出去,就也拔腿往宫门外冲出去,根本不管这里的一切。

钱佐对我说了一句:“坐稳了。”这才挥了一下马鞭,马奔了出去。

一路上钱佐不说话,我也没有说话,直到高腾亮等人追了上来。

钱佐的马本就跑了一圈,此时速度不由慢了下来,钱佐这时候才对他背后的我说道:“你说的新药是什么?”

“青蒿。”

“青蒿?”钱佐似是有些失望,“这药确实有用么?”

我一笑,青蒿被用来治疗疟疾似乎自古就有,但是却效果很差,只不过因为人们弄错了真正的“青蒿”,真正起作用的,是青蒿素。可是这种成分,并不是所有的青蒿都有的。

“我说的青蒿,并不是一般的青蒿。青蒿种类颇多,有香蒿和臭蒿。人们都用香蒿来治疟,事实上,真正有疗效的,只有臭蒿,把臭蒿做香蒿用,才能见效!”

钱佐听罢,看了一眼稍稍落后于他自己的高腾亮,问道:“你听见了吗?”

高腾亮说道:“微臣听见了,微臣这就去办。”

“等等。”钱佐说道,“这次量大,你千万小心。你分两路人马,明着是收集香蒿,暗中收集臭蒿,我的意思你明白没有?”

高腾亮看了钱佐一眼,知道事关重大,点点头,这才转身去了。

我捉摸着这事,心里想着怪不得钱佐不让我当着众臣之面说出新药是什么,现在更是让高腾亮做两手准备。“皇上怀疑有内奸?”

第35章 安风

钱佐没有说话,我则继续说道:“疟疾本只该在夏秋季传播,如今已然入冬,蚊虫应该都不在,确实不该有疟疾横行,更不会如此广泛。”心里一想,有了主意,只怕正是慕容楚风的诡计吧!即便不是他的主意,也与他有关。

钱佐募集七万新兵,只是几日之间的事,辽国正进攻晋国,打得火热,又哪里能分心来越国投毒?若不是慕容楚风又能是谁有这闲情雅致?还有钱佐和钱倧的密谋又是有谁给传播开来的?早上我入宫的时候,好像还没什么动静,怎么只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有了这样的变化。想到慕容楚风那晚的不甘,只怕就是要用越国的内乱来要挟什么。

“我听说皇上收到了辽国的战书,可知这送战书之人到底是谁?”

钱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了一句:“你为何要这样聪明!”我一愣,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倒似是埋怨我不该聪明,不该猜出这许多东西,更不该知道一切似的。

钱佐再没说话,一鼓作气策马前奔。

安风谷位于杭州城北,被两峰所夹,如同一个口袋一般,只留一条狭长的口子容人进出。两旁郁郁葱葱都是参天树木,风吹着树叶抖动地沙沙作响,远远就能听闻。但是那谷中却是连风也透不过,所以叫做安风谷。

钱佐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来坑杀新兵,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士兵站于两边,箭石齐下,锁住路口,管教人出不来,也进不去。

现在,那安风谷里的残兵身体正经受着水与火的煎熬,疟疾使得他们时冷时热,不停地哆嗦颤抖,完全丧失了行为能力。

但是安风谷外却也是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是士兵,而是百姓。清一色的百姓。他们或者拿着榔头,或者拿着家里的菜刀,气势汹汹地袭来,他们和守住出口的士兵对峙着,士兵一方已经宝剑出鞘,最前方是一排盾,盾后藏着弓箭手,严阵以待,所有人都不敢松懈,每个人的额头都是汗水,只因为这数千的士兵所对峙的却是数万百姓,这其中恐怕有他们的邻居,也有他们的兄弟父老。

负责此事的大将军胡庆乃是三朝元老胡进思之子,忠于钱佐,深受器重,此时却声泪俱下:“乡亲们,这新兵之中也有我的挚友,有我的好兄弟,可是他们都染了疟疾,你当我的心好受吗?可是,要是他们不死,我们就得跟着一同死,难道皇上要眼睁睁看着大家都跟着丧命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是他的说教显然并不能平息百姓们的怒气,试问做人父母的又有几个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要死就一起死!”

“我的儿啊!”

“什么弥勒佛啊,根本是妖孽,妖孽!”

“我要救我的儿…”哭天喊地声震动天地,这些百姓有壮实汉子,但更多的是老弱妇孺,他们手无寸铁,但一旦爆发,势必要拼死冲进谷去。

胡庆听着众人的哀嚎,汗早已经湿了背。但听一声“放肆!”仿佛从天而降,胡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一支长箭从远处射来,胡庆身子一矮,那根箭和他的帽缨擦过,没入他身后的木桩之中。

这一声暴喝盖过了所有的哭喊,却不是钱佐用气送声还能是谁。

所有人都反转头,想听那一声暴喝从哪里传来。他们理所当然地看到了那匹白马,看到了白马上那被银光裹住的铠甲英雄。

不,在他们眼中,却是这世界上最大的仇人。

有人认出了钱佐,“是皇帝!是皇上!”

这声音迅速蔓延开来,黑压压一片群众就要朝钱佐涌来。那满山遍野的百姓,看起来竟然是这样的可怖。

钱佐策马前奔,那些百姓看到马匹过来,却又生出了怯意,自动让开道,钱佐的白马在迎上来的胡庆跟前团团转,钱佐怒斥道:“胡庆,你大胆!朕何时说过要坑杀新兵?你竟敢造谣?!”

他的声音依旧用气送出,几百米之内是听得清清楚楚,前面的百姓顿时安静了不少。

胡庆抬眼看了钱佐一眼,或是明白了钱佐的意思,慌忙跪地,不敢说话。

钱佐叱道:“朕将新兵安置在安风谷,只是为了治好他们的疟疾,更是为了避免他人染上!”

他话音刚落,百姓们就叫嚣起来,“你骗谁啊!”

“这么多弓箭手,根本就是要杀人灭口的!”…

只几个人挑头,顿时就又激起了民愤,众口悠悠,让胡庆等人顿时又感觉招架不住。

钱佐大喝一声,对身下的胡庆道:“把你的弓箭手全部调走。”

胡庆睁眼望着钱佐,以为自己听错了,钱佐又说了一遍:“把你的弓箭手都调走!把这谷口的人全部撤走!”

胡庆知道钱佐说的是认真的,便也不再敢坚持,挥了挥手,示意撤兵,顿时把钱佐身后的谷口暴露出来,空洞洞的,狭长幽深,让人看不见里面。

百姓们万没料到钱佐会这样做,看着那不见另一端的谷口,一下子都呆站在那里,鸦雀无声。

钱佐这才说道:“你们既然不信,朕现在就把守兵撤走!你们不是挂记自己的儿孙兄弟,你们不是怕他们有事吗?你们要是不怕染上疟疾就自己进去看看!”他说完,就拉着我下了马,站在中央,威风凛凛。

钱佐的以退为进,顿时让百姓们哑口无言。那些老百姓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打算。

我看了钱佐一眼,知道是我上场的时候了,“各位乡亲,皇上乃是弥勒佛转世,自是来带领大家脱离苦海,恩施四方的。昨日晚上,皇上正忧心疟疾一事,忽而狂风大作。本宫就觉得奇怪,这大半夜的,皇宫里哪里能来这样的狂风,这风一刮,连宫里的灯都给熄了,窗叶也少了两瓣。本宫正觉得稀奇,却见皇上忽而发出金光,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串佛珠,笑呵呵地看着我。本宫当时吓了一跳,但后来一想,原来是弥勒佛现身了!”

此话一出,下面更是安静,钱佐是弥勒佛托世,本就让他们信服,只不过现在听到钱佐要坑杀自己的儿孙,都没了方寸,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佛不佛的。现在被钱佐一喝,我再说出这故事来,不由都信了几分。

我继续说道:“弥勒佛祖昨晚告诉我一种新药能够治疗疟疾,弥勒佛的话,又怎么会有假?本宫一听,顿时大喜,当时就用心记下。弥勒佛祖又告诉我救治的法子,直到本宫一一记下,又在佛祖跟前背诵了一遍,佛祖这才满意地笑了。”

“本宫于是又问弥勒佛,我越国的国运如何,弥勒佛微笑不语,只是用手指了指身子。我当时没明白,现在想来,却是再明白不过。弥勒佛的意思不就是:只要皇上在,佛祖就在,我越国还有什么磨难不能抵挡的?本宫当时还想再问弥勒佛,佛祖却双目阖上,已然去了。皇上手中的佛珠也不翼而飞了。”我说的十分认真,旁边的众百姓也听得十分认真,后面人虽听不清楚,却也一个个屏住呼息。

“后来本宫对皇上说了弥勒佛留下的话,皇上当晚就派人去寻那新药,这味新药闻所未闻,但本宫听了弥勒佛的法子却觉得实在是可行。既然各位都忧心自己的亲人,本宫便把佛祖的法子说出来,咱们同心协力,定能将诸位的兄弟亲人都治好!”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阵欢呼,那欢呼声经久不衰,好像每个人都看到了晨曦的曙光。我挥挥手,示意大家静一静。

第36章 神灵

“佛祖告诉本宫,这疟疾横行,一是与人接触,二是蚊虫叮咬。既然要治病,则必须保证病人所居之地无蚊。”我这第一点刚说完,钱佐就接过话茬,吩咐刘副将去寻纱帐,除蚊,先辟出一块干净地。

“第二,疟疾有轻有重,需将重症与轻患者分开。重症者可以服用佛祖所赐神药,轻症者也可以用其他方子调理。这方子想必太医院都有的。”我话音刚落,钱佐正要吩咐下去,却被我拽了一下衣袖。

“第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疟疾易感染,若是寻常人,或体弱者接触病人,不得体,极易染上。所以,若是去照顾新兵,则必须先服食神药,以免被感染。另外,若是曾经患过疟疾,又已然痊愈之人,从此不会再患。所以,在场的诸位,若是谁曾染过疟疾,不防站出来,也可助皇上一臂之力。”

我这番话说出来,一是为了截断传染途经,二是想让那些百姓参与进来,一是多了帮手,二是可以杜绝他们的讹传,让他们眼见为实。也算是一举多得吧。

我这话说完,百姓们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有个人忽然抬起手臂,大喊道:“我得过!”话音刚落,其他群众就迅速让出一条道,任由那人冲了出来,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钱佐嘉许道:“好。咱们上下一心,朕保证一定能把你们的儿孙完好无损地交到你们手中。”

钱佐此时再说出这话,百姓们哪里还有不相信的道理。眼看着一位老爹爹已经站了出去,只一会儿的功夫,又有数十人站了出列,把他们手中的榔头菜刀丢了一地。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该交待的都交待下去了。我盈盈下拜,口中颂道:“皇上乃弥勒佛托世,定能永葆我越国太平安康。”吴越国人,向来无甚斗志,从来不想多图别国疆土,只求守住这一方鱼米之乡,国人都过着富庶的生活。所以他们所求的,永远只是越国的太平。我这句话算是说到他们的心坎上了。

“皇上乃弥勒佛托世,定能永葆我越国太平安康。”百姓纷纷拜倒,一呼百应,只看见黑压压的波浪此起彼伏,浩淼无边。

“皇上定能把契丹鞑子赶回草原!”胡庆也是个明理的人,他此时自然知道钱佐那般对他,不过是“做戏”,于是也趁热打铁,昂扬斗志。

百姓与官兵都被钱佐激励鼓舞,一个个声声喊着,誓死追随皇上。我心里想着,只要新兵疟疾一好,没有人再会怀疑钱佐了吧?他们一定能死心塌地地跟着钱佐,死心塌地地相信钱佐就是真正的弥勒佛托世…

这样想着,只觉得心里头一块大石落地,强撑着自己一路颠簸到此,强撑着说完这么多话,终于完成了我的任务,我松了一口气。但忽而就重心不稳,只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晕眩,眼睛渐渐黑了,只看到钱佐近乎扭曲的脸庞在我的瞳孔里昙花一现,便再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直到我倒下去,我才知道,我所要的,不仅仅是越国平安无事,我想要的,是他的平安…

我仿佛听见周围一阵嘈杂,隐隐听见有人惊慌失措地喊着:“娘娘流血了,好多血…”

然后就是身子一轻,似是被人抱了起来,身子轻飘飘的,感觉在空中飞舞,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要飘出这个身体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在坤宁宫内了。相比于前几次,这一次只觉得是死过一般,直到我睁开眼,渐渐看清晰面前的景象时,却觉得浑身上下依旧没有知觉。我想要说话,居然发现张开嘴巴都有些费力。

我迟钝地转移着眼珠子,妄图在床头看到那个人,可惜床头只有欣欣,并没有那个人。我心里一阵失落,想要说话,但欣欣却已然凑到我跟前,欣喜道:“娘娘,您可算是醒了。真是老天爷保佑。”

我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也不知面部许久未动过的肌肉有没有把这个动作反映出来。欣欣转了个身,再过来的时候,手中已然端了一个瓷碗,“娘娘,先进点莲子羹吧。”

莲子羹,又是莲子羹。此时的我,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瓷碗。欣欣只有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把温热的汤送入我的嘴中。一股温甜顺着我的喉咙滑了下去。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知觉,一丝暖意。

好半天,我才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睡了很久?”

欣欣脸上露出焦虑的神色,“娘娘您昏迷了四天四夜,欣欣真怕你有什么…还好老天爷保佑,肯定是这么多人的祈求让老天爷开眼,把您给救了回来。”

“这么多人?”

“是啊,杭州城上下的百姓都在为娘娘您祈福呢。他们说娘娘您因为泄露了天机,所以才会滑胎,全杭州城的百姓都在说娘娘您同皇上一样,爱戴百姓,所以不论男女老少都在为娘娘祈福,希望老天爷把娘娘给送回来。奴婢即便在宫里呆着,也都有所耳闻。娘娘,定是您的德行感动了上苍,老天爷也不忍心夺娘娘而去呢!”欣欣一张巧嘴一开一合,说得极其欢畅。

因为泄露天机而滑胎?钱佐这个谎言还真是会说,又让那帮百姓心存感激了不是。我暗暗一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呢?”

看欣欣怔怔地望着我,我不禁神色一黯,说道:“他没来过?”

欣欣摇摇头,说道:“皇上刚刚走了。”

“哦。”我颇有几分失落。心里头多少有些空荡荡的。女人堕胎后最忌多动吧?我之所以昏迷四天四夜想必也是车马劳顿,一路颠簸,子宫壁没有愈合,从而引发了大出血之类。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是我醒来的时候,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都没留个照面。

或许我的失落写在了脸上,连欣欣都看出来了,她慌忙摆手道:“娘娘,您别误会皇上。娘娘昏迷的这几日,皇上夜夜坐在娘娘跟前,一步都不肯离开。无论谁来劝都不听。皇上除了早朝的时候出去一、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这里坐着。”她说着,朝脚跟前的一个小马扎努了努嘴,“奴婢看皇上的眼睛,红得都跟血似的,他四天四夜没阖眼呢。要是奴婢早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