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欣欣绝对是个藏不住话的丫头,“只不过皇上刚才还坐在这,忽然就跟奴婢说娘娘您要醒了,让奴婢记得喂您喝莲子羹,说不能喝急了,但他自个儿却走了。奴婢也觉得奇怪,皇上在您跟前守着这么长时间,不就是等娘娘您醒来吗,怎么明知道娘娘您要醒了,却急忙出门了。就算有再要紧的事也该放放的不是?”欣欣一说完,便又发觉自己有些逾规,慌忙住了口,朝外吐了吐舌头,希冀我没有瞅见。

第37章 无言

只是我现在又哪里有取笑她,抑或是责怪她的心思。钱佐急急忙忙离开,恐怕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只怕是不知如何面对我吧。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对他有爱,但也有恨。而他对我,更多的则是愧疚吧。孩子没了,我被他抛弃,原本是想让我恨他一辈子,我要是一辈子没有回来,他兴许会遥想着遥远的流求会有一个女人深深地恨着他,但这恨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磨灭。

可惜我现在回来了,他成功地让我恨上了他,却让他自己更加地愧疚。我忽然很明白钱佐的心情。我毫不计较的回来,我为他想出青蒿救疟疾的法子,我差点命丧黄泉,都只会加深他心中的懊悔与愧疚。

他愧对我,他不敢看见我。所以他明明期盼着我的醒来,却又不知如何面对我。

他所能给予的便是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补品,以及丫鬟们无微不至的关怀。自从我醒来之后,我便总是能感觉到人鱼贯而入,或许钱佐怕扰我清净,在跟前服侍的,只有欣欣一人。倒是太医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来替我把脉,频繁地让我都有些不耐烦了。

只是钱佐心里也明白,身体上的伤痛弥补地再好,也无法掩盖他的内疚以及我那复杂的爱与恨。

直到我身体好些了,也始终没见到钱佐的身影。直到有天夜里,我忽而从梦中惊醒,却看见窗外有个影子动了两下。

月光将那影子清晰地映在了窗纸之上,是钱佐。我认得他的背影。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房屋内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罩灯,他看不清我的样子,隔着窗纸,我也不能看见他。

或许他压根没有打算看我吧,门和窗都是严严实实关着的,他似乎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外,盯着宫外的一轮月亮。

明月,孤影。好不荒凉的背景。

他在想着什么呢?我就这样看着他,脑袋里如同一团浆糊,但就是睡意全无,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外面巡夜的守卫敲了第三遍锣的时候,他才离去。他在我门外站了足足有六个小时?而我也看着窗格上的阴影看了六个小时。

第二天夜里,他如期而至了。还是和昨夜一样,站在窗外,看着月光。或许从我醒来之后,每个夜晚他就是这样度过的。他不能进屋惊动我,便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平静他的心么?

我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皇上。”这一声喊出去,不知夹杂了多少滋味。

窗格外的阴影一阵颤抖,影子渐模糊渐远,就要隐去。我挣扎着坐起,补上了一句:“别走!”

只是窗外的影子再看不见,我以为他走了,好半天那影子却出现在门外边。影子在门外踯躅。

“进来坐会儿吧。”我叹息了一口气,对着那影子说道。我披衣起身,挑亮了灯烛,眼前的钱佐,有些颓然,完全不似平日里气吞如虎的一国之君。

他进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

我说:“新兵的疟疾好些了吗?”

钱佐点点头,好半晌才说道:“好多了,有些士兵已然痊愈。谢谢。”他的话生分见外地让我有些尴尬。

我轻轻一笑,但那笑容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即便钱佐坐在这里,我和他之间只隔了一盏宫灯,但那盏宫灯就像无法逾越的鸿沟一般,分开着我和他。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双目深陷,只不过几日的功夫,却瘦了一圈。

我说,你瘦了。

他对着空气笑了笑,又是一阵沉默,钱佐忽而说道:“玉如意和泽新辰的船已经离开越境,不日就能回流求了。”

我一愣,瞥看了钱佐一眼,正好与他目光相接,他倏地把眼神收了回去,有些局促。

我浅笑,“回去就好。”想到泽新辰的笑脸,以后都不能再见,多少有些想念吧。

只是他与我,连这种题外话都说完了,终于再找不到任何可说的东西。不止是无话可说,连提起头,看一眼都觉得没有勇气。

终于,钱佐站起身来,低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光约略在我的肩头停滞了一会儿,“早些睡吧,夜凉。”言简意赅。

他要走了。

我心头居然一酸,难道我和他,就是这般光景么?这样的心结,从此再解不开?

直到时光流逝,他和我都垂垂老去?是指望着时光冲刷掉这复杂的感情,还是让时光沉淀下这难以化解的怨恨,越积越多?

我总是自认为聪明,可原来自己在爱情上却是个再白痴不过的家伙。明明受伤害,还要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就和钱佐一样的蠢。

我自嘲地笑了。或许夜里我这轻微的笑声听起来却是那样的刺耳和突兀,都已经走到门口的钱佐忽而停了下来。他听着我的笑声,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

他说,“枉你那般聪明,可你比朕还要糊涂。”他的背部一阵抽搐,明明已经碰到门闩的手却无论如何也好像使不出力气,他几乎是哽咽地说出那句话:“你教朕如何承受?”

如何承受?是我的情还是我的恨呢?我舒了一口气,对着他的背影说道:“皇上可知道鹅孵出来的时候,并不会走路,看到母鹅,便学着母鹅的样子,这才会走路。可若是小鹅看到一只鸡,一只猫,甚至人,它便会跟着鸡、猫,甚至是人走,若是孵鹅的不是母鹅,而是鸡、甚至是人,小鹅孵出来的时候,就会把它们当作自己的母亲!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皇上把对戴悠梦的情转加在我的身上,我便把自己当作戴悠梦,久而久之,再和戴悠梦分不清了。皇上对戴悠梦用情,同样让我无法承受,如今,皇上就当我替戴悠梦还情好了。”

“不,你不是戴悠梦,你又替她还什么情?更何况戴悠梦对朕又何来的情?”钱佐始终没有转过头,仿佛这样他才能理直气壮地说话,不用顾忌什么。

我霍地起身,直奔旁边的书房,拾起板凳,就要踩上去,门口的钱佐感觉到什么,又奔了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理会,一只脚已经踩了上去,踮着脚伸出一只手在书阁上方盲目地摸着。

旁边的钱佐终于忍无可忍,二话不说,就拦腰将我抱下,又怕我挣扎扭伤了,轻轻将我放下,却只好耐着性子再问道:“你想找什么?我帮你拿。”

没等我开口,他就踮起脚探手向上摸了一圈,终于在旮旯里摸到了那幅画,只搁了几日,又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钱佐把画递到我手跟前,我没有接过,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打开吧。”

第38章 画轴

钱佐不明所以,仔细地把画轴画卷外面都看了一遍,这才把画展开,我已经把灯烛端了过来,昏黄的宫灯凑了上前,近处的烛光把戴悠梦那一脸幽怨都映得清清楚楚。

钱佐只看了一眼,便把眼神收了回去,淡淡地问道:“你就为了找这幅画像吗?是她画的?”

“是。”我端起画卷,咀嚼着戴悠梦的幽怨。

“你给我看,是何意?”钱佐把眼角的余光投向我手中的画卷,只因他不敢看我。

我淡淡地笑,笑得有些心痛,“帮你解开心结啊。”未等他回答,我就说道,“皇上可认得这日子,就是戴皇后自尽前一日。”

钱佐没有说话,而是顺势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浑身散了架。

“皇上想必也认得这画中的去处,”我指着画上的老樟树对钱佐说道,“皇上对我说过,戴皇后幼时便与皇上在此嬉戏,戴皇后萌生死志之时,却往此处去,却是为何?”画上的老樟树枝叶稀疏,明明是夏末,却有了凋零的迹象,就如同戴皇后的心思一样,如花的年华,却要在正茂是陨落。

我黯然神伤,“戴皇后将死之时,只怕心里想着的是——皇上。”我凝神看了钱佐一眼,他的睫毛微动,似是被我这番话所触动。

他款款站起,从我手中接过那一副画,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无论她想着谁,都不重要了。”他走的时候,只留下这样的一句话。

我回味着这句话,不重要,是因为戴悠梦死了么?死者已矣,再去追究戴悠梦心中所想念的,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活着的人想图点心里安慰罢了。连钱佐都能看开,我怎么还为此费尽心思。戴悠梦爱钱佐还是慕容楚歌,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回望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头好不寂寞。钱佐走了,他明晚不会来了吧?

只是第二天夜里,却又习惯地睁开眼盯着窗外,那里再没有钱佐的身影,只是白白的月光照射到窗纸上,更显得冬日的清冷。

我睡意全无,听着外面的锣声,一遍一遍,心中只觉得有一丝失望悄然无息地袭上心头,化作幽怨挥之不去。女人心中便是这样的不甘心么?

昏暗的宫灯下,我看着那面古镜,千秋万岁,谁能千秋万岁?我披衣而起,走近古镜,看着镜中的自己,披散着头发,消瘦的影子,在镜子里看起来是那样的虚弱,惨白的脸庞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最初的光景。

古镜把我带到此处,只是为了让我继承戴悠梦的哀伤么?把星送回到我身边,却又让我爱上了另一个人。世事就是这样无常的?

我冷笑,镜中的我也对着我冷笑,我一下子悲伤起来,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那个夜晚,钱佐吻我亲我,拥我入怀,那个夜晚,他所拥抱的是我,还是戴悠梦呢?我摸了摸脖子,颈部那原本清晰的吻痕,早已经消散了。流水落花,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么?

我推开门想去看看那月光。得意的人爱看朝阳,失意的时候便爱看月光。钱佐每晚看月亮的时候,心中所想的又是什么?

只是,我推开门,看到的不是月光,而是院中那孤寂的人。

钱佐还是来了,只是他不再站在窗下,而是院中。

我心头被敲了一下,几番滋味涌上来,说不清是喜是忧。

钱佐眼眸波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出来,他看着我,对我一笑。钱佐喝了酒,他进来的时候,手中还拎着一壶一杯。

壶是玉壶,杯是夜光杯,夜里都透着莹莹的光,钱佐把酒壶里最后一滴倒干净,才举起酒杯,送到我面前,带着三分醉意说道:“古人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你要不来点。”

我正要说话,钱佐却把杯子收了回去,“差点忘了,你不能喝。”说完,一仰脖子,一杯酒尽数落到肚子里。

只是酒尽了,钱佐再找不着浇愁的东西,手中的夜光杯咣当落地,摔了个粉碎。钱佐望向我,眼中却笼罩着一层雾气,他想笑,可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为什么要回来?!”

喝了酒,总是能让人把心底话掏出来,“朕现在活得就如同行尸走肉,你到底要朕怎样弥补,你到底要朕怎样弥补…”他喃喃地念叨着这几句。

我听着他的念叨,心里却也如同刀割。我回来到底是挽救钱佐挽救越国还是在折磨他?我要是走了,让他独自一人面对七万新兵的疟疾,或许他很辛苦,或许越国会亡,但他心里却可以有个安慰,因为他把我给骗走了。

可是我识穿了他的“用心”,我解救他于危难,却让他更加痛苦,让他更加无力承受。只因为他欠我的更多了,还也还不清。

我看着他,钱佐已经声音渐小,扑倒在桌边。

半夜里,钱佐惊醒的时候,我还坐在他对面,他怔怔地看着我,挣脱掉我盖在他身上的衣服,看了我一眼,目光呆滞。

我挑了挑烛火,看他那样子,只怕是被我吓了一跳,我脸色定然难看得要命,“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

钱佐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捏了捏滑落的裘衣。这件狐白裘,乃是集白狐腋下的白毛所成,最是温暖柔软,也极为珍贵,千金难买。这样一件衣服,即便是富庶的越国恐怕也仅此一件,想来是钱佐送与戴悠梦的。

他的双手在狐白裘上来回的摩挲,就像在摩挲着女子的肌肤,即小心翼翼,又恋恋不舍。我把目光从他的双手挪开,望了望外面的月,天要亮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皇上,把血伏参给我吧。”我努力维系着自己的镇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钱佐一言不发,看着我,想从我眼中看出我说这句话的意图,我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皇上不是不知如何弥补我吗?那就把血伏参送给我吧。”

钱佐的身子一抖,好像被寒气侵袭了一般,“你要那棵血伏参?”声音微微颤抖,好像我不该说一样。

第39章 合欢

钱佐的身子一抖,好像被寒气侵袭了一般,“你要那棵血伏参?”声音微微颤抖,好像我不该说一样。

“你就那么想要血伏参?”钱佐终于敢直视我了。

“不错。”一夜的思量早已让我下定决心,“我不走,是要救越国,但也是要救辰王子。辰王子于我有恩,他的性命我不能不顾。”既然钱佐一早认为我和泽新辰有情,并想当然地认为我扮作戴悠梦不过是为了那棵血伏参,那就让他这样以为吧,至少他的心里会好过一点。

“皇上既然觉得欠了我什么,那就把血伏参送给我吧,这样,咱们便两不相欠了。”我的话低沉而冷静,听得我的心都在发毛。“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永不相见。”这话说出来,却让我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紧缩。

永不相见?我真的舍得么?可若然不是,又能如何?我和钱佐都不知如何面对对方的。与其他不知如何面对我,我也不知该怎样原谅他、毫无罅隙的相处,倒不如从此天各一方。

但是钱佐忽而一拍桌子,霍地站起,“戴悠梦!你以为你是观音菩萨吗?!想救谁就救谁!你先顾好你自己吧!”钱佐的暴戾让我一惊,他这难道是在宣泄他心中的嫉妒么?只是他话一出口,却又发现自己用的称呼就不妥当。

直到现在,他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罢。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钱佐却颓然地坐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心中一荡,苦笑道:“一个女子,能要什么。不是富贵荣华,不是身份显赫,不过是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人儿罢了。倘若那人正巧是女子的心上人,这便是一段佳话,倘若不是,便有了遗憾。”不论谁,戴悠梦也好,尹德妃也好,心中所愿的,恐怕也和我一样吧。

我不知道我的话,钱佐听懂没有。只是,我所想要的,他不能给。

“泽新辰能给你所想要的吗?”钱佐的问话有些苍白,原来他也有愚蠢的时候。

我没有回答,但他看着我的样子是那样的真诚。他那双幽深的眼睛让人看着心酸,他说,“但朕给不了你?”他的声音有些微颤,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问我,还是问他自己。

我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钱佐忽然一笑,他的笑好难看,“朕知道怎么做了。”他的眼里有一股雾气,雾蒙蒙的,看不到他的心。

我不知道钱佐所说的怎么做是什么意思,只是他说完这一句,却把他黯淡的神色都收拾起来,面无血色道,“不是我不想把血伏参给你,只是凭我一己之力,却拿不到。”

他看着我,眼中的雾气已然消散。他的眼睛很清亮,一如往昔。他的酒醒了吧?酒醒了,人便显得格外清醒,但说出的话却很是无奈。

或许他在把我送到城东的时候,也有想过把血伏参送给我。这样就能治好泽新辰的病,这样就能让我和泽新辰“幸福愉快”地度过余生。

我心里一酸,忍住眼中的湿热,没让泪珠滴落下来。他不知道,我所想要的,泽新辰也给不了。只是这话,我却无法告诉他。

我心中的人儿,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钱佐怔怔地看着烛火,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终于下定了决心,筹谋清楚,这才将一块银黑色的圆环送到了面前,这圆环泛着淡淡的幽光,被打磨地平整圆滑,如同铅块似的。我拿起这圆环,却觉得这圆环又比铅块轻,比铅块要软,不知是一种什么矿石。

钱佐说道:“这圆环有个名字,叫做合欢环。原本是一对的。”

合欢?我一听这个词,不禁脸一红,这名字听起来还真是…但是为何是一对呢?我心念一动,蓦地想到慕容楚风同我说的话。他说,钱镠当初剩下一棵血伏参,藏于某处,须得合他与王妃夫妻二人之力才能到那去。后来又把去那的法门世代相传,都需要夫妻二人同心协力,莫非这所谓的合欢环就是找到血伏参的法门?

“还有一个在戴悠梦那?”我忍不住问道。

“不错。”钱佐点头回答着,“朕大婚的时候,太后便把这一对合欢环交给了我和她。太后说皇祖母最喜爱西湖美景,太祖皇帝于是把千年血伏参藏于西湖某处,因之为国宝,世人并不知血伏参的真正所在,太祖皇帝更任用能工巧匠修建了宝库,需要机关密钥才能打开此库得到血伏参。这两枚合欢环正是那密钥。两环与机关暗合,方能前往此处。如今戴悠梦早已不在,另一枚合欢环不知所踪,这棵血伏参朕如何给得你?”

钱佐说着一阵黯然。

戴悠梦死在这屋子里,这圆环到底会藏在哪呢?我环顾了一周,印象中确实不见这枚合欢环,钱佐也看出我在找什么,悠悠叹了一口气,“这宫里是没有的。”

我一想也对。要是能找到,说不定早就被慕容楚风找去了,哪里还轮得到我。

于是我便琢磨起这枚合欢环来,手中的圆环做工极为精细,环上的花纹细致入微,花团锦簇,开得极为灿烂,真格是栩栩如生。我凑在灯下,只见纹印处泛着淡淡的绿光。这枚圆环究竟是什么材质呢?

我看着圆环上的花纹,花开的好灿烂呢。我心中隐隐想到了什么,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忽略掉了什么事情,那个答案在我的唇边呼之欲出了。

“是!我知道那枚合欢环在哪了!”我忽而兴奋起来,“那幅画!那幅画啊!”我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雀跃,越想就越是对了。

这枚圆环肯定是一种矿石,但是什么矿石,我一时又说不上来,不过看着圆环上的花纹,却让我一下子想到了画中的那棵樟树。

为何那棵樟树在夏末的时候枝叶凋零,而到了寒冬的时候,却郁郁葱葱,反倒比夏末还要茂盛一些?之前我还当戴悠梦是为了反应心境,所以把那树画成那般,可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恐怕和这矿石脱不了干系。树木生长和人一样,除了碳源、水分,同样需要微量元素的支持,要是我猜得不错,这枚圆环的主要成分,恐怕就是植物生长所必需的一种微量元素。

想到植物所需要的七种微量元素,我只一会儿功夫就猜到了这枚圆环的矿物成分。应该是钼矿吧?!也是和铅一样的色泽,硬度低,比铅块软,如同石墨,隐隐有着蓝绿色。

可不就是吗!想到戴悠梦临死的时候去了一趟旧居,顾景情生,把合欢环放在那,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钱佐看着我,闹不明白我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但是听着我说到画,以他的聪明,只稍加思索,便也顿时领悟过来。倘若这宫里寻遍了都没有,自然是被戴悠梦放到外边去了,而戴悠梦死前去过戴府,也是极有可能把合欢环藏在那个封闭的园中。

钱佐霍地站了起来:“你是说,那合欢环在戴府?”

第40章 樟树

钱佐霍地站了起来:“你是说,那合欢环在戴府?”

我笑:“正是!如果我没猜错,就在那棵大樟树底下埋着!”

钱佐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自然想不明白我为何会说这话,但他却点点头,似是信了我的话,“如果是,那明日我们再去那看看。”

“何必等到明日?今天便去,不好么?”我不明白钱佐为何这么婆妈,完全不是他的风格,我看了一眼钱佐,总觉得他似乎还有事情瞒着我。譬如他进来的时候,对我说要我不要多管闲事,让我先管好我自己,现在已经告诉他血伏参的地方,他又推脱到明日,听他的语气,却似是并不热心。

或许我狐疑的目光让钱佐也感觉到了什么,他瞟了我一眼,酝酿了半会儿,忽地解释道,“不过,就算找到了另一枚合欢环又如何,一样打不开那机关法门。”

钱佐说完,倒让我糊涂了。难道除了两枚合欢环作为密钥,还另有别的机关?我心里淌血,钱镠是不是有嗜物癖啊!

“戴太后把本物交给朕的时候,说这合欢环还被施以了巫术,加了血咒。”

“血咒?”我一听,更觉得玄乎。

“不错。以两人之血萌于此环,便只能合此二人之力打开机括,若要解咒,也需二人血溶于此环。”

“我懂了。太后把环给你的时候,已经用她和先帝的血,解了属于他们的血咒,然后施以了你和戴悠梦的血咒,如果没有用你二人血解开此咒,即便落入他人之手,也无法打开法门,是这样么?”我心中一凛,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奇妙之物?倘若说这世界上有能工巧匠能造出一流的机关暗道,那我绝对相信,可是所谓的血咒,以人之血打开法门又以血封印,却也未免太过离奇,就如同这血伏参一样,总带着些许玄幻离奇的色彩。

钱佐缓缓地点头,回答着我刚才的问题,“是,不仅如此,这合欢环还需得二人心意相通,才能把法门开启。如今戴悠梦已死,即便把另一枚合欢环寻回来,又有何用,这棵血伏参只怕永远也拿不到了。”

“那倒未必。”钱佐喟然叹息,我却淡淡一笑,钱佐认为戴悠梦死了,自然再得不到戴悠梦的活血,可事实上戴悠梦的肉体还在,血液还在,即便真的有这样离奇的物事和血咒,却也难不倒我。

“未必?”钱佐在等待着我的解释。

“皇上何必问那么多,先把合欢环找到。再往西湖寻到那机括,能不能打开,就看缘分了。”我说着这话,心中一动,不禁苦笑。

所谓的心意相通,我与钱佐,不知还有无这份缘分?想必是有缘无份吧。

钱佐站起,走至窗下,看了看窗外,“好,明日天亮后再去。”见我又要说什么,他已然抢先道,“你身子没好,夜里霜重,还是天亮后,等暖和些再说。”

他深远而又明亮的眸子又回来了。我没有再反驳。不是因为钱佐这句貌似是为我着想的话,而是我看到他这双眼睛,蓦地明白他肯定有所筹谋。

如果他真的是为我的身体考虑,大可以自己先把合欢环寻回来,以免夜长梦多。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我一下子掩住了口。被人捷足先登?我刚才怎么能这样大意就说出自己的猜测?我就不怕隔墙有耳,被旁人听了去么?万一被居心叵测的人听去,先一步把合欢环拿走,那我和钱佐不是又要受人钳制?

我顿时懊悔起来,自己一下子情迷心窍,竟然忘了去防慕容楚风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他万一把另一枚合欢环拿在手中,借此来要挟我把血伏参分一半给他,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我立马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种方式实在不够明智。既费力又不讨好,过早地暴露了自己,搞不好一拍两散。慕容楚风诡计多端,以他狡诈的性子,应该在我和钱佐打开机关,把前方所有道路铺平,即将把血伏参拿到手的时候,而一把夺去。或者在我将血伏参送到流求的途中半路杀出来。

那么有关合欢环的位置,被他听去,也意义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