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被钱佐一踏,往相反的地方摇晃而去。

钱佐的双脚蜻蜓点水般的碰触着湖面,轮番交替,速度快如闪电,居然借着水面的张力,眨眼的功夫,就裹着我奔到了高台之上。一路上,水未湿鞋。

我没有功夫去赞叹钱佐的高超轻功,台上那根柱子已经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这根玉石圆柱约摸有一人高,直径约有一米,在高台的正中央。奇特的是,这柱子不是雕龙砌凤,而是绘制了两只鸳鸯,鸳鸯戏水,杨柳依依,正巧在这如诗如画的西湖中央,又应了此景。

这两只鸳鸯口中都衔着春草。周围花鸟,八仙,蝙蝠,祥云,应有尽有。

我的双眼却并未从那一对鸳鸯身上挪开。这一对鸳鸯,雕刻的栩栩如生,但更重要的,是这鸳鸯的眼睛。

这空洞的眼睛,便和合欢环是一般大小!

第44章 水晶

钱佐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和他几乎同时把身上的合欢环拿了出来。合欢环乃是用钼矿石所制,韧性好,硬度低。

刻在圆柱体上的两只鸳鸯都有一定程度的弯曲,倘若是用别的材质制合欢环,恐怕不能弯曲,可是现在,两枚合欢环只需借外力稍稍弄弯,就都可以与鸳鸯凹下去的眼睛完全重合。

我和钱佐正要把合欢环放上去,我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钱佐,一边问道:“不是要先解血咒么?”

钱佐看了我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是啊,不光要解血咒,还需要你我心意相通。你觉得能打开么?”

我一时语塞,钱佐这话听在我耳朵里,竟让我一时乱了心。我说,血咒能解,但不知心结能否解开。

钱佐拿着合欢环的手有一丝颤抖,他忽而咬破手指,殷红的血滴落在黑色的合欢环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说,我就用我的血来解你的心结。

他说完这话,抬眼看我,眼中的坚毅让我没来由的慌乱。我一时紧张,竟忘了去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只是学着他的样子,牙齿用力撕扯,也把食指咬了一个口子,轻轻一挤压,任由指血落在我手中的合欢环上。

当两枚合欢环与两只鸳鸯的眼睛完全吻合的时候,面前的圆柱又开始运动起来。我心中一喜,不知是因为圆柱的运动说明机括的运转,意味着血伏参近在咫尺,还是因为能打开机括,说明钱佐与我心意相通呢?

我忍不住看了钱佐一眼,可是他的眼中却没有欣喜之色,他凝重地看了我一眼,看到我脸上的喜色却嘴唇微颤,他把眼神收了回去,淡淡道:“你就这么想要血伏参?”

我正要说话,他却又给我一个笑,先一步说道:“放心,既然找到此处,很快就能拿到了。”他不再看我,我心中有些憋气,本来还想问钱佐就这样下去,不怕钱倧跟来,可看他这副模样,只怕问也是白问。我于是也懒得解释,反正钱佐自己心里头有筹谋,只重新把目光投向圆柱。

我原以为合欢环与机关吻合,定然会在这水面上又形成一次异象,好歹也得有光环围绕在我和钱佐身边从而证明我与他心意相通吧?

但是合欢环搁上的时候,只听见两声咔咔,骨头被掰断的声响,接着圆柱就开始往下陷落,自然地让我都有些失望。

钱佐忽而意识到什么,趁那圆柱没入高台之下,还在往下陷落的时候,拽着我,就踏了进去,这圆柱体俨然就是一个自由降落的电梯,我和钱佐一直往下徐徐降落,只一会儿,整个身子已经不见阳光,再过一会儿,又往下降了一人高。

底下越来越暗,一仰头,只觉得顶头的日光都没了,呼吸甚至也有些困难。我不禁有些担忧,眼看着这下降的距离,应该是一直要没入湖底,这机关更是不知有多少年岁没有被动过,底下早该缺氧了吧。

我不禁说道:“还是等一会儿再下去吧,只怕再往下,你跟我都要窒息而死了。”

钱佐却压根没有理会我的意思,“这机关一旦启动,便没有退路。”他仰头看了一眼上面,“即便想上去,我也没这个能力。应该非要到底部才能再上去。”

我心里一凉,想想却也的确如此。现在离高台恐怕有十几二十米,想跳下来容易,但想上去却是难上加难,钱佐毫无凭借,即便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凭空蹦那么高。

后路已断,恐怕非要下到底部,才能再谋出路。

只是当圆柱体终于停止不动的时候,却反而呼吸顺畅起来,只觉得有隐隐有一股气流从旁边传来。

钱佐打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原来此处平行方向竟然有一条甬道。甬道深不可测,火折微末的光亮只能照亮脚下。

好在甬道的入口处有一根裹满油脂的松枝,想必是方便来人照亮甬道。钱佐把松枝点燃递给我,他则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护在我的身后。

是的,身后。似乎危险不是来自前方,而是身后。甬道渐渐清晰,我不得不感叹越国匠人的工艺,能在水底下挖掘出这样一处地下宫殿不足为奇,以合欢环为机关按扭,推动圆柱体自由升降虽让人惊诧却也不是不可能,但火把照亮的甬道,居然顶部是水波荡漾,则让人不得不感叹,原来千年前就有水底公园。

一仰头所看见的竟然是深厚的水纹,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材料,虽然不似玻璃那般平整光滑,但多棱晶莹的石料把上端的水体微弱的光亮折射出来,更显得多姿多彩,让人恍若梦中。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地下水晶宫!刚才我还担心下面透气性不好,但进了甬道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是多虑。

这里不愧是藏宝的地方。地面所铺就的大理石,不比越国皇宫的差,旁边支撑的石柱和石壁,无一不是精雕玉琢。加上顶部利用湖水的波光折射,火光一照去,只觉得到处都放着莹莹的光彩,如同地下仙境!

刚才的恐惧荡然无存,我早已经被这西湖水底的鬼斧神工给吸引住。但是身旁的钱佐却没有为这虚华所动,他的手臂触摸着光洁石壁,似乎这一块一块衔接的石壁比起波光十色更吸引人。

我步伐加快,脚踏在冰凉的大理石上,感觉到头顶晃荡的波光,仿佛自己就走在水中。甬道渐行渐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钱佐忽而停住了。他的头顶是一块石砖,和透明的晶体十分不一样,放在此处显得有些突兀。

“这是什么?”我下意识地问道。

钱佐说道:“越国工匠最擅机关暗道,这砖块名叫莫回头,是越国宫廷工匠最拿手的一种。皇陵中都有此机关,可以用来防止盗匪。机关一旦启动,整个甬道便会坍塌,里面的人再不能出去,外面的人再不能进来。”钱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惊,这不是同《神雕侠侣》里头活死人墓里的断龙石一样?钱佐怕我没有明白,又补充起来,“不过莫回头启动之后还有一段时间,能供来人跑出甬道才将甬道毁灭,所以一旦启动,你只需沿着这条甬道一路回跑,不要回头,就能够再看到那石柱,到时候就能出去了。”

第45章 陌上

钱佐说的话有些罗嗦,他详细地告诉我这许多又是何意?他告诉我这些,难道是要说莫回头今天就要启动?

我心中生出不详的感觉,这种感觉几乎让我窒息。但是钱佐根本没有给我解疑的时间,他看到我的表情,自然知道我已经完全听进去他的说话,于是钱佐继续前进。

我追了两步,想要说话,但却发现只两步便走到了尽头。这是一间开阔的大厅。大厅内空荡荡的,正中央是一方桌几,这桌案并不宽,约有半人高,虽然质朴,却是用一整块完整的白玉所雕成。

能用一整块上好的白玉,想来十分难得。这玉桌应该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只是这玉桌之上空无一物。

我忘了去纠缠钱佐刚才的问题,空无一物的玉桌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禁有些纳闷,疑问渐渐越生越多。这玉桌乃是整间大厅最中心的地方。倘若钱镠修建此地宫,只是为了藏血伏参,那么这玉桌应该就是安置血伏参的。用浑然天成的玉桌来端放血伏参,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可是不止玉桌上空空如许,整个大厅放眼望去,一眼就能望到边,哪里有血伏参的影子?!

我不甘心,举着火把,又仔仔细细地巡察了一遍。还是干干净净的,莫说血伏参,就是一棵杂草也没看见。

“难道被人捷足先登了吗?”我忍不住问道。这里如此隐蔽,又必须要合欢环才能打开,怎么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可是旁边的钱佐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情呆滞,一张俊美的脸此刻完全沦陷在震惊之中。看着他这副模样,简直是被鬼上身一般,我不禁有些担心,正要过去拉拉他的衣袖。钱佐忽而一个箭步冲上前,身子伏在白玉案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空空的桌案,“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办…血伏参不见了…”钱佐似乎比我还要情绪低落,他颓然的表情好像不是丢了一棵人参,而是丢了整个国家。

看见他这样子,我竟然难受不起来,血伏参没了,也许就救不了泽新辰了。可是单凭一棵传说中的血伏参,就一定能挽救泽新辰的性命么?若真是没有,也只能另想他法。

“也许是天意,没了便没…”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钱佐双目瞪若铜铃,“不行,朕说过要给你的!它就必须在这!”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嗓门有些大,他的眼睛里有着血丝。

我当即怔住,不明白钱佐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就因为他答应过要把血伏参给我么?是因为把血伏参给我,他的心里就能好受了?

我淡淡道:“我知道你是真心要把血伏参给我的,你放心吧,即便没有血伏参,我也不会怪你。”

可是钱佐却不依不饶,他一掌劈在了白玉案上,那白玉案中间轰地断开,摔落在地。暴戾的他双脚带着风,在大厅里如同一只没有脑袋的苍蝇,到处乱窜,掌带着风,风连起了脚下的土,他恨不能掘地三尺,把血伏参给找出来。

“一定会有的。你等着,我给你找。”钱佐口里喃喃地说着。“朕答应你了的,朕答应你的。”

我看着他这样子,只觉得心被揪着疼,我忽而冲过去,霎那间忘记了痛,忘记了我与他之间的沟壑,只拎着火把,另一只手从背后抱住了他:“没有就算了,没有就算了。”也许在我的头贴在他背后的时候,我与他的心才最接近。

“不,不行。”钱佐在我抱住他的时候,身子一颤,但最后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他把我拨正,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他说,“已经来不及了。可惜,朕最后还是负了你。”

最后?我看着他,只觉得泪水从我的眼眶里夺了出来,我怕这句话,他是要赶我走么?他不能给我血伏参救泽新辰,所以他负了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明明下了决心,可听着他这样的话,只觉得心被洒上了石灰。

只是我的双眼在挪开的时候,却瞥见了他背后的壁画。

是的,石壁上似乎有着什么。

我走了过去,手中的火把照亮了整块石壁。那是一幅画,画中有一个女子,手中拈着一朵花,身下是漫山遍野的花朵,那女子扭头看向远方,似是被什么人的叫唤所吸引住了。而她所看的方向,山花之后,却是一个人儿手举着一封信,老远地就冲女子招手,脚抬得老高,正在飞奔而来…

我一脸茫然,却又有些激动,莫非这地府之中另有玄机。我说:“这里有幅画!”

钱佐不像我想象中的高兴,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壁画。此处本就造得精巧华丽,或许有壁画也不足为奇。

但钱佐的脸上却又渐渐现出一丝自嘲的笑,他的嗓子似哑了一般,颓然地对我解释起来,“这画的乃是太祖皇帝与王妃的一段佳话。王妃的娘家在九仙山中,与杭州城相去甚远,若要去山中,又需得翻山越岭。但王妃每年都要回家省亲。太祖皇帝与王妃感情笃深,王妃若是回去久了,便要写信去催促。有一年,太祖皇帝独自一人来到西湖堤畔,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太祖皇帝不禁想到王妃久久未归,于是派人送信给王妃。可是王妃好容易与家人团聚,太祖皇帝又不好催促太急,反倒是劝王妃缓缓归,可顺道欣赏陌上新花。”

“这封信上,便只有寥寥数字,陌上花开,卿可缓缓归矣。”钱佐初时还一脸颓然,但说着说着,却仿佛自己身临其境一般,听到了钱镠所说的话。

钱佐的脸上竟然洋溢着一股幸福的笑,笑得跟水墨画似的,“明明心里想着,却又不敢催促太急。”他这话意有所指,“据说九仙山的乡里人还编了一首歌谣,就叫做陌上花。”

“陌上花?”我看着王妃手中那一朵鲜花,顿时生出艳羡,没来由地就一阵心酸,“王妃真是幸福。有机会,我一定去九仙山看看。”

钱佐若有若无地问道:“你艳羡她什么?”

“我…”我一时语塞。

可是钱佐没有再问的意思,他别过脸去,我看到他的脸色如同霜重。

艳羡?能不艳羡么?我看着这画,再没有说话,钱镠与王妃的故事,不知要羡慕多少对痴男怨女。以钱镠一代帝王,能痴情若许,时时刻刻把王妃记在心间,王妃生病,便亲率水兵远赴海外去寻找仙药,更不惜重金要将自己与王妃的旷世爱情永恒地保存在西湖之下,虽然此做法劳民伤财,但任是谁也不会斥责钱镠为一个暴君。

古往今来,有哪个帝王能如钱镠一般?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是多么理想的一种夫妻模式,你侬我侬,都被这寥寥数语给囊括其中。

第46章 合谋

我不自禁地看了钱佐一眼,他对戴悠梦的爱不比钱镠对王妃的少,可同样的爱,结果与过程都是那样的不同。

我想到钱佐刚才对我说起陌上花的典故时,脸上所洋溢的喜悦,就仿佛在诉说着他自己的陈年旧事似的,以他装天下的胸襟也会羡慕钱镠夫妇的儿女情长么?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一股哀怨还没有叹尽,就听见一阵淫亵的笑声从甬道那头传来。笑声回荡在这甬道之总,回音加诸于那笑声,声音更大了几分,那笑声听起来,更加地刺耳。

我心底一沉,有人进来了。

不,准确的说,是慕容楚风进来了。是的,这变态的声音,乎男乎女的音调,除了慕容楚风,还能是谁?!

我不自禁地朝钱佐身后靠了靠,钱佐似乎早就料到了有人要来,脸上波澜不惊,丝毫没有变化。身子却已经向前仰了仰,站在我面前,伸手把我手中的火把接过,安插在身后石壁的插槽中,而他则挡住了我的去路,也把我护在他的臂弯里。

我喘了喘气,心底稍稍安定,转头看了看让我心安的钱佐,只见钱佐双目如炬,黯然的脸就那一双眸子显得格外有劲。他对慕容楚风的出现一点也不惊奇么?

钱佐是天生的镇定,还是这一切都是钱佐故意安排的?!

他刚才对我说,已经来不及了,莫不就是指的这个?他知道一旦我和他进入这暗道,就会把躲在暗处的慕容楚歌给引进来。他想把血伏参给我,顺道再把他一直未见面的慕容楚歌给引出来?!只是他说的“最后”又是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响,原本稍宽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胸中令我气闷的不详又蹦了出来,这一次只让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去。

我来的时候,只被血伏参给分担了全部的注意力,后来血伏参不翼而飞,我更是脑袋乱了。倒把钱佐的安排给忽略了。他根本就是故意引蛇出洞的!

他在宫里的时候,在我不经意说出合欢环去处的时候,他没有立马前往戴府去寻那枚合欢环,而是同我说那许多故事,根本就是要让别人听见。

他和我,只两个人,一叶扁舟,来西湖寻暗道入口,放着千军万马不带,就是想惹慕容楚风在此时夺取血伏参。

以慕容楚风急躁的性子,以他对血伏参的渴望程度,看到只有我与钱佐进了此暗道,能按捺住性子,不跟下来么?更何况我和钱佐在里面耽搁了这许久,慕容楚风肯定担心有变,所以一定会下来。

我苦笑,慕容楚风来了!即便钱佐对慕容楚风的真实一无所知,照样能设计把他引出来!这个躲在暗处的幽灵,终于要暴露在钱佐面前了!

只是,钱佐把他诱下来,又打算怎么做?我的心突突地跳着,好不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好像猜到了什么,可是又回避着什么不敢去猜。

就在我窒息的时候,却见到了慕容楚风身后的另一人。

…钱倧!

当钱倧不偏不倚跟着慕容楚风进来大厅的时候,他手中的火把把他的脸庞照得如同一只没有了灵魂的尸体,惨白的吓人。

“一丘之貉!你们果然在一起!”我忍不住喊出声来,此时此地看到钱倧,我心中竟然还是忍不住一阵气愤,即便我已经猜到钱倧并非我所看到的那样,即便已经猜到他和慕容楚风沆瀣一气。甚至想到了昨晚上他就躲在坤宁宫外探听着什么,可是当想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演戏,想到他为了满足他那倔强的愿望居然不顾七万新兵的性命,想到他几时变得这样铁石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此,我多少有些失望。

说到底,我和钱倧也有过合作,在我最失意无助的时候,我也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他身上。可是现在,却终于站在了对立面上。

钱倧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甚至有些回避我的目光,但他同时却像是挑衅一般的望向钱佐,不知他希翼从钱佐脸上看到怎样的表情。

钱倧喊了一句:“皇兄。”这一句喊得极为亲热,“你恐怕猜到我要来了吧?”

钱佐不置可否地笑笑,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钱佐转头对慕容楚风不温不火地问候:“慕容公子,你我终于见面了。”我一愣,钱佐是知道慕容楚歌的?想想也是,戴悠梦与慕容楚歌的事,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哈哈。谁要同你这疯子见面?”慕容楚风一脸不屑,把脸转向我,绝美的脸现在却笑得有些狰狞,“非要我逼你们才肯就范?现在,那一整棵血伏参可都是我的了!”

我冷笑,“你以为你能拿到血伏参么?”是的,钱佐以血伏参为诱饵把他骗下来了,可真正诱他前来的诱饵血伏参,却不见了踪影。

慕容楚风显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他不屑一顾地冷哼,“就凭这一个疯子?呵,外面可都是我的人,你以为这疯子能救你出去?只怕你们还没有上去,就被乱箭射死了!”慕容楚风一脸得色地看着我,“你这女人是有些本事,居然连疟疾都能治好。只可惜,你救得了他们,现在却救不了你自己!”慕容楚风那玩味的目光顿时被一种厉色所代替,那是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眼神。

“那倒未必!”我身畔的钱佐忽而发话,“知道朕为何挑选此处与你相见吗?只因为此地道每次只能同时有两人进入,你同钱倧既然下来了,外面的人就再听不到你的指挥。”他的笑是那样的沉稳和胸有成竹,“慕容公子本事是大,我越国上到一品大员,下到市井之徒,可能都有慕容公子你的人,指不定朕的御林军里也有不少。有钱能使鬼推磨,慕容公子一把银钱出去,自然有人为你卖命。不过,现在这暗室里,只有我们四个,慕容公子你寡不敌众的。”

我恍然大悟,钱佐不愧是心机算尽,他在明处,慕容楚风在暗,以慕容楚风的阴险,又最喜使阴招,钱佐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一次把慕容楚风给解决掉。

可是,现在呢?以钱佐一人可以同时对付慕容楚风和钱倧两人吗?还是…

我还没想明白,慕容楚风就做女子媚态哧哧笑了,“你的武功是好,可是你认为以你一个人能对抗我们两个么?”

钱佐对于慕容楚风的娇笑无动于衷,他看了钱倧一眼,淡淡地说道:“是你一个对抗我们兄弟二人。”

慕容楚风眼睛一动,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但却见身侧的钱倧缓缓向后挪动,用身子堵住了甬道的道口,手中的剑已经出鞘,指向慕容楚风。

我顿时晕头转向,刚才明明猜测钱倧与慕容楚风是一路的,可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钱倧又倒戈相向了?!

“你们…”慕容楚风这时候再无娇媚之态,莫大的惊恐袭上了他的额头。

第47章 催魂

钱倧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对慕容楚风挥了挥手中银光闪闪的宝剑:“如若不然,你又怎么会选择我同你下来?这里是湖底,慕容公子想要人来救你,也不容易!哦,忘了说,外面不是慕容公子的人,而是我循王的兵马!”钱倧说着朝我看了一眼,见我茫然不得要领,不禁莞尔一笑:“本王戏唱的不错吧。”

我半晌没有回答,难道一切都是钱倧和钱佐布的局?钱倧帮助慕容楚风给七万新兵下毒,只是为了博取慕容楚风的信任?他表面上不顾钱佐的性命生死,对慕容楚风言听计从,就是为了让慕容楚风相信他对越国的江山势在必得,对钱佐的宝座觊觎已久?所以钱倧在我要回宫的时候,让一个统领暗暗相助,在钱佐带着我离宫去安风谷的时候,他并没有发动政变。

可是,如果我不能治疟疾呢?以七万人的性命来换得慕容楚歌的信任,钱倧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慕容楚风显然也理解过来,他仰头狞笑,“好啊!好一对钱氏兄弟!居然用血伏参做诱饵,骗我下来!好啊!就看你们兄弟两个能不能取我的性命!”他最后一句话带着决绝得狠,剑也从腰间弹了出来,银光一闪,宝剑已经向钱佐而来。

钱佐赤手空拳,却转身拽着我,手上一用力,我整个身子向钱倧那飞了过去,“保护好悠梦!”这是钱佐对钱倧下的命令,话音刚落,他的头就一偏,躲过了慕容楚风来势汹汹的一剑。

钱倧把我扶稳,我向他一笑,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刚出口,眼睛就被慕容楚风和钱佐的生死相拼所吸引住。

慕容楚风的武功本就不弱,加上现在是生死相搏,以他贪生怕死的性子,此时处于劣势,便只有拿出最高的水平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是以出招更是狠辣,招招都想取钱佐的性命。相反,钱佐赤手空拳,连一把刀剑都没有,武功纵然比慕容楚风要高超,兵器上却卖了个最大的破绽,根本讨不到丝毫的便宜。

我心中暗惊,钱佐既然料到与慕容楚风要在此处火拼,为什么连一把剑都不带出来?我捅了捅旁边的钱倧:“快去帮忙吧!”

但是钱倧却只是站在一旁观望,“再等等。让皇兄同他游斗一会儿。”

我看了钱倧一眼,正想着他说此话的意思,钱佐却已经卖了一个大的破绽,慕容楚风得了空,一剑上挑,钱佐的手臂顿时划开一个大的血口子。

我心惊肉跳,扯着钱倧的手臂,一边说道:“快去啊!”钱倧身形一滞,幽幽地说道:“你就这样在乎他?”话音还留在耳边,人却已然冲了上去,剑随身行,从背后袭击,顿时把慕容楚风的注意力给调了过来。

“你没事吧?”我想要过去看看钱佐手臂的血口子,可是刀光剑影之中,我只能站在外围。

钱佐不理会我,只是对钱倧道:“你过来干什么?”

钱倧哼道:“我不过来,有些人要吃人了!”说着,双剑在他头顶相撞,击起了火花。他这个时候还有心玩笑。

“走!”钱佐的话就如同晴空霹雳一样打在了这水晶宫里,“带着悠梦先走!”

钱倧一愣,眼看着钱佐不顾性命地又朝慕容楚风挥去一拳,把钱倧给空了出来,“什么?”钱倧装糊涂。

钱佐一边和慕容楚风游斗,一边森然道:“你不是想一石二鸟吗?朕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你带悠梦走!”

“皇兄你在说什么?”钱倧的脸上凝结成一层霜,眼睛里的寒意都要把他的剑给冻结了。

钱佐毫不留情地点破,“安风谷一事,你没有趁机谋反;朕把合欢环、金日玦的所在透露给你,你也不去,不就是想让朕知道你和朕一条心么?事实上,你做着的是黄雀的打算!朕现在便成全你!”

我的心砰地一声撞在峭壁之上,一石二鸟,果然这样吗?我看钱倧,却见他呆站在那,正是一副被说中心事的表情。

我顿时傻眼了。

原来钱倧一方面和钱佐合演一出好戏来获得慕容楚风的信任,但另一方面,却也对钱佐虚情假意,让他误以为自己是真心合作,不拿戴府的金日玦,不趁机篡位,只是为了等待更好的时机!他真正所想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的心好痛,不是痛钱倧有这样的心思,而是钱佐说得话。他知道的,他知道钱倧有这样的心思,他要成全钱倧?那么他呢?我终于一下子明白过来。

我想到他进来时说得话,他说他要用他的血来解我的心结。他还说,我头顶上的这块莫回头一旦启动,石块就会堆砌起来,从此这里头的人再出不去,外头的人再进不来。

他还告诉我,一旦启动只要我拼命地向前跑,就一定能冲出去。他想干什么?他要把这块莫回头给放下吗?他识穿了钱倧的想法,然后要成全他吗?他故意不带一兵一卒来,就是要让钱倧实现自己的梦想?他要让钱倧带着我离开这里,而他则和慕容楚风同归于尽么?!

怪不得他说最后,怪不得他进来以后神情是那样的古怪,怪不得我一直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一直回避着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