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啊,请你来得更猛烈些吧!”沈子平双手合十道。

何安邦起身,在白板上写下“1400”,还打了个“!”,“照片将近1400张,我记得自己草草将它们浏览一遍,就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如果要细看,得多久?12号到14号之间,谁这么有时间将照片全部细细看一遍、最后选择换掉第二卡?”

沈子平倒吸一口气,“陶晓伊?!只有她最可能!除了她,没有人能进宿舍。当时这个辅导员告诉我们把宿舍锁了之后,我还挺欣赏她,为我们省去不少麻烦,免得章靖鸣销毁一些重要证据。难道她不是为了帮我们?”

林睿撇了一下嘴,难以置信道:“一个女的,去跟踪偷拍另一个女的?”

“同性.恋呗。”陈昱笑。

沈子平本想接话,余光见聂羽峥抱着双臂,好像在等他们讨论结束,就问:“羽峥,你的看法呢?”

“她有嫌疑,但不绝对是她。”

“怎么说?”

“转变一下角色——如果你们就是那个躲在暗处的跟踪狂,并且与禾诗蕊失踪有直接关系,极力想掩饰自己的罪恶。章靖鸣,一个众所周知的跟踪狂,你不知道他是否无意中拍下了和你有关的照片。这时,你有机会偷偷来到他的宿舍,究竟是一张一张浪费时间,还是干脆直接把相机里的卡换掉?其实,你不用每张都看,只要看看第一张,就知道摄于何时。你很自信,在那个时间之前,即使拍到你,也说明不了什么,但那个时间之后,拍到你时,就对你非常不利了。大学宿舍的门不是银行金库,只要想进,没有钥匙一样可以进去,所以我认为,有钥匙的人有嫌疑,但不是唯一嫌疑。”

何安邦压着眉头,“如果是我,我还是会选择细细看一遍照片,找出对我不利的那几张,删掉。”

“这个人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两个原因。”聂羽峥说,“第一,他时间也不多;第二,他具备反侦察能力,明白如果自己刻意删掉几张或者拿别的照片替换,会被技侦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拿着一张同样品牌、同样型号相机储存卡直接换掉章靖鸣的卡,这样,既没有剪切痕迹,又节省时间。”

“但他怎么处理时间节点这个问题呢?”沈子平不禁问,“章靖鸣虽不是每天都偷拍禾诗蕊,但时间间隔也不会太久。我们当时之所以没把注意力放在照片上,就是因为第一张卡最后一张照片和第二张卡的第一张照片拍摄时间接得上,差不到一两周。这个跟踪狂怎么这么会掐时间呢?为什么他拍的第一张照片在时间上能紧跟着章靖鸣第一张卡的最后一张照片?”

“章靖鸣是个高调又不知廉耻的跟踪狂,这阵子我向他曾经的舍友、同学了解情况时,他们都能清楚地记得他当年炫耀自己偷拍照的场景,还有过类似‘拍满一张储存卡’的言论。稍微留心一下,就能知道他第一张卡的最后一张照片大概摄于什么日期。这个躲在暗处的跟踪狂心思缜密,买了跟他一样的相机,我想,为的就是那天不慎丢失或者被人抓包,可以将脏水泼到章靖鸣身上。”

陈昱感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这个黄雀隐藏得太深了,直到今天,才浮出水面!”沈子平咬牙道,“到底是谁呢…难道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聂羽峥,连一开始不怎么样相信他的何安邦都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顺着陶晓伊这条线查下去。”他没有辜负这样的期待,沉声道:“我在交谈过程中发现她善于推诿责任,人云亦云,缺乏主见,做事被动,从她的描述中,我发现一些不合常理之处,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当时没有追问,现在,就交给你们——她及时锁宿舍这样行为看上去是在帮警方破案,但其实心理暗示的成分更多,这样一来,不光警察,连同校的老师、学生都会认为章靖鸣有嫌疑,在回答警方询问时,就会不知不觉提到章靖鸣,不断强化‘他有重大嫌疑’这件事。翻翻笔记本,那些当年被警方询问的人,没有一个不提章靖鸣。你们注意到了吗?陶晓伊竟然在警方不确定禾诗蕊是走失、被拐卖还是被人杀害的情况下劝章靖鸣自首。就算现在,恐怕在座的任何一位都不敢也不可能仅凭自己的猜测就叫他去自首。陶晓伊可是一个法学院的辅导员,难道连无罪推定这种简单的概念都不清楚?”

“我们马上去查!”陈昱和林睿血气方刚,当下就站起来要往门外冲。

“慢着。”聂羽峥叫住他们,“我们的对手是一个非常狡猾、善于掩饰的人,很有可能具备以下几个特征:一,他就是章靖鸣或者禾诗蕊的‘身边人’,很熟悉他俩其中一位的情况。二,他在某个方面、某个领域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很容易就让人卸下防备,这就是心高气傲的禾诗蕊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与他发生关系的原因,性别、职业、学历或者某些特长等都可能成为他掩饰的工具。三,他有机会进入被锁的宿舍,乔装打扮也好,破窗而入也好,陶晓伊或是他的帮凶,或就是陶晓伊本人,一定要让陶晓伊说出12号到14号两天内章靖鸣宿舍的进出人员情况,包括她自己,并一一查实。这些是我从犯罪心理角度出发提供的几个侧写,更加专业的刑事侦查还得靠你们。”

沈子平起身,重重拍了拍聂羽峥的肩,“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感谢一个流氓?”

沈子平被他打败,苦着脸赔笑,“你还真记仇…我错了还不行吗?案件有了这么大的进展,我有空一定请你…哦,还有小祝吃大餐!”

聂羽峥不以为意,“十年过于久了,虽然我们有了方向,可不代表能查出来。当你一无所获、郁闷难当时,欢迎来荒漠甘泉。”

“切~我才不给你们赚钱的机会呢。”沈子平信心满满。

第75章 你是螳螂,我是黄雀(2)

一个十来岁的访客和他的家长一起离开后, 祝瑾年关掉沙盘游戏室的空调,关好门出来,余光见前台的琪琪一直冲她招手。她定睛看去,只见琪琪带着奸笑,指了指前方。视线被墙壁挡着, 她快走几步,才发现好一阵子没出现在工作室的聂羽峥悠然坐在单人沙发椅上,一旁的小几上竟然还放着一束花。

大家都已对他俩的关系心照不宣,走过路过,尽量平静地和聂羽峥打招呼,按捺下心中的八卦魂。

“聂…”祝瑾年开口, 很快声音就小了下去,有些尴尬,调整一番,大方地走过去, 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手头的一项重要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来视察视察你的工作情况,顺便接你下班。”聂羽峥起身,自然地将花束放进她的怀里, “好几天没接你下班, 我有点不习惯。”

“我知道你最近很忙。”

杜格致拎着公文包出来, 先是一怔, 垂眼扬了扬唇角, 面色平静地走过去,一语双关道,“冷不丁被你俩虐一把,改天罚你们请客赔我的精神损失费。”

祝瑾年回以微笑,杜格致扬扬手告别,没暴露出更多的个人情绪。他总是这样知进退,顾全他人感受,对她的那点小意思也如同已经融化的坚冰,表面上让别的同事看不出什么端倪。祝瑾年借口回去拿包,避免了三人同乘一部电梯。

少顷,祝瑾年跟聂羽峥一起走进电梯,低头看着花束,眼中几分惊喜和羞怯。淡蓝的绣球、粉雪山玫瑰、白乒乓菊,色调清淡雅致,又有种萌萌的美感。“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想起要送束花儿给我?”

“这些日子冷落你了,向你赔罪。”聂羽峥诚恳地说。

她有点得意,故意挑眉说:“其实我这几天也挺忙的…还真没想起过你。”

“忙什么?”

“当然是解决访客的困惑喽…”说到这个,祝瑾年有点心虚,“不过,也遇到些让我觉得困惑的。他性格挺开朗的,有点大大咧咧,而且并不介意把自己的求助内容告诉别人,不仅如此,他还很希望集思广益,让更多的人帮他解决噩梦问题——他就是我以前提过的小k。”

她把康坚扬的求助过程和近况说了一遍,“我们都以为公安局对闪电之死立案后,他常做的梦就会随之消失,可那个梦就像痼疾一样,时不时又冒出来。他来了好几次,交谈也好,心理测试也好,甚至催眠,都很难触及那个梦产生的根源。他的原生家庭没什么缺陷或者问题,从小到大经历的挫折并不多,内心跟他表现出来的状态很一致,甚至可以说,他是来访者中最阳光、最想得开的人,跟他熟了之后,交谈、相处都挺惬意的,我有点糊涂了,那个梦到底到底该怎么解?”

“你特别欣赏他?”

这关注的重点好像有点偏了吧?祝瑾年诧异地转头看看正在开车的他。

他伸过手来,屈起食指,准确地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我都快要怀疑他家是风水不好了!”祝瑾年摇摇头,“他家可是住在那个高官名流聚集的豪宅区,绝不可能出现风水问题,再说,一开始他也请了风水师傅…”

“封建迷信。”

“还是要相信科学,但用科学怎么解释呢?”

“这个土豪到底住在哪里?”

“我想想…呃…好像是叫‘逍遥游’。”

聂羽峥眉头轻轻一压,“南山的‘逍遥游’?”

“对,就是那里。我听康坚扬说过,好几千万的房子啊,一下子就都卖光了,但直到现在,入住率还不是特别高。鹏市的土豪们就是买着玩,有钱就是任性。”祝瑾年厚颜向他求助,我们不是搭档吗?助理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这个主心理师是不是考虑伸出援手,嗯?”

“你知道我很久不做心理咨询了。”

“你究竟为什么放着赚钱的机会不干啊…”祝瑾年哀怨地说。

“你为什么选择做心理咨询师?”

祝瑾年心不在焉,随口回答道:“我八卦。哦——我知道了,你不做咨询的原因很可能是…”她压低了嗓音,故意学着他一贯的语气道:“‘我对别人的八卦没有兴趣。’——对不对?”

“心理咨询只能听到一小部分八卦,心理鉴定和分析能听到所有八卦。这么回答,祝老师满意不满意?”

“你就哄我吧。”

“我答应你。”胃口吊足了之后,聂羽峥松口,若有所思地说,“你跟他约一下见面时间,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几千万的豪宅。”

祝瑾年见他这么干脆,调侃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他笑得十分狡猾,“早就说过,某个学艺不精的助理留下烂摊子,我不得不收拾收拾。”

“那我就替他谢谢你了。”她赶紧捧场。

“你现在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来求我?”

“人家早就结婚啦!”祝瑾年翻个白眼,“而且我是为了工作室的良好形象和求助者的内心困惑着想,他是男的女的对我来说都一样。”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

祝瑾年哼了一声,“你别只顾着讽刺打击我,毕竟呢,我这儿还没出现过什么移情现象。可某人就不同了,不光被移情,还不明不白被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当成已婚人士。”

“祝瑾年,你在这件事情上真是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哈!哈!哈!”她干笑三声。

“所以我不准你再说。”他话音刚落,就趁着停车等红灯的间隙松开安全带,吻住她的唇。

绿灯亮起,祝瑾年揉揉下唇,嗔怪地瞅他一眼,又无奈地摇摇头,“我原本看你今天心情特别好,怎么说没几句就吃大醋呢…禾诗蕊找到了吗?”

“我心里有个猜想,但没有充足的证据。所以,我把自己初步的判断告诉了沈子平,相信他们会利用侦查手段查清楚,到时候,再去证实我的猜想也不迟。”他淡定地扶着方向盘,“禾诗蕊身在何处仍旧是个迷,毕竟十年了,一半靠人为,另一半靠运气。即便找到了,对沈子平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对男人来说,是不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祝瑾年语带嘲讽地说。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思考过。”聂羽峥停顿一下,目光移到她身上一秒,又补了一句,“毕竟想得到的都得到了。”

“不愧是研究心理的,自我调整能力就是强。有些东西眼见着就是得不到,你干脆就不想。”她故意抬杠,“比如——几千万的豪宅。”

聂羽峥不疾不徐地打着方向盘,“既然你这么说,待会儿鄙人就带你去寒舍参观参观。”

“你那儿怎么能叫寒舍呢?”她接茬,“应该叫猫舍。”

“你说猫舍就猫舍…猫舍缺一个饲养员,你考虑考虑?”

祝瑾年撑着下巴,转头看窗外的风景,“那我就考虑考虑。”

听了这话,聂羽峥的唇角浮现一道浅浅的笑纹。

——————

林睿急吼吼地推门进来,“沈副,我们回来了!”

沈子平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怎么样?”

“聂组长上次说得没错,这个陶晓伊没什么主见,听风就是雨,习惯性地按照别人的要求和吩咐去做,基本不动脑子去思考,而且,不断地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总是强调自己是个执行者。她跟我们说了锁宿舍的原委,是他吩咐的——”林睿指着记录本上的一个名字,“劝章靖鸣自首,也是他的建议。章靖鸣那届原本的辅导员生孩子去了,她是临时带的这个年段,出了这种事,她心里面很慌张,收走章靖鸣的钥匙之后就急着去找其他的舍友,我问她走的时候,门到底关没关,她不愿意正面回答我,后来说关了,表情却很不自信。我觉得问题就出在这里,万一门没关上呢?最后,她向我们保证,锁宿舍之后绝对没有人来找她要过钥匙。”

沈子平皱眉盯着那个名字,有些愕然。

“沈副,下一步,我们查什么?”

沈子平回神,心里深感事件的复杂,却不得不接着查下去,“聂羽峥说,播放第二张储存卡照片时,章靖鸣看了没几张就发现不是自己拍的,这说明这个跟踪狂的头几张照片是‘独家’,连章靖鸣都没有拍到过。我记得前十张照片内容为禾诗蕊参加学院迎新晚会时的一个歌唱节目,每个学院的迎新晚会都会全程录像,而且刻成光盘,发给每个参与者。林睿,你跟小高、强子一组,联系那一届的校友,找一找谁还保存着光盘,着重看禾诗蕊登台时台上台下的镜头。陈昱跟阿铁、大竹一组,负责重看禾诗蕊失踪前后的监控录像,但不是要你们找禾诗蕊,而是找这个人…”

他用笔在记录本上点了点,接着说,“找他以及他的常用交通工具,进出的时间、身边的人、是否有异常的举动或者其他你们认为可疑的地方,一帧一帧给我仔细看好。”

“是!”

第76章 你是螳螂,我是黄雀(3)

周日十点, 太阳已是猛烈,祝瑾年下车后手搭凉棚好奇地环视一圈, 心里赞叹道, 不愧是顶级豪宅区,既有欧洲小镇一样的异国风情, 又有曲水流觞一般的闲情雅致。随后从驾驶座上下来的聂羽峥只简单扫视几眼, 眼中毫无像她一般的向往欣羡之情。

他几年前曾随专案组来过这里,向死者曾大强的工友了解其人秉性, 也正是某个工友告诉警察, 见过曾大强和曹义黎私下见面,还产生了什么争执。如今三四年已过, “逍遥游”别墅区完全建成,曾大强被杀案尘埃未定, 曹义黎不知所踪。

“你们好!聂总, 久闻大名, 欢迎欢迎!”康坚扬远远就打着招呼, 快步朝这里走来,他身边跟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 想必就是他老婆元蓉。他一边带二人往家里走, 一边介绍沿途的小楼都归谁所有。

“省财政局常副局长的儿子住这儿…那个是kie集团亚洲首席执行官arlen的家…那栋, 嘿嘿, 住着地球电子城邓总的两个小情儿, 两个!啧啧…”

“真是麻烦你们大热天的跑一趟了, 我跟他说了多少次, 做个梦而已,根本不算什么,竟然还跑去心理咨询。我还经常梦见自己在高考呢…”元蓉边走边说,眼神憨厚,看上去毫无心机,听康坚扬说过,他们是青梅竹马。

“你懂什么,这叫潜意识的投射!潜意识——你这高考就考四百多分的,能理解么?”康坚扬哈哈大笑,搂着老婆的腰,“待会儿到主卧去,我指给你们看。”

说话间,已进了小院。院里零星种着稀奇古怪的树,一看就知价格不菲,一个狗屋坐落在院子一角,看上去已经废弃。祝瑾年问:“康先生原来也养过狗?”

康坚扬解释道,“刚搬进来时我们养了条金毛,小蓉实在受不了它成天没日没夜地叫叫叫,送人了。”他伸手往小水池里一点,嘲讽地说:“后来(她)就养了只乌龟,安安静静的,从来就听它开口过,呵呵。”

进了家门,康坚扬吩咐保姆去泡茶,自己则带着聂羽峥和祝瑾年到位于二楼的主卧,一进去就躺在床上,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就在那边——”

祝瑾年走过去,“这儿?”

“对…”康坚扬起身,探头看了一眼,见元蓉还没上来,就耍嘴皮子道,“哎呀,如果是一个像你这样的美女站那儿出现在我梦里就好了,打死我,我也不去心理咨询,还巴不得这种梦多做几次。”

祝瑾年有点尴尬,只能干笑两声,去看聂羽峥。只见他已走到她身边,四下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飘窗外某一点上。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问:“那一小片杂草地是怎么回事?”

康坚扬家的小院除了种树种花之外,都像足球场一样铺着青青的草皮,唯独那一小片地方草叶稀疏,中间一个凹陷,像是曾栽种过的痕迹。

元蓉这时上来了,让保姆把泡好的红茶给二位客人,一听祝瑾年这么问,就替康坚扬回答道:“那个(地方)是被人坑了,种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贵,还种不活…”

“好了好了,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康坚扬摆摆手,“人家来是解决我做梦的问题,不是农林大学老师来教种树。”

“我早就说过,你做梦就是因为被人坑,心里憋的。你就是不信。”元蓉翻个白眼,转身要走。

“小蓉——”祝瑾年马上叫住她,“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不知道他——烧钱烧得多厉害,弄那些树葡萄、罗汉松、牛奶果什么的种在院子里,树苗水土不服就给挂‘吊瓶’,烧钱养着,还是养死了两三棵。也就那几棵树葡萄长得好,他的狐朋狗友来做客都夸个不停,他就来劲了…”

祝瑾年想起那次催眠时康坚扬说白衣人身上的暗影原来不是血迹,而是树影,眼睛忽然一亮,赶紧问:“后来呢?”

元蓉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叫他不要种了,他倒好,树是没再买了,改买花苗。他一个朋友忽悠他买‘四色茶’,一株苗就是4万。第一株种死了,叶子都快变成白色了!又买一株,又死了。来回种了4次,花了12万,竹篮提水一场空。我好说歹说不让他种了,他还跟我生气,后来他自己听说那朋友在外头欠了赌债,才消停下来。那边就一直荒着,什么都没种。”

康坚扬觉得面子挂不住了,皱着眉头解释:“我那朋友好歹也搞了那么多年的园林公司,四色茶本来就这个价!我也把死掉的花苗丢给他了,他们的专家不是化验过了吗?说没种活是因为我们这里土质不好,含碱太高,根系吸收不了营养,要不怎么他卖给隔壁老王的怎么都开得好好的?人家也配了硫磺粉、松针土过来,你要不嫌麻烦,要不就嫌脏…”

祝瑾年看着这夫妻俩拌嘴不停的相处模式,不禁想起自己和郝易期的过往,也是这般动不动就打个凶狠的嘴仗,不是自己气个半死就是他气得冒烟。和聂羽峥在一起后,抬杠常有,斗嘴常有,却鲜少真心生气过。

聂羽峥静静听这夫妻俩拌嘴,目光又在飘窗外定了一会儿,转头对祝瑾年说,“跟我下去看看。”

祝瑾年回神,紧跟着他,低声问,“难道那梦跟他种花有关?这是什么原理…”

康坚扬不明所以,也跟着下楼。

聂羽峥站在一小片荒地上,表情凝重。元蓉慢悠悠走过来,好像有意跟丈夫唱反调道:“他在这里种四色茶的时候,到了晚上,射灯往上一打,影子就刚好落在我们卧室对面那堵墙上,就跟个鬼似的,我跟他说了好多次,不要再烧钱,他跟我赌气,树啊花啊确实不种了,任这里荒着,也不让打理,像牛皮癣,真难看!”

祝瑾年想起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里说过,梦境的内容大部分来自于最近的经验,尤其入睡之前的经验。如果元蓉经常在康坚扬面前讲树影印在墙上像个鬼,那么他半夜做那个梦就可以解释了。

“康总介不介意重新整理整理院子?”聂羽峥问。

康坚扬一愣,求助似的看向祝瑾年,明显是觉得聂羽峥被元蓉说动了。

祝瑾年犹豫着要不要问个明白时,只听他又说:“如果康总对整理完的效果不满意,所需工钱就都由这位祝小姐承担。”

她无语,暗地里捶了他一下,他反手握住她的拳头,安慰性地揉了一揉。

“是啊老公,连两位咨询师都这么说了,你就叫人来整理整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