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佛吗?她怎么知道有没有缘分?”她假作不经意地问,“看面相?”

“还真是!”康坚扬点点头,“我负责联系的她,他们村没网络,她最快也要一周才能回复。向我们要了一份参加人员的名单,连生活照都要附上。我们出发时她跟我说,觉得跟我特别有缘分,一路上也跟我聊了不少。”

“都聊什么?”他对面两个女人同时发问,对看一眼,不禁笑了。

“忘了,大部分都是关于鹏市的,我见她挺感兴趣,还邀请她有空来这儿旅游,我负责接待,没想到她居然拒绝了,说一辈子都没打算离开乌来村。以前觉得她是高风亮节…”康坚扬抓了抓后脑勺,“警察找我了解情况后,我觉得没准是…躲着?唉!搞不懂。”

——————

贾亚烈看禾诗蕊的情绪还可以,就接着发问:“好,你接下去说——那件事之后,曹义黎是否骚扰或者再次对你不轨?”

禾诗蕊垂眸,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心里充满了怨恨和悲伤,曹义黎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我当时真的太傻了,也是病急乱投医,死咬着他,要求他…又或者说是以此为要挟,要他和法学院交涉,开除章靖鸣。他可能吃定我不敢报警,开始装聋作哑。因为一开始就没打算报警,我手里没有证据,空口无凭,事情发生几天后就算想报警也没用了,只会把自己弄得更难看。”

沈子平说:“你失踪后,我们曾查过你之前至少两周的行动轨迹,并没有发现你跟曹义黎多次来往、联系。”

“我根本不想见到他,都是电话联系的,用自己的手机打过一两次,之后他故意关机。但我找到其他电话打到他办公室去并不很难。”

“原来如此。”沈子平拿出电话记录,“你用自己的手机给他打了两次电话,他一次没接,一次接了。你们说了些什么?”

“他让我息事宁人,一方面不要再跟他联系,另一方面永远不要把事情说出去。他再三强调,是因为爱我,也是一时头脑发热,他还提出要给我钱。我坚决不同意。钱?他把我当什么了?我不是那种人。我觉得自己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章靖鸣要被开除走人。当时我并不知道,章靖鸣家里是有点关系的,而且还跟曹义黎有关。因为电话里三言两语总是谈不拢,他约我出来见面谈,我长了记性,买了一把刀放在包里,如果他欲图不轨,我总要有东西防身,否则就凭我的力气,就算人很清醒,也敌不过他。”

贾亚烈问:“什么刀?”

“一把弹簧刀。”

贾亚烈抽出一张照片,“这把?”

“嗯。”

沈子平问:“你们约在什么地方?”

禾诗蕊陷入了回忆中,“那时我们的校区还在向北扩展,所以北区一些设施、绿化都还没做完,他就约我在北区一个没什么人的校道那儿。北区人少,可我还算熟,之前我参加过的救助小动物社团,好几只流浪猫就是在那边捡到的。那天晚上,我带着刀去了,他并没有做什么,不断地在说他现在的位置多么不容易,根本不觉得给我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有什么不妥,因为他非常迷恋我之类。话中的含义是,如果我跟他计较,就是我的不对。我气极了,威胁他,如果章靖鸣不开除,我就要把这件事公布。其实我是不敢的,鱼死网破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下场。他还是说要给我钱,价格翻了一倍。我真没想要钱,所以依旧没能达成一致。但没想到,那天的谈话被曾大强听到了,他恰好迟收工了一阵,就都听到了…”

说到曾大强,她瑟缩了一下,显得很害怕,眼中盈满泪水。一会儿后,轻轻挽起袖子。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手臂,看痕迹,烟烫的的居多。接下来是肩膀、小腿,各种伤痕暴露在大家面前,无声地诉说着那段静默而残暴的时光。一个遭到囚禁的女子被虐待是司空见惯的事,但于当事人本身,每一个疤痕都代表一段惨痛的回忆。

沈子平皱眉,“这些是…”

禾诗蕊捂住脸,一个劲儿摇头同时,剧烈地抽泣起来,手指都在颤抖,根本说不出话。哭了没一会儿,她一个劲儿干呕,整张脸涨得通红。

沈子平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聂羽峥,他轻轻点了点头。

禾诗蕊抹着眼泪,起身快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聂羽峥问:“你是当年社会与心理学院的聂羽峥?”

他颔首。

“你是警察吗?”

“不是。”

“不是警察,可以出现在这里?”禾诗蕊看了一眼沈子平。

沈子平清了清嗓子,“聂组长在专案组担当心理顾问,也可以说是专案组一员。”

禾诗蕊低下头,沉默地离开。

沈子平跟着走出,推开走廊的一扇窗户,点燃一支烟,酸酸地说:“看来,她记得你。”

聂羽峥不以为意,站在他身边,眺望远处几棵雪松尖尖的树冠。燥热的风不断灌入,蝉鸣不绝于耳,大门口仍有几个不死心的记者守望。

技侦支队的同事路过,跟他寒暄了几句,说起曹义黎的老婆自杀的事,有遗书,也有亲朋好友提供的“心情抑郁”的证词,尸检结果也证实她系自缢身亡,她的家人很快就能为她操办身后事。

聂羽峥的手机震动起来,他走到一旁接起,听祝瑾年说了康坚扬提供的信息。挂了电话,他走了回去,“还有警察留在乌来村吗?”

沈子平回神,掸了掸烟灰,“有,怎么了?”

“查两个事,算碰个运气——乌来村不通网络,但是禾诗蕊有时会上网,如果能找到她用来上网的电脑,查一查储存的一些记录,说不定有点收获。另一个事…这几年她选择带路的驴友团队,都有什么特征或者共性,最好能找到他们中的一些人,问问对这个向导有什么看法或者印象。”

沈子平愕然,“…有用吗?”

“不知道。”聂羽峥望着他,“我提醒你,正是因为案件其他两个知情人都死了,所以她作为唯一一个知情人,本身就存在很大疑点。她的出现绝对不是结束,相反,是一个开始。”

沈子平点点头,马上给留在昌朵的同事打了几个电话,然后说:“他们也注意到了禾诗蕊有时能接触网络这件事,目前已经打听出她借用电脑的地方——老校长一个亲戚住在戈贡县,儿子出去打工,家里有台旧电脑,这几年,禾诗蕊需要用电脑,都会去那边借。电脑已经被他们搬回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查出来。你说的第二件事,对他们来说是个新方向,也会查一查。”

“尽快,补充信息和讯问最好能同步进行。”

沈子平眯了眯眼,“你看上去…不太相信禾诗蕊,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聂羽峥沉默着,脑中不断闪现禾诗蕊回答问题时的场景,最终,轻轻摇摇头。

第91章 清醒梦(3)

听说, 禾诗蕊的醉氧症状仍在继续。但是,第二天早上, 讯问还是照常进行。

禾诗蕊还穿着昨天那套长裙,长发向后绾成一个髻子,形容端庄地静坐着。

贾亚烈整理了一下制服的领子,清清嗓子, 正色道:“禾诗蕊,我们知道你遭遇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可都过去了,你现在是非常安全的,所以, 不需要感到害怕。曾大强囚禁你的经过、曹义黎在其中发挥什么作用——你跟我们说一说。”

禾诗蕊抿了抿唇,从唇角下弯的幅度上看,这段往事她并不是很愿意再次回忆。

“曾大强偷听到我们谈话的事, 当时我是不知道的。章靖鸣对我的跟踪还是没有停止, 为此我经常感到心灰意冷, 脾气也变得很坏。大家都在找工作,我好几个企业让我直接去面试, 但我没有心情。大概4月11日, 我从外院同学那儿得知法学院优秀毕业生的名单里竟然有章靖鸣, 我非常生气,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滑稽的小丑。12号, 我跟舍友去图书馆, 他又跳出来骚扰我, 我失去了理智,有种鱼死网破的念头,就把包里一直带着的弹簧刀拿出来。要不是我的舍友拼了命拉住我,我很有可能扑上去把他的脸划花。也正是因为这样,我舍友的手受伤了。我恍恍惚惚的,陪她去校医院,路上她一直在劝我,其实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我要去找曹义黎,如果他再无动于衷,我就去报警。”

决定豁出一切,所以罔顾了卉璇的伤和可能引发的不满,撇下卉璇去找曹义黎。因为跟舍友的不满比起来,她内心的愤怒和压抑更需要纾解。

“跟我们一开始掌握的情况一致。”沈子平低声对聂羽峥说,竖起大拇指为他点赞。

贾亚烈说,“你失踪当天,我们查看了全校尤其是所有出入口能找得到的监控,都没看到你。”

“是的,我也没想到自己并没跑出多远就碰到了曹义黎,具体来说,是他和他的车。没多想,我就上去了,车上还有一个男的,后来我得知,那就是曾大强。我的噩梦…就从那时候开始了。”她缩了缩肩膀,好像很冷的样子,端起热水喝了一口,又开始局促不安地抠着杯壁,“在曹义黎的车后座…曾大强把我…他下手很重,我甚至怀疑自己会被他打死。”

她发抖起来,又喝了好几口水,双手捂着脸,拼命深呼吸,肩膀一起一伏。

聂羽峥示意,休息几分钟再继续。

她的杯子里又添满温水,她紧紧握着杯子,约五分钟后,脸色才恢复正常。又等了几分钟,她才接着说:“我昏迷了很久,后来才知道,曾大强早就跑去勒索曹义黎了,他俩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再醒来,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几点,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全然是陌生的——我被囚禁了。你们能想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讯问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叶片扫动时的沙沙声,每个人都屏息等她往下说。

“那是个一看到就让人绝望的房间!墙壁不是白的,是那种发了霉的青白,连接处还有黄黄的污渍,形成很多条顺着上面流下来的痕迹。屋顶像个倒扣下来的锅,角落里都是灰蒙蒙的蜘蛛网,上头被吸干了的虫壳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污糟糟的窗帘,最老式的那种,用铁环挂着,穿在铁杆子上。没什么像样的家具,桌子铺着塑料的桌布,黏糊糊油腻腻的,有种潮味和腥味交杂一起的味道。水槽里头都是没洗的碗筷,不知道吃的什么,碗边上黑乎乎的。”

贾亚烈听着听着,有种怪怪的感觉,被一团黑雾拉进去似的,心也不断下沉,觉得闷闷的,没来由想起自己的童年——大概六七岁的时候,父母工作忙,怕他出去玩闯祸,一去上班就把他反锁在家里,有一次他碰掉一个什么东西,一脚踩上去,血流了一地,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哭得都哑了。那时年纪小,怕得简直要晕厥。此后,他就很厌恶狭小封闭的空间,平时能不坐电梯尽量不坐,连房子都买在低楼层。

沈子平也一脸讪讪,也不禁走神,联想起最近看到的一则新闻,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对该死的父母竟然把自己三岁的孩子忘在车后座,终于想起赶回去时,孩子已经没气了,额头还有撞击伤,原来是孩子在里头憋得受不了、在生命最后一分钟里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用头撞向车窗…他想起自己总是早出晚归,回去时两岁的儿子早就睡了,一算,儿子已经快一个月没在醒着的时候见到他这个爸爸了。他心里忽然充满了愧疚,车后座那个可怜的孩子、儿子的睡颜一直盘桓在他心里,绞得他一阵魂不守舍,只觉得自己仿佛不配为人!

禾诗蕊压低声音,放慢语速,一边细细描绘,一边观察三人的表情,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聂羽峥脸上,见他面无表情,似也在神游太虚,就更加谨慎地往下说。“我挣扎着,拼命往门窗那儿冲,门是打不开的,我想去开窗,把窗帘也扯了下来,外头黑乎乎一片,窗帘上的灰尘扑了我一头一脸,还有好多只苍蝇的尸体在窗台上…”

“小峥,你妈…她…”聂羽峥脑中反反复复回荡着父亲当年悲戚而沙哑的嗓音,来往忙乱的医护人员像是一个个惨白的剪影在他眼前不断闪来闪去,他看似淡定,掌心实则早就被指甲掐出了血印。母亲突发的羊水栓塞,令人措手不及。不断往手术室运送的血袋,就像不断往他大脑里直冲的血液,一场跟死神赛跑的较量,他却只能坐在外头,无尽的等待和不知道该向哪位神灵进行祈祷。长达18个小时,他和父亲不眠不休,看着护士一共送进去53个血袋,终于得到母亲转危为安的消息,接踵而至的,是新生的妹妹因为缺氧而抽筋不止,全身浮肿,生死未卜…

慌乱而沉痛回忆压得聂羽峥心神大乱,遥想到将来某天,祝瑾年也会面对生产的剧痛和未知的风险,一种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恐惧像迅速繁殖的细菌,蔓延至全身,巨大的无力感包裹着他的心,掌间仿佛握着一团细沙,正不受控制地慢慢从指缝中漏走,理智也好似随着细沙消失殆尽。

鲜红与惨白渐渐化为黑暗,一点一点在眼前扩大,抓不住的沙子,留不住的祝瑾年,他将要失去她,终究会永远失去她…

眼前无尽的黑暗中,忽然荡漾起一点莹蓝。

“老——公——我——爱——你——”

祝瑾年用尽全身力气的表白遥遥响起,忽然破空而至,像一道闪电劈开黑雾,硬生生将他的理智拽了回来。

聂羽峥双眼微微一瞪,了悟,看看目无焦距的沈子平、贾亚烈,忽然用力将桌上的杯子扫向地面。

“咣!”——玻璃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尖锐。

沈子平和贾亚烈被这忽来的声音一撞,猛地回神,寻声而去,只觉得大梦初醒,竟不知自己刚才到底怎么了。

“抱歉。”聂羽峥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一丝愧色都没有。恢复理智的他望向禾诗蕊,目光异常锐利,好像监考考试发现了作弊的学生。

禾诗蕊深吸一口气,微微咬了咬牙。

一个等在外头的年轻警察提着拖把进来,收拾好地板,又重新倒了杯水进来。

“需要几分钟时间缓缓吗?”聂羽峥问,看着沈子平和贾亚烈。

他俩同时一愣,赶紧摇摇头。

——————

昌朵自治区公安局某办公室里,几个来自鹏市支队的警察分成两组,一组查看禾诗蕊常用来上网的旧电脑,另一组则由陈昱领头,搜集着曾经聘请她做向导的驴友团成员资料,并逐个询问过去。

昨天刚刚赶到昌朵的二队刑警小周研究了半天,发现了一些猫腻,“她带过的驴友团,无论人数多或者少,都有那么一两个人来自我们鹏市。而且要求发送给她‘看有没有缘分’的资料中,居然包括毕业院校,曾经还有一个同样毕业于东南政法,但是跟她并不是同一届的驴友所组织的探险队被她拒绝了,加了一倍的价格,还是没同意。”

陈昱重重“嗯”了一声,“她明显是怕被校友认出来。”

“这几个来自鹏市的都说,向导跟他们闲聊时打听过鹏市的事,比如说有什么八卦、房价之类的,还问过豪宅区的位置…你看这个网名叫‘茶叶蛋在江湖’的人——”小周指了一下记录本,“他说,女向导对鹏市的房子特别感兴趣,尤其是豪宅,问她为什么,她说什么鹏市是全国房价最高的几个城市之一,就是好奇。”

“又怕让人认出来,又跟鹏市人聊起八卦和房价…她就算带走了曹义黎分两次送来的20万,想在鹏市买房子既不现实又很危险,而且还是豪宅…”陈昱低声碎碎念,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该不会想打听的是豪宅区‘逍遥游’有没有出什么大八卦然后影响了房价吧?曹义黎从康坚扬的豪宅院子里被挖出来的消息传开后,听说原本要入住的几个土豪不但不住了,还要卖房子呢,听说售价略低于现在逍遥游的均价。”

“那些做生意的是很忌讳这个的。”小周表示可以理解,然后说:“如果禾诗蕊几年前就开始打听这种事,说明她对曹义黎的埋尸地心知肚明,而且非常关心他有没有被人发现。假设我们早几年就知道曹义黎死了,曾大强的死肯定会重新定义,没准早找着她了。”

“唯一能伪造曾大强被杀现场的目前只有禾诗蕊一个人,曹义黎的尸体只要没被发现,她就是安全的。”陈昱唾弃道:“这女的还挺有心机,怪不得她跟小祝长那么像,聂组长当年却没追她…”

“啊?跟聂组长有什么关系?”小周茫然道。

“呃…哈哈哈哈哈!!”陈昱干笑敷衍过去。

检查电脑的一组技术人员有了发现,他们在搜索频率最高的关键字中找到了“鹏市”、“逍遥游”、“尸骨”、“凶案”等字眼,还有几本心理学书目,如《教育心理学》、《试验心理学》、《生理心理学》等等。

陈昱瞄了一眼检查结果,说:“麻烦你们马上把这些内容发到专案组邮箱。”

第92章 清醒梦(4)

既然没人叫停, 讯问继续。

“曾大强家中什么模样, 我们都知道。”聂羽峥转向禾诗蕊, 透着一种严厉的审视, “你试过呼救?逃跑?或者…跟曾大强谈一谈?”

禾诗蕊抬眼,看向聂羽峥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嫌恶和防备,紧抿着唇,显得有些焦躁。

沈子平望着她, 忽然感觉她跟印象中的禾诗蕊不那么一样了。刚才聂羽峥绝不会无缘无故碰掉杯子,或许他意识到了什么?现在,自己首先是个警察, 其次是沈子平,然后是个丈夫和父亲, 而她, 是他多年的一个情结,正因为如此, 更应该亲手挖出真相。

贾亚烈灌了半瓶矿泉水, 一抹嘴,说:“…刚刚聂组长问的问题, 请你据实回答。”

“呼救、喊叫都是没有用的, 只会让他下手更狠罢了。别说喊救命了, 我哭声大一点,他上来就是一巴掌, 打到我不哭为止。我爸妈都是文明人, 我从来没挨过打, 可以说,那几天几乎补上了我二十几年所有的皮肉之苦。”禾诗蕊虚望着一边,或许是太过悲伤,声音带着哽咽,“我被关在他家那个勉强可以叫厨房的地方,手脚都被捆着,他也不去上工,就负责看着我、威胁我,说我如果喊叫,就要割掉我的舌头和鼻子,他还说,他家附近其实住户不多,就算把我掐死沉到水塘里面,都不会有人发现。真的很可怕…我真的不想死…我发现,只要我不哭不叫,他就真的不会打我。也不知道过了几天,感觉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吧,我每天都盼着警察破门而入,把他带走,把我救出去,可门外安静得连个脚步声都没有。我绝望了,大家肯定认为我已经死了,不会来找我了。而且,谁能想到我会在这样一个人家里呢?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跟他有过接触,就算警察要查,也查不到。”

贾亚烈问:“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见过曹义黎?”

“没有,曾大强从他那儿要了一笔钱,具体多少我不清楚,每天吃饭是不愁的,还吃得挺好。”

沈子平皱着眉,“他都给你吃什么?”

“一开始饿着我,加上我也没胃口,几乎快饿死了…后来基本他吃什么,也会给我吃什么。他对我的要求就是不能喊叫,除此之外,并不会打我。”禾诗蕊答,“我只能天天蹲在厨房那儿的水池旁边,或者坐着,像关监狱一样。后来,也不想跑了,居然适应了那样的生活,他称呼我为‘老婆’,我也迷迷瞪瞪把他当成我老公。他试着离开一下,见我乖乖呆在里头,出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出去做工,当然那点钱是不够的,他说曹义黎每个月会拿些钱过来。”

沈子平大吃一惊,“你…都没试着逃跑?!”

“并没有。”她答得坦然。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贾亚烈悄声说。

沈子平释然,低声回应:“很有可能。你…你看呢?”说着,对聂羽峥使了个眼色,表示求证。

“像。”他言简意赅。禾诗蕊遭到了长时间的囚禁,且受到过虐待,和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根本逃出无望,产生这样的心理状态不足为奇。许多受到挟持的人质在被解救时居然反过来帮助劫匪去对抗警察,就是这种心理作祟。

贾亚烈接着问:“你知道曾大强和曹义黎背地里做什么交易吗?”

“曾大强一直用我做筹码去勒索曹义黎。我觉得非常解恨,他就像个狗皮膏药黏着曹义黎,怎么甩都甩不掉,是个无底洞,只要我还在一天,曹义黎就没有安宁之日,一辈子受制于曾大强。他活该,都是自找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聂羽峥开口,言语犀利,“在勒索这件事情上,你似乎站在曾大强这一边。”

禾诗蕊正襟危坐,斟酌了一番,回答:“当然,曹义黎从来只在乎他自己,在我顺从之后,可能是因为我能为他挣钱,曾大强对我还可以。”

聂羽峥拿出几个用密封袋装好的空罐,“他是对你挺好的,你用的这些东西都是国外的名牌,不比其他同龄女性差。”

“这些东西…”禾诗蕊一愣,认真看了看,“你们怎么会…”

他不答,冷道:“请你解释一下。”

“确实是曾大强给我买的,他从曹义黎那儿得到不少钱,加上他早就把我当成他老婆了,跟我说,希望我不要变丑。”

聂羽峥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是眼中噙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让禾诗蕊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不禁移开目光,尽量不跟他对视。

见他不再发问,贾亚烈就接过主动权:“曹义黎去过曾大强家里几次?你记得吗?”

“四五次左右。”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局促不安,“一方面是谈价格,还有就是…就是…对我…”

因为用力握着拳,她的手指关节处已经泛白,脸再次因为羞愤而通红。

大家都知道内情,没再追问细节。

“暂停15分钟?”贾亚烈见禾诗蕊状态并不太好,就征求其他二人的意见。

——————

聂羽峥:想你了。

祝瑾年无意中瞟一眼手机,见这个信息出现在屏幕上,有些愕然和欣喜,不由得联想起自己曾经接待过一个女访客,说男朋友劈腿的时候就会发一条“想你了”给她,当时她蒙在鼓里,后来得知真相,这三个字只不过是那个渣男的掩耳盗铃伎俩,所以一看到这三个字就发自内心地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