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羽峥起身,将一盒纸巾放在她眼前的桌子上,“你不觉得自己说的相互矛盾吗?”

她握着纸巾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曾大强在你的描述中,是个狼心狗肺的人,连50%概率是自己女儿的都这么无情无义,之后又为什么对你出奇地好?你确定…”他问,“自己没遗漏什么?”

“没有!”禾诗蕊飞快地答。

聂羽峥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马上说:“因为孩子的夭折,你其实对曾大强产生了强烈的恨意,这种恨意扭转了你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你从心理上摆脱了他对你的控制。在那时,你就可以趁他出门做工时求救或者逃走,可你没有!”

“我…我没有,我…”

“第4年看清了曾大强,就恢复了自我意识,你为什么到第7年才在一次火灾中‘正当防卫’杀了曾大强逃生?他害死了你的女儿,难道你还能顺从地跟他相处后3年?如果真是这样,你女儿的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一个不足为奇的小插曲?她不该来,是她自找的?她的母亲在她夭折后竟然还跟那个拖延抢救时间的男人和乐融融?”

“你们为什么要逼我!”禾诗蕊的心理防线在对女儿夭折的愧疚和委屈中全面崩溃,泣不成声,“我不杀他,我能逃出来吗?你们这些无能的警察找到了我了吗?你们早点找到我,我能这样吗?!”

饶锡换了种语气,温和地说:“你对曾大强之死的来龙去脉乍一听有板有眼,但深究下去破绽太多,再这样耗下去,对你没有一点好处。对我们说出实情,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正是因为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也有万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法律不会苛责于你。难道你不想早一点了结,去公墓看看你的女儿吗?她在那里静静等了好几年呢,她也盼望着妈妈能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孤独的,虽然这个世界上知道她存在过的人不多,可还是有个人那么爱她,也一直爱着她。”

“我都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禾诗蕊抬起头,急切地说,“我说了之后,求你们带我去看看她…去看看她…”

为攻破她心理防线推波助澜的聂羽峥忽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讯问室,显然不愿再听下去。

聂羽峥站在走廊窗口,问一个路过的刑警要了只烟,默默点燃。

女人,无比软弱,又无比坚强。你知道她们的软肋,但她们的软肋同时也是钢铁战士的盔甲,是世界上最尖利的矛,是能阻挡一切攻击的盾。

他不必听禾诗蕊的坦白,她做了什么,他早就了然于心。她依旧如当年叱咤风云时那般,美艳而高傲,她自救时的勇气和隐忍,同两个身强力壮男人较量时心理的巨大张力,都是那样让人震撼。她是高智商的罪犯,是令人悲悯的受害者,也是一个为自己当初的不成熟而付出巨大代价的可怜可恨之人。

可是,有谁能要求一个年轻的生命凡事都成熟?

或许,这就是人间百态。

第99章 永别旧时光(4)

第二天, 公共危机干预研究所一如既往地安静, 阳光在窗台洒下斑驳, 窗外树影森森,一阵阵蝉鸣将暑气渲染得更浓烈。洪远岚刚从支队拿文件回来, 一头一脸的汗,站在聂羽峥办公室外头,他特意抹了抹脸,掏出眼镜布, 细细擦了镜片,才敲门而入。

聂羽峥将一叠厚厚的资料册放进柜子, “拿到了?”

“嗯, 这是详细笔录。”洪远岚将一个资料袋放在他办公桌正中, “听说下个月开庭,如果您要写心理分析报告的话,时间还挺紧的。”

他颔首,简单翻阅一下, 微微震惊同时, 惋惜地微叹口气。

禾诗蕊说, 孩子的去世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刺激,这种恨意,也使她对曾大强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式的依赖感崩塌。她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和与曾大强、曹义黎之间的关系。她意识到,他俩并不是可以依赖的人, 之前的几年, 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忽然大彻大悟。

也许正是站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她更能冷静地凝视深渊。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分析了曾大强在体力和智力上的优劣势,发现头脑简单的曾大强比较好对付,而曹义黎却是个难缠的角色。

就跟拆房子一样,主梁断了,房子才会倒,你揭去再多瓦片,充其量只能掀翻屋顶。要出去,必须先除掉曹义黎,再除掉曾大强。想到自己和女儿的遭遇,除了出去之外,她更想对这二人展开报复。

她无法同外界接触,在体力上也无法同曾大强抗衡,只有打心理战。她回想前几年的遭遇,正是因为情绪混乱,不知不觉自我暗示,不相信自己还能出去,才会默默接受现实。她的悟性本来就强,如此就悟到一种方法——用情绪去控制人,在对方情绪最糟糕的时候,施加更坏的影响,就能让这个人顺着糟糕的情绪走下去,越来越往牛角尖里钻。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顿悟到的竟是心理学中的黑魔法。

她开始尝试着向曾大强施加负性情绪诱导,刚开始并不成功,她慢慢专研、慢慢修正,滴水穿石一样腐蚀着他的思想。他沮丧时,她跟着怨天尤人,把更多的负能量输送给他,他生气时,她火上浇油,把他的怒火放大到最烈,引导他随意地用暴力发泄怒火。再接着,她试着把屋子里的物件跟某件糟糕的事联系到一起,频频暗示,让他目之所及,都是不愉快的回忆。

曾大强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喜怒无常,没几个人看他顺眼。而禾诗蕊则装出万分服从的样子,他只有在她这儿能得到赞美。她渐渐发挥出原有惊人的口才,灌输他一套糟糕的价值观,渗透着他的大脑,慢慢扭转他对自己的防备。

曾大强慢慢被禾诗蕊洗脑,成为了傀儡一样的人物,对她的依赖感增强,从而产生了对曹义黎的排斥心理。禾诗蕊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不断怂恿曾大强以各种理由向曹义黎要钱。她要求曾大强给自己买昂贵的化妆品,甚至有机会拿到他的手机,她非但没有选择求救,还悄悄下载了不少心理学书籍,深入而系统地学习人心操控术。

在禾诗蕊有意地挑拨下,曾曹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发展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迟早要互相残杀。禾诗蕊判断了一下形式,还是觉得曹义黎应该先走一步,就分两次要曾大强向他勒索高达20万的现金,终于逼得曹义黎带着钱前来谈判。

曾大强已然站在了禾诗蕊这一边,不同意曹义黎所谓“一口价”的买断提议,二人终于扭打起来。禾诗蕊见曾大强处于下风,就先一步砸伤了曹义黎。曾大强处在暴怒中,禾诗蕊多年对他怒火发泄渠道的培养奏效,曾大强抢过她手中的榔头,几下就把曹义黎砸死了。

当时,只有禾诗蕊才知道,曹义黎一完蛋,曾大强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安慰着他,跟他分析利弊,蛊惑他将曹义黎的尸体妥善地埋好。曾大强采用了他最擅长的手段,将尸体深深埋进白天时挖好的树坑中,还一层一层地撒入大量的石灰妄图掩盖将来可能散发出的味道。

他去埋尸的那个晚上,禾诗蕊将曹义黎曾经来过的种种证据都保存得妥妥帖帖,为的是将来嫁祸曹义黎。

曾大强魂不守舍地回家后,早就布置好一切的禾诗蕊劝他一醉方休,他真的听话都喝得不省人事。禾诗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截电线,绕在了他脖子上…

随后,她找出曾大强常备在家的一小桶汽油,泼洒之后,将烟灰缸里未熄灭的烟头朝那边一扔——

轰!!火苗如同一条小蛇,飞快地顺着汽油泼洒之处扩散开,一下子进化成一条火蟒。

七年的囚禁与煎熬,就这么付之一炬。

聂羽峥没想到,禾诗蕊能自己悟出负性情绪诱导这种黑技术,这到底是人求生的本能,还是大脑浩瀚的潜力?

“这个案例…”他伸手敲了敲档案袋,“可以作为今年重点研究课题进行。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和利马综合症(注1)共存于一个案例中,非常罕见。更何况,二者之间还有此消彼长的关系。在人质出现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之后,劫持者对人质产生了依赖感,变成了利马综合症,反被人质所害,可以说,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例。”

(注1:利马综合症是人质犯被人质所同化,与人质的立场趋于一致,把攻击心态转变的现象)

洪远岚正缺论文数呢,一听这个,高兴极了,双眼都放着光,“接下来得加班加点了,不然时间根本不够用啊!”

“时间的确不等人。”聂羽峥低着头若有所思,“有件事情我得请教你。”

“不敢不敢!”洪远岚受宠若惊,怎么?在学术上聂羽峥还有向自己不耻下问的时候?

“听说你去年春节向女朋友求婚成功,请问,用的是什么办法?”

“啊?”洪远岚一愣,刚才他们不是还在认真严肃地讨论着今年重点课题吗?为什么忽然跳到这种事情上?他尴尬地笑了几声,摸摸后脑勺,“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办法啦,就是在她家楼下用蜡烛摆了一个心,然后打电话叫她下来,我拿着玫瑰给她…”

“在楼下用蜡烛摆了一个心?”聂羽峥不可思议地重复道,“我记得去年春节鹏市恰好遭遇了十年一遇的超强寒流,你是怎么保证蜡烛那点小火苗在强风下不灭?”

洪远岚简直要被痛苦的回忆惹哭了,“别提了,都可以出道数学题了——点燃1支蜡烛需要20秒,点满5支蜡烛,就会被风吹灭4支,问多久能把50支蜡烛全部点燃?”

聂羽峥没有被这点小伎俩唬住,他同情地摇摇头,看着自己的助理,“也就是说,所谓‘用蜡烛摆了一个心’,她在楼上其实根本看不见。”

“看见了。”洪远岚一脸郁闷,“别忘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点燃了她家楼下的草坪,差点没被警察抓走。弄出这么大动静,她怎么可能看不见?她下来时候一边哭一边笑,还一边骂我,问我是不是她不答应,我就要烧她家的房子。”

“看来这并不是个好办法。”聂羽峥一脸正色地总结到。

他点了点头,又说:“我一朋友是将求婚戒指放在女朋友最爱吃的东西里,希望她吃到时能有个惊喜。”

“后来呢?”聂羽峥虚心问。

“他女朋友是个吃货,见了爱吃的东西就狼吞虎咽,最后用血淋淋的教训证明了一个真理——钻石的硬度远远大于牙齿。”

聂羽峥汗颜,“你那位朋友…人还好吗?”

“还活着。”洪远岚笑,“没想到组长也会为这种事情伤脑筋?”

聂羽峥不置可否,这种烦恼对他来说似乎是个甜蜜的负担。

埋首梳理出许多值得研究的细节,再抬眼时,分针时针恰好把表盘分割成两个面积相等的半圈。他暂将资料推到一旁,起身刚要走,只听走廊上响起熟悉的高跟鞋声。

他的眼眸染上些笑意,静静坐在原位,待那抹身影走进,扬扬唇角,“查岗?”

说话间,已起身去迎。

“下午恰好约了个访客,就在附近。还有,我去报了个二级咨询师的培训班。”他近几日忙于工作,听说今天案情终于水落石出,既是顺道来找他,也是想跟他轻轻松松地度过难得清闲的一晚。

“想我了。”他一语道破。

“我算是领教过你工作狂的一面了。”祝瑾年耸耸肩。

“能令我执着的不仅只有工作,还有…”他刮了下她的鼻尖,见她释然又得瑟地扬了扬眉,才接下去说:“还有国家大事。”

祝瑾年飞扬的眉尖耷拉下来。

“不过,国家大事多的是人操心,我只好把除工作外的其他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了。”聂羽峥伸出和平的橄榄枝。

“我不听我不听!”她捂着耳朵故意跟他抬杠。

“那就不听。”他握住她的手,在她指尖轻轻一吻。

祝瑾年把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所谓归属感,最大还是源于他吧。

第100章 尾声

一个月后, 聂羽峥递交了禾诗蕊案几个当事人的心理分析, 作为警方调查报告中的一个附件,由公诉人上交法庭。

报告中提到, 隔绝、囚禁、虐待与死亡威胁让禾诗蕊出现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默认了曹义黎和曾大强对其施加的种种犯罪行为, 产子意外之后,禾诗蕊出现了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主要表现为激惹性增高和攻击性.行为频繁, 并对创伤伴有的刺激作持久的回避,采用错误的方法进行自救与防卫。曾大强受其影响, 出现了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相对的一种罕见心理状态——利马综合症,但仍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没有主动释放人质, 导致了禾诗蕊最后的犯罪行为。禾诗蕊在被囚禁的7年中, 身心遭受了巨大的折磨,丧失了以正常逻辑思考问题的能力, 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作用下,实施了报复手段。

鹏市中院经过了三个月漫长的审理,终于做出一审判决,禾诗蕊犯故意杀人罪,考虑到她被囚禁多年,死者曾大强多次对其进行死亡恐吓、强.奸和残酷虐待, 判处有期徒刑3年, 缓刑5年。

新闻一经媒体报道, 又引发社会一波波讨论,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渐渐被人淡忘了。生活总在继续,就像永不停息的列车,窗外或美丽或糟糕的风景,都仅仅是过眼一瞬,不会长久地留在不相干的人心里。

康坚扬搬离逍遥游后,真的没再也没做过那个梦。这件事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大清早,奶包就在外头不停地挠门,不知是饿还是寂寞。卧室里传来一些响动,只听祝瑾年的声音传来——“别闹了,千惠说让我一上班就去她办公室…”

聂羽峥仍旧没有松手,薄被下,紧紧拥着她。她薄薄的吊带睡裙阻隔不了来自他的体温,她的背贴着他的腹部,只感觉一片炙热。

“哎,对了,我忽然想起,我们认识好像不知不觉超过一年了…”祝瑾年不再挣扎。

聂羽峥低哑地应了一声,似乎这个日子并没有成为一个重要日印在他脑海里。“一年前,你能想到一年之后自己和你口口声声咒骂的‘出卷老头’一起躺在这里吗?”

“简直不敢想。”祝瑾年捂住眼睛,“所以人一定要好好活着,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好事呢?”

“是啊,谁知道呢?”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松开了手,“但我知道如果你再不起床,就一定会迟到。”

祝瑾年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急急洗漱好。赶到荒漠甘泉,恰好踏着点儿进了千惠的总监办公室。

千惠潇洒地捋一捋流海,“是这样的——我们做的几个心理分析项目反响不错,前几天我们接到了芬兰一个心理咨询室的邀请函,想跟我们探讨心理分析在咨询过程中的实际应用。本应由我们的心理鉴定总监聂羽峥去,但我问过他,这一两个月根本走不开。你是他的助理,而且我看过你的英语成绩,六级过了,口语也不错,想不想去走走?”

“可是芬兰…”

“哦,语言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肯定有专门的翻译陪同。”

祝瑾年有些受宠若惊,觉得这完全是他们看在聂羽峥的面子上,顺道给自己个出国走走的美差。“可是我的资历还不够,工作室的主心理师都可以代替聂羽峥去。”

“可以用来跟他们交流的case全部都是你跟羽峥一起完成的,我想,你比其他人更有发言权。”千惠语气很是坚决,“就当一次出国推广…大概定在12月,来回一共一周。回头跟羽峥告个假,让他再过一周的单身生活吧…就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适应,可别来找我问责。”

祝瑾年只得答应,“好吧…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呃…”千惠思考几秒,这个问题似乎在她考虑之外,“让羽峥把那几份心理分析报告给你就行。”

“那儿…挺冷的吧。”祝瑾年忽然缩了缩肩膀。

千惠笑了,“相信我,绝对冷不到哪儿去。”

芬兰啊…真的是太远了。祝瑾年几分雀跃几分紧张,把这事告诉聂羽峥,还旁敲侧击地问他到时候能不能抽空陪自己一起去。

“我如果能抽得出空,还需要你代劳?”聂羽峥语气饱含笑意,“12月是我最忙的时候——我得出卷,亲爱的。”

“好吧…”祝瑾年遗憾道。

12月中旬,祝瑾年请了年假,登上飞机,去往赫尔辛基。中文翻译接机后,和她一起去往邀请方心理咨询机构,与芬兰心理学名师virtanen教授交流经验的同时,也学习到了先进的理念,不过这种理念要在国内普及,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几天的行程结束,祝瑾年也利用起年假,去萨利色尔卡,想看一看传说中的极光。车子经过拉普兰森林时,望着白雪皑皑的山脉风光,她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给聂羽峥,还说:“这么美的风景,真想跟你一起看。”

“放心,早就说过,我不会再错过每一次跟你共赏美景的机会。”他很快回复道。

“嗯,下次一起来。”祝瑾年望了望身侧空空的座位,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按照中文翻译的建议,她乘车到了拉普兰东部的一个旷野。这里是欣赏极光的理想之地,游客不少,但跟国内的景区比,已经算是人少的了。周围矮小的树丛给人一种蛮荒之感,像一群小矮人簇拥着顽强对抗严寒,一座座玻璃屋像发光的金龟子,在雪地里洒下一小片淡金色的光。

入夜,她裹着最厚的羽绒服,把自己包得跟个粽子一样,踏着冰雪,仰望苍穹。一抹蓝绿色的极光如同仙女跳舞时飞散的霓裳羽衣,自天边挥舞而来,整个天空像个不停变景的舞台,每一秒都有不同的色彩,近乎魔幻却又那样真实。

祝瑾年微张着唇,双手紧握贴着胸口,怀着敬畏与惊叹,仰望漫天胜景,一次次感到天地浩淼之大,自我之渺小。

她录制了十几秒的视频,发给聂羽峥。

他回复:“刺激我?”

“没办法,为难学生比较重要。”她回。

“分享寓言一则: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在草地上仰望星空,不料前方有个深坑,他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她不以为意,“这寓言说明什么道理?”

——“别总是往上看。”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祝瑾年愕然,下意识转身去看,恰好,一抹极光自天边忽然展开,横贯整片苍穹,忽然出现的聂羽峥仿佛就站在极光幕布之下,那一刻震撼得令人窒息。

“你…”祝瑾年鼻子一酸,忽然有些想哭,“你怎么来了?!”

“我不会再错过每一次跟我的妻子共赏美景的机会。”他脱下手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拳头大的冰球,双手捧着走到她面前,她才看清,这是一个钻石形状的冰块,只在这样的极寒天气,能保持不化。

“比你晚一天的航班,我也来了。在你代表荒漠甘泉参加交流的时候,我没闲着,动手做了这个。”他把冰块放在她手心,她双手早就冻的麻木,但还是小心地捧着,举至眼前看了又看。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祝瑾年终于识破,“从一开始千惠让我来出差,就是你授意的吧?”

他神秘一笑,“我只能透露一点——跟你交流的virtanen教授,是我在斯金纳心理论坛认识的老朋友。”

“我好像又被你摆了一道…”祝瑾年扶额,虽是无奈不甘,却满心甜蜜。

“外面太冷了。”聂羽峥遥指了一下半圆形的玻璃房。

“你订到了?”祝瑾年又是一惊,她没想过要看一整夜的极光,只订了普通酒店。

“求婚之旅,怎能不计划周全?”聂羽峥一下子把她抱起来,目光灼灼专注,“你更重了,但是所幸我还是抱得动,一辈子都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