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另一个声音,女性的,清脆的,“你们要干什么?!我叫人了啊!”

由“房东家的姑娘”扶着的徐仲九冷着脸,“还不快滚,想蹲大牢吗?”

他们虽然只有两人,一个伤着,但是本地父母官;一个是女的,但是村长的女儿,闹起来就不像刚才把人往河里一扔就能了事。四个男人交换了眼神,低头跑了。

明芝这才觉出了腿脚的无力,她张开嘴,牙齿格格打架,好不容易才说出话,“你……伤口裂了。”

血透过绷带缓缓地染红了外衣。

徐仲九低头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说,“还不是不放心你。嫌这里脏也用不着话没说完就跑,看,惹事了吧。”他还真庆幸,幸亏想着女人都心软,他追出来低声下气再求一下,明芝应该能答应那事。不然,光天化日之下明芝也许从此消失。

“就是,快跟我回去收拾下。我们村里人都去江堤帮忙了,否则这帮家伙也不敢明着作恶。”房东家的姑娘过来扶住明芝,恨恨地道,“他们身强力壮,不去干活还做坏事。等我爹我哥他们回来,挨个去找,非收拾了他们!”

明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河流。差一点,她想。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明芝洗了澡,换上房东家姑娘给的衣服,一身紫花布。她个子高,裤管吊在脚踝上,徐仲九见了便笑,“好个俏皮的小姑娘。”

他的伤口也重新包过,注意到明芝的目光,徐仲九特意说明,“我自己包的,你别多想。”

明芝脸一热,头一低却又看到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套。她被刺了下似的移开视线,越发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徐仲九拉过她的手,从头到脚仔细审视,“有没有伤到哪里?”

明芝抽出手,“有一点擦伤,没关系。”她想徐仲九这个人在别人面前没有一句实在话,居然告诉别人她嫌脏才跑出去,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说她呢。

徐仲九指指凳子,“坐。”他略提高声音,露出了一点凶相,“你刚才想做什么?”

“我?”明芝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问道,“我做什么了?”

“刚才,你想跳河?”

这下明芝的脸涨得通红,连说话都打着顿,“没……没有。”想必他和那位姑娘都看见她被欺负的样子了,热泪在眼眶打了个转,又被她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是的,那又怎么样!”

徐仲九叹了口气,“真的还是个小姑娘。要是跳进去,还有命吗?”

明芝侧过脸,“死了就死了。”

“我舍不得。”他突然一伸手,又握住她的手,“活着才有翻盘的机会,”他想了想,“至于那种都是小事,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说得倒轻松,要是当真发生了什么,只怕他就不这么说了,明芝心里想着,脸上立刻摆了出来,鼻子里出气地哼了一声。

徐仲九摇了摇她的手掌,见她僵着张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又伸指挠了挠她的掌心,“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他像孩子般央求道,“什么时候都别死。”明芝终于忍不住开口驳道,“谁想死了。”她怕还来不及,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读来不觉得,死到临头就知道了。“你又比我懂多少。”

“我么……”徐仲九沉吟着,又是一笑,“总比你懂得多些。对了,听初芝说县长帮忙还清了五表哥的赌债?”

明芝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他,说到最后迟疑了,“我有些怕他。”

“他骂你了?”

“没有。”

“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

“是。但是……”

“他这个人光明磊落,但是也不会轻轻饶过谁。”徐仲九帮她接下去。明芝打了个寒颤,他却毫无察觉地仍在说,“你怕哪天他知道你跟他说的谎,会想办法治你。”

明芝瞪着他,“我没说谎。”

徐仲九的目光透着戏谑,“对,你诚心诚意嫁给他,以他为天,从此做一个好妻子,再也不会想别的男人,更不会因为关心别的男人导致自己差点……”

“啪!”明芝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徐仲九摸了摸脸,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

太过分了!明芝腾地站起来,却被徐仲九一把拽住。他用另一只手解开衣襟,解开绷带的结,一层层解开绷带,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明芝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那里新绽开的地方在往外渗血和组织液。

“明芝,我是为了你。”他语声低沉。明芝下意识地看向房门,房门紧闭,隐约传来院中房东家女儿喂鸡的声音。徐仲九轻轻移过她的脸,让她的视线无处可避,“你怕什么?”

明芝看着他,她怎么敢,小心翼翼过了十七年,好不容易眼前有一线曙光。他是很好,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不知多少个夜晚她衡量过,她终究更喜欢把握得住的现在。

她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会说话,诉说着许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也许他也孤单,所以才一次又一次跟她说那么多,为她做那么多。她知道,所以她跑过来见他。

“等我好了,我们离开这里,我有钱,够我们生活。我们去上海……”上海离这里也太近了,明芝想。“我们可以去香港,去南洋,干脆再远些,美国怎么样?我出去工作,你在家带孩子,我们要生两三个孩子,每一个我们都要好好对待,不让他们受我们遭过的罪。他们不需要懂得看脸色,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

明芝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不做人上人了?”

“不做了。刚刚差点失去你,吓得我去掉半条老命。”

“那这里,怎么办?”

“不管了,随他们去。”

“他那里……”

“不是负你就是负他,我也不知道怎么选择,直到刚才……”

他的话没能说完,明芝用力甩开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刚才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就想我感恩回报帮你做事,是不是!好!徐仲九,这次我帮你,不过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绝不会再劳烦你做任何事。你若是再来跟我说些乱七八糟,我立马告诉沈凤书,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徐仲九一愣。他一番表白,确实想打动明芝替他做事,至于以后,哪个女子不为情误。没想到她居然想到别处去了。看来她跟他还真是一路人,宁可负别人也不愿被别人所负,若想她付出,先得送上自己真正的诚意。

他一耽搁,明芝已经扬长而去。这次她为了稳妥,叫上了房东女儿送她出村。

片刻后徐仲九听到院门上锁的声音,想必她俩已经走了。

没想到日日射雁,今朝被雁啄。他苦笑着绑好绷带,这一回,苦肉计用错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全流域特大水灾,十几个省份遭灾,决口三百多处,死亡人数已达十万以上。

明芝放下报纸,看着窗外长久地无语。她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梅城受灾也不严重,然而十万条人命,放在哪里都沉甸甸的。

雨已停了两天,她也跟着沈凤书来到了松江的沈家。这次,她被安排住在属于沈凤书的小院。对于沈家上下来说,既是表小姐又将是大少奶奶的明芝不算客人。但在明芝,还是敏感地想到,也许沈凤书的“有心无力”,才让他们认定他和她这对未婚夫妻没有避嫌的必要。

平心而论,沈凤书的小院样样都好,地方大,视野开阔,有西式的卫浴设施。像现在,明芝坐在窗前,抬头能够看到窗外绿荫如画,鸟雀争鸣。

这次回家是沈凤书安排的,他不顾身体执意要回松江一趟,季祖萌夫妇劝不住,只好让明芝陪着他一起。回来后沈凤书和老太太长谈一个下午,终是说服老太太提前做部分的分家,接着忙的就是剖析家产,几个账房先生进进出出一阵风。

五少爷在沈凤书那里吃了个钉子,他和五少奶奶对沈凤书敢怒不敢言,对明芝就不太客气了。明芝识相地缩在小院里,除非必须,否则连院门也不出。

清风拂动窗帘,吹得报纸轻轻扬起,倦意渐渐爬上来,明芝伏在桌上打了个瞌睡。楼下有走动的声音,大概沈凤书回来了,他每日午后都会小睡。明芝实在太困,而且沈凤书也不讲究虚礼,所以直到报纸啪地掉在地上,她才醒过来。

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明芝俯身捡起报纸又发了会呆,终于打点起精神往楼下去。

到处静悄悄,明芝没看见沈凤书。也许他已经回卧室,她松了口气。河边遇险后,明芝沉默了许多,有时一整天都不说话。也不是不愿意说话,只是好像没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有时说到一半她突然回过神,觉得自己把鸡毛蒜皮的事也拿出来讲,格局未免太小,沈凤书听着,定然早就不耐烦。越是这样想,她越是害怕和沈凤书相处,因为现在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什么人听她说话了。

明芝告诫自己要惜福,所以她以一种惊人的毅力回避徐仲九及其与他相关的一切,无论是他送来的礼物还是托人带的话。她不用他感谢,这次她帮他是为了和他一刀两断。

长日无聊,明芝拿了报纸去书房,打算在那找两本书看。

书房门半掩着,她推开才发现沈凤书在,但他拿枪对着他的太阳穴。

明芝猛地捂住嘴,生怕自己的惊呼反而促发走火事件。

不过沈凤书已经听到动静,他回过头,宁静地和她对视着,却没放下手里的枪。

眼前的沈凤书是从未有过的清晰,他的眼睛是内双,尾梢略略挑起,斜斜地将入鬓角。此刻他脸色灰败,额头上满是汗,顺着脸颊淌下来,有一颗要掉未掉,挂在下巴上。

假如……明芝的喉头动了下。她想起徐仲九的话,穿过太阳穴的子弹能够掀掉半边脑袋,而现在,枪口离太阳穴只有一寸。

她该哭着喊着求他不要那样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能过了很久,但也可能只有一瞬,沈凤书放下了枪。

明芝跟受惊的兔子般蹿来蹿去,飞快地拿走枪,倒了一杯热水给沈凤书,收拾地上破碎的注射器和针剂,又擦掉地上一小摊药水。

然后她才蹲到他跟前,“我去请医生。”

沈凤书摆手,刚才差点击倒他的疼痛仍未走远,让他没有力气说话。知道她在怕什么,用尽仅剩的力气他开了口,“不会死。”

浓重的委屈冲破了她的关卡,眼泪跟涌泉似的一阵又一阵。明芝蹲在那里,哭了又哭,自己也不知道在哭什么,可就是止不住,好像胸口积压着的全都喷出来了。

哭得眼肿鼻肿,喉头热腾腾地作痛。

沈凤书先是莫名其妙,接着无可奈何,最后反而好笑,“哭哭哭,你哭吧。”他想取回枪,她哭着把枪抱在怀里,就是不让他拿,眼泪鼻涕的糊了满脸。他绞了把毛巾,她仍然蹲着,接过来擦了脸,总算恢复了一点正常,但呃呃地打嗝。

沈凤书拿她没办法,解释给她听,“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感觉。”见她红通通的眼睛气愤地瞪过来,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又来了,他有气没力地挥挥手,“去吧。”

明芝不敢走,但又不得不走。她带走了枪,开头藏在抽屉里,觉得不保险,找出来放在行李箱,想想还是有可能被别人发现,最后放在衣柜。用布包好了放在小衣中,估计谁也不会想到翻那里。

她没想过沈凤书也会有这么一面,然后她又想到,他要是死了她怎么办。

这一想,她抽抽嗒嗒又哭了起来。

晚上沈凤书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才知道明芝没吃晚饭。房里灯是关的,他敲了敲门她没应。

沈凤书原是懒得管,但转念想起她哭得凄惨,又有些心软,便用力又敲了敲门,“明芝,是我。”里面的人低低应了声,他听到脚步声渐渐到了门边,停在门后不动了。

“身体不舒服?”他向来偏好有事说事的痛快性格。可白天明芝那样,蹲在那里跟捍卫似的不肯放手,手长脚长的,倒像个固执的半大小子。想到这里沈凤书心里一动,不知何时起明芝不再穿蓝布学生裙,换上了衬衫西裤,虽然利落,但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明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大表哥,你早点休息。”

沈凤书嗯了声,又想起另一件事,枪还在明芝那里。但是现在,他无意间笑了下,恐怕这孩子被吓着了,应该不会还给他。

“我让厨房给你下碗面?”

“不用。房里有点心。”

“那好,你休息吧。”

脚步声渐渐向楼梯去了,沈凤书的卧室在楼下。

明芝猛地打开门追出去,沈凤书听到声音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她。

她陷在黑暗里,隐隐的像个影子。

“不要死。”她说,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以为她又要哭了,但她清了清嗓子,清清楚楚地说,“大表哥,既然医生开了杜冷丁,总是有必要才开。你别老是硬挺,该用药还是用药,别伤了身体。”

“嗯。”

“还有,”小姑娘一咬牙,“就算看在我的份上,你也要好好的。”不等他回答,她已经返身回去,留给他的仍是一片黑暗。

沈凤书回了房,想要抽烟时才想起由于肺不好,他已经戒了烟。酒他不爱,烟不能抽,一把老骨头七零八碎地痛,可以做的都做过了,不能做的以后也没有做的机会,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假如可以在瞬间解决,未尝不是幸事。

可惜,尘世的牵绊总是没完没了。

沈凤书不是哄明芝,确实只是想一想而已,毕竟仍有许多事放不下。再说人类对未知总抱着畏惧之心,他也不例外。

缓缓拉开一格抽屉,但只到一半便停下,沈凤书改变主意又关上了。

明芝不知道自己的话对沈凤书是否起作用,不过第二天有医生过来给他看脉,想必他总算肯把健康放在心上了。

沈家这次分家,把公账上的田地、房子、商铺做了分配。沈凤书是长房长孙,拿到的自然不薄,但他把其中一半设了学费,凡是家中子弟外出求学可支取一份。各房对所得或有不满,但每份都是经过衡量才定的,换一份未必比拿到手的好,所以也无话可说。

沈家这点小波折,只是小事。沈凤书更关心的是外间水灾造成的损失,但统计数据不定,每天报纸上为此吵闹不休,皆道自家的才是真实。他气愤之余,只能以管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劝慰自己,至少梅城他插得进手。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梅城从东到西由高到低,东部种植棉花,西部产水稻和小麦。暴雨过后,水稻和棉花自然泡了汤。万幸的是前后将近一个月,虽然也有低洼处房屋倒塌事件,但人员伤亡仅有一起,死了六人,是外地来的灾民。至于期间发生的几起斗殴,那也没有办法,一下子涌入那么多人,难免良莠不齐,任是谁来管也无法控制。而且代理县长徐仲九迅速做出应对,从本地青壮年中选了一批人成立保安队,和警察的保卫团一起昼夜巡逻维持治安。

只是上游的难民源源不断,小城已成了他们梦想中的落脚之地,不管如何疏散,仍有不少人停留下来不走,给本乡本土的百姓造成了不少困扰。沈凤书和季祖萌为此很动了一番脑筋,最终决定由季祖萌出面联合梅城商会成员,尽量想法安置一部分劳动力。

这天季祖萌见沈凤书,随车跟来了蒋家老七。蒋家是季祖萌有力的联盟,蒋七假期闲在家中,被父母打发跟着世伯学做事。在沈凤书面前蒋七中规中矩,正是大家子弟的态度,一转身在明芝那里露了本相。

他抱怨道,“怎么把头发剪短了?”

当着沈家的六小姐和八小姐,明芝还得贤良淑静地一笑置之,“现下也不短。”刚刚垂肩。为了剪发的事季太太已经说过她,眼看要成亲的人,剪短了到时盘不起发髻。但明芝仍记得发辫滴滴嗒嗒掉泥水的狼狈相,对她来说,恨不得把那天的一切统统烧了扔了。

“不过不难看。”蒋七又说。

八小姐握着把团扇,靠在临水轩的栏杆上,“大学生,你家自己的事业都忙不过来,怎么想到让你跟着姑父做事?”蒋家在梅城有几条街,又是电灯公司的大股东,子弟们大多还在读书,确实需要人手。

蒋七吐吐舌头,“老头子们的意思,易子而教,免得被气坏了。”

六小姐也道该,“你小时候的顽皮劲,眼错不见就伙着几个做坏事。”

季蒋是通家之好,蒋家和沈家虽然隔了一层,但这一辈的小时候都在一起玩过,说起来反而明芝算最不熟的那个。聊了会,六小姐和八小姐问起季祖萌和沈凤书的筹划,蒋七一味推搪,八小姐挑起眉毛,“怎么,连我们也不能说?”

“与其问我,你们还不如问沈县长,我一个小跑腿的懂什么。”

六小姐和八小姐互看一眼,分家后她俩手头有点小钱,想找可靠的投资,因此对什么都存了份心。谁知蒋七这小滑头嘴巴很紧,看他说说笑笑,尽是些不相干的。

八小姐拿扇子抵着下巴,“姑父和大哥还在说事,你跑出来跟我们闲话,不怕回头姑父骂你?”

蒋七光笑不吭声,但八小姐看他表情知道吓不着他,不觉有些扫兴,转头叫了六小姐去看餐桌的摆台。她俩一走开,蒋七递了个信封给明芝,明芝不接,“有话当面说。”

“友芝给你的。”蒋七解释。明芝这才收了,刚要拆,蒋七不让,“回头再看。这会和我说说话。”他朝里面呶呶嘴,“好不容易清静了。”

明芝低了头,捻着糕点喂鱼。远处的锦鲤仿佛得了信,一窝蜂冲过来抢食,喁喁地凑在一起。小鱼被大鱼挤在外头,蒋七把一块干点掰成小块,远远扔出去,让那些小鱼也吃得到。

“上次我跟你讲的,是真心话。”

明芝茫然地想了想,不记得他说过什么。

“要是你想读书,我这边可以帮你想办法。就算不读书,先出来也好。”见明芝垂眼只看鱼,蒋七急道,“你得有个打算,不然时间不等人,木已成舟就难办了。”

明芝拍掉手上的碎屑,拿毛巾擦了手,“不劳费心。”

蒋七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忍着气劝说,“别跟我闹别扭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明芝虽然知道他不过一腔热情,抱着拯救弱者的想法天真地对自己,当不得真,但终究是好意,倒不好随便打发。于是她正色道,“多谢关心,但我没有任何委屈,是我自己愿意嫁给大表哥。”

蒋七张口结舌片刻,毕竟年少,一时间下不了台,愣在当场。明芝心下不忍,可想来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就让他觉得无趣好了,省得多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八小姐握着扇子转出来,“两位,你们静悄悄的,我还以为你们走了。赶紧过来用饭,姑父和大哥已经去了陪老太太用饭,姑父说饭后要赶回去,七哥你利索点,我家大哥最厌恶慢吞吞的人。”她看看明芝,侧头又笑道,“不过明芝你放心,他对你不一样。”

八小姐的打趣没起到缓和的作用,蒋七没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话就往里走。明芝则慢吞吞地站起来,“我刚吃了点心,有点撑,先回去了。”

真把自个当大嫂了。八小姐握着扇子看明芝走远,不由得哼了声,还不是个可怜虫,一辈子当摆设的货。

明芝回了房,拆开友芝的信。

“明芝吾姐见信如晤,”友芝的字隽秀有力。明芝眼睛莫名地一热,她歇了歇才往下看。

在信里友芝说近日家中事务甚多,父亲不必说,大姐整天忙着青年会和妇女会的救助灾民工作。放晴后天气返热,病菌滋生,几个年幼的妹妹先后病倒,母亲劳累之下身体也有不适。在这种情况下她任性妄为,也是仗着家人的疼爱了。然而她实在不能接受父母的观点与行为,自徐仲九之后他们竟又安排了一个他们认为合适的人选:蒋七。

她决定离开,自力更生以取得自主权。

明芝急急展开第二页,但第二页只有寥寥数语,是她对明芝的祝福。最后她说,“逃家此举,吾非一时冲动,汝不必以吾为念。为免多事,化去此信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