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芝下意识地坐远了一些,“我不喜欢,我讨厌你每次不经我同意就强迫我。”

“可我看你反对得也不强烈。”徐仲九无辜地举起手和脚,他的手腕、脚踝都被绳子捆着,“你也不是没有办法么。”

“别跟我套近乎。”明芝的眼里满是笑意,“如果我是你,一解开绳子就会把你捆起来,说不定还会杀了你。所以,我不会冒风险放开你。”

徐仲九闭上眼,“我的头真的很痛。你想要一个傻瓜陪你?”

“再忍忍。”明芝劝道,“还要喝水吗?”

“不用了。”

徐仲九知道明芝不会放开他,干脆又好好睡了一觉,醒过来已是半夜。列车依靠在不知名的站点,而明芝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他轻轻动了下,尽管头仍然在痛,但还可以思考。是趁现在逃出去,还是再等更好的机会?

片刻后他做了决定,翻个身继续睡。而趴在桌上的明芝也又闭上了眼睛。

到终点站时,列车管理员帮少年把他的姐姐扶了下去。少年再三道谢,扶着歪来倒去的年青女人出了站。

明芝在湖南修整了一周,她实在太累了,又要防别人发现徐仲九,又要担心徐仲九逃走,无时无刻不在紧张中。

“其实你可以扔下我,你现在有钱也有能力,说不定我反而会拖累你。”徐仲九建议道,“这样你可以轻松很多。”

明芝什么都没说,“睡吧。”为了方便就近看管徐仲九,他俩吃住都在一起,此刻更是躺在一张床的两个被窝里。

徐仲九勉强侧过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抱歉,我以前真的不知道。”

明芝的眼睛清亮如水,“你不是不知道,不过是觉得无须顾虑。”

在纯净的目光下,徐仲九不由自主点头同意,“对不起。”

明芝闭上眼,“我也抱歉,我不想放走你。”她时常梦到家中的小楼,她整整齐齐的卧室,花园里的桂花,偶尔梦里也有上海暂住的那个院子,最后它们都在烟与火中化为灰烬。她害怕了,徐仲九再不好,她仍然希望有他在身边。

“干吗哭?不想放就不放,你说了算。”

明芝胡乱擦掉脸上的泪,“你离开家的时候就没难受过?”

徐仲九冷笑一声,“我不会,我那个家,所有人都喜欢勾心斗角,夫妻、父子、母女全没有真心话。在你家,至少你父母对儿女是好的。在沈家,沈县长是好人。只有我家,全是垃圾,没一个好东西。我回家的第一天就发誓要把它清理掉,那里的男男女女都可以去死。”

明芝听出他浓浓的恨意,不由瑟缩了一下。

徐仲九感觉到她的颤抖,“你怕什么?杀人放火你一个小时内全做了,还做得干净利落。应该我怕你才是。”他侃侃而谈,“要么不做,做了就别后悔。我告诉你,即使有机会重来,一般人还是做出同样的选择,无他,在当时这是最好的选择。”

明芝不说话。

他说,“想想看,你已经被压制了十几年,父母决定把你嫁给一个残废,而这个残废居然更护着别人,姐妹怀疑你的品性,喜欢的人即将和别人结婚,再不爆发你还打算忍到什么时候?千年王八万年龟,我们没那个寿命。”

他语声刚落,明芝反对道,“我没喜欢你。”

徐仲九笑道,“就算现在还没,将来也会,因为我会缠着你,不喜欢也得喜欢。”

明芝嗤之以鼻,“睡了。”她就不该把他的话当真。

也许是睡前聊了太久的天,明芝第一次梦到徐仲九。他安静地问她,“为什么找到我?”

明芝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不是你先找到我?

“可是我只是想和你玩玩。”

我当真了行不行!

明芝气急败坏地醒来,黑暗里没有其他声音,只有徐仲九的呼吸声。她茫然地抱膝坐在床上,不能这样下去,她喜欢的人必须先喜欢她,而且他对她的喜欢要多一点。

她几乎一无所有,所以更怕失去。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外头飘着雨丝,明芝回来时睫毛上沾满细小的水珠。

按原来的计划他俩本该已经南下,但计划不如变化,徐仲九突然病倒。即使她狠得下心拖着他上路,也没这个体力。明芝当机立断租下一套房子,从旅馆搬了出来,既方便照顾病人,也可以隐藏踪迹。

屋里烧着炭盆,明芝心不在焉地烤火以去掉身上的潮意。突然而来的降温让她措手不及,差点也跟着生病,幸好喝了几帖药就打住。说起来也是不可思议,没离家前她总以为自己会是路上倒下的那个,毕竟好吃好喝的日子她还时不时闹个营养不良体力不支,真的出了门反而身体变好了。倒是徐仲九,从前精神抖擞跟铁打的人似的,现在一点风寒都能击倒他,让他缠绵病榻起不了身。

明芝又烘了烘手背,才去摸徐仲九的额头,还是有低烧。而午后,热度会高起来,他会咳得躺不下去,只能半靠着坐。医生换过几位,药也没停过,但就是没有效验。甚至有医生建议明芝可以做准备了,免得客途异乡的什么都不顺手。那天明芝送走医生回进房时,徐仲九久久看着她,眼里满是恐惧与哀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困境是她一手造成,此时许下任何诺言都是惺惺作态。

尽管她动作很轻,但徐仲九仍然醒了。他睁开眼,看到是她,努力克制住喉咙的痒意,轻声问道,“外面在下雨?”好汉也怕病来磨,徐仲九的颧骨像潮水退去后的礁石高高耸起,脸色蜡黄,嘴唇干巴巴的,只有他的眼睛,仍然带着往日的风采。

明芝点点头,“再睡一会?”她不敢提高声音,怕破坏难得的平静,昨晚他到窗户发白时才勉强睡着。

他没说话,因为忍咳,脸上浮出两团不健康的红晕。

得服西药,明芝想,再拖下去不是事。可这地方今年初夏被卷入战争,仲夏又发了水,天灾人祸,许多东西有钱也买不到。给徐仲九治病以来,钱像水一样哗哗流走,但明芝来不及心疼钱,她只怕他会死。

明芝抱起换下的衣服去洗。徐仲九动不动冒虚汗,半天下来衣服发潮,贴在身上不舒服,所以一天要换两三身。她先烧了两壶水,和冷水掺在一起洗,否则洗完衣服手指又红又肿,跟胡萝卜似的。

为了方便做事,明芝脱了棉袄。棉袄口袋里有张过时的报纸,是她好不容易淘来的梅城晚报,有提到那晚西门的仓库起火事件,但轻描淡写只说是烟花爆竹存放不当,完全忽略掉枪声,把剧烈的爆炸推到新式爆竹火力大。县长沈凤书亲临现场,迅速扑灭火,仓库的主人季家给周围居民的赔付也及时到位。

有钱有势就是好。明芝想。

她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炭盆上方,借下面的温暖烘干它们。虽然这样做衣服会有炭火气,但总算是干的,接连的雨天已经让徐仲九快没替换的了。

回厨房擦干手,明芝揭开砂窝盖。里面炖着小母鸡,香气随热气飘出来,她下了把青菜。等菜缓缓变为深绿时,明芝连汤带菜舀了一碗,小心翼翼端到房里喂给徐仲九吃。

徐仲九吃了两口,摇头说吃不下了。

明芝不勉强他。理出一张桌子,她摊开布拿起大剪刀,准备给他做两件贴身褂子。

徐仲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弯腰裁布,引针走线,“真能干。”

难得他有精神聊天,明芝抬头笑道,“学过,就是做得不好,反正不穿出去。”

“出门……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明芝听着心酸,放下针线去倒了半杯水给他。在她手上喝了几口,徐仲九说够了。

“我把汤热热?”明芝提议。

“暂时不用。”徐仲九觉得许多感觉在离身体而去,饿和困是其中一组。他也不觉得饱也没有清醒,每天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今天几号了?”

“十三。”

“嗯。”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徐仲九失了会神,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呛咳。他咳得面红耳赤,眼泪迸出来淌得满脸都是,喉间更是火烧般地疼。

就在狼狈不堪已甚时,热烘烘的有什么要喷出来,徐仲九下意识抓起枕边的毛巾捂在嘴上。等到呼吸渐渐平息,他才放下。

是血,殷红的一片。

无数个念头腾地升起,又随即无力地落下,他想跳起来大骂,喷她一头一脸。但他没有,在人屋檐下忍一时之屈不是他的第一次。

为今之计只能放软。

尽管心跳得像打鼓一样,但徐仲九仍然克制住所有情绪。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他喃喃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肺痨?!明芝心头的震惊不比他轻,虽然医生已经隐讳地告诉过她,但她总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不能想象徐仲九得这种病。

怎么办?如果在梅城她可以送他去上海的洋人医院,那里有办法,至少能买到对症的西药。然而不提现在的长路漫漫,不说徐仲九经不经得起路上的辛苦,她只知道不能回去。没有哪个时刻比此时让她更深切地感受到再也回不去的痛楚。

“胡说八道。”她夺下他手里的毛巾,“懂不懂科学?你咳得太凶,这里的血管破了,血就跟着口水喷出来。漱个口,一会我炖个蛋,一定要吃了,没营养病不会好。”

怎么办……明芝没敢碰毛巾。医生说他的病有传染性,最好隔绝,她也要小心别被过上。她把毛巾扔到灶里烧了,随着火光明灭下了决心,无论花多少钱也要买到药。

药不好买,不是钱的问题,然而最终还是被明芝买到了,花了几条小黄鱼后。

但徐仲九没有马上好转,有段时间甚至到了人事不知的地步。在某个深夜他醒来,面前有张焦黄的脸,顶着烂桃般的眼,嘴角还有一圈大泡-明芝日夜看护他,也快倒下了。

看到她的样子,他莫名其妙地想笑,又笑不动,身体好像烂泥一样,哪样都不受控制。不知道是谁害了谁,他有今天自然是她害的,但要不是他撩拨她,大概今日她已乖乖接受安排做了沈大少奶奶。就算日子不那么顺心,她都忍了十几年,没道理不能继续忍下去。而如今,他死以后她人财两空,白忙一场。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苍天饶过谁。

“有件事,”他清了清嗓子,“一直想问你。”

明芝把耳朵贴在他唇上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他气息灼热,她的耳朵跟着慢慢热起来。

“你怎么拿到钱跑出来的。”季家院子的围墙并不是摆设。

她有点犹豫,却还是说了,“枪上加了消声器,我在太太老爷每晚喝的参汤里下了药,他们睡得很沉。我买通司机,藏在后备箱,光明正大出了大门。”在大量金钱之后再给一点借口,让人感觉他不是贪图利益而是在做一件好事,就比较好办了。

凑在他耳上,她轻声说,“这件事我只说一次,以后你也别提,否则我杀了你。”药倒父母偷走钱,炸掉仓库害家里破财消灾,明芝想自己算得上不孝加无耻至极。可如果回到当时她还是要这么做,无他,生平最痛快最解气无过于这一回。

徐仲九想他应该没机会再提这件事,死人最能保密,但他仍然气喘吁吁地说,“知道了。”

这个人啊,明芝实在受不了,“都这种时候你还不骂我?”被她害得这么惨,骂几句出口气也好啊。

有用吗?徐仲九看着帐顶,他只做有用的事,无论任何时候都不放弃生存的希望。在别人形势强的时候认输,将来自己强的时候再报复回去。

许久,明芝没听到他的声音,赶紧抬头察看,幸好!他只是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叹口气,她握住他的手,把脸埋在被间,由着泪水打湿被褥。

屋外寒风如刀,割得冬夜碎成无数个片段。

徐仲九到底年轻,在明芝快花光钱的时候他终于好转了,不怎么咳了,可以坐大半天,也可以看书读报。就是胃口还没怎么开,明芝一边愁着开销一边想尽办法给他补充营养,医生说了,这病主要靠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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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还有二百多块。

这些钱省着点花,能够让普通家庭过上几年,但现在徐仲九缺不得西药和营养品。

明芝收起钱。从徐仲九病后他们搬过两次家,一次是房东的意思,虽然明芝付的钱多,但也抵不住肺痨的威吓力。俗话说十痨九死,房东可不想自己的房子被废了。仓促间找的房子既狭窄又陈旧,等徐仲九一好转,明芝便找地方搬家。

现在住的地方是套小宅院,院里架着丝瓜棚,还有口井。房子和家具七八成新,里里外外干干净净。就是贵了些,让明芝的钱又少一截。

明芝把炖的一锅燕窝粥放进草窝,摆在徐仲九的床头,又依次放了湿手巾、干毛巾,金桔等蜜饯,痰盂之类的则放在床脚。

徐仲九看着她忙碌,也有几分无奈。一旦病有所好转,明芝又绑上了他的手和脚。徐仲九不用开口就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明芝懂他正如他懂明芝。

“今天能早点回来吗?”他试探着问。这几天明芝早出晚归,心事重重。

明芝停了下,“有事?”

“我生日。”他慢慢地说,“今晚吃面?”

“好,晚上吃面。”明芝把窗帘拉上一半,免得午后日光太过耀眼影响徐仲九休息。已经是三月底,春光无限明媚,院里种的瓜果已经发芽,绿生生的一片。墙脚放着大大小小一排石锁,是她用来练力气的。既然踏上逃亡路,明芝自认十分怕死,免不得未雨绸缪多做准备。

忙完这些,她略做修饰出了门,去做一桩“生意”的准备工作。给她供药的黑市商人做牵头介绍了一注活,有人出钱要一处烟馆老板的命。明芝已经以拿药的形式拿到一半报酬,另一半则在事成之后再付。中间人在本地经营已久,是很可靠的人,所以明芝并不担心他吞掉另一半报酬,何况那不过五百个大洋,她在他那买过的药的价值是此金额的十数倍。

烟馆老板贩卖烟土、兼带买卖人口、大放印子钱,养着一大帮人,进进出出前呼后拥。这桩活的难度和报酬不成正比,中间人找上明芝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就算失败不过损失几瓶药,成了则给他的招牌更上一层金。

几日来明芝早已把烟馆周围的环境打探得清清楚楚,今天跟往常一样,她挑了两大篮新鲜蔬菜,在烟馆侧面找了个位置摆开摊。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来来往往的热闹非凡,她夹杂在人海中,正是一条不起眼的小鱼。

烟馆老板每天近中午的时候过来,入夜才走,因为知道自己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缺德事,所以格外地小心谨慎。这天也是一样,先是六七个短打装扮的伙计到门口迎接老板的车,等车到了,其中之一上前打开车门,恭请老板入内。

烟馆老板四十多,剃了个晶光锃亮的光头,人极瘦,时常神经质地东张西望。

明芝疑心他也抽大烟,兴许还打针,不然不能这么瘦。有瘾的人难免有精神涣散的时候,但明芝不想混进烟馆,又无法进入他的家,所以不可能运气好到碰上这种好时候。

她守到下午两点多开始收摊,再晚只怕生面作坊要打烊。

明芝刚挑起篮子,烟馆门口一阵热闹,伙计们把老板送到车边。那烟馆老板抬头看去,无意间见到个清秀少年,虽是肤色黝黑,但眉眼极其俊俏,宽松的青布大褂也掩不住的挺拔身材,瘦生生的刚好。

这种乡下土包子,抢了也没什么,但当着街市上的人未免太过明目张胆。烟馆老板一边思索着可以把人出手到哪里,一边示意手下把人叫过来,打算骗上车就带走。

路边摆摊的人互换个眼神,都知道要糟,然而谁也不敢去拦。

要不要现在动手?明芝也在想,随即决定不。风险太大,她很难在一群男人的追赶中脱身。

烟馆老板笑哈哈的问明芝姓名,又问她家在哪,听说是外乡人便说要帮她介绍活计,每个月能拿到手二十个大洋。他凑得太近,一阵阵口气喷到明芝脸上,熏得她险些想吐。光说话也算了,他还伸手拍明芝的肩膀,一口一个小兄弟。

明芝动了杀机,固然风险大,但几天来她已经看好退路,只要绕过两条巷子跳进一个花园就有藏身之处。何况失去现在的机会,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烟馆老板见她垂眼看着地上,两排长睫毛微微颤抖,是心慌意乱的样子,不由得更觉有趣。他给手下一个眼色,有人拿钱过来给明芝,大老板连篮子带菜都买了。

明芝接了钱揣进口袋,再拔/出来就是枪。

然而她动作再快却快不过烟馆老板的反应,他仿佛能够未卜先知,在瞬间感受到浓厚的杀气,迅速后退一步想缩进车里。他快明芝更快,她一把抓向他的脸,在后者仰头避开时顺势而下扼住他的喉咙,另一手扣动扳机朝他头部连发数弹。

红的白的喷了明芝一身。

她用力把死者推到地上,自己钻进车,朝司机一挥枪,“走!”

变数在顷刻间发生,打算看好戏的伙计们目瞪口呆:自家老板被打成了稀巴烂,行凶者躲在车上扬长而去。他们拔腿就追,嗖嗖的子弹更是密集地飞过去。

明芝抱头弓背缩在后排,完全是煮熟的大虾样。

突然车头一歪,接着是猛烈的撞击,明芝被撞得七昏八素。她打开车门下了车,才发现不知何时司机后脑中了弹,已经死在座位上。

明芝匆匆打量周围,车撞在一棵大树上,车灯碎片到处都是,水箱也破了,热腾腾的水淌了一地。远远的,追兵已经跟上来。

她来不及多想,拔起腿就跑,眼看快到墙根时深吸一口气,蹬蹬蹬借着助跑的冲劲翻上墙。在跳下去之前明芝朝汽车的油箱开了一枪,火光应声而起,但她顾不得了,满脑只记得快跑、快跑!

明芝终于还是误了买生面,在预先定好的房间洗过澡,换过衣服,天色已不早。

城里各处布满查探的人,但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女学生坐上洋车走了。

明芝换了几班洋车,最后的路是走回去的。她额头有老大一块青肿,借着假发的刘海掩盖住了。腿上也有伤,但有裙子和长袜挡着。到家她把这些全摘掉,又变回清秀的少年。

办法都是人想的,明芝舀了两碗面粉,加水和成面,打算做手擀面。虽然没做过,但想来也不会有多难。

水加多了,明芝又舀出半碗面粉,边和面边往里面加。稀烂的面糊沾在手上,白花花的,猛烈的恶心袭来,她捂住嘴冲出去哇哇大吐,一股一股的黄水苦水往外冒,胃抽得仿佛就在喉咙口,心脏也跟着凑热闹,“呯呯”地跟胃争地方。

“怎么了?”徐仲九光听见声音,却离不开床边三尺,赤脚站在地上连声问道。

“吃坏东西。”明芝喝了半碗温水,哄住肠胃,“你回床上去,别添乱。”好不容易才好,着了凉又是事。

徐仲九乖乖地回到床上,没等明芝再说话,她胃里半碗温水又开始作怪。奔到院里又吐了个天昏地夜暗,明芝才确定,她今天真的没办法做饭。

“明天给你补庆生。”明芝觉得冷,裹着被子缩在床边。

徐仲九刚才就看见她额头的伤,他什么也没说,艰难地凑过去在上面印了个吻。

明芝轻轻推开他,继续方才的话题,“想吃牛排吗?城里有家西餐馆子,虽然不好,但乡下地方不能强求。只是我们住得太偏,等拿回来都冷了,味道说不定会很差。”

“有总好过没有。”

“你今天怎么样?”

“没咳几声,也有胃口喝粥。你呢,今天怎么样?”

黑夜里明芝没马上回答,过了会她说,“很好。”

其实好个屁,明芝总感觉鼻间有一股大烟特殊的臭味,还有满嘴黄牙在眼前直晃。应该再早点开枪,她默默地想,反正要动手,早点还省得受荼毒。

夜半,明芝腾地坐起。她大口呼吸,满脑门的汗。

在梦里,火光中,人渐渐变软变形。她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