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面前不打暗话,“这人冲我来的,你们和我一起,说不定会受连累。”

“那更不行。”卢小南和司机异口同声反对道。卢小南更是催促道,“叔叔,往家里开,看谁敢到我家惹事。”他正色对明芝说,“二姐,不要说你是三姐的姐妹,就算陌生人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行凶。今晚你住我家,明早请我爹去查这人是何居心,总要为你解除隐患才好。”

他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明芝等的就是罗昌海自己送上门。从前她没学过武还能打他个半死,现在不信收拾不了他。明芝灵机一动,“你们把我放到爱麦虞限路口,那里顾府的公子是我朋友。”

卢小南不知道顾府的意思,司机却明白,当下不再劝阻明芝,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罗昌海的车始终跟在后面,他们快他也快,他们慢他也慢,跟猫抓耗子似地紧跟在后,时不时做点挑衅的动作。

到租界的边界地带,明芝哎了一声,“对了,今晚我朋友在这边朋友家吃饭,把我放下来就行,几步路的功夫,我走进去找他。”

司机把车横在弄堂口,他和卢小南看着明芝消失在巷尾,才开车离开。

明芝却没真的走远。她走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像一只大猫般轻巧地上了墙,在屋面上伏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脱掉外衣。暗夜里白色上装跟灯泡似的,会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在哪里。明芝曲起一条腿,褪下袜子,从脚踝上解下一根细尼龙丝,这是她特意打造的东西,两头做了结实的扣结,只消从后面套上别人的脖子,便可轻松勒断气管。

巷口静悄悄的,仿佛刚才明目张胆的跟踪只是一场玩笑,酒劲过去了,玩笑的劲也跟着过去了。

明芝调整呼吸,让自己像屋上的一根草,随风拂动,跟房屋浑成一体。只要她还记得自己对罗昌海下了多重的手,就不会相信他能轻易放过她。多年打鹰被鸡啄,他不但不会放过她,还会折磨个够,再下手要她的小命。

黑暗里终于有了动静,罗昌海以和粗犷外表不符的谨慎缓缓向前走去。

小巷深处有人家,门开门合,交谈声,泼水声,小儿女呱呱声。

他知道她没走,肯定躲在哪里,能够北上在众多保镖眼下杀掉军阀的女人,绝对有足够的耐心和狠劲等待猎物上钩。下午她一进大堂他就看到她了,学生式的短发,白衣蓝裙,看上去是个好出身有教养的小姑娘,然而那只是她披着的保护色。实则……他无声哼笑,不知道老九从哪里发掘出来的宝贝,玩起来应该格外有趣。

在顾先生的主持下,他和老九算一笑泯仇怨,互相停火。不过,他狡猾地想,他可没答应不动这个女人。

罗昌海越走越进,几乎快要走到巷底了。

就在这个时候,曾经救过他无数次命的敏觉突然大响警铃,他猛地抬起头,一眼看到伏在屋顶的明芝。

黑暗中她乌黑的双眼闪着一点光,足够了。

他抢在她动手前发现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好大一杯柠檬茶和随逸的地雷,么么!

今天的更新大家还满意吗?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谁都没动。

罗昌海盯着她,而她在罗昌海的视线下纹丝不动。

又几乎在同一秒间,两人同时动了。

罗昌海拔出枪。尽管这里离租界很近,但他有十万分的把握不会有事。和小丫头不一样,他手下有实打实的人马和资源,和顾先生做着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顾先生舍不得滚滚而来的钱财,那是他捞取名声、地位的本钱,什么急公好义都得排在赚钱的后面。

沉闷的一声。

明芝跟条鱼似的在空中翻了个身,不偏不倚落在罗昌海身后,尼龙丝也准确地挂在他脖上。她死死地用力,不管他怎么挣扎,也不管他发出的声音有多可怕,更不管腿上的疼痛。那中了弹,热烘烘的血淌下来,袜子吸了个饱,沉甸甸地箍在小腿上,没拦住的血爬山涉水般灌进鞋子。

这不是第一次受伤,但如果不是正在全神贯注地做事,明芝觉得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叫出声。中弹的滋味就是这样,火烧火撩的刺心疼痛,让人暴躁得只想发泄。

“住手!”

但明芝没住手,罗昌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停止了张牙舞爪,手脚无力地垂下来。

她没有马上松开他,反而咬牙又加大了一点劲,直到徐仲九从她手里夺下这具沉重的身体。

“我叫你住手,你聋了!”徐仲九认真地检查完,确认跟他斗了十几年的家伙是真的完蛋了,才转向明芝低声吼道。

明芝没理他,在他忙碌的同时她拖着条伤腿艰难地爬上去拿了上衣,又把上衣撕成条包扎止血。

真疼。她很想和宝生一样爆粗话,好像恶狠狠地吐出狠话能带走一部分苦痛。

徐仲九皱着眉,黑暗中他的声音冷酷无情,“走,过一会巡捕过来了。”这里离租界太近,刚才的动静瞒不了人。他走在前面,没去搀扶明芝,也没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

刚走到巷口,有车慢腾腾地开过来,徐仲九和明芝不约而同地闪到两侧,紧紧贴着墙。

车子过了巷口,徐仲九看清车牌,明芝也看清了。

是卢家的车子。

没等想明白他们干吗回来,还像是在找她,明芝便被徐仲九拎起来一把推了出去。伤口碰到地面,她终于“啊”地叫出声。

前方的汽车停了下来,两道身影奔过来,扶着她迅速回到车上。

还好,子弹穿过皮肉,留下了穿透伤。

卢家请来的医生替明芝做完处理,建议她打上一针止痛剂好好睡一觉。“相信我,人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德国人用不熟练的中文说。

明芝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受伤,以前的伤更重,不也好好地活下来了。

卢家的司机去送医生,明芝才有机会问卢小南,“你们特意回来找我?”

卢小南严肃地点了点头,反问道,“干吗支开我们?”

“为了方便下手,我要除掉那个人。”面对少年稚气的脸,明芝说了实话。

少年平静地说,“原来你不是结交亡命之徒,你自己就是。为什么,二姐姐?”

明芝垂眼看向自己的手。由于用力过猛,她的手也被尼龙丝勒出数处伤痕,不过现在也已经包扎好了。她里面穿的是件黑色的半袖,柔软的布料贴在臂上,小臂纤细,如果她不说,大概别人也想不到她能用这双手毫不留神地除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为了钱。”开头是无奈,她只想挣到能够救徐仲九命的钱,后来是肆无忌惮,反正自己只有一条命,在赔出去之前压上赌台换取更多的筹码。亡命之徒,说得好,她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同样也不把自己的当回事。

“二姐姐,”少年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你在难过?”

明芝侧过脸,要命,动不动想哭,今天过完了没有,没完没了啊?

“二姐姐,我不是审你!真的,我就是纳闷,你怎么会跟那些人挂上钩,所以忍不住想知道。”少年紧张地解释,“你下车后我觉得不对劲,本来还可以来得更快。不过我想最好先问问爸爸,结果他没在家,我们从家里出来找你就晚了,不然说不定你不会受伤。”他放缓声音问道,“你是不是痛了?要不要请医生回来打止痛针?”

明芝拒绝了医生的建议,她能忍,她需要神志清楚。

徐仲九不会无缘无故替罗昌海说话,既然他生气,必定是罗昌海有不能死的原因。细想大概跟顾先生有关,也许徐仲九和罗昌海之间有协议,关系到利益,所以罗昌海暂时不能死。

明芝冷冷地想,那又怎样,她想他死,凭什么顾先生的话比她的重要。既然他徐仲九不把她当成最重要的,那么她又何必看他脸色。

她看了看周围,刚才卢小南是从后门把她带进来的,没有惊动宅院中的无关人员。不,卢小南还是孩子,差使不动司机请不了医生,也无法完全隐匿这些动静,这些应该是在有人的默许下进行的。那个人很好心,和卢小南一样。

“最好把我送走,免得给你们招麻烦。”

卢小南按住她,“别动,好好养伤,不会有人进这里搜查。你有什么人要通知的,我明天帮你去。”

“不用给友芝她们知道。”明芝艰涩地说,“有个孩子帮我做事,只要跟他说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做。”

卢小南点头,“我知道了,今天很晚了,你休息吧。”

他退了出去,关了房间的灯。可明芝睡不着,一阵阵钻心的疼,灼得她满头满脸的冷汗。除此之外就是满腹心事,徐仲九会怎么对付她,顾先生又会如何对付她,会不会连累到卢家,最好还是尽快搬出去,但也得等宝生到。

明芝不怎么怕痛苦,她有经验,只要任时间流逝,那些伤口缓缓的都会好,也包括心上的伤。她是不大相信徐仲九的深情的,因为她也是同样的人,与其把决定权交给对方,不如拿在自己手上,分分合合都是自找,怨不得别人。

到了天亮,卢小南又来看明芝,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的脸原先鲜润得像桃子,白里透粉,此刻那些颜色和水分都消失了,表面泛出苍灰色,嘴角枯干,眼睛深深凹了下去。

“没事,喝点热水就会好。”反而是明芝安慰他,“昨晚可能失血有点多。”

隔了两天明芝略为后悔说了这句话。两天里她吃的是炒猪肝,喝的是枣子水,连饭都是血糯米掺了米烧的。都是不难吃的东西,不过天天吃顿顿吃,就成了负担。

外头没有什么动静,宝生来了两次,喳喳嘁嘁说了许多事,包括这宅子主人的底细,卢小南的父亲似乎很有点来头,别人轻易撼不动。不过他绝对是好人,出了名的清廉,呆过不少高位,从没下手捞过。

又过了一天,顾国桓得到消息找上门。

“罗昌海和他的人出了事,我爹问到九哥头上。九哥不认,嚷嚷说自己答应不动罗昌海,可那个杀千刀到处闯祸,惹到别人可就没他好说话了,所以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我爹又问他要你,他说你跟读洋书的姐妹回家了,过几天再出来。”

他得意洋洋地一点他的鼻子,“不过我是谁,我只要一闻就知道你受伤躲起来了。”

明芝听他说得神乎其神,倒也有两分起敬。可惜也就两分,顾国桓揭穿了真相,“九哥告诉我的,他把事情都跟我讲了。我虽然比不上他能帮你扫除痕迹,但只要有我在,谁敢动你就是跟我家老头子过不去!”

明芝默默地想,现在是你家老头子要跟我过不去,那怎么算?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反正她是不会跑去跟顾先生老实交待。等过了这阵子,顾先生另外开发出财路,自然也就好了;而凭着眼大心黑手狠,顾先生的财路非常广阔,广阔到其实不用在乎罗昌海的存在,因为除掉一个罗昌海,仍有无数个想发财的罗昌海来替代。

初夏是生长飞快的季节,明芝的伤口得到精心照料,恢复得很快,不久就长合了。她在能下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又从后门由卢小南陪着离开了卢家。

作者有话要说:

咳…虽然明芝又受了伤,不过恢复得很快,还让她下定了决心…所以也不是太坏的事吧…

第90章 第九十章

自北平归来没上几天课又请长假,想到校长那次关切的谈话,明芝颇感羞惭,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在家好好休养,争取早点复原。

那天她彻夜不归,吓得宝生娘和娘姨担心了整晚,第二天得信才好些,如今回到家里,自然是捧凤凰蛋般的待遇。少吃一口少睡一会,两人便会唉声叹气,生怕她落下病根。明芝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享受类似于母爱般的担忧絮叨,自有一番新奇。

几个同学上门探病,见她一个人住这么一套整齐的房子,家里没有长辈之类的镇守,不由传出些新闻,但她们也不曾忘记前来的目的,热情地嘘寒问暖。明芝请假的理由是脚摔着了,但天热不好包扎,她只在伤口上浅浅敷了层药,外头穿着洒脚裤。没有石膏,没有伤筋膏味,别人看在眼里,又有些想当然的推测,以为实际上她怀了胎,或者相反。

大部分时候,明芝一个人躺在床上,思绪便如万马奔腾,全是不可说的阴谋诡计,如何把顾先生除了,如何把徐仲九锁了,想到筋疲力尽时便昏昏睡去。她失了许多血,身体经不住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大型盘算。

风吹动白色的窗纱,明芝悠悠醒来,不知今夕何夕:三年前她还唯唯诺诺在别人手里吃饭,心心念念想要一个过得去的夫婿。

宝生得了明芝的委托,忙得脚不点地,这天又是一脑门热汗冲上楼,连自家老娘连声叫唤都没喊住他。

“姐姐,那家珠宝店是犹太人开的,买珠宝的人没留下任何联络方式,都是上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找了店里的一个小伙计,他每天替我盯着,昨天那人又来买东西,他悄悄地跟在后面,总算寻到了门头。”宝生一口气说完,把纸条上的地址拿给明芝看,心头一阵暗喜,他总算拿到了徐某人的痛脚,“他在那里守了半天,过后有人出来,送了礼盒去了这个地方。”

明芝瞄了眼地址,目光缓缓移到宝生脸上,好半天才问道,“他跟你有仇?”

宝生一咬牙跪下来,对着明芝的视线老老实实地说,“我讨厌他。姐姐,他对你不好,你别跟他在一起。”

明芝沉默不语,宝生向前膝行两步,差不多贴在床头,“姐姐,我全都知道。那时你从家里跑出来伤得那么重也没回来,要不是我和弟弟急病要用钱,你绝不会让他找到。”他看了一眼四周,房里素净得没有多余的装饰,“这里再好,也不是你想要的地方,我们走吧。我现在身体好,不会再生病,等以后我养你。”

听着他的话明芝想到住在窝棚的时光,不觉失神,最后一句又把她拉了回来。宝生养她?她脑海中自动把宝生娘胖乎乎的脸和自己的等同起来,好笑。她和宝生娘已经两清,宝生娘救了她,她也救了宝生,现在养着娘俩,不过是为了有个帮手,并没预想要宝生将来的孝敬。

宝生发现她神色的变化,心里发急,连忙补充道,“姐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要是做不到,罚我给姐姐做一辈子的牛马。”

他说得恳切,明芝心里微动,但面上却不露出来,板起了脸,“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又没有七老八十,要你养!”她又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沉思了一会,“你去这地方看看,注意周围的环境,别被人发现。”

她不接宝生的话茬,宝生满心委屈,以为明芝不信他,但也无可奈何,没精打采应了。

见他耷拉脑袋走到门口,明芝厉声叫道,“回来!”

宝生以为她着恼,话都不敢说,规规矩矩站在床边。

明芝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动,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长成个大孩子的样子,圆头圆脑,高大壮实,粗手大脚,只是咬唇的表情仍是一团稚气。她没和颜缓色,冷冷地敲打道,“给我打起精神,我们的对手不是普通人,样样比我们强。要是你还是这付蔫样,趁早给我滚一边去,我不想你丢掉小命,你娘没了养老的人。”

宝生听她把徐仲九列为对手,而她和自己才是同一阵营,大喜过望之下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明白!”

宝生走后,明芝下了床,她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还不能用力,走得一瘸一拐。她走到窗边,在那看着楼下的宝生娘和娘姨做事。她俩正凑在一起剥毛豆,阿冬去上了正式的学堂,娘姨对明芝是死心塌地了,因此愿意传授一点家务的诀窍给宝生娘,新鲜毛豆籽用点雪菜一炒,是早晨过粥的好小菜。

宝生娘低声笑道,“你做得精致。太太不是讲究的人,不过看到好的还是愿意多吃一筷。”

从前在窝棚的时候,明芝病得歪歪倒倒,宝生娘从自己和儿子嘴里硬扣下大米,熬了粥喂她,偶尔还有宝生从河里摸到的小鱼小虾。

宝生娘是开朗的性子,明芝毫不怀疑,即使日子再苦十倍,她也能找到活下去的法子。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现在她胖了两圈,把身上新做的蓝花褂子挤得鼓鼓囊囊。

院子里种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植物,绕在铁栅栏的蔷薇是娘姨的手笔,而角落里整齐的葱蒜是宝生娘的。明芝在远近之间切换视线,这是她锻炼眼神的办法。想到可能有的一场对决,她微微地有一点热血上头,那是必须有的兴奋,让她渴望着战斗的到来。

宝生挨了一顿训,浑身骨头都舒服了,任劳任怨地起早摸黑,两天后给明芝画了张详细的地形图,“这里的住家非富即贵,轻易住不进去,不知道他从哪租到的房子。”他指给她看,“房子是两层半的结构,阁楼上视线很好。院中有汽车房,能放两辆车。进进出出的人不多,都是青年,有两个像带着家伙。”

“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偷偷扔了个甩炮,他俩同时猛地回头,手放在腰里,是拔枪的姿势。”

明芝估计这是徐仲九新接的任务,以一国之力自然找得到方便的房子,彪悍的青年。这些倒不用管,也管不了,她还有自知之明,“另一处呢,是什么地方?”

宝生迟疑了一下,明芝沉声,“讲。”

“那家住了一户姓沈的,据说松江的大户,分了家后搬来的。一对小夫妻三天两头吵架,男的是没出息的赌棍,把家里的田都输光了。女的动不动说要回娘家,不过养了一窝孩子,想跑也难。还有两个是男的妹妹,读过书,是学生的打扮,经常结伴去百货公司闲逛。”宝生硬着头皮说下去,“有天听见她俩开玩笑,说等姓徐的来求婚就让他在法租界买套大房子。”

明芝波澜不兴地“哦”了一声。

宝生看着她的面色,犹犹豫豫地说,“我娘力气大,要不让她叫上一帮江北娘娘,她们有的是收马桶的,有的帮人洗衣服,上门去把那个女人打个稀巴烂,看她还敢不敢胡说八道。”好男不跟女斗,但是大房发现了外头不二不三的女人,自然可以叫了中年妇人去打。

明芝不动声色,“干吗劳动你娘,你拿上砍刀,一个人就够了。”

宝生内心挣扎了两下,服帖地认了命,“我今晚就去,白天被人看到了不好。”

明芝就算心里不痛快,看着宝生的脸色也缓了过来,“跟你开玩笑,不用管她们。”

宝生吃惊地瞪大眼,“不行!姐姐,你不要他是你的事,别的人想撬墙脚可一定要给点辣花酱,不然岂不是让那帮小女人爬到了头发梢!一定要动手,你的人不是别人能动的!你不用担心,凭那样的货,挡不住我几砍刀下去,统统叫她们丢手失脚,看她们还敢不敢动花脑筋!”

宝生义愤填膺,明芝越发好笑,“砍了她们,他就回来了?”

一句话问得宝生呆若木鸡,自然不会,今天有这个,明天就会有那个。他从小见多了的,一时情热,总归海誓山盟,过后互不往来、反脸成仇的都有。可是姐姐,她又好看又能干,只有她甩别人,哪能让别人脚踏两头船。

明芝示意宝生退下,“这两天你只守在第一家,有什么事安排人手告诉我。”

宝生不动。他还没绕过弯,出口气也好啊。

明芝不耐烦地点醒他,“要出气直接找本人,他要做什么我就让他做不成,他恨我也好,怕我也好,我无所谓。反正谁惹我,我让他知道后果!”

当宝生的面放下狠话,明芝却是知道徐仲九的事不是轻易能管的,弄得不好便要折进去。

趁个雨天,她打扮成青年职员的样子,撑着伞在那条路上走了一回。

正如宝生所说,住的人进出都是汽车,路上行人不多。

走到尽头,明芝进了家咖啡馆要了点吃的,边吃边观察。早晨清静,汽车开过,路面的水溅起,发出哗哗的声音。她还见到一辆认识的车,卢家父子坐在后排,像在交谈,父慈子孝的样子让人羡慕。

她下意识想起宝生找来的资料,卢小南的父亲是什么保障同盟的总干事,讲究平等之类的精神。这倒是跟大表哥有点像,一念闪过,明芝对自己讪笑,别人给的平等能当真吗?沈凤书对她好,可只要看他和初芝的相处,便知道那不一样,骨子里他们是同类人,互相理解。而卢小南救了她,从头到尾卢家再没出来一个人,由着一个孩子处理此事,让她从后门进,也从后门出,免得卢家跟流氓挂上钩。

不懂感恩,只记得鸡毛蒜皮的细节。明芝自嘲,她啊,只和徐仲九是同类,一样的心胸狭窄、有仇必报、不顾大局。

慢!卢小南-罗昌海-徐仲九,明芝腾地站起来。

侍应生以为她有什么需求,连忙过来察看,明芝要了盘水果,又坐了下去。

她明白了,徐仲九的目标正是卢小南的父亲!她杀罗昌海,徐仲九来得如此之快,不是他在暗中保护她或者罗昌海,而是因为她坐在卢家的车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罗昌海跟在卢家的车后,没想到后面还有一辆日夜盯着卢家的车。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等明芝下定决心,是把这个发现告诉卢小南还是直接拦阻徐仲九,卢家的车子开了回来。车进院子的同时,她注意到几个青年悄无声息缀了上去,分布在大门的附近。

这是要动手了。

明芝也是个中人,自然明白他们举动的含义,她还没想好怎么办。

把一张大钞扣在桌面,她低着头走了出去。

卢家父子换了辆车,车子缓缓驶出来。

就在瞬间,四个青年刷地围在汽车四角,各自向□□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