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警长浑身哆嗦地挂了电话。这时,一个宪兵进来说道:“窦警长,满铁的野间课长要见你,他现在在休息室等你。”

窦警长与石原一起来到休息室,野间连忙起身与他们握手,然后,将两本请帖轻轻放到茶几上。野间说:“香雉将军举办宴会,照例都会给我部两张请帖,不填姓名,意思是我们谁参加就填谁。”

窦警长看了一眼请帖说:“野间课长的意思是……”

野间说:“恰逢王伯仁先生回来省亲,这次酒会就由他们夫妇出席,我也是借此表达我部对前任课长新佑卫门的敬意。”

窦警长不由得眉头一跳说:“您见过王先生?”

野间说:“没有。我部人员中,见过王先生的只有新佑先生及其两名亲随,但他们都因‘327火灾’事件回国了。那次事件中,有一些文件不幸焚毁,其中包含陈女士的背景材料。”

窦警长失望地看了一眼石原。野间说:“我来这里,绝无左右办案之意图,只是想对二位做些陈情。陈佳影女士,是新佑先生亲自选拔,背景审查历时九十天,异常严苛,包括对其丈夫王伯仁,否则,新佑先生绝不会借用王先生之名,作为华强商行注册的总裁。”

窦警长惊愕地说:“什么?”

野间说:“华强商行是我部在山东的一个工作站,所以需要有位名义上的总裁,需符合的条件是,身在局外又足可信任。”

5

307房间,乔治白端起两杯咖啡来到沙发边,递给了瑞恩一杯。

乔治白说:“瑞恩,我明白怎么回事了,内尔纳宣称拍下了陈氏兄弟和苏联人的秘密交易,于是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瑞恩说:“他让我们出价的同时,也去勒索了陈氏兄弟?”

乔治白说:“如果内尔纳所说属实,就证明南京政权在美苏之间耍两面派,陈氏兄弟比我们更想拿到胶卷,内幕曝光,他俩的罪过可就够死了。于是我们就会相互竞价,最后被那该死的情报贩子赚得个钵满。”

瑞恩说:“相互竞价,就让人讨厌了。我们必须看到胶卷内容,确定这桩秘密交易是否真的存在,有谁要抢,就借日本人的手去办这事。”

乔治白笑了笑,从边上的文具盒里取出便签本,抽出铅笔,随即换用左手写下两个间断的法文单词,意思是说:胶卷、危险。乔治白撕下便笺纸向瑞恩举起说:“日本人兴师动众,不也是为了一枚胶卷吗?”

西餐厅里,石原与白秋成看着窦警长稀里呼噜吃着面条。

石原说:“窦警长,必须调整方向了,文姓要犯把胶卷转移给饭店里的共党是很有可能的,你我都要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窦警长抹抹嘴说:“这不就是日下大佐的分析嘛。”

石原说:“你自己有数,其实我们搁置了另一个嫌疑人内尔纳。”

“试试看吧。”窦警长转对白秋成说,“内尔纳现在什么状态?”

白秋成说:“一直很神经质,可能是……”

这时警察C进来,将一张皱巴巴的便笺纸摆在了桌上,说道:“窦警长,这是我在搜检废弃物时发现的,是法文,我查了字典。”只见纸面上,两个间断法文单词,下面用铅笔附了中文“胶卷、危险”两字。

窦警长与石原异口同声说:“法文、内尔纳?”

窦警长说:“走,去审这家伙。”

几个人跟着窦警长匆匆走出西餐厅,来到313房间。

内尔纳看到他们进来,先是一惊,接着怒吼:“你们又来干什么?”

窦警长说:“胶卷呢?”

内尔纳惊恐地说:“什么意思?什么胶卷?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窦警长冷冷地说:“饭店所有人里,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手段的。”

内尔纳说:“你们搞错了,没有胶卷,什么都没有。”

这时,电话铃响。内尔纳一脸讶异地盯着电话。窦警长甩了甩脸,示意内尔纳去接电话。内尔纳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说:“你好。”

话机内传出男声:“内尔纳先生,那枚胶卷事关重大,你必须……”

“No——”内尔纳大叫着挂掉电话。窦警长阴沉地看着内尔纳。

此刻,一个女扮男装的人走出电话亭。与此同时,瑞恩抬手看了看表,朝对面沙发上的乔治白点了点头。

313房间,窦警长阴森森地说:“是不是文姓要犯把胶卷给了你?”

内尔纳惊慌失措地说:“No、No,不是这样!你们搞错了。”

窦警长向白秋成说:“不管什么手段,半小时之内,让我见到胶卷。”话音刚落,警察C握着一大团湿漉漉的浸血药棉从里间出来说:“窦警长,这些是在卫生间发现的,堵了抽水马桶,应该是没被冲掉。”

内尔纳蹿身要跑,被拦住。窦警长摸了摸那团浸血药棉,竟摸出一筒胶卷。窦警长举着胶卷,问内尔纳说:“这是什么?”

内尔纳忽然发狂般挣开石原和白秋成,狂叫着冲了出去,窦警长等人紧接着追了出去。这时,陈佳影正好打开316房门接服务员送来的餐具,内尔纳冲过去,一把勒住陈佳影的脖子,将她拖进316房间,一路抵到桌边,然后从笔筒里抽出裁纸刀抵到了她的腭下。

窦警长等人纷纷掏枪对着内尔纳喊:“给我住手!”“你不要乱来!”

内尔纳号叫:“让我走!让我离开这鬼地方,否则我就杀了她!”

窦警长示意大家收起枪。这时,石原突然喊道:“白秋成!”

内尔纳愣了一下神,“砰!”白秋成眼疾手快朝内尔纳开了一枪,正打中他的面部,当即倒毙在地。陈佳影见状,惊叫了一声。

窦警长上前去抱住陈佳影,安慰道:“没事没事……没事了。”

6

在警察B的护送下,王大顶拄着双拐,走进316房间。

王大顶说:“佳影,我那个得说清楚,内尔纳这下场不能赖我。”

陈佳影说:“我也没想跟你掰扯这个了。”

王大顶说:“你早说你还有道护身符,我就不会瞎折腾了。”

陈佳影说:“我是要说的,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你出卖了。”

王大顶说:“那不就是虚晃一枪嘛,是为了救你。”

陈佳影说:“曝光我是共产党,再救我,我就无路可走,只能跟你混黑瞎子岭,对吧?”

王大顶说:“黑瞎子岭走抗日道路,想要你辅佐嘛。”

陈佳影说:“王大顶,利己无可厚非,但不能损人,这是底线,想有更高追求,那就还要懂得利他、利众,如果你期望黑瞎子岭走向光荣,就必须补上这一课。”

王大顶说:“这个主题很大,先搁着,最紧要的是接下去怎么办?”

陈佳影说:“事实上没有王伯仁这个人,其身份、履历都是虚拟的,这是我和前任课长新佑卫门的秘密,所以这个人你怎么演绎都不过分。”

王大顶突然醒悟说:“太邪门儿了吧?怪不得呢,让我死扛住夫妻这个关系,因为你丈夫他们压根儿就查不到,哈哈,原来你没丈夫!”

陈佳影说:“我后腰下左右两个酒窝,我真正的丈夫喜欢亲吻那里。”

王大顶当即又萎了说:“你伤我自尊了。”

陈佳影说:“我和我丈夫相处时的所有细节,你都要了解,因为我们必须把夫妻关系夯实,从此不被质疑。我们只有这一晚上时间,敌人洗出胶卷,就会知道是搞错了,所以我们需要面对的还多着呢。”

王大顶说:“那我们赶紧补一补夫妻这门课。”

第七章

1

借着夜色,一辆邮车开进邮局货场里。两名邮差走下车来,一名计件员走向他们:“二位辛苦,食堂有粥有包子,趁热吃点儿去。”

两名邮差说:“行嘞,你们忙着。”

计件员见他们走远,沿着车斗侧边扫了一眼,车斗下沿有条粉笔画的小道道。他迅速擦掉,将手探进车斗下沿内侧一个特制的小龛槽,从里面拿出一个胶卷盒。他走回办公室,一名中年职员抬头看他。这名中年职员叫老左,是地下党组织哈尔滨站的负责人。

计件员走到老左的桌边,低声道:“奉天区送来一枚胶卷,应该非常重要,同时还附有一则密码便条,内容是‘奉天已极度危险,暂缓或停止一切与其相关的行动计划’,奉天区已遭毁灭性破坏,因为送件人是钉子。”

老左不由得眉头一跳:“钉子被启动了?”计件员点点头。

老左不由担忧起来:“看来形势越来越复杂了!”

与此同时,唐凌拉着人力车边跑边默默地在心里说着:“佳影,你托付的胶卷已经安全,现在我唯一的任务就是你了,你生,我与你同行,你死,我继续你的使命!”

2

乔治白与瑞恩在商量着。

瑞恩说:“想好了吗?用什么途径得到胶卷里的内容?”

乔治白说:“日本人发现自己搞错胶卷之后,明白内尔纳是冤死的,所以会继续封锁饭店,排查共党。我们显然还出不去,所以最快捷的途径是密电一个外事观察员,让他去找日满机构,用同等情报进行交换。”

瑞恩说:“这样最好,你我都不用暴露身份。”

乔治白说:“但事成之后,这名外事观察员就得人间蒸发。”

瑞恩说:“当然,美国不承认‘满洲’,怎么可能跟它有情报上的合作。”

此刻,内尔纳的尸体正摆放在饭店的冷库里,陈氏兄弟在给内尔纳做超度,他们出来时,看见巴布洛夫与诺尔曼手握康乃馨走来,将花放到墙根。巴布洛夫转身问陈氏兄弟:“确定没有问题吗?”

陈敏正说:“是真死了。”

诺尔曼说:“绝对是美国佬搞鬼,想借日本人的手获知胶卷内容。”

巴布洛夫说:“日本人得到胶卷获知这桩交易,倒还可以协调,但要是被美国人拿走,必会搞得整个西方都一片哗然,南京政府若由此被扣上一顶倒向共产主义阵营的帽子,就再也别想得到它们任何支持了。”

陈敏章愕然说:“你是说杀了美国佬?”

巴布洛夫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们得自救!”

陈敏正说:“巴布洛夫先生,我和敏章只是南京方的谈判代表,痛下杀手,我们没这个能力。”

诺尔曼说:“那你们好自为之,我们走吧。”

说着,她拉起巴布洛夫回到418房间。

“软弱的中国人!”诺尔曼嘟囔了一句,没好气地走到梳妆台边坐下。

巴布洛夫说:“这也充分说明,南京政府是最不可信任的墙头草。”

诺尔曼说:“那我们自己动手干掉美国佬!胶卷里的内容若是流入西方,会导致苏联想要破坏全球势力平衡的误解。”

说着,她抓过五颜六色的方形粉盒,转开粉盒下半部分,里面装着一个小匣子,盛有肉色粉末。她指着粉末说:“高浓度的三氧化二砷,无嗅无味,用指甲挑出点儿来溶进咖啡里,十五分钟即可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