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棠心里还是担心,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有没有其他房间?单人的那种。”

女人还未回答,何棠身后已经传来一个带着笑的声音:“你以为我是开SPA馆的么?”

何棠忽地转身,就看到秦理坐着轻便轮椅被另一个女技师推进来。

他穿着一件雪白浴袍,浴袍长及脚踝,遮住了他的双腿,他头发濡湿,面色净白,一双眼睛漆黑深邃,薄薄的唇因为刚洗完澡而显得红润,嘴角一牵,白而齐的齿就露了出来。

他笑吟吟地说:“真抱歉,自从这里布置好以后,还没有女性来过,怪我当初没想周到,的确应该设男女隔间的。”

何棠面红耳赤,不知该怎么回答,秦理见她神情紧张,知道自己还是高估了她的接受能力,无奈地摆摆左手说:“好啦,我回避一下吧,你慢慢来,我去外面等你。”

何棠见他要走,心中一急,不假思索地叫住了他:“秦理!”

“嗯?”他转过头来。

“呃…”何棠镇定心神,指指那屏风,说,“把,把那个拉严了就可以了,你,你不用出去。”

说到后来,她声音越来越细,头也越垂越低。

秦理认真地问:“你确定吗?你要是确定我就留下咯。”

“确定。”何棠大着胆子回答。

秦理笑了,见她乌黑的发湿漉漉地垂在肩上,身上裹着一块红底白花的大裙子,勾勒出窈窕的身材,锁骨处和双肩双臂都袒/露在外,皮肤细腻白嫩,还沾着一些发上滴下来的水珠。

很可爱,很撩人,很性感…

秦理忽然觉得这样看她有些失态,不禁咳嗽一声以作掩饰。

何棠却没察觉,她不经意地将垂下的发夹到耳后,又因为紧张口渴而端起茶杯喝茶,全然不知自己的样子在秦理眸中留下了怎样的影像。

她睫毛低垂,轻轻吹散杯中的热气,端杯的尾指微微翘起,显得优雅而女人味十足,又不失年轻女孩的青涩娇羞。

秦理喉结微动,突然觉得有些热。他不着痕迹地别过头去,对推着他轮椅的女人说:“请把我移到按摩床上吧,谢谢。”

不知何时,房中响起了舒缓的音乐声,何棠分不出是由什么乐器演奏的,只觉得那音色飘渺优美,令人如坠梦境。

她趴在按摩床上,脸埋在呼吸孔里,随着女技师从背后解开她的裙子,她的紧张情绪达到了顶峰,两只手紧紧地捏住了床单,指节都捏得发了白。

她听到屏风另一面传来的声音,轻微的,隐约的,断断续续的声音,秦理一直没有说话,何棠分辨出,那是技师的手按压在他身上的声音,还有精油倾倒在掌心的声音,甚至还有手掌拍打皮肤的声音。

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在何棠脑中渐渐形成了一幅画面,她顿时觉得浑身血液涌上了脑袋,身子忽地就热了起来。

女技师奇怪地问:“何小姐,你很热吗?还是因为我的手势重了?”

“没有没有。”何棠慌张地回答,因为自己心中所想而觉得难为情极了。

偏偏秦理的声音又响起了:“糖糖,你要是有不舒服就直说,如果觉得手重千万不要忍着。”

“唔。”她低声应着,再也不敢说话,努力屏退脑子里略有些龌蹉的想法。

随着按摩的继续,精油通过女技师娴熟的手法,从何棠的皮肤渗透至她的全身,她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原本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身体中的酸痛疲劳感也在慢慢退去。

屏风那一面的声音时断时续,从未停止,何棠像听着一曲催眠曲,她的眼皮重了起来,最终睡了过去。

秦理按摩结束被安置到轮椅中的时候,为何棠按摩的女技师笑着对他说:“秦先生,何小姐睡着了。”

他淡淡地说:“哦,让她睡一会儿吧,注意别让她感冒。”

离开房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从屏风与墙的缝隙里,他看到那女孩趴在床上,盖着白色薄毯睡得正香。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离开了房间。

何棠睡了两个小时才醒过来,一想到秦理在等她吃晚餐,她立刻着急地爬下了床。

穿戴整齐去到外间时,之前的女技师已经在等她了。

她说:“何小姐,请跟我来。”

何棠懵懂地跟着她往外走去,就好像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她穿过一条过道,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玻璃房。

她站在锦宏国际的顶楼。

天色已晚,何棠抬起头,看到浓重的夜幕中飘着几朵灰色的云,城市的夜空虽然没有清晰的星,但是站在一幢十三层楼的顶楼,周围又没有过高的建筑,何棠还是觉得面前的景象非常震撼。

玻璃房隔开了室外冰冷的空气,温暖如春。

那个男人静静地坐在电动轮椅中,身边是无数绽放的红色海棠。

他的面前是铺着餐布的餐桌,桌上有一架精致烛台,烛火微微摇曳,在他脸上映出闪烁的光影。

他穿一身立领衬衫,西裤皮鞋,皆是纯黑。

何棠能看到他弧线优美的侧脸。

听到声音,秦理转过头来,他的脸隐在幽暗光影里,何棠看不清他的神情。

就在这时,他的左手扬起。

“啪嗒”声响,他的周围灯光骤亮,何棠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理的四周,串串灯珠悬挂在四方,一个个小灯闪耀夺目,光线在玻璃房中流转,何棠惊讶地无以复加,视线最终定格在秦理脸上。

他的脸庞如玉般无暇。

他的眼神,比这无边的夜色还要深沉、温柔。

“糖糖。”他向她微笑,并伸出左手,“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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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一直以为,秦理约她一起吃晚饭,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吃晚饭。比如像以前一样,去凡人轩,或者去他十二楼的家里吃。

可是现在,她与他面对面隔桌而坐,在这个夜空下的玻璃房中,耳边有悠扬的音乐,四周是绚烂的海棠,桌上有浪漫的烛火,面前是精致的佳肴…这所有的一切都叫何棠有些提心吊胆,无所适从。

秦理看出她情绪不佳,不禁叹了口气,说:“糖糖,今天是我们交往以后第一次一起吃饭,所以我希望这顿晚餐能特别一点,毕竟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有纪念意义的一次约会。如果我做的这些让你不太自在,我道歉。同时,我也希望你能慢慢理解并接受我的生活习惯。有些事,可以做到90分,我就不会只做到80分。”

何棠被他话中的“交往”、“约会”等词震到了,呆呆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秦理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尽自己所能,把事情做到最好。对于我喜欢的女孩子,也就是你,我希望能把最好的一切送给你。”

秦理的眼神诚挚温柔,语气也非常认真,何棠惊得都忘了嘴里含着一块牛肉,半天都忘记合上下巴了。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去买张彩票,被秦理这样炽烈坦荡地表白着,何棠真有点消化不了。

又想,买张彩票中500万的概率,貌似也比被秦理看上的概率来得高。

她“咕嘟”一下把牛肉吞下去,眨眨眼睛,说:“秦理,我是觉得,那个…呃,咱们还是慢慢交往比较好。就是…不要太快了,也不用,这么夸张…”

她小心翼翼地指指四周,“真的不用这样,吃饭…就随便吃一下就好了。”

秦理很平静地看着她,何棠被他看得心都虚了,又说:“当然,你这样安排,我也…也满喜欢。”

秦理“哧”一下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抖了,他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尊重你,问过你的意见再安排。那么,我们继续吃饭。”

何棠点点头,重新拿起刀叉,秦理安排的是法餐,何棠面前是一道牛排,他很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七分熟,因为何棠曾经说过她不爱吃生食。

牛排鲜嫩多汁,味道妙不可言,何棠放松心情后享受美食,不再似之前那么窘迫了。

秦理的主食是香煎三文鱼,他的餐点稍显特别,因为他只有左手能用,对于左叉右刀的西餐来说不太方便,所以厨师很细心地帮他将食物都切分成了小块。

何棠偶尔抬头看他,他左手拿着叉子取起食物送进嘴里,吃几口后放下叉子拿餐巾抹抹嘴,再端起酒杯抿一口酒,接着再继续拿起叉子,所有的动作都显得优雅从容,几乎让人忽略他的残疾。

何棠吃了一会儿后,听到秦理问她:“觉得味道如何?”

“啊?”她抬起头,“很好吃啊。”

秦理笑道:“今天这顿饭是我一个法国朋友主厨的,他在D市开了一间餐厅,通常,我想吃法国菜,会请他上门来。你的这款牛排是他推荐的,据说特别合年轻女孩的口味,我没吃过,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我很喜欢。”何棠手指捏着刀叉,尴尬地笑笑:“老实说,我很少吃西餐,印象里上一次吃还是慧尧过生日,请我去外面吃的。”

秦理无声地望着她。

何棠浅浅地笑着:“秦理,如果你愿意,下次我可以做几个拿手菜给你吃,这一点上我还是满自信的,未必比你凡人轩的大厨差哦。”

秦理渐渐笑开了:“好啊,一言为定。”

“嗯。”何棠用力点头。

秦理又说:“你又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叫我阿理。”

“…”何棠红着脸,闷了一会儿后小声叫他,“阿理。”

这下子,秦理真的开心了,他笑得十分温暖,左手执起酒杯说:“糖糖,来,为今晚碰一下杯吧。”

何棠忙举起酒杯,玻璃杯相碰,清脆的一声“叮”响起,似乎是为这顿美妙的晚餐增添了一道小音符。

餐后,秦理没有提送何棠回家,而是邀请她在玻璃房中坐一会儿。两个人并肩坐在房间边缘,落地玻璃外就是一片夜景。

“你住在那里。”秦理抬起左手,指着一个方向,“春山新苑,在电视塔附近。”

何棠看向高高的电视塔,夜色中塔的中部和顶端有闪烁的灯光。她又听秦理说:“还有,你公司在那边。”

何棠转过头去,看向他手指指着的另一个方向,不禁笑道:“你搞得很清楚嘛。”

“是啊。”秦理转头看她,“你别看我和你认识以后,时常外出,其实,我原本是很少出门的。我经常会在窗前看这个城市,想象别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何棠心中一动,秦理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他与她手指相缠,一会儿以后,他牵起她的右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何棠呆呆地看着他,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

秦理垂着眼睫,一会儿以后抬眸看她,眼神温柔至极,他说:“糖糖,希望这几天的我没有吓到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很开心。我知道对于我们的关系,你现在还有所怀疑,对我们的未来也不是很确定,但是我想对你说,我是认真的。我这个人不爱拖泥带水,想到的事就会去做,我与你交往,是以结婚为前提,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认真对待我们的关系。有很多外在的东西,在我看来你不用去想,你所要考虑的,只是能不能接受我这样的一个人,以及愿不愿意陪着我一直走下去。毕竟我的身体残疾得很严重,与我在一起,你需要承担许多。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好好待你。”

见何棠抿着嘴唇不吭声,秦理又说:“今天和你说这些,是想在我们交往之初,把我的一些想法坦率地告诉你,免得你想东想西。如果你能接受这样不完美的一个我,那么,就让我们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吧。”

何棠回到春山新苑时,好像做了一场梦。

秦理亲自送她回来,他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没有去接她下班已经做得不够好了,那么晚了他可不放心只让司机送她回家。

等到何棠房间的灯光亮起,秦理的车才驶离小区。

何棠坐在床边发呆,吴慧尧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披萨。

她说:“何妈妈,你知道秦大老板给我叫了多少外卖吗?一个披萨,一份芝士海鲜焗饭,半只柠檬鸡,还有一份蘑菇汤。天哪!他以为我是猪吗?”

何棠抬头看看她,问:“慧尧,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吴慧尧在她身边坐下,一边啃披萨一边问,“话说,今天秦老板怎么想着请你吃饭了?你圣诞节时不都拒绝他了么。”

“…”泽土镇的事,何棠还没机会告诉吴慧尧,这会儿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最后,她只是说,“我好像,在和秦理谈恋爱了。”

“我擦!”吴慧尧一块披萨都差点飞出去,她瞪大眼睛,“真的假的呀?!这怎么回事啊,等等等等,什么叫做好像啊?谈了就是谈了,没谈就是没谈,好像在谈恋爱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何棠形容不上来,“一步一步的,好像根本就拒绝不了,莫名其妙地就和他开始交往了。”

吴慧尧问:“那你喜欢他吗?”

何棠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吴慧尧晕倒:“这怎么还能不知道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何棠心里很乱,“我只知道,我不讨厌他。”

吴慧尧猛地凑到何棠身边,贼兮兮地问:“难道你们上床了?”

“别胡说!没有!”何棠一张脸一下子红了,“你真下流!”

“我哪里下流?!”吴慧尧又问,“Kiss总打了吧。”

何棠用力摇头,抱过可可挡住了自己的脸。

“…”吴慧尧锲而不舍,“那小手总是拉了咯,你别和我说手都没拉就算交往哦。”

这下何棠低头默认了。

吴慧尧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何妈妈,别的我不说,秦大老板是个不错的人。就是他那身子…说实话,他能不能做夫妻事我都怀疑哎,虽然他很有钱,不过女人守活寡也很遭罪的呀。”

何棠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她叫起来:“你不要讲这些啊拜托!”

吴慧尧努努嘴:“我是为你好!”

之后几天,何棠没有和秦理见面,因为请了两天假回老家,何棠积下了一些工作,白天做不完,晚上还要带回家加班。

这些工作都和造价有关,秦理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基于行业操守,何棠婉拒了。

午餐时,何棠和杜芳芳去食堂吃饭,吃了一半时,王宇霖端着餐盘在何棠身边坐下了。

杜芳芳是个人精,一眼看出王宇霖有话要对何棠说,她也知道何棠心里对王宇霖有好感,当即就说自己吃饱了,撒腿开溜。

餐桌旁只剩下王宇霖和何棠两人。王宇霖看一眼何棠盘里的菜,发现她吃得很素,问道:“怎么只吃这么点,今天的牛柳不错,还有熏鱼也很好。”

何棠笑着说:“我不是很饿,想吃得清淡些。”

王宇霖点点头,没再说话。

何棠突然想起一件事,轻声说:“王师兄,财务昨天和我说,我今年的年终奖是按半年算,从去年七月毕业开始,大概也有四千多块钱,到时候我领到钱,就先还你一部分。”

王宇霖一怔,说:“不用急。你过年回家总得给家里人买点东西,这些钱还是留着吧,不用急着还我。”

“太不好意思了。”何棠说。

“你和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宇霖轻哂,突然说,“小和尚,我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

何棠不语,王宇霖也没转话题,一直笑嘻嘻地看着她,似是在等她回答。

何棠见躲不过,只得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没想到,他直接问:“是秦理吗?”

呃…何棠感觉屁股后头有把火在烧,挣扎了半天才说:“是的。”

还没等王宇霖开口,她急着说:“王师兄,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啊?”

王宇霖奇怪地问:“奇怪?为什么奇怪?”

“你知道的嘛,秦理…你也认识他。”她的筷子戳着米饭,喏喏地说,“我觉得我和他并不是很合适。”

“怎么不合适呢?”王宇霖平静地说,“难道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何棠,虽然他经济条件很好,但是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委屈了的人是你才对。当然,我对秦理没有任何轻视之心,我很尊重他,只是就事论事,感情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邓文迪能嫁给默多克,难道就能说是合适吗?”

“…”何棠在心里细细思索王宇霖的话。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王宇霖压低声音,“在公司里就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的男朋友是秦理了。你也晓得,公司里八卦的人太多。”

何棠点头:“哦。”

“我会替你保密的。”王宇霖说完,突然意味深长地一笑,说,“小和尚真的长大了,我还记得在学校里你留着个童花头时的样子呢,现在都谈恋爱了。哎,说实话,本来我还以为你对我有点儿意思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哈哈。”

听到王宇霖这一番话,何棠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味道都占全了。

周六的早晨,天才蒙蒙亮,秦勉就拿着钓具出门了。

坐电梯下楼时,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叫他晚上和秦理一起回慕芳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