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小心烫。”青奴地上一杯青茶,许久没伺候了,却也不觉得手生。

“等等。”紫萱拉住了她,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来,道,“诞辰快乐。”

青奴一愣,不敢接。

“拿着,我可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紫萱神秘一笑,拉着青奴坐了下来。

小札在一旁低着头,一声不吭。

“喜欢吗?”紫萱取出那木匣子里的青玉手镯来,正是小札亲自挑选的,前几日就交给她了。

“喜欢。”青奴点头,诚实答到,总是一袭青衣,一根青色发簪,不再有任何配饰。

“喜欢就好。”紫萱笑了笑,亲手替她戴上了。

“谢谢娘娘。”青奴想起身,却仍是被拉住了。

紫萱轻轻抚上青奴脸上那玄色昆仑奴面具,脑海中顿时不由得浮现独孤影昨日那哀伤的浅笑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仍是笑道,“我已经同秀宫的钱嬷嬷说了,撤去你奴隶的身份,待我把药都配好了,你这面具就能摘下来了。”

青奴还没开口,一旁小札猛地抬起头来,“主子!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们?”紫萱笑了起来,这惊喜她可是专门藏到今日才说的。

“太好了,青奴!你听到没有,你的脸有救了!”小札顾不上什么,上前将青奴拉了过来,一脸兴奋和不可思议!

“青奴,你别愣着啊!”

“太好了,终于能摘下这该死的面具了!”

“哎呀,你愣着干嘛呢!高兴过头了吧!”

青奴仍是一动不动,任由小札拉着,愣愣地看着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被他拉住的手上。

小札,你好久好久都没拉过我的手了,也没唤过这样兴奋地唤着我的名字了。

小札顿时一愣,却随即放开了她的手,不由得退了两步。

紫萱亦是骤然蹙眉,心一紧,在一旁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恭喜你啊,以公主的医术,一定能让治好你的。”小札淡淡说罢,便急急朝门外而去了。

青奴仍是不动,静静地看着自己那仍旧停留在半空的手,眼角的泪流了下来,藏在面具里,谁都看不见。

“娘娘,青奴不能摘下面具。”转身跪了下来,此事主人早就交待过了,这面具她一辈子都摘不掉的。

“为何?”紫萱骤然大惊。

“习惯了。”青奴的话语里仍旧不着一丝情绪。

“你不想恢复相貌吗?”紫萱紧锁着眉头,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不想。”青奴惜字如金。

“因为小札?!”紫萱心急着,脱口而出。

青奴一愣,随即摇头,“青奴不明白。”

紫萱心中却是大惊,懊悔不已,跌坐了下来,小脸上尽是纠结,小札假太监一事,青奴本就不知道的,她到底有情还有无情?这如何问是好?

“你倒是说说为何不想?!”仍是追问,虽是冷静却平静不了。

“习惯,所以不想。”青奴眸中依旧平静。

“谁逼你了!皇上?!”紫萱紧紧蹙起眉头,青奴本是寒羽送给她身边的,能阻拦此事的唯有寒羽。

领土之争,难道狄狨被灭族了还不够吗?那么多年了,宫中奴隶就只剩下青奴一人了,为何还要如此为难?

青奴眸中掠过一丝复杂,急急道,“不是。”

“青奴,你说谎。”紫萱蹙眉,明显看出她的慌张。

“没有!”青奴却是跪了下来。

“哎呀,你这丫头,怕什么呢?”刘嬷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紫萱身后了,快步上前把青奴扶了起来。

“娘娘,老奴看这丫头是怕这张脸好不了了!”

“是,青奴害怕。”青奴点头。

紫萱这才叹了口气,“放心,若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到时候请众太医会诊。”

青奴没敢开口,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刘嬷嬷的手正按在她肩上,如何不慌?

“哎呀,你这丫头还不快谢恩?”刘嬷嬷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青奴立马跪了下来,“谢谢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不许那么见外。”紫萱亲自扶起,终于放下心来了,却忽视了青奴的异样。

“娘娘,这时候都不早了,柔妃和昭仪们怎么还不来问安?”刘嬷嬷锁眉问到。

“昭仪们都请安过了,善柔…怕是贪睡还未起吧。”紫萱淡淡说着便朝屋外而去,该到御书房问安了。

刘嬷嬷跟了上前,青奴却自觉地止步。

“青奴,还不过来?”紫萱却转身来,今日想出宫,怎么能不带上青奴呢?

“是。”青奴看了刘嬷嬷一眼,才快步走了上来。

正朝宫门而去,喜乐和乐铭牵着手迎面而来,见了主子,系列连忙甩开了乐铭的手,欠了欠身,乐铭却是大步上前,抱拳道,“乐铭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紫萱笑了起来,挑眉问到,“想出宫?”甚是喜欢这乐铭,很是大大方方的,不会同其他下人那边唯唯诺诺。

“是,正想向娘娘请示呢!”乐铭大方承认。

紫萱走近,低声笑道,“出宫去哪呀?一会我也想出去,要是碰上了,喜乐又紧张了。”

“就是去大钟寺祈福,求个签,然后去给我娘拜个年。”乐铭亦是低声,如实禀告。

紫萱一笑,退了回来,道,“准了,别回来晚了。”

“谢谢皇后娘娘。”乐铭说罢仍是大大方方地牵着喜乐的手退了下去,而喜乐早已红透了脸。

刘嬷嬷刚想开口,见紫萱那一脸难得的开心笑颜,心中顿时一紧,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出了宫门,入了御花园,满园的梅花都落尽了,隐隐有了春的迹象,冬天要过去了吧。

御书房便在御花园的西侧,同御花园并没有隔墙,反倒是离早朝的大殿甚远,整座书房甚大,像是座宫殿,前部分是书房和议事大厅,内里隔着厚重的垂帘,便是寒王午间小憩的卧房。

前方便是御书房正大门了,紫萱却突然止步,朝另一侧快步走了去,今日那窗户竟然开着!

“娘娘,怎么了?”刘嬷嬷不解地问到。

紫萱没有说话,仍是朝御书房西侧而去,在一扇打开的窗户前停了下来,从窗户看进去,正是御书房的议事大厅。

当年,他就是躲在这里偷听肃亲王和大臣们议政的吧。

转身朝对面长廊的瓦顶看去,她当年躲的位置,唇畔不由得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来,不过七年,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刘嬷嬷满腹疑惑,不解地问道,“娘娘,这窗户…怎么了?”

“没什么,进去吧。”紫萱缓过神来,笑了笑,这才走了回来。

才一道门口呢,却见小札和德公公迎面走了出来。

“皇后娘娘吉祥。”德公公很是有礼,身后小札却是一脸的不悦。

“平身吧,皇上不在吗?”紫萱问到。

“皇上刚同柔妃娘娘出宫去了,估计要夜里才会回来。”德公公如实禀告。

刘嬷嬷撇了撇嘴,独孤影那小子定还躺在凌华宫呢,出去的定又是封彧了。

“哦。”紫萱点了点头,眸子里的失落一掠而过。

“这柔妃娘娘也太没规没矩了,没先到栖凤宫去,倒是抢先到皇上这边了!”刘嬷嬷的话语里不经意流露出刻薄来,就知道善柔这丫头人不如其名,最好是别让她查出什么把柄来!

紫萱无奈笑了笑,道,“小札,备车,咱也出宫去吧。”

“是!”小札立马快步离去,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主子开心,放心,那便是好。

“德公公一起出去吗?”寒羽似乎每次带善柔出宫,都不带德公公的,都只是两个人吧。

“不了不了,老奴还有事呢。”德公公连忙摇头,真正的主子可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紫萱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朝屋内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见远去皇后娘娘上了马车,德公公这才匆匆朝凌华宫方向而去,主子一直不肯上药,一身都是皮开肉绽的伤口,又高烧不断,不敢谁劝都不听。

凌华宫。

如同这偌大的后宫一样,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过年的喜庆气氛。

几个婢女守在房门前,谁都不敢轻易打扰。

屋内,光亮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映照出了一切,清清冷冷,层层幔帐后,偌大的床榻上,本是干净的明黄锦依旧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榻上的人双眸紧闭,睫毛很长,鼻梁高挺,五官如雕,如此俊美无涛的脸,却留着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疤,右侧脸,斜划而下,没了平日了的俊雅,却多了一份刚毅来。

门咿呀咿呀,开了又闭,德公公又一回端着药过来,只是这一回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方才封彧给的纸条。

守候在一旁的容嬷嬷连忙接过那汤药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守着了一整夜了,少主还是一句话不说。

180定数?变数?

安安静静的寝宫中,独孤影安安静静地躺着,不言不发,德公公和容嬷嬷皆是无奈。

德公公迟疑了须臾,终于是上前,低声禀告:“主子,你看看,这是皇后娘娘昨夜玩游戏,留下的问题。”

话音一落,独孤影终于缓缓睁开眸子来,德公公一喜,连忙端上药来,仿佛哄孩子一般,道,“主子,先把药喝了,喝了才有力气看。”

“拿来。”独孤影撑着起身,倚在床头,淡淡说到。

“主子,你先喝药先上药,再给你!”德公公顾不上什么,退了下来,握紧那纸条。

“拿过来。”独孤影厉声,声音里明显透出虚弱来。

“主子,既如此不舍,为何要做决定!既做决定,为何还不舍?!这纸条看与不看,有何区别?”德公公却一下子跪了下来,昨夜是他亲自拟写的密函,不久后便要送到南疆去了吧,一个月后,兵戈必起。

独孤影瞥了他一眼,眸子掠过复杂,看向了容嬷嬷,淡淡道,“药端过来吧。”

容嬷嬷大喜,连忙上送了过去,寒王一口喝罢,随即利索退去单衣,淡淡道,“上药吧。”

一身的伤竟是如此的怵目惊心,容嬷嬷心中顿时一紧,别过头去,这一身的纵横交叉的鞭痕,一道道打地极深,皇后娘娘一向和善,心中对少主究竟有多少不满和戒备才会下此重手啊!

好一会儿,才上好了药,小心翼翼都伺候着换上了赶紧的单衣,只是,脸上的伤,却依旧留着,碰都不仍碰。

“主子,这再不上药,可真留疤了。”容嬷嬷一脸心疼,竟控制不住有些怨起紫萱来了,少主可是她看着长大的,何曾受过如此重的伤啊!

独孤影仍是没有回答,朝德公公伸出手去。

“主子,看也不看,有区别吗?”德公公仍是不动,固执地想看个明白,密函明明已拟写好了,一切改变不了了,不舍也得舍。

“本王再说一次,拿过来。”独孤影的声音仍是淡淡,却透出不可违逆狠绝,第一回在德公公面前称王,狄狨最后的王。

“是!”德公公单手靠肩、颔首,呈上字条去,“王,这是半句歌词,皇后娘娘问的是下半句。”

明知伤心总是难免的…

…分割线…

已是傍晚了,宫外依旧一片热闹,炮竹声四起,大街小巷人人一脸欢喜相互问候,垂髫孩童们更是欢欢喜喜戏耍打闹。

最热闹的莫过于大钟寺了,祈福上香人潮涌动,求签问卦者更是多不胜数。

乐铭牵着喜乐正要出正大门,却突然退了回去。

只见一辆宽大的马车在门前缓缓停了下来,车夫不像车夫,一副小生模样,很是清瘦,车上陆续下来了三人,一位少妇,生得花容月貌,一身红妆,高贵气质,丽质天成,一位老妇人,伺候在身旁一看便知是个嬷嬷,而另一位女子却是带着斗笠,黑纱垂下,掩去了相貌,远远在后面跟着。

“皇后娘娘!”喜乐惊呼,乐铭连忙捂住她的嘴。

“走,侧门走。”说罢,拉着她便要逃。

“是娘娘他们啊,得过去请安。”喜乐急了。

“哎呀,早上不是请过了吗?我娘可等着你去问安呢。”乐铭硬是把她拉走,好不容易喜乐放开矜持,答应和他出宫的,当然要好好珍惜机会了。

喜乐脸一红,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朝侧门而去了。

这边,紫萱一行人已经进来了,第二次来这大钟寺,只为求只签,上一回想求,奈何人太多了,硬生生被挤了出来。

“娘娘,你也信这个?”刘嬷嬷蹙眉问到,边替紫萱挡开拥挤过来的人。

“不信!就想试试罢了。”她自小信奉的是月神,对钟离的信仰一无所知。

“娘娘信的是月神吧。”刘嬷嬷又问到。

“嗯,母后是教主,当然要信的。”紫萱淡淡地说着,双眸微沉,也不知母后是不是还经常到教坛里去。

“拜月教那关于盛世的预言,火龙再现的盛况,娘娘见过吗?”刘嬷嬷有些走神。

紫萱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是母后嫁给父王不久的事了,都还没怀上我和皇兄呢!”

“是是是,老奴糊涂了!”刘嬷嬷讪讪笑了笑,没再多问。

紫萱只是听过那预言而已,母后和父王鲜有提起,她亦没多放在心上,她只知道,她出生后,月国便是这片大陆的霸主,百纳和钟离都是属国,这便是盛世了吧。

入了大殿,刘嬷嬷动作利索地点燃了三炷香递给紫萱,原本就是专司祭拜之事,对这求签问佛之事自是了如指掌。

紫萱接过香来,闭眼沉思了须臾,便要上前。

“娘娘。”刘嬷嬷却拦下了。

“娘娘,求的事儿可得念出来,不念出来不准!”

小札瞥了她一眼,道,“主子心里想着变成,哪里那么多规矩!”

“心诚便准了。”紫萱笑了笑上前查上三炷香便朝一旁那大大的签筒而去,虽是傍晚了,此时求签的人尚多,大多都来问来年一年的凶吉。

一旁,一整列有数十个签筒,紫萱取过一个签筒,甚是认真地摇动着,只是,筒中的签却始终不落下来。

“娘娘,端地斜一点,用点劲。”刘嬷嬷说着都想动手帮她了。

“这样?”紫萱照做。

“对!”小札也开了口,青奴站在最后后面,静静地看着那一脸安详的大佛,好想也求之签啊!

又是摇动了许久,仍旧不掉出一根签来,紫萱不由得笼起眉头,手劲加重,而就这么一下子,竹筒中数十根签便唰唰唰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怎么这么笨呢”刘嬷嬷嘀咕一声,正要上前去帮忙捡,只是,见那早已蹲下的那白衣男子,心中顿时莫名一怔。

“姑娘,签是定数,命是变数,为何要求定数来知变数呢?”白衣男子起身,邪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你是…”紫萱亦是愣住,只觉得这人非常熟悉。

白衣男子笑了笑,将手中数十根签插回竹筒中,便转身离去了。

181盛世如何再现?

紫萱就这么看着那白衣男子远去的不背影,紫萱一动不动。

“主子,也是影阁的人吗?”小札连忙凑了过来,低声问到。

紫萱仍是愣着,她知道他是谁!

对这个叔叔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这么多年了,他竟一点儿也没有变!

是昊天!

父王和母后寻过他多次,他始终不曾出现过。

什么是定数?什么是变数?!

“娘娘,那个人你认识?”刘嬷嬷这才挨近,不知为何,方才那瞬间竟会有种莫名的敬畏,甚至是恐惧,好生奇怪。

“昊天叔叔!”紫萱缓过神来,身影一闪追了出去。

“主子!小心点!”小札急了,随即跟上去,不过一晃眼,人已不见。

刘嬷嬷却是紧锁起了眉头,今日亲眼所见,才信了这主仆二人的轻功了得!

“知道那人是谁吗?”转身,厉声问向青奴。

“不知。”青奴立马低头。

刘嬷嬷却缓缓走近来,挑眉看着她这黑纱罩面斗笠。

“这东西小札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