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人?!”一件这玄色昆仑奴面具便是厉声,显然,这是奴隶的标志。

青奴看了他一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

容嬷嬷却是蹙眉,瞪了司空武一眼,道,“她是凌王的贴身婢女,青奴。”

司空武打量了青奴一眼,道:“这面具是不允许出现在雪山上的,到了雪山便要遵山上的规矩。”

对于当年叛变的奴隶一族,族人无论老少似乎仍旧存在着仇恨。

青奴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缓缓摘下了那玄色昆仑奴面具来,面容清秀淡雅,五官小巧而秀气。

“奴婢不知道山上规矩,还望大人见谅,敢问大人可有我家主子消息,这山上路滑,到处积雪,奴婢甚是担忧。”态度不卑不亢,话说得很是得体,这些年,跟在小凌王身边学会了太多太多东西了。

这个主子同萱主子一样,一样疼下人,一样可以没规没矩,只是,她却不似小札当年,真真就那么没规没矩。

司空武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问到,“你可知道凌王去哪里了?虽是私访,亦不至于不请自入吧,而今还满山寻不到了!”

司空武是第一回接触着小凌王,先前印象颇好,小小年纪能让凌彻托付江山,放心归隐,定是有一定能耐的,然而,今日却是这般无礼,冷不防上了山便算了,人还未见着呢,却是给消失了,就留着个婢女在。

“凌主子追小札去了。”青奴如实答到,唇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小札?”司空武不解,容嬷嬷亦是不解,皆纳闷着看向青奴。

“我也不知道,小札他为什么躲我…和凌主子。”青奴无奈说到,一贯平淡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唇畔泛起一丝无奈的浅笑,一贯没有笑容的秀美容颜笑起来竟是那么纯净。

“知道往那个方向而去了吗?”司空武问到。

“就追着小札往山顶去了。”她没有跟上去,就静静地自己回来。

小札他躲什么嘛呀!

他到底躲什么呀!

怕他忘记,却是突然更怕他记起。

一如当年,故意对她不理不睬。

“多差些人去找,悬崖那边先别过去,小主子可不喜欢人打扰。”容嬷嬷说着,不由得长长吐了口气,司空武并不了解其中缘由,瞥了青奴一眼便又急急离去了。

山顶,最高处,断崖深渊,无名公主练武的地方,鲜少有人敢过来,这个时候仍旧是她习武的时辰,然而,山崖顶早已空无一人了,原本雪地上,围栏上打斗的痕迹,很快便会飘落而下的血盖去了,仿佛没有任何人来过一般。

人,其实早在宫殿里了。

寝宫。

极其温暖,四角终年不灭的大暖炉静静地燃着,书房同卧房仅有一层薄薄的珠帘只隔,此时皆被挽起。

凌王正坐那宽大的梨花大案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卧房里那小丫头收拾着行礼。

这幅模样,他只想起了两个字,自然而然想起,绝非故意想到的,那二字便是“私奔”

又等了良久,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道:“丫头,够了吧,信函我也跟你写好了。”

“念给我听听。”她看都没看他,仍旧打包着东西,就如方才倒挂在悬崖上考虑的一样,下去了定是要考虑个周全,该带的要带,该留的要留。

“就说你去找你爹爹了,国中事务皆暂时交给司空武,若是大事就交给轩皇,大致就这内容,没问题吧。”他才懒得一字一句念呢。

“成,你过来。”她这才直起身子,懒懒地伸展了筋骨,小了人家好几岁,辈分上算还是人家的侄女呢,她却是比他还大人模样,甚至认真地指着榻上的大包小包,道:“这些东西都由你来背,万一真要出远门没个准备不成。”

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但凡他出门,身边必定跟着无名家丁,正是替他抗大量的行礼。

“指不定你父王就真住在下面了,咱什么都不用带,也什么信函都不用留,下去看看就上来了。”他说出心中所想,猜测着大哥哥定是就住在悬崖下的,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定是在各处的大街小巷里又会引起好久的议论的。

至今,无名小公主已经六岁了,传说着的故事仍旧没有停止过,且有越说越离谱的趋势,比如影王同公主羽化成仙了,又比如,公主其实同寒王旧情复发,影王大怒之下杀了公主,自己亦是殉了情,诸如此类,几乎时不时能扯出一个版本来。

“那万一不在呢?”她双手叉腰,甚有耐心问到。

“万一不在下面,咱在上来准备不迟嘛。”他笑着说到,很想把她那插着腰的手给拍下来,好端端的一个小娃娃怎么就跟个妇人似的了?

“待咱们再上来准备,父王说不定早走了。”她换了手,一手环胸,一手支着下颌,一脸所有所思,这么个好几回,怎么能不逃呢?

一来有借口,寻父王,二来有方向,仍旧是为寻父王,三来,有个还算不耐的家伙在,她可不管他是来私访还是来算账的,若是他同她下去了,就被想走,非得同她一起寻到父王,等到父王回来为止!

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算计呢!

“成成成,赶紧赶紧,万一还真走远了!”他也不多费唇舌,瞥了桌上那一纸信函一眼,狭长的双眸里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赶紧,一会容嬷嬷该要找我了。”她催促到,再过一会儿,容嬷嬷该到悬崖上催促她回来了。

“走!”他二话不说,利索地背上大包小包,前面两个,后面两个,就一会儿,一到山崖他定是一不小心跌倒,再不小心把这些东西全丢下山崖的。

“小心点,里头可好多我的宝贝,尤其是到下崖的时候。”她提醒了一句,背起一个小包便前面带路了,不再是老牛漫步,不再是负手驼背,走得甚急,他竟有些追不上。

这轻功,看样子要想个办法学到手了!

走的是密道,直接通往山顶,她才知道的密道,就留着偷溜出去玩的。

一会儿,一室便寂静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变化,同几年前的摆设几乎一摸一样,紫萱最喜欢躺的这暖塌空空如也,独孤影经常一坐便是一整晚的书案前那雕花木椅亦是空空如也。

番外九

已经是中午时候了,不仅小凌王下落不明就连无名公主也不见了,消息并没有传出,满山却都可见搜寻的侍卫,下山的几条路亦是一片喧闹,几个长辈们却都急了。

大殿上,司空洛德负着手来来回回地走着,绕着容嬷嬷头都疼了起来,司空武已经亲自下山盘问几处守卫了。

这两个孩子,无论是哪一个不见都都必然引起巨大的波澜来的。

“你歇息下成不,坐下!”容嬷嬷怒声,一把将司空洛德拉了过去。

“指不定真是小凌王把人带走的!”司空洛德蹙眉说到,一旁案几上压着一纸信函,正是小凌王留下的,青奴认得笔迹的。

说的是无名小公主挟持了他一起下山去找影王和王后。

“信函上不是说得明显吗?定是这小主子强迫凌王带她下山的。”容嬷嬷还是比较相信无名小公主的能耐的,联合二人之力,大白日的躲过把守山路的侍卫并不难。

这公主本就不安分,就差一直没寻到个适合的人同她一起逃的。

“凌主子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青奴亦是开了口,同意容嬷嬷的说法。

“我家小主子也不是没分寸的人!”一个怒气满满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小札。

已经在小主子经常去的地方都寻了个遍了,仍旧是找不到人,也不见任何踪迹,屋里明显有收拾过的痕迹,她最喜欢的几套衣裳都不见了。

青奴却是瞬间愣住了,条件反射一般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什么都没有变,连这生气的声音亦是没有变,仿佛很冲动一般,只是更清瘦了。

容嬷嬷和司空洛德皆是沉默了,偌大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诡异,谁都没有开口。

青奴脸色的面具早已摘下,头越来越低,双手紧紧拽着衣角,蹂躏着。

“你就是凌王带来的那个婢女?”终究是小札先开了口,仿佛陌生人一般,挑眉问到。

容嬷嬷刚要开口,司空洛德却急急拦住了,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无奈隐隐一声叹息。

“是。”青奴淡淡答到,紧拽着衣角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凌王到底把我家小主子带哪里去了?”小札又问到,仿佛质问一般,很不客气。

“小札,青奴怎么会知道,现在还不清楚是谁拐了谁呢!你别这样!”司空洛德出了声。

“我这不是急了吗?小主子若真想找王上去,什么时候不失踪,为何偏偏今早凌王来了她就不见了!”小札看了他一眼,眸中掠过一丝疼痛。

青奴,果然是她!

原来是她!

否则,他方才逃什么呢?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究竟逃很忙。

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钟离宫里发生的一切统统都忘记了,就像发生在上辈子一样,这辈子,他就是个琉璃宫里,紫萱公主身边的太监,仅此而已。

“还不是你小子的错,方才你跑什么跑,凌王私访就冲着你来的,你倒是说说,你方才跑什么跑?!”容嬷嬷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我…我就是赶着去告知司空大人!大清早的,下人们都还没起呢,凌王就跟出现在大殿上了,来者是客,我能不急吗?”小札扯出了很好的理由来,这小凌王确实是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了,天才刚刚亮呢。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凌主子定是不会加害小公主的,只盼着他二人是一时贪玩,奴婢会留下来多等几日,过几日使者也会到达,先有劳司空大人差人查找了,带使者到了,再同大人商议,这奴婢做不了主的。”青奴抬起了头来,淡淡说到,极为得体,然而,亦是透出了生疏感来。

小札却是一下子低下了头,竟是不敢看她。

“也好也好,就盼着这两孩子贪玩,否者老夫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轩皇交待了!”司空洛德连连叹息,影主子究竟何时才会回来啊!

青奴却是走到了小札面前,眸中掠过一丝无奈,道:“小札公公,能不能劳烦带个路,一路奔波,青奴想休息了。”

“西边厢房,特地为使者准备的,小札,还不快带路!”容嬷嬷缓过神,连忙催促。

小札看了容嬷嬷一眼,便是朝前而去,淡淡道:“青姑娘这边走吧。”

走得甚快,不回头,仍旧是不看她。

青奴却是走得极慢,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突然就有股错觉,过一会,小札就会回过头来,一脸的不耐烦,急匆匆地拉她的手,催促她走快点。

然而,已经走了很久了,能看到侧殿厢房了,小札却依旧没有回头,一路上什么话都不说。

“小札公公,听说你自小就伺候紫萱公主了,可是真的?”青奴的脚步更慢了,终于先开了口,淡淡问到。

“嗯,我家萱主子是这么说的,我都不记得了,她说一同出行的时候我受伤了,伤好了就什么都记不起了,这伤还是你家凌主子给医治的。”小札回答到。

我家萱主子,你家凌主子。

显然,界限十分分明。

“我也是自小就跟着我家凌主子的,我叫青奴。”迟迟的自我介绍,说得认真。

“哦,我叫小札,这总管,要是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山上冷,屋里的暖炉已经多添了一个了,要是不够,我再差人搬几个过来。”小札止步,已经到门前了。

“不用了,我不怕冷。”青奴说着却是先他而入,大步跨进了门槛。

“那你歇息吧,我先走了。”小札急急回过头便要走。

“等一下。”青奴却是喊住了,“扎总管,能不能差人熬盅汤来?”

小札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一会就送过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就猪肚莲子吧。”青奴淡淡说到,仍是看着他的背影。

“成!”小札答应了,仍而步子刚要迈出,青奴却又开了口,道:“扎公公再等等。”

依旧是不回头,背着她,道,“青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同下人说吧。”

“扎公公客气了,青奴还想托你寻个面具来,青奴那玄色面具是山上的禁忌。”青奴脸上仍旧没有多少神情,语气依旧很淡。

“好,还有什么事吗?”小札仍是点头答应。

“没事了。”青奴答到。

小札终于是迈开了步子,只是两三步罢了,身后那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小札,你没觉得青奴的话多了吗?”

番外十

小札,你没觉得青奴的话多了吗?

怎么会没发觉,她以前总是低着头,总是惜字如金,总是要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极少主动开口的。

不止是话多了,声音也更好听了,人也漂亮了,他当然是看见了的,那容颜那么好,又是那么陌生。

“是吗?你以前话很少吗?”他终于是转过身来,直直看着她,又问到,“我们以前见过吗?以前就认识了吗?”

青奴愣着,手心一紧,难受得她不由得握起手来。

小札却是继续说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是以前就认识,你可得告诉我。”

青奴笑了,淡淡道:“就见过几次,那时候,我的话很少,你总是说我。”

“话少也挺好的,我干嘛说你呀,呵呵,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姑娘家就该有点生气嘛!”小札亦是笑了,很是淡然一般。

“嗯,我明日就走,凌王失踪一事,还是该我亲自去同使者报个信。”青奴说到,本不再计划之中,本就准备一直住着等着使者到来,只是,不知为何,就这么临时变卦,脱口而出了。

“好啊。”小札亦是想头没想,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自己亦是一愣,随即又道:“那我同司空大人说一声,让他明日差人送你下山。”

“不用了,山下就有凌王的随从侯着了。”青奴急急说到。

“也好,那就送你到山下吧。”小札答到。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雪已经飘落下来了。

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继续说了,她想叫他进屋,却怕他说要走。

他早该走的,只是步子却怎么都迈不开。

“不用了,我自己能下山的。”青奴又是急急皆了话。

“山路难行,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独自下山,又是百里瑄那丫头。”小札亦是接着说到,就在她话音落下。

又该是她说话了。

“百里瑄,是圣女吗?”她问到,离开后发生过什么,她了解并不多,知道紫萱公主和亲狄狨才知道少主寻到了萱主子的。

终于,有话题可以聊下去了。

干净清澈的眸中掠过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亦是不知道当年小札是怎么得就能拉着她说上大半日,就在钟离的栖凤宫里,她可以一句话不说,只是应一声,或是点头,或是摇头,而他,就可以和她聊上好几个时辰。

“不是,这事说来话长,百里瑄总是往玉郡去,司空大人都笑她去会情郎了。”小札打趣地说到,这才有些自然,话题终于扯开了。

“哦,快要嫁人了吧?”青奴问到。

“我看是快私奔了。”小札乐呵呵地笑着,那单眼皮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越发的自然,只要不聊他,不聊她,不聊他们自己。

“以前,我的主子,也劝说我私奔的。”青奴却是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

小札心中顿时一怔,视线有些闪躲,道:“是吗?若是寻到好人家,就嫁了吧,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好。”青奴直视他的眼睛,淡淡答到。

“到时候可得送张喜帖过来,咱以前也算是朋友吧?”小札笑着,连他自己都觉得勉强。

“是很好的朋友,一定给你送来。”青奴亦是笑,双眸却有些湿,心中有股破碎的感觉,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这么睡觉碎了,碎得她好疼好疼。

“雪越来越大了,我先走了,说不定小主子就闹闹而已,已经回来了。”小札说罢急急转过身,走得有些仓促,有些落荒而逃,不再给她唤住他的机会。

青奴没再开口,看着他渐渐淹没在雪地里的瘦弱身影,终于是抬起手来,擦去了早就落下来的泪水,早就泪流满面。

另一边大殿上根本就平静不了,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司空洛德和容嬷嬷险些吵起来。

“你急什么急,小主子定不会出什么事的,若真出事了,怎么会留下信函?”司空洛德拍案而起,这么大嗓门,似乎也能让自己慌张的心安定安定。

“你还真不急了?这信函可不出出自她的手,万一真是小凌王给劫持了呢?怎么说百纳也还不是月国的,就是个属国,这国与国之间的厉害关系,其中复杂你可是比我还清楚的!”容嬷嬷亦是拍案。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百纳上百年来就是月国的属国,拜月教亦是两国国教,就算是钟离这几个郡造反了,百纳也不会动的!”司空洛德只觉得没文化真可怕,不懂国情也可怕,居然能怀疑到小凌王挟持了无名公主为人质。

这是想做什么呢?以公主为人质,威胁轩王割地还是赔款啊!

当然,他怎么可能想过那小凌王真真就是打算挟持了无名公主,威胁独孤影履行当年的承诺的。

只是,这是后话了,两个孩子此时还未到崖底,他们并不知道这深渊比他们想象中的还有深!

“怎么就不会了。我看指不定呢!”容嬷嬷坐了下来,瞥了他一眼。

“百纳凌王当年根本就无心王位,只会替他母妃报仇,要不他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把王后推给了儿子了。”司空洛德亦是坐了下来,瞪了她一眼。

“这还有故事?你倒是给我说说。”容嬷嬷这才有些安心,本猜测是小公主自己跑的,只是越等越心急,越想越心慌,也不知道怎么得就怀疑到了小凌王头上了。

两人一边等着消失,一边说着百纳的故事。

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然而,一整日,仍旧是没有任何消息。

终于,还未入夜,整座雪上,整个狄狨终于是不安了起来。

他们的小女王失踪了。

翌日,司空武已经前方玉郡了,茫茫人海根本无处可寻,确定小公主是同凌王走的,确定没有危险,只得往她平日里喜欢的地方去寻了。

司空洛德守着雪上,差人到月国去了,亦是差人前去告知百纳使者。

女王登位后就没有多少政务的狄狨,终于是遇到了件大事。

给读者的话:

紫萱真的在深渊之下吗?青奴会不会离开?

正文 番外十一

正是正午时分,午膳后,青奴便要启程了。

即便她不单单是凌王的贴身婢女这么个简单的身份,但依旧没有人有闲招待,只有几个婢女伺候着,连容嬷嬷都亲自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