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向子还是不出门,其实他现在出门,大家也没有闲空搭理他,他那张脸跟过去截然不同,整整小了十多岁。但是这些没用,杨向子的毛病在灵魂里,他就是觉得自己有短处,就是觉得自己出去,就会被指指点点。

这样的好日子,每天都像做梦一般,杨向子有时候做梦,梦见自己遇到的好事都是假的。常在梦里哭醒,醒了心里不免唏嘘,酸楚无比。对比现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些磨难,他都不想了,只盼上天怜悯,从此便如此安安静静的过完自己的一生,便是做个出家人又如何!

四月的时候,杨向子终于感觉到了身体里的气流,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在学医术。得到好处的第一天,杨向子蹦到了房顶,站在那里看了福村全景,从此便与红尘作别,一天到晚坐在草垫子上感受异时空,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地球人。

薛润倒是忙了起来,一家房地产公司每天派着代表来家里谈话,村里也私下谈了几次,无外乎就是达到什么条件才搬迁之类的。

薛润随想离开福村,去苍山那边置产。

苍山那边属于城区,因为靠着山,边上有河,就站了天时地利,那里的房子都被称作别墅,房价还不低。最重要的是那边离秘境近,以后守着那边,行事也方便啊。还有一条,徒弟在那边就不会宅,会像个自由人一样,忘记心理的疙瘩,坦坦荡荡的生活。

这天早上,做完早饭的杨向子很勤快的往里屋钻,薛润叫住他。

“徒弟。”

大概是心情好吧,杨向子回头开玩笑:“师傅,你可以喊我悟空。”

“去,胡闹呢。过来一下。”薛润笑骂,心里却是满意的,徒弟都会开玩笑了。

两人一起去了屋里,薛润从一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老木盒子打开,那盒子里摆了两支鎏金嵌五色宝石花卉凤型金簪,凤头一左一右,嘴下含着的坠链上,闪闪光光的三挂,也不知道串的那种珠子,杨向子晃花了眼睛。

“这小街就要搬迁了,我想去城区那边置业。那边都是别墅用地,现成的屋子买起来也得二三百万。你去把这个卖了,换成钱,这里住不久了。”薛润把盒子推给杨向子。这身体的记忆跟白痴没区别,什么都不懂,只会用取款机,不会填单子去银行窗口。有些事还得靠徒弟。徒弟很聪明的,知道怎么去银行,知道怎么存钱利率高,当然徒弟也会填单子。

杨向子震惊了,震惊完是感动,这份来自小师傅的信任足令他一世肝脑涂地。他收起小首饰盒,小心的放好。

“成,我去找一家稳妥的拍卖公司,请人鉴定估价,然后拍卖。时间上会长点,不过很安全。您看成不?”

薛润点点头,徒弟就是知道的多,还知道拍卖。

他就在电视上见过拍卖,一群傻×在那里举牌子,拍赢的会得到一个吻,运气好的能得到一个女人的爱。至于运气不好的,拍赢了会得到一场车祸子弹什么的,反正都这么演,都看腻了。

杨向子走了,薛润坐在院子里,受以前思维的影响,对这里有些恋恋不舍。正在回忆间,他表姨跟表姨夫来家里。一进院,对家里收拾的这么干净表示满意,又看到薛润浑身上下利利落落,俊俊俏俏的,更是放心。

他表姨叹息:“你这孩子,总算懂事了。”薛润陪着唏嘘。

薛润是十分感激这两位老人的,将他们让进屋,倒了两杯水,还泡了两颗元气丹进去。他希望这两位老人长命百岁,有两个人记挂你,总归是好事。

表姨跟表姨夫来是来说两件事的,这头一件是家里的大表哥不是在外省上班吗。他们结婚后,房子也买到那边了。今年一过年,大表嫂怀孕了。表姨夫今年提前办了退休,老两口想去外省跟儿子过。这二一件事儿,是他们私下找了开发商,把家里房子处理了个好价格,问薛润是不是愿意一起谈。村里人怎么闹,那是村里人的事儿,他们是不准备参与了。

薛润很听话,一切都依表姨,表姨夫。至于新房子,他也说了,想在城区苍山那边买。表姨倒是劝了几句,他如今还小,不如在市中心买,最好还找份工作,今后上班了,也离家近,这家里以后固定的收入可就没了。

薛润表示,想再读个几年书,考几个资格证再说。在老人的心里,只要娃们爱读书,那就是干正事。表姨表示欣慰,确定支持。他们的脑袋里,觉得有文凭就有一切。

送走表姨夫妇,薛润出了门喊了收旧电器家具的三轮客。家里那么多杂物,也该拢一下贱卖了。他不擅长做这个,想到这里,不由对自己收徒的举动大是赞赏,交给徒儿去办吧。这个徒弟挺有趣的,每次都因为自己的信任而战战兢兢,恨不得拿命添了报答自己。为了表白自己,他从不去二楼放钱的屋子,每次上楼打扫卫生也都先请示了才上去。那孩子活的实在是小心翼翼的。

晚上,徒弟回家,身上有些酒味,大概是应酬吧。薛润没问他东西卖了多少钱,只是打发他早点去睡。徒弟倒是很诚实,说是,明儿要他的身份证明儿去办手续,那对发钗,值好多钱,是好多好多。徒弟说这话的时候,透着一股子被信任后的自信味,薛润很高兴。

“用你的不好吗?都是咱家的东西,你想太多了。”薛润笑眯眯的拍拍他肩膀。徒弟却呆了,低头站在院子里好久之后,进屋对他说:“师傅,我坐过牢。”

薛润无所谓的笑笑:“嗯,知道了。”

徒弟很生气:“是商业诈欺还有挪用公款,住了两年。”

薛润失笑,看他着急的表情不由的有些心疼,他这个徒弟,以前受过刺激,别人只要对他好一点点,他就恨不得给了别人命去。

“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他拍拍他的头,徒弟就势扑在他怀里哭的昏天黑地的。

薛润愣了下,慢慢拍着徒弟的脑袋安慰:“莫怕,莫怕,有师傅呢。”

第二天一大早,徒弟拿了薛润的身份证出去,薛润大大方方的给了他。

六月,福村正式开始拆迁,徒弟每天都很忙。忙着卖旧家具,忙着去郊区看新屋子的装修。家里房子被拆迁办公室做了价格评估后,给了很大一笔钱。连着家里以前的积蓄,在郊区那边买了一套相当不错的二手别墅,虽是旧屋,还在一个小区里,可是改建,装修一下那是相当不错的。那地方还有个小院子,背山环水的,空气环境都是一流的。

薛润不管这些闲事,也不懂。某些时候,是他徒弟惯着他。他一门心思的炼丹药,最近他觉得又要突破了。

六月底的时候,表姨全家去了外省,临走的时候把家里的一些老东西送了过来。薛润帮着收拾了,准备带到新家帮着给保存了。那些东西也许并不值钱,可表姨就不舍得丢掉,好比大表哥小时候穿的补丁棉袄棉裤。

表姨家搬走后不久,拍卖公司那边打了电话,那对凤钗卖掉了,税后都有五百多万。薛润依旧不管,他徒弟跑了几天银行,帮着存了几个本子。钱到手后,薛润倒是主动出去,给徒弟办了个存折,存了一些钱进去。

“你都这么大了,总不能每次出门身上只装几块钱做公车。”

哎哎,他徒弟又掉泪了。

薛润跟徒弟是七月初搬的家,走那天,谁也没告,他们静悄悄的离开,告别了薛润跟杨向子的过去。福村的人也随着搬迁分散在了这个城市,以后也许再无交集,变成了记忆!

第6章

新家在苍山脚下,以前这里也是村,现在这里叫《花样年华》,头七八年的时候上过电视广告。花样年华小区的房子盖的漂亮,就像欧洲的老街区似的。因此做了几年正梁市人民生活幸福的背景板,图片一般放在高速公路的路口,在“欢迎来到正梁市”这几个字的后面。后来特色小区越来越多,花样年华就淹没在城市里了。

薛润新买的这套小楼,面积差老屋子很远很远,上下连地下室三层。大大小小合起来连卫生间才十七八间的屋子。院子也不大。可这边环境,空气都是好的,徒弟大概觉得师傅必然喜欢古香古色的东西,把屋子装修的很是雅气。其实薛润挺喜欢现代的东西,多新鲜,多方便。他不好伤徒弟的心,只好点头表示很喜欢。杨向子听了也很欢喜。

搬家第一天,远远的一群社区老太老头跟小花园看热闹。小区有小区的规矩,这边住的都是经济尚可的住家,因此便把老街的传统丢了,不拘年龄都集体尊重别人的私生活,甭管你家多忙乱,也不会上来打听,打搅或者帮忙。

后来混熟了,也有人问过,如今年轻人都奔着闹市买房,宁死不来郊区,他们怎么倒过来了?杨向子他们则回答,想在山上建个植物园,就不去城里了。

稳妥下来后,徒弟的生活慢慢丰富起来,他买了两台电脑,一台他自用,一台师傅看土豆。薛润很喜欢看科技节目跟讲座,偶尔看腻了他也看各种都市爱情剧,历史剧他是从不看的,虽然不了解那些历史,可薛润有个古人脑子,那些历史剧对他来说多多少少有些逻辑纠结。最起先他还骂几句,后来认命了,他不能反抗全社会的观点意识,也不愿意被迫随波逐流,所以他不看。

住进新住家,杨向子便拿着存折里的几十万,用师傅的身份证开了户,开始炒股,他离开经济很久,最起先玩的时候难免失手,他管这个叫脱离国家政策,跟不好形势就会赔。薛润对此不屑一顾,他问了徒弟规矩,看了几天曲线,便下了水,这一下,次次稳赢,将理科生杨向子震得一愣一愣的。

“师傅,你怎么弄的?”杨向子瞠目结舌。

薛润鄙视中带着不遮掩的洋洋得意:“都跟你说了,一切用道都可以解释,你不听。”

徒弟一脸虔诚:“那您给我解释一下?”

“不就是绿一条,红一条,你要买的那个甭管红绿,最后一定要买的升高那个红吗?这是最后的结果对不对?”薛润指着那上下浮动的电子图气哼哼的说:“什么优先股,后配股,技术分析,减损这些师傅统统不懂!”

“那您怎么买的?您怎么就知道它会升?”杨向子超级郁闷。

薛润伸出手对着杨向子的脑门来了个响的:“你都学了多少天了,清灵源不是有《气运篇》吗?人的气运你都可以看,小小的电子元件你都观察不了?真是蠢,脑袋被学校打了方格。功法这东西最早产生的原因是因为生存,人类越来越精明,需要的东西自然越来越多。这气运是古时修行者的一种谋生的手段,是必修课的。你以为真的叫你上街摆摊子,算卦吗?真是蠢,活学活用不懂啊?那个曲线要是红光你就买,要是一路泛黑自然就不买了,就这么简单的事儿,难不成你还去找电脑的眉心,看它印堂是不是发黑?还看什么经济学,搞什么数据汇总,还研究国际金融政策,你傻啊!”

杨向子被训的哑口无言,这一晚蹲在书房深切的检讨自己,不断的否定自己,假装自己是个古人,假装自己是个出家人,现代的逻辑,现代的生存方式这些统统必须洗掉,以后一切以出家人的方式来思考问题等等之类,无比纠结,难以言喻。

其实杨向子的本性,该是很骄傲的。看他平时炒股,做事情那个利落劲儿,虽家里开窍的药物没少吃,可是人家基础是很好的。那个国际金融什么的,薛润不懂也不装懂。他只是在每当师徒议论这个话题时,会巧妙地绕过去,绝对不会在徒弟身边露怯。现代的世界,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是大学问,薛润很敬佩现代人,最起码大部分学科只要你爱学,便有地方传授,当然钱必然也是要交的。若没钱,也没古时候那么辛苦,去抄书,去深山遇仙。现代到处是机缘,你要是不在乎文聘你可以去看土豆啊,免费的课程到处都是。

原来的薛润学的是哲学,每当他回忆各种应付考试的哲学知识,细细分析之后,每次都否定的自己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最后,他头疼脑袋涨,索性便忽略记忆不去再想了。他前身是个猪,当不了政治家,还学哲学。就拿死亡来说,哲学对死亡的研究是个大体系,薛润听过不少哲学家的分析,很有道理,对他的旧观念很有冲击。不要小看了普通人,人自身就是一个独立体,再聪明也是一双眼睛看世界,多听多看总是没错的。

师徒各有所得,均在自己找到的领域慢慢的摸索,日子犹如行云流水,转顺便是阴历七月初十。

这一天,苍山风景区连续轰隆隆的打了一天的旱雷,可只闻雷声不见雨水落下。高尔夫球场那边以为市里下雨,市里的人以为苍山深处有雨,两相各有解释,倒是都没在意。

薛润把被雷劈的浑身黑黢黢的徒弟从阵法里捞出来,不由得心疼:“徒弟啊,别那么拼,等我练出几个小法器你好过关。这样黑漆漆的,别人以为我收了个非洲黑人做徒儿,你师祖会从墓里钻出来骂我的。”

杨向子一张嘴,一口白烟喷出来,声音里带着欢喜:“师傅,我过关了,这一次我能一次观察五十条线,发了师傅!”

“是呀,发了,是啊,过关了,我徒弟怎么能不过关呢。劈的怎么这样黑呦!感情你练功就是为了看曲线?你怎么这么傻呢?”

嘴巴里酸兮兮的调侃,心里却是高兴的很。甭管练功的动力是什么吧,反正徒弟很努力,现在都不用督促,每天练得可勤了。

这种每一境被雷劈的感觉,这一世薛润不会再经历了,他与别人入的道不同。别人是逆着走,修真本来就是打破规矩,逆天而为。可现在的薛润,他跟那些雷是一伙的,具体怎么解释,那需要系统的几十万字的大著作才能说得清,好吧,薛润靠感觉的。反正他这番奇遇,感悟,天下便不会有第二个人会。

成块的黑色碳状肌肤从杨向子身上掉落,里面的肤色倒是超越了人类理解,莹白,细腻,滑的犹若婴孩面般。

杨向子慢慢站起来,走到井边用木桶打了水,一桶一桶的从头浇下,不一会,一具完美的身躯便呈现出来,只是腰后面那道蜈蚣一般的疤痕依旧在。

薛润知道,徒弟心里有心结,所以不管怎么换,这道东西都会带着。这就是他解不开的一份心魔,现在刚筑基,没多大影响,可心结不开,元婴以后会有大麻烦。薛润皱眉看了一会,决定不去深究,徒弟不说,他也不能问。也许,时间到了,总有一把钥匙去开徒弟的心结。

杨向子换了一身棉布休闲服,光着脚,悄悄进了丹室。他看着师傅穿着拖拉板,围着丹炉左转右转,不停的加火上风,添药材。没一会,又慢慢的将火焰调小,炉鼎内的药香便徐徐的散发出来。

薛润坐在垫子上调息,得意洋洋的指手画脚的叫徒弟收丹。徒弟天份很好,前十几天他自己还练过一炉,成丹率还是蛮高的,百十来颗,偶尔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时候一般他不打击,只给予爱的鼓励,只要不动外面那些年久的药材,徒弟喜欢玩,薛润也随他。

收完丹药,薛润进了旧卧室,拆了几个木柜门,拧下了几副古代铁合页,不知道鼓捣什么。

杨向子拿着一根短木棍做宝剑,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的练。人类脱离开地心引力的感觉是十分过瘾的,以前做不出的动作,现在杨向子可以很自在潇洒的做出,剑气由心内发出,加上这洪太山的剑法本就飘逸,再由刚筑基的杨向子使出,剑气过处,刷刷作响,他摸样生的好看,所以耍起来就像民族舞,那筋斗翻的,唰唰的…薛润认真思考,以后家里没钱了,把徒弟丢广场,过路的父老乡亲若看的好,毛毛钱也能赏几个,他们师徒回头好换大饼子吃。

摸黑的时候,薛润从屋内出来,递给杨向子一把软剑。这软剑是拿这里现成的材料做的,算是个小法器,他手艺好,下品的材料做出中下品的玩意儿。虽说对他来讲,这把法剑像玩具一般。可徒弟第一次过雷劫,薛润觉得不送东西挺对不住他的。自己当初入境,老爹在清灵源可是摆了上千桌流水,极品的灵谷玉液可劲造。

杨向子倒是非常喜欢这把法剑,他把它盘在腰里,一会拿出来舞一下,一会取出来美一下。他嘴角弯弯着,那张木板板的脸上,添了许多活泼。薛润心里越发抱歉,这玩意没什么价值。现在,也没什么野兽,妖兽、灵兽的给他猎,会喘气的都保护起来了,随便杀,那是要坐牢的。

算了,总比木棍棍好吧,每次看徒弟练习,薛润都觉羞愧,惨不忍睹啊,清灵源首席大弟子拿木棍练功。

晚上七八点,师徒从秘境出来,薛润什么都不管。倒是徒弟,从树上摘了新鲜的果子,从他自己开垦出的一小片菜地里摘了辣椒,青菜,西红柿什么的装他的玉佩里。他那个玉佩有个储物功能,三十几平米的面积其实装不了什么东西,可杨向子是非常珍惜它,那是师傅给的第一件东西。

师徒回到花样年华小区,杨向子跟师傅暂别,自己去了门口的这家小区超市。师傅是个什么都不管的,他也不爱师傅管这些。现在,他有能力了,每天不多,在电脑上只玩十几手,每个月轻巧的赚个几十万花用。

这段时间,家其实是他在养。师傅那家伙,木呆呆的,根本没发觉。自从他可以使用各种术法开始,家里每个月意思意思就交十块钱电费,十块钱水费。杨向子在屋顶修了蓄水罐,买了好几台蓄电池,他每天上去加一次水,人工发电一小时存储。他整出来的水可以直接饮用,无污染,水质好,至于他发的电,跟电力公司的没两样,杨向子现在就愁一件事,要是他能运功出煤气就好了。

其实开一家矿泉水公司也是不错的,有时候杨向子也会想入非非,那家水公司就叫“人泉水”,多响亮的名儿啊!

买了晚报,干果,炒货,杨向子提着兜子向超市外面走。虽不爱说话,花样年华小区的人还是很熟悉他们家的,毕竟十号楼的那两位主人相貌都非常漂亮,又浑身散发着一股子亲和气儿,但凡看到个老弱病残,杨向子那是义不容辞的做好人好事,这小区所有的大妈都爱杨向子。

“杨先生,买东西呢。”四号院的顾太太,牵着一对大斑点跟杨向子打招呼。

杨向子冲她笑:“顾太太遛狗呢。”

“对哦,一次不出来都闹死了。”顾太太抱怨着,强拉着狗狗过来跟他聊天,也不怪人家愿意跟他聊,只要人家没意思离开,杨向子指定陪着,一点不会带出不耐烦。

“我跟你说,七号楼昨晚办晚会,哎呦,不穿衣服的一群人,在泳池里游来游去的,大音箱震得我家地板颤抖,闹到十二点半!”顾太太很愤怒。

花样年华小区大小共有二十八套楼,入小区的是六层复式,共四个单元,一个单元只三户人家。这里面的二十六套楼,单号都多个泳池,双号没有,院子挺大的。那个七号楼住着一户名人,全家两代人,隔三差五开泳装晚会。

“这样啊。”杨向子适当的表示惊讶。

“可不是,我跟老头子说报警吧。我老头子说,左邻右舍的就算了,你都不知道呢,七号楼那家的孩子,个个都是纨绔子弟。不像我家儿子,哎呦,忙的都不着家,有时候饭做好,炖了汤要送到办公室。那孩子胃口不好的,都不好好吃饭…”

“那您下次送饭,泡一杯蜂蜜柚子茶给他开胃,管保他胃口好。”

“真哒?”

“您试试,这子女多大,父母也得跟着操心…”

顾太太只是说自己的心事,狗狗很悲愤,想跑掉,顾太太将他们拴在路边的铁柱灯下。

杨向子心里想走,可还是乖乖的站在那里听,任何小区的主人都是这些中老年妇女,要是想住好了,没有闲话,印象就非常重要了。顾太太滔滔不绝的,一直讲到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耽误你时间了。”她讪讪的笑着。

“没事的,我也闲着。”杨向子不表示不介意。

“哎呀,那咱就再说会,你不知道啊杨先生,物业贪污咱卫生费…”

一个小时后,杨向子才回到家中,他放下东西,切了一盘水果往里走。书房里,薛润正在玩电脑,这几天他打了一个养成游戏。就是有个小城市,他在那里建城,每天修各种建筑物吸引住客。为了这个游戏,杨向子每天都要给他冲三十块钱的点卡。

放下水果,杨向子看了下师傅没做完的任务便给指点了一下,顿时薛润赞赏了:“原来是这样的,我说他们家那么大,原来可以扩建啊!”没错,他有薛润的记忆,但是他不理解,对于网络,师傅是那种典型的不动脑筋型。

杨向子啼笑皆非的离开书房,去了客厅,打开财经频道看了起来,没多一会,师傅又再哇哇乱叫:“徒弟,还有点卡吗,这个妹妹说借她几张,她明天还!”

“骗子,别理她!”徒弟愤怒,什么时候加的妹妹,明儿给师傅删了。

第7章

时光对修炼者来说,是非常快速的,师徒俩在城市的边缘安安静静的生活,两年飞速而过。这两年,发生许多事情,一件是杨向子把秘境外的山地收购了,盖了一座植物园。

还有就是,徒弟跟师傅的境界越来越远,修炼这玩意有事不看天分,经验比天份重要。薛润有的东西,杨向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他的境界升的很慢,师傅随身跟着,上等丹药养着,两年了,才堪堪旋照中期。大概是因为没什么血海深沉激励他去报复,他自己本人倒是不着急,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年的初春,院子里那颗大桃花树开的特别漂亮,枝叶都透过墙,盖了半条便道。早晨起来的时候,顾太太敲门,给自己学美术的外孙女要了几枝画画儿:“哎呀,害你少吃不少桃子。”

“不缺这几个桃子,您只管来。”杨向子的脾气还是这么好。

老太太抱着桃花,探头探脑的想进屋,这次杨向子可不好说话了,只是不吭气的假装看桃树,老太太只好抱着桃花枝出门。

今儿早上,客人特别多,一开门的,小区保安带着几位警官便远远的过来了。

“杨先生,有几位警官找您。”小保安强压着好奇给大声介绍。

杨向子不由生气,便瞥了他一眼,小保安左右看看,看不少邻居往这边瞅,忙讪讪的跟那几位笑笑:“这就是您们打听的杨向子先生。”说完,落荒而逃。

三位警官笑眯眯走过来,热情的跟他握手,单从这方面来说,算是态度十分好的,杨向子能从他们的口音里分辨出,这是朝阳市人。

“杨向子先生?”看到杨向子面相年轻,细皮嫩肉的样子,对方有些摸不透的试探。

“是,我是杨向子。”杨向子回答。

他们拿出证件,杨向子认真的看了下,果然就是朝阳来的。自从经历过那件事,杨向子打心眼里讨厌公家人。

“有事?”杨向子直接站在家门口问。

带头的老警官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杨向子:“是,有件案子跟您有些牵连,还有关于九年前时代集团的一些事情,有些问题我们也需要重新核实。”

顾太太回了家,又牵着她家斑点狗,远远的冲着这来了,杨向子只好让开门请他们进屋。

几位警官走得很慢,看到院子里长的相当精致的各类盆景倒是大加赞赏了一下。杨向子不吭气没心思跟他们拉家常,只默默地跟着。

三位警官进了屋,心里对杨向子现在的生活水准估摸了一下。看人家住的,用的,身上穿的,家里摆的,皆是奢侈物。他们刚才到了小区门口已经惊讶了一次了,现在进来便又是一次惊讶。杨向子生活的环境比他们想象当中的好百倍不止。

几人正在感叹,打了一夜游戏的薛润,塔拉着拖鞋从里屋走出来,他看下杨向子,杨向子冲他笑:“没事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他们要了解一下。”

薛润点点头,也不看那几位警官,很无所谓的扭身去了家里的厨房,不久端了一大包爆米花出来又上楼去了。这几位大概知道杨向子过去是个那个,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便心领神会,直接给薛润定了位置。

薛润坐在书房,仔细听客厅那边声音,警察与杨向子的交谈声不紧不慢的传来。

“杨先生的生活环境非常好。”

“还成吧。”

“这家整的多有品位,他们说这边的房子能值三百多万呢。”

“说你们来的正事,我住什么地儿不归你们管辖。”

“嘿!呵呵,这不是闲聊吗?”

“…”

“咳…恩恩…我们找了您很久,这几年您没有个固定住处,从劳改单位出来就失踪了。我们这还是托了上层部门的关系,最近才从银行调出资料找到您的,一年半了,这件事结束,我们也可以休假了。”

“别绕弯子了,你们说吧,我知道的决不隐瞒。”

文件的翻动声,警察的解释声。

“一年半之前,朝阳市伊登县的几个农民从一处废弃的机井里挖出一具无名男尸。经调查,这具男尸是失踪七年的时代公司的会计师秦桐。”

“秦桐死了!?”

“是的,到今年该是第九年,他家里就可怜了,老父老母无人赡养,妻子走了,还留了个女儿今年十三岁,辍学了。”

“我跟秦桐,打交道的时间不多,他是属于分公司的总会计,归陆坤管。对于他的死,怕是没有什么线索给你们,你们可以去找陆坤。”

“杨先生安心,我们调查了秦桐消失的最后一天,那天他是跟时代公司的副董事长陆坤一起出去的,我们找到陆坤。开始陆坤也拒不承认,直到我们拿出了证据。

秦桐跟陆坤原有着极为不正常的关系,在他尸体旁边,我们还找到了银行的保险箱钥匙,我们打开保险箱后,找到几笔洗黑钱的证据,挪用公款的证据,还有一个日记本。这些证据都是对陆坤不利的,可对您是有利的。当年,有几份文件上都是您的签字,可是,那些文件的装订形式是有问题的。当年,您一直保持沉默,公诉机关最后也因为证据不足问题,未深究。现在看来,这些却是陆坤指使秦桐做的。

所以陆坤有理由杀死秦桐,并潜逃在外。去年我们根据秦桐留下的证据,逮捕了陆坤。陆坤后来交代,那天他跟秦桐出去后,遇到了你。你们一起离开,在朝阳市郊区的老公寓里,争吵了一夜。是这样吗?”

杨向子沉默。

“杨先生,陆坤说,那夜,他威胁你,说是假如你不抗下时代公司那笔烂账。那么时代公司的股票就会崩盘,集团上下几千名员工就会失业。他当时拿出几份证据,其中还有他的哥哥…时代公司董事长陆乾提供的。据他说,那晚你很激动,给他哥哥还打了电话,但是他哥哥陆乾对你表示失望,并不愿意相信你。

九年前,我们逮捕你的时候,你也是一直保持沉默,我们靠着时代公司法务部提供的证据批捕你的。后来检察院,法院都是根据这些证据对你审判量刑。虽后来时代公司提出不要求经济赔偿。你的量刑才那么轻。可是,当时法庭判决的罚金刑,有八十万。当时出这笔钱的是陆坤的哥哥陆乾。我们在调查秦桐案时,陆乾说,这些年你一直还着那笔钱。最后一笔,是两年前的十二月九号,金额是人民币五百块。距离八十万还差三百元。那之后你就没消息了,情况是这样吗?”

杨向子沉默。

屋子里气氛很闷,那位老警官开口:“杨先生,假如最后这晚情况属实,那么陆坤就不是杀害秦桐的凶手。那天早上你是四点半离开的,凌晨五点,你回到家后被警察逮捕。而这天早上六点半,陆坤已经上了去法国的飞机,一去五年。而秦桐的尸体,距离郊区的老公寓两百七十公里的农村被发现的。一个小时,他无法穿越从机场到县城的合计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这之间还有杀人埋尸的时间。

你是在国内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陆坤现在还在看守所,面对人命官司,他只好说出那晚的真相。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九年前你的金融诈骗案,就是冤案。而陆坤正是当时提供那些假证的人…”声音停顿了一会,老警官的声音有些沉重:“杨先生,我们需要你的证词,当年陆乾诬陷你,你需要清洗自己。对于秦桐的家人来说,对于秦桐来说,我们都要给个交代。还有陆坤,他需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们知道,你肯定不愿为他作证。可是面对法律,我们需要一份你的供词,给活着的,死去的一个交代。”

杨向子没有回答警察的问题,他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保持了沉默。警察一直坐到中午,杨向子说,他要先找律师谈谈,警察没办法之后离开,表示过几天还会来,请杨向子好好想想。

杨向子在秦桐案中是个特殊人物,他与陆乾有私怨,他的供词对也好,不对也好,都有特殊的说法。在法律上取信度也是特殊的。他证明陆乾无辜,会被法庭很大程度取信,他说没看到陆乾,法庭反倒会思考下。因为,他与陆乾有旧怨。但是无论如何,杨向子是唯一能救陆坤的人,这一点不容质疑。

警察离开后,薛润下了楼坐到徒弟对面,他不理解现代社会的恩恩怨怨的处理方式,也不能对徒弟说,谁对不住你,一刀过去,恩怨全消。他就坐在他徒弟的对面,关心的看着他。

杨向子呆坐了一会,双手将叉着头发,将脑袋揉成了鸟窝,一边揉一边叹息:“师傅,怎么办,我挺高兴的。”

“你高兴就好。”薛润以徒弟的利益为主。

“看到仇人倒霉,我是如此的身心愉快…呵呵。”杨向子站起来,伸伸懒腰:“我去买点好吃的,咱晚上庆祝。”

薛润点点头:“好,一起庆祝,随你高兴。”

晚上,徒弟烤了一只鸡,烧了几个菜,还买了一瓶红酒。

徒弟拿着水晶杯帮他倒了半杯酒,坐到他对面汇报自己的想法:“师傅,我不想作证。”

师傅无所谓:“那就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