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绣心沉默下来,母亲说的一点不错,可绣心就是不甘心,一想到将来可能要嫁给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绣心就一阵阵气闷。饶是在母亲眼里,这点子私情居然也不算个事儿,看来也就只有自己较真了。一时又想起在家中见过的李玉芝,不知道像李玉芝那般清贫出身的人是不是同其他男人一般风流多情?

怡心这回大受了打击,也不出门,只在院子里整日间打骂丫头出气。绣心恰巧遇着怡心房里的蕊香,见她脸上都有掐痕,不由得替她大为心疼。蕊香原晓得三小姐的脾气是最好的,兰香琴香他们几个大丫头自不用说,就连在三姑娘屋里做洒扫活计的小丫头都从来没被打骂过。这回,见绣心如此,越性跪了下来哭诉道,“三姑娘,我在二姑娘房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不管有没有错儿,便是又掐又打。”说罢蕊香撩起袖子,露出一道一道青紫的痕迹,“三姑娘,行行好,向夫人说说,把我要了过去罢!”

绣心刚要说话,就听得耳边一声冷哼,竟是怡心带着瑞香走了过来,蕊香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哎呦,我说三妹,你姐姐我可还没死呢,你这就要抢我房里的丫头了?”怡心阴阳怪气地道。

绣心道,“二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蕊香找我哭诉了几句,我安慰她罢了。”

“用不着!”怡心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我房里的人用不着你安慰。你且管好你自己罢了。”说完,又笑道,“听说你要大喜了?可是你别忘了,你姐姐我一日没嫁出去,你一日就得陪着我,我一年没嫁出去,你一年就得陪着我!”

兰香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抢先道,“你自己在府里做老姑娘还想拉着我们姑娘垫背。倘若咱们家真出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咱们老爷夫人还真能让我们家姑娘陪着你不成?”

怡心登时大怒,“我们主子说话哪里轮得上你这下人插嘴!瑞香,给我去掌嘴十下!”

原本绣心体谅怡心今日受了打击,说话刺耳了些。加上,她又是个温吞的性子,并不准备同她计较,谁知道她居然如此得寸进尺,她若再不出声怕是会寒了兰香的心。于是往前站了一步,“兰香是我的丫头,用不着二姐动手教训,她若有错,我自会罚她,再不济,还有老爷夫人呢。”意思就是,哪里轮得上你来动手。

“崔绣心,有你后悔的日子呢!你等着瞧!”怡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里发出仇恨的光,又狠狠踢了跪在地上的蕊香一脚,带着瑞香恨恨离去。

经此一事,蕊香恐怕更难在怡心身边呆下去了,但是呆在自己身边又不合适。绣心思来想去便去求了江氏,收入了江氏的房里。

过了十几日,又到了月初,崔府上下以大夫人冯氏、二夫人江氏为首,带着女眷照例去城外的正觉寺上香拜佛。一行人女眷加上丫鬟仆妇小厮等足有十辆车至多,浩浩荡荡地往正觉寺去。绣心与敏心同乘一辆马车,绣心从怀里掏出炸好的五香小鱼干儿吃得津津有味,间或拿了一条鱼递给敏心,“你要不要?”

敏心低头看着绣心手中那油乎乎的鱼干,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用。”

“好罢。”绣心得了个没趣儿,自己咔哧咔哧地吃起来,待得到了正觉寺,绣心用手娟儿包着的鱼干儿还有小半没吃完,绣心便将剩下的重新包好,揣到怀里。

想到这几次每每出府总碰到那人,绣心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氏身后,心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回总不会那样巧又遇见他罢?于是拜菩萨的时候,绣心对着菩萨磕了三下头,口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别让我再遇见他。”

拜完菩萨,冯氏与江氏两个一齐随着主持去了禅房品茶。七岁的雨心拉了拉绣心的衣角悄声道,“三姐,咱们去后山玩怎么样?”绣心点了点雨心的鼻子,“我可不敢带你去,你是最爱乱跑的。我顶多同你去寺里的后园子里走走。”

“好姐姐,你就同我去嘛。”雨心开始撒娇。

绣心挑了挑眉,“不如我们去后堂瞧瞧有没有什么点心斋饭之类的?”过些时候,就是饭点了,正觉寺内的素食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材料全是素的,但胜在做法精致。

“还是不要了。” 雨心皱了皱鼻子,将视线转到一旁的崔敏心身上,“四姐,不如你陪我去如何?”

敏心向来谨言慎行,怎么可能答应?最后还是崔怡心道,“算了算了,我带你去好了。”这才算完。

而此时此刻,后院的厢房内茶香四溢,李玉芝将煮好的茶替对面的人斟上,神色恭谨,“老师的意思是将学生安排到吏部?可是历来的榜眼和探花都会先被安排做翰林院编修啊。”

王甫生轻轻抿了一口茶道,“规矩总是死的。”

李玉芝闻言喜不自胜,抬手作揖道,“多谢老师提拔。”能进吏部着实是比进翰林院前途远大。顿了顿,李玉芝又道,“只是不知朝宗如何?”王甫生道,“我是他的父亲总该避嫌,他的差事我不好插手,恐怕要看左丞相崔进易的意思了。”李玉芝迟疑,“这…”王甫生满含深意地笑笑,“他不比你,锦衣玉食长大的,性子又率真,也该让他下去历练一番才是。”

李玉芝道,“老师说的是。”

又说了些闲话,李玉芝听得三声钟响便知道寺里开了饭,便道,“老师稍等片刻,学生这便去后堂拿些饭食。”

第七章

第七章

华朝向来看重男女之大防,即使是在寺庙这等地方男女之间的界限也是极其明显。就连用膳的后堂都是如此,男子在东院,女子在西院。

绣心人还未踏进西院便闻到了一阵阵清甜的香味,顿时让人食指大动。奈何今日的香客实在太多,西院内人头攒动,派饭食的地方拥挤成一团,绣心眼见着雪白的馒头、黄黄的玉米、嫩白的豆腐,还有各色精致的点心一点一点被人拿光,顿时心急不已。无奈她身量尚小,人又生得娇弱,哪里能挤得进去,在外围站了一会子便失落地往后边的小花园子里走。

园子中央是一棵许愿树,上头挂满了红色的丝带,随着风轻轻飘扬,漂亮极了。绣心见许愿树下有一块白色的大石头,表面光滑洁净,遂爬了上去,在上头坐了下来,两只腿悬在半空中晃晃荡荡。脚上穿的软底绣花鞋亦露了出来,精致又娇小。

她百无聊赖,遂随意地翻看许愿的丝带上头的文字,其中一个上头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字迹娟秀,颇有风骨,绣心猜定是某位名门千金所写。原来期冀一份纯真爱情的姑娘不在少数啊,可是现实中有哪个真能如此?哪个世族家中不是三妻四妾呢?即使给了正妻一份尊重,但到底意难平啊。

“崔姑娘。”

绣心正胡思乱想,猛然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心头一跳,心想,这男子的声音真似清泉入口,水润清雅。

因坐在高处,又被垂下来的红色丝带挡住了视线,故而往前探了探身子把眼前的丝带拨开绣心才看清面前人的容貌。青色长袍,黑色的头发用一根玉钗简单地束住,姿容高雅,面容清秀,正是李玉芝无疑。

绣心吃了一惊,脸颊不可抑制地就红了,迟疑了一会儿从大石头上爬下来,行了一礼道,“李公子。”

李玉芝近日耳闻崔家与孙家有意联姻,既痛苦又无奈,也只能悲叹自己身世凄凉罢了,如今在这正觉寺小园中巧遇了绣心,更是满心酸涩,原想着自此撂开手来,忘了她。临了还是舍不得,出声唤了她一句,能多见一见,也是好的。

“自那日一别,姑娘最近可还好?”

“还好。”

因绣心近来遇着好几次陌生男子,倒也不如先头那般见着陌生男子就红云满面。这次绣心虽仍然微微低着头,但却悄悄地用余光瞥了李玉芝好几眼,看他文质彬彬,且瞧着自己的目光含情脉脉,心内暗想,那孙佩芳喜欢的是如谢玉澜那般有才情的女子。绣心默默自己微微鼓起来的小肚腩,人家谢家女那是满腹墨水,我是满腹肥肉,怎么能比?这李玉芝是母亲相中的,孙佩芳是父亲相中的,而眼前的李玉芝显然对自己有意,相较于孙佩芳实在是好得多。

李玉芝望着面前的女子,低眉颔首,虽则见不到全貌,但仍可见道下巴圆润的弧度,还有微红的耳尖,一时情动,也未深想便道,“听闻姑娘近日大喜了?孙家二爷我是见过的,面容生得极好,又是世家公子,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绣心闻言抬起头来,连连摇头,连带着耳边的水晶坠儿都划出漂亮的弧度,“这些事儿可还没影儿呢。不知你知不知道,我家的二姐与谢家退了婚,如今还未定人家,二姐都未订婚,又哪里轮得上我?况且…”绣心垂了头,欲语还休,这未尽之言,相信以李玉芝通透的心思定能猜得透。

绣心自小生在蜜罐子里,不曾接触宅斗这类的乱事,但也正因如此,她生就比旁人大些胆子,没有那些顾虑。

李玉芝是何等人,立刻便明白了绣心的意思,一时喜出望外,连日来积累的阴郁之感尽数退去,顿时彩云霁月,曙光初绽,冲着绣心深深地作揖道,“姑娘的意思,李某明白,姑娘且放心,李某一定尽力争取,决不让姑娘失望。”

李玉芝的意思说得那样明白,绣心一时红了脸,低着头道了一句,“那便好”,便提着裙摆疾步走了。李玉芝站在原地望着佳人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直到回了禅室,脸上的喜意仍未退散。

王甫生见李玉芝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再不复近日来的阴郁愁闷,不由得问道,“玉芝方才可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李玉芝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王甫生大笑一声道,“玉芝你得中榜眼已然大登科,能令玉芝你喜上眉梢,也只能是小登科了。我猜,你方才恐怕是遇上哪家世家千金了吧?”

李玉芝闻言大窘,“老师,莫再取笑学生了。”

王甫生道,“不知你看上哪家千金,为师倒是可以替你去提亲。”

李玉芝拱手作揖道,“学生这厢先谢过老师了,只是事情未定,过段时间,学生再麻烦老师,还望老师定要帮学生这个忙。”

“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自幼失怙,我替你去提亲也是应当。”

李玉芝再次拜首,“多谢老师。”

话说回来,绣心自遇见李玉芝后心内大定,直觉方才拜的菩萨有用,没有遇到那个登徒子,反而遇上了风度翩翩的李玉芝。大喜过后又想纵使李玉芝去了府里提亲,只怕爹爹也不能同意,他可是一门心思想要我嫁入孙家的,只能期盼母亲能从旁提点。瞧如今的锦心姐姐过得多好,赵子辰与锦心姐姐这一对可不羡煞众人么?话说回来,就算夫妻失睦,赵子辰还要仰仗崔家的势力呢,他又怎能不好好对姐姐?

低嫁有低嫁的好处,女子出身高,自然好拿捏丈夫。

吃过了午饭,江氏便拉着绣心去拜月老。绣心双手合十,暗暗祈祷月老能给她赐一段从一而终的好姻缘,默念片刻之后,摇晃出一支签。绣心拿起那支签,只见上头写着一句诗,正是:

雀桥高架待良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江氏亦拿过签来笑道,“哎呀,是上上签呢。”

绣心于诗文上不算很通,只大略晓得其中的意思,便道,“咱们要不要去请慧缘大师替我解签,看看何解?”

江氏道,“也好。”

江氏问一个小沙弥道,“小师父,不知道慧缘大师现在何处?”

那小沙弥双手合十,弯下腰道,“女施主,大师正在禅室会客,施主若想见师父,不如先随我去禅房旁边的茶室稍等片刻?”

“这样也好。”江氏正想随着绣心一道去,明香却拉住了江氏的衣袖在她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江氏的脸色即刻就变了,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明言,强自压下惊怒,勉强对绣心道,“绣心,你先随小师父去茶房休息一会儿,我随后就来。”

崔绣心道了声好,便随着那小沙弥去了茶房。

正觉寺的茶房布置得雅致简洁,绣心踏入茶房,就见着小桌子上摆放了一应用具,茶壶,茶杯,小茶炉一应俱全。不远处的书架上则摆放着几本手抄的经书,绣心拿起来略看了看,一本是《金刚经》,一本是《大般涅磐经》,另外一本是《法华经》。原先老夫人在世时,最喜欢这些,绣心每回去找她,每回都见她在抄经书,卧房内熏的香都是檀香,至今家中都留着老夫人手抄的十几本经书。

绣心百无聊赖,拿起那本《金刚经》略略翻看几下,“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呃,一个字儿都不懂,绣心还没看上一会儿,眼皮便觉沉重,打了个大哈欠,忍不住伏在小桌子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地睁开眼睛,见着眼前一男子,一身月白色长袍,一头青丝也没用发带束着,柔软地垂在肩头,兼之面如冠玉,色如春花,宛如谪仙。一时间,绣心也不知是梦是醒,迷迷糊糊地看着他道,“你是哪里来的仙人?”

那男子轻轻一笑,仿若花开,“小迷糊虫,才过了多少日子,你这就不认得我了?”

绣心一怔,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男子的真容,冤家路窄,怎么又是这个登徒子!

“怎么又是你?”

王甫生瞧着眼前的女娃娃,正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他,许是因为才睡醒的缘故,头发有些凌乱,小脸还有些微红,真真有些像…小兔子,嗯,没错,就是一只小白兔。王甫生的心像猫咪挠了一下似的,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不能是我呢?”

怎么拜了菩萨都不灵呢?居然到哪儿都能遇见他!

这茶房分明是我先进来的,就算他误闯了进来,也该避嫌退出去才是,没曾想他堂而皇之地走进来不说,居然还拿起茶具煮起了茶!简直主宾倒置,不知所谓!

“你!你这个…”绣心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词,遂脱口而出,“你这个无赖!”

王甫生自出生以来,曾被人骂过竖子小儿,亦被人赞过当代大儒,文臣典范,还真没被哪位女子骂过无赖,这倒是新鲜了。

“我怎么无赖了?”王甫生道,“这茶房可是我预定的,你擅自闯进来不说,还趴在我的桌子上呼呼大睡。我好心收留你,没赶你走,还怕你着凉,给你披了件衣服,你不感激我,反倒还说我是无赖?”

绣心果然见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玄色的长袍,一时又羞又恼,“你怎么能证明这茶房是你预定的?”

王甫生指了指旁边书架上的几本经书道,“这几本经书都是家母所抄,我拿来佛堂供奉的。”

第8章 夺婚

第八章 夺婚

绣心闻言,脸颊就有些火辣辣的,原来是自己进错了房间啊,但又不肯承认便狡辩道,“那你也该叫醒我。”男女共处一室像什么话。

“我叫了啊。”王甫生姿态优雅地抿了口茶,“你没醒啊。我也很无奈。”

摆出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出来…难不成还要我赔偿你损失?绣心把身上的玄色长袍脱下来递给他,扭捏道,“喏,给你。”

王甫生接过衣服,当着她的面穿上,眉眼里尽是风流,“姑娘,算上今次,你我之前如这般巧遇可有三次之多了吧?想想,咱们还真是颇有缘分。”

绣心腹诽,谁想和你有缘分啊…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还没个正经。

“简直是老不正经…”原本绣心是在心底里暗暗腹诽的,谁曾想,她居然把最后一句话给轻声说了出来,耳尖的王甫生即刻就听到了,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说他不正经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加一个老字?他很老么?

王甫生站起身,坐在绣心身边,身子往她那边倾过。绣心心慌意乱地往后倒去,只觉得他温热的呼吸都要扑到了她的脸上,一阵阵的痒意。

“你觉着我很老?”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绣心红着脸只不做声。

“你觉着我哪里老?嗯?”王甫生越发凑近过去,鼻尖都差点对上鼻尖。王甫生的视线从绣心那圆圆的眼,划到红红的略肥的脸蛋,最后定在了她小小的,粉粉的唇上,一股子微微的痒意爬上他的心头,让他特别…特别想要…

“唔…”

在王甫生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他的唇已经先一步封住了绣心的唇,嗯,很甜,很软,很湿,还有淡淡的芳香。

而此刻,绣心却是惊惧得连毛孔都张开了,只听得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往大脑冲去,满脑子都是,我居然被男人轻薄了!

王甫生越吻越得了趣儿,真真是如获至宝舍不得放手,舌尖轻挑,想要破关而入,奈何美人儿紧咬着贝齿,他实在是不得其门而入。他便越发得心痒难耐,直想一下子将美人儿全部吞吃入腹。

直到他感觉到绣心全身都在细细颤抖,发出了小猫儿似的细细的呜咽之后,才猛然一惊,松开了手。此刻绣心已是满面泪痕,脸色苍白,浑身轻颤不已,可怜得仿佛被雨打了的芙蓉花,端得惹人怜爱。

笃笃。

王甫生正待出声安慰几句,偏偏外头却响起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李玉芝的声音恭谨地响起,“老师,学生从慧缘大师处新得了些顶级雨前龙井,老师不如与学生一齐品鉴一番?”

王甫生轻轻捂住了绣心的嘴巴,压低声音道,“为师今日身体略有不适,在这里稍稍休息一会儿,改日再与你品茶论道。”

李玉芝道,“老师身体违和,需不需要学生替老师请大夫来瞧一瞧。”

“不用。”李玉芝道,“无甚大碍,休息一会儿便是了,你自去吧。”

“是。”李玉芝似乎在门外鞠了一躬才走。

王甫生松了口气,暗叹,今日之事自己还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情。纵使自己以风流不羁自许,但也从未强迫过人家女子,更何况是世家的千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真不知怎样收场。

这边厢,绣心哭得眼睛通红通红的,小身子一颤一颤地打着嗝儿,好不可怜。王甫生从腰上取下一块玉佩塞入绣心的手里,“你且先拿着做个信物,我一定会娶你的。”

绣心的气性发作,也顾不得对方是谁,越性把那精致的玉佩往地上狠狠一扔骂道,“谁稀罕你的腌渍东西?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说完,绣心迅速起身推开门便跑了。

江氏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哭得一抽一抽的,又是惊讶又是心疼,“绣心,难不成你竟知道了不成?”一面抱着女儿轻声安慰一面又冷声问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把风声传给小姐?”

众丫鬟仆妇俱跪下哭诉道,“二夫人,我们断不敢的。”

绣心抬起头,睁开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望着江氏,“母亲,发生何事?我知道什么?”

“没甚事。”江氏看绣心语气不像是知道那件事的,一颗心略略放下,转而又提起来,“你怎么哭成这样?可是遇着什么事了?整个下午,都不曾见你人。”

被人轻薄了这样的事哪里好提?别说是当着众丫鬟媳妇的面,即使是私底下,绣心也不能和自己母亲提半句,便随口扯了个谎,“我一个人在茶房里睡着了,醒过来看见一只老鼠故而吓成这样。”

江氏闻言笑了笑,宠溺地点了点绣心的额头,“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被一只老鼠就吓成这样。得了,天色亦不早了,咱们回罢。”

绣心坐上马车,发现大伯母冯氏,以及怡心等俱都不见了,故而问道,“大伯母她们呢?”

江氏脸上的表情略略一僵,强笑道,“怡心遭了风寒,她们便先回了。”

“严重么?怎的好好地遭了风寒?”

“没甚么大事,休息几日便好了。”江氏道,“快别说这样多了,瞧瞧你这眼睛肿成这样,回去得拿冰块好好敷敷。”

“嗯。”绣心点头应道。

至了晚间,兰香伺候绣心用冰块敷了眼睛,消了些肿,兰香便问,“姑娘现下可要沐浴?”绣心是娇养长大的,外出回来必定是要沐浴更衣的。

“让她们预备着罢。”绣心道。

“是。”兰香推了门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翠香莲香几个便抬了浴桶进来,又有几个粗使丫头抬了几大桶水进来,尽数倒入浴桶内。琴香则往水里撒入菊花、白茅根、薄荷等清凉之物,又加入白芷、白术、白芨、白蔹、白茯苓、白芍、白僵蚕、珍珠粉等美白之物,混合搅拌之后才道,“姑娘,洗澡水好了。”

“好,你们先下去罢。”

“是。”众人纷纷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绣心一个人脱了衣裳浸入水中,心内情绪纷繁复杂,一时又想起李玉芝,一时又想起与孙家的亲事,一时又想起…想起今日那人…

想得心烦,绣心撩起水往自己脸上泼了泼,叹了一句,“听天由命。”只希望真如今日签文上所说,雀桥高架待良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崔怡心似乎真是遭了风寒,近日来竟然足不出户,就连怡心房里的丫鬟婆子都甚少见出来走动。崔怡心那个小院子整日静悄悄的,着实令人生疑。绣心找兰香旁敲侧击打听过几次,兰香亦是顾左右而言他。绣心倒也没多想,正日间看看话本子,发发呆,和兰香说几句闲话,一日也就过去了。

倒是兰香看着绣心今日没精打采,就连最喜欢的桂花糕都少食了些,便趁着四处无人时开口问道,“姑娘最近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绣心叹了口气,“也没甚么,只是觉着心烦意乱。”

兰香抿嘴笑着推了推绣心的肩膀,“姑娘你怕是思春了吧?”

绣心轻打了兰香一下,笑道,“兰香,你近日可是越发大胆了,竟敢拿我打趣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兰香忙跑开连连求饶,“姑娘我再不敢啦,姑娘且饶了我这一遭罢。”

话说回来,虽说江氏那消息封得死死的,丝毫不敢让绣心知道一丝半点,但还是防不住有人说漏了嘴。这头一个就是绣心的乳母,赵婆子。

赵婆子虽是绣心的乳母,奶了绣心几年,但是绣心一贯不爱与她亲近。赵婆子在小院子里仗着年纪长,又奶过绣心,除了兰香之外,其他人等一概不放在眼里。这一日赵氏与人赌输了几个钱,回府之时,看门的小丫头丹香却早已落了锁。赵婆子登时大怒,在门口骂道,“作死的小蹄子,老婆子我还未回来就把锁落了,没长眼睛的东西。”

丹香忍着气把门开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都这样完了还未回来,谁特意给你留门儿啊,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原本赵婆子见丹香来开了门也不打算再追究,听得丹香这一句话,连着输了钱的怒气一齐发了出来,“你个下贱东西,我不是主子,你个三等丫头就更不是主子了。怎么的了,就连我们主子在外头都受了委屈没处说,你一个小丫头还真想翻了天了!”

赵婆子嗓门原本就大,加之又是在夜里,声音传得更远,就连在竹林子里小酌的绣心都听到了,放下手里的点心,几步走到赵婆子面前问道,“我受了什么委屈没处说?”

赵婆子见着绣心,登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掌了两下嘴,“姑娘,我是随便乱说的,姑娘可别当真。”

绣心联想到这些日子的种种怪异,心底便晓得是有大事发生了,便厉声问道,“到底什么事?还不快说!”

赵婆子哭诉道,“姑娘,我是真不能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