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李玉芝倒抽一口凉气,心内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他就见崔绣心扶着一个丫头的手,从江府门内踏出。崔绣心里头穿着淡紫色长衫,外罩一件云纹墨色小褂,下身是淡紫色百褶裙,模样依旧如以往一般娇俏可人,只一瞬就立刻抓住了他所有的注意。

他心内仍然有一丝侥幸,“老师,你…你说的师母可是她?”

“正是。”王甫生坦然道。

就是这两个字,将李玉芝震得恍惚不已,差点从马上摔下。原来,原来,原来他恋慕的女子竟然要嫁的人不是王朝宗,而是自己的老师,她要成为自己的师母?他的手死死地捏住缰绳,脸色已是惨白,他是真的不知道命运为何要这样捉弄他?还以为在赛龙舟时遇见她是天意的安排,谁曾想,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而此刻,绣心抬头,视线先是定在了王甫生的脸上,然后慢慢地移到了李玉芝的脸上,心内酸涩不已,自己三日前还想着见他一面以定终身,可如今…只能说,命运弄人。绣心一步步走向王甫生,朝他行了一礼,“王大人。”

王甫生此刻见绣心瘦了不少,原本是有些心疼的,但想起她居然诈病逃婚,心头恼意更胜,冷笑了一句,“崔家小姐,你病可全好了?”

绣心咬唇道,“全好了。”

王甫生道,“全好了便好,你这便随我一起进京,我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你我二人也好择日完婚。”

绣心低头不语,牙齿紧紧地咬着唇,仿佛下一秒就要生生咬出血来。

而此刻的李玉芝心头简直在淌血,他看得出来王甫生似乎对绣心无意,言语间毫无爱意不说,还冷言冷语。而自己,满腔爱意却无可奈何。

王甫生见李玉芝神色不对,便问道,“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李玉芝强自忍住,勉强道,“学生可能昨日中了暑气,无甚大事。”

“你既身体有恙,便送到这里罢了,且先回去歇着罢。”

李玉芝拱手道,“恭送老师。”

于是,李玉芝一人一马,立在原地,目送着绣心的车马随着王甫生的车马而去,此一别之后,两人就算再见恐怕已是物是人非。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郴州渡头,早有一只两层高的楼船在渡口泊着,上头篆刻着大大的“王”字,船夫皆穿着灰色的布衫,见了王甫生的车马来了,皆都下了船于渡口迎接。莫砚越过众人往前走了一步,笑嘻嘻地行了一礼,“主子,船都已备好了,里头一应用具都是齐全的,主子还需要什么莫砚这便让人采买去?”

说话间,绣心亦扶着兰香的手下了车,莫砚见了绣心一时误会了,还以为是哪里的粉头,故而挤眉弄眼地冲王甫生道,“哎呦,主子,这是哪里的姑娘,主子这是准备带回府里收房了?”

王甫生往后瞧了一眼绣心道,“莫胡乱说话,这是崔家三姑娘,你未来的二夫人。”

莫砚倒抽了一口气,忙到绣心面前赔礼道,“崔姑娘,奴才冒犯了,还请主子原谅。”

这主仆间几句话绣心便知道王甫生平日是个什么德行了,冷冷地看了一眼王甫生之后,淡淡道了一句,“无事。”

王甫生见绣心如此,冷笑一声,“得了,咱们也别磨叽了,加紧时间上船罢。”

绣心住在二楼的一间大房内,王甫生的房间在她隔壁。虽说这船甚大,但到底是在水上飘着,不比在宅子里,一应用具也不甚齐全,一点儿解闷的玩意儿都无。绣心原本心情就不畅,又连着闷着几日,越发觉着日子难捱。

王甫生见着她,也没个好脸色,绣心倒也不在意,只是有时候想起这桩糟心事来,就莫名地想掉眼泪,虽则身边有兰香琴香等多加劝解,但总是郁郁不平。

这日晚间,船已行至了繁华的燕州地界,有些下人便下了船去采买些东西。有个年轻的丫头便在门外敲响了绣心的门,“姑娘,船停在了港口,明儿才启程,姑娘可要出来散散心?”

兰香闻言便劝道,“姑娘,难得到了燕州,姑娘又闷在船里几日了,不如出来散散心也好?”

绣心掀开帘子,见外头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水面波光粼粼,涟漪轻荡,兼之外头热闹非凡,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的确是个好地方,心内也是一动,便道,“好罢。”

绣心起身打开门,就见一个丫头身后竟站着一身华服的王甫生,他今日的打扮与往日大不相同,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用白玉簪子固定住,身上穿着一件对领镶黑边饰的深紫色长衫,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倒像是个风流的翩翩少年郎。

“你在房内闷了两日,总算晓得出来了。”

绣心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绕过他往外走,“我出不出来与你何干?”

王甫生原本这两日火气渐消,闻言又激起了昔日的火来了,也不顾身边还有人,当即便抓住了绣心的胳膊,用力一扯,将她扯了回来,“崔绣心,你要晓得,你我已经定亲,不管你想不想嫁给我,你也是要困在我身边一辈子的!”

绣心闻言反笑了出来,“我自是知道。不过现今我还没有嫁给你,请王大人放手。”

王甫生松了手,冷笑道,“好,我等着你嫁给我的那一天。”

第28章 路途

第二十八章路途

下了船之后,自然早有马车候着,绣心抬脚上了宽大的马车,一路上闷闷不乐地闷坐着,脸上一丝笑影儿都没有。翠香莲香两个还不解事,掀开帘子叽叽喳喳地往外头瞧,“你瞧你瞧,真热闹啊。”翠香羡慕地道,“咱们要是也能下去逛逛就好了。”

兰香见绣心面色不愉,便劝道,“姑娘何必总同王大人怄气呢?不管他如何,他总是姑娘未来的夫君,是姑娘你一辈子的依傍,姑娘若讨不得夫君的欢心,又如何能在王家立足?说王家是个龙潭虎穴一点也不为过,到时姑娘嫁进去,受了委屈,连个能保着姑娘的人都没有,届时姑娘该如何自处?”

绣心亦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她在面对着王甫生的时候,总不能平心静气地说话儿。他实在不是她心中理想夫婿的模样,见着他,她便总是想到他的放涎无理,风流不羁,况且,他府里还有那么多女人,更要命的是,外头还不知养了多少相好。一想到这个,绣心就觉着自己的脑仁一阵阵地疼。

兰香见绣心表情有所松动,故而又劝道,“姑娘,就当为了让老爷和夫人少担心些,姑娘也莫再和王大人扭着了。”

绣心点头道,“我知道了。”

一行人到了客栈,绣心扶着琴香的手下了马车,入得客栈歇息。过了会儿,有人敲门。绣心还以为是送晚膳的人,故而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道,“可是晚膳好了?”

门口的人手里倒是端着晚膳,可却不是什么丫鬟婆子,而是王甫生。

绣心想到方才兰香的话,接过他手中的餐盘,稍稍和缓了语气,“怎么敢劳烦王大人亲自给我送饭?”

王甫生瞧绣心似乎不如以往一般满身是刺,心中的怒气亦平了些,故而脸上露出了丝笑容,“今儿月色甚好,闷在房中有何乐子,不如同我一起去后院里一边赏月,一边用饭,再吃些茶水点心如何?”

绣心轻轻点头道,“好。”

这客栈是燕州最大的客栈,临水而建,王甫生一来便将整个客栈都盘了下来,故而后院内倒是静悄悄的,还能看到燕州的江水以及水面上来往的船只,耳边听得一阵阵水声,此景确实令人心神开阔,心旷神怡。

桌上摆着几样燕州的特色点心,比如五色烧麦,水晶包子,玲珑虾饺等,另外还有一碟小兔子形状的面团,白白嫩嫩的,瞧着颇为喜人。绣心将一个小兔子捏了起来赞了一声,“哎呀,可真是精巧。”

王甫生见绣心眉目展开,唇角微微上翘,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心头微动,“这可是我专门吩咐人做的,里头包的豆沙,你尝尝看?”

绣心笑道,“这样好看的东西吃了岂不可惜?”

他抿嘴笑道,“这东西既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若是做出来没有人吃,才真是可惜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绣心说完便嗷呜一声咬了半个小兔子,这糕点做得绵软而有嚼劲,里头的豆沙入口即化,甜得仿佛入了人心里,“真好吃。”一面说,一面从盘子里拿了个小兔子递给王甫生,“你也尝一个?”

王甫生低头,瞧见她伸出来的一截藕臂,白白嫩嫩,光滑如玉,如水葱般的指尖捏着那小兔子,真真是美景一副,一时之间竟看得他呆住了,连糕点都忘了接。

“你拿着呀。”绣心又道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接。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心的,偏偏捏住了绣心的指尖。

绣心登时脸红了个透,迅速把手缩了回来,只低着头垂首不语。王甫生瞧她那红红的耳尖,心头越发生了爱怜之意,低头咬了一口小兔子,极慢地让那糕点在唇舌间辗转,仿佛他唇舌里的不是那糕点,而是一个绣心似的。

好容易将那糕点吃完,绣心便听他笑道,“今日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唯独缺了丝竹之声着,不如由我来吹一曲《望江月》应个景儿如何?”

绣心讶然抬头,“你会吹曲子?”

王甫生顿时生了得意之心,“你这便不知道了,虽说我如今忙于政事,久未理会这些,但十几年前,我这一曲笛声在京城之内不敢认第一也敢认第二。”

“那你吹给我听听罢。”绣心亦生了好奇,这登徒子满肚子坏水,还能吹得什么好曲子出来?

王甫生眨了眨眼,“我若吹得好,绣心你准备如何打赏我?”

绣心哼了一声,“你且先吹来听听罢。”

王甫生果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玉笛,对着江面吹了起来。笛声清脆悠扬,合着涛涛水声越发动听,绣心撑着下颌,呆呆地听着,心内想,没曾想他还真有两下子,德行虽不好,这点子东西倒摆弄得不错。江面起了一阵风,将他乌黑的长发扬起,深紫色的长衫亦是迎风而扬,他逆风而立,倒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味道。绣心瞧着他的侧脸,心头轻轻一动,在月色下瞧,他也不怎么老嘛。

王甫生吹完曲子,回头见绣心神情,漆黑的眸子亮了亮,里头似乎点燃了一把火焰,不由得伸手握住了绣心的肩膀,坏笑道,“如何?我吹得不错罢?你准备如何打赏我,嗯?”最后一个嗯字特特提高了音调,绕了好几个圈儿,颇为挑逗。

绣心的脸登时就红成了春桃一般,“喂,你且放开我。”

王甫生不知是被景色所迷,还是被眼前的美人儿所迷,行动越发放荡起来,伸手捏住了绣心的下巴,“美人儿,不如让爷香一个?”说着,便要凑上来。

绣心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赖,慌乱中握住了茶杯,兜头便将茶水洒了他一头一脸,还有几片茶沫子粘在了他的头上。果然只是皮子生得好,内里还是一肚子花花肠子,不对,就算他皮子生得好那也是一老皮子了,不经看了!

“你…”绣心将茶泼了之后也有些气怯,喏喏道,“是你无礼在先的。”

王甫生抬手抹了一把脸,也不生气,伸手道,“给我一块帕子。”

绣心一愣,将袖中的白帕递了过去。

他用白帕子擦了擦脸,又擦了擦自己的头发,望着绣心叹了口气,“我说绣心,你做出的事总是让人始料未及,就比如你谎报八字,还有诈病逃婚。”

“我…”绣心低头,无言以对,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件事上,她总是不占理的。

王甫生伸手抓住了绣心的手,将她的衣袖往上捋了捋,露出那串紫檀木的佛珠来,“你还带着它,我还以为你早丢了呢。”

这串佛珠自王老夫人给她戴上后,她日夜戴着也没想着摘,不知不觉已带了月余,如今王甫生忽的提起,绣心倒是一愣。接着,王甫生将自己的衣袖往上挽了挽,露出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来,“我也还戴着。”

绣心看着他手腕,怔住了,“你…”

他倒没有深讲下去,起身道,“今儿个也晚了,咱们都回房罢,明儿还要赶路。”一面说,一面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绣心,“燕州可是繁华之地,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我让人去替你买了来?”

绣心道,“没什么想要的。”

虽则绣心说了没什么想要的,但王甫生到底着人送给她一个巴掌大的白玉雕制的小兔子,那兔子的眼睛用红色宝石镶嵌在光下闪着耀眼的光,着实令人喜欢。兰香见状笑道,“咱们未来姑爷对姑娘你还是挺用心的嘛。”

绣心哼了一声,嘴硬道,“谁稀罕。”

琴香笑着将那玉兔抢了过来,“姑娘若不要,便给了我好了。”

绣心起身追道,“你个小蹄子,惯会寻隙,我哪里说了不要,你这便抢了去!还不快还给我?”

琴香嘻嘻一笑,“姑娘不是说了不要的嘛,如何又要了?”

兰香道,“琴香还不停下来,这是未来姑爷送给姑娘的,姑娘纵不要也轮不着你要。”

琴香这才停了下来,将玉兔递到绣心手上,“姑娘你既要可得好生收着,可莫丢了,没得说是我拿去了。”

兰香见琴香说得不三不四,皱眉道,“你这说得什么话,人越大了,越发不知轻重了!”

绣心平日见琴香服侍得也尽心,并不同她计较,“罢了,这回便算了,琴香也是玩笑,只是这回之后可不能有下回了。”

琴香笑着搂了绣心一下,“还是姑娘待我好。”

一路顺风,两日后便靠近了充州地界。充州多山,多石,江河蜿蜒,风大浪大,水流湍急。绣心便开始觉着闷闷地不舒服,食欲不振头也昏得厉害,船上大夫诊治之后道是晕船,给开了些药。绣心吃了药之后却不见好,这日午间勉强用了饭之后,竟全呕吐了出来。兰香忙唤了人送来清水给绣心漱口,又服侍着绣心换了身衣裳。奈何,绣心的症状一点也不见好,至了晚间水流湍急处,船身摇晃得越发厉害,绣心晕得不行,直躺在了床上,脸色蜡黄,出了一身冷汗。

琴香一急,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去敲了王甫生的房门,“王大人,王大人,我家姑娘晕船晕得厉害,这可怎么办?”

第29章 重病

第二十九章重病

王甫生原本正准备上床歇息,听得外头的喊声后,只穿着一身中衣便起身去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一个丫头,着一身嫩黄色短衣,下身亦是嫩绿色百褶罗裙,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她见着王甫生出来,神色焦急,“王大人,你快去瞧瞧我家姑娘罢?她今儿个吐了好几回了。”

王甫生闻言即刻回身披了件衣裳便敲开了绣心的房门,果见她正扶着床沿吃力地吐在痰盂里,屋里弥漫着一股酸气。生性喜洁的他微微皱了眉,“怎么了这是?如何晕得这样严重?”

兰香道,“姑娘此前从未坐过船,来的时候经过这一段也是吐了四五日,整个人都脱了形。”

王甫生道,“你去替她压着内关穴试试,另外,把门窗都打开。”

兰香应是,忙按着王甫生所说的做了,绣心的症状果然略有缓解,只是依旧不停地出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王甫生又道,“有没有酸的东西,压在她舌下会好些。”

兰香急道,“这会子哪有酸的?”

绣心此刻虽万分难过,也有半分清醒的认识,极其不愿王甫生见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故而皱着眉挥了挥手道,“你来做什么?”

王甫生原本心存关心才来瞧她,却见她非但不领情,反而挥手让他走,不由得心生怒意,哼了一声,“好,我自是不该来,你自个儿病着好了,也碍不着我什么事。”

“你!”绣心又急又气,心绪翻腾之下,忽的又吐了出来。

兰香见琴香杵在原地,想着她无缘无故把王甫生引了来,忍不住骂道,“琴香,你是没长脑子么?怎的把他叫来了?”

琴香气道,“我见姑娘病得这样重,一时情急才去唤了王大人,我原是关心姑娘,你却反倒怪上我了!”一面说一面跑着出去了。

王甫生气哼哼地回了自己屋内,想起她那般不识趣,暗道,自己自年轻时期起,多少女人都上赶着巴结他,奉承他,现如今崔绣心却这样对他不假辞色,连敷衍都不肯的,不由得有些心灰。他也不是非娶她不可,她心里亦没他,以后娶了她来,只当个摆设也就罢了。

他喝了杯冷茶压了压心里的火,准备上床歇息,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呕吐声,到底睡不着,喊了一声,“莫砚!”

莫砚就住在王甫生隔壁的小房间里头,听得王甫生这样一唤忙披衣起身,笑嘻嘻地推门而入,“二爷,有何吩咐?”

王甫生道,“明儿个到了青霞镇之后,咱们便走旱路,你去准备着,叫人去准备车马。”

莫砚奇道,“二爷,怎么忽然想着走旱路了?现今天下虽太平,可仍有不少流寇马贼,到底不如走水路安全啊。”

王甫生皱眉道,“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莫砚滚出去之后,王甫生愤愤地躺了下来,听着外头一阵阵的浪声想,我这是为了什么啊我是!

次日一早,船便到了青霞镇,王甫生一行人便都下了船,换了马车。绣心昨晚折腾了一夜,下船的时候已是面无人色,船又在晃,绣心走下船脚下一软,人就往前栽去,好在有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搂住了她的腰身,那只手略一用力,绣心的身子便磕着了一具坚硬的胸膛。

有热气靠近绣心的耳边,将绣心的脸颊熏得嫣红一片,“三姑娘,小心呐。”

王甫生只觉着怀里的躯体柔软而馨香,让人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就这么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再也不放开。

“还不放开我?”大庭广众之下,绣心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小厮丫头们皆故作他顾,并不瞧他们,饶是如此,绣心的脸仍然迅速烧得热烫烫的。

王甫生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心内暗道,崔绣心这朵花虽然香但是却扎手,着实令人心情不悦。

绣心拜托了王甫生,便牵着兰香的手径直上了马车,再不回头瞧他一眼。兰香倒是道了一句,“姑娘,我觉着崔二爷心里还是念着姑娘的,这不瞧姑娘晕船晕得这样厉害,才改走了旱路么?”

绣心半撑着头,瞧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咱们还有几日到京?”

兰香道,“改走旱路应该会慢些,还有七八日罢。”

绣心点了点头,“我乏了,想睡会儿。”

“嗯。”兰香见状也没有再应声,替绣心垫了个小枕头,服侍她睡下了。

绣心这一睡就到了黄昏时分,在马车上睡到底不舒服,加之先前晕船折腾了一整天,故而下马车的时候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头晕脑胀,心口沉闷。这不是在家里,绣心也就忍着没声张,晚间稍喝了几口汤便上去歇着了。

至了晚间,兰香才将将睡下,忽闻几声痛苦的呻吟,才猛地惊醒过来,从小榻上起身,却瞧见绣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都干裂了,一摸额头,烫得惊人。兰香吓了一跳,想要去请大夫,可是现下夜深人静的,她与绣心皆孤身在外,又有什么人可以依傍的呢?

兰香先去外头打了温水,打算给绣心先敷着额头降温,也是巧了,正遇上出恭回来的莫砚。莫砚见着兰香笑着问了一句,“兰香姐姐,这么晚怎么还出去呢?”

兰香道,“我们姑娘病了,额头烫得吓人,可现在又请不到大夫,莫砚小哥,能不能劳烦你去请个大夫给我们姑娘瞧瞧?”

莫砚闻言哎呦了一声,心内思忖着崔绣心虽不得二爷的喜欢,可将来到底是王家正经的主子,故而也不好怠慢的,“二爷身边离不了我,不如我去叫个小厮出去替崔三姑娘请个大夫?”

兰香如获至宝,“如此真是多谢你了。”

莫砚道,“且等着罢。”

这头王甫生将将把书收起来,听着莫砚在外头说话,故而问了一句,“你方才同谁说话呢?”

莫砚便照实说了。

王甫生闻言立刻便皱了眉,坐起身来,“我去去瞧瞧去。”

莫砚瞧王甫生那模样摆明了是关心着未来的二夫人的,心内暗暗想以后可得对着崔三姑娘殷勤着点儿。

王甫生推门进去,见绣心果然是病得狠了,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微微有些心疼,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接过了兰香手中的帕子,替绣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动作温柔而细致。

兰香道,“二爷,姑娘还是我来服侍罢。”虽说姑娘迟早要嫁给他,可如今毕竟还未嫁过去,这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乎于理不合。

王甫生最是爱由着自己性子做事的,兰香的话反倒触了他的逆鳞,“你先出去,这里有我。”

“二爷!”兰香仍是不肯走。

“滚出去,耳朵聋了不成?”王甫生喝道。

兰香无法,只得低着头出去了,临走时还瞅了昏迷在床上的修心一眼。

王甫生见绣心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轻轻地眨动,许是因为发热的关系,两颊的红色直透过白皙的肌肤蔓延开来,那秀丽的唇正一张一合地吐着零碎的字句,“王,王甫生…”

他听得她竟在唤自己的名字,一时喜从中来,用那沾湿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绣心脸上还有颈部的汗,“我瞧你也是个嘴硬的,明明做梦都在唤我的名字。”

“我…我不要嫁!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给你!”仿佛做了什么噩梦,绣心惊叫出声,似乎遇见了极为可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