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甫生对此倒不以为意,“小孩子闹脾气罢了,过几日便回来了,哪里能说和离就和离的?再者说,氏族子弟有几房姬妾有何要紧?”顿了顿,王甫生一边脱靴子一边道,“只是那个绿腰有些来路不正罢了。”

王甫生这话说完,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小娇妻嘟着个小嘴坐在桌边生闷气。王甫生眼睛一转顿时明了,笑着过去将她搂在怀中,“这就生气了?”

绣心不理她,转过身子去,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来,“也是,反正你们氏族子弟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甚而豢养几十个歌姬舞伎的也是大有人在,相较于那些人,咱们朝宗房里人的确是少得可怜。”绣心顿了顿,继续道,“不说朝宗,二爷你房里统共也才两个姨娘,委实太少了些,哎呀。”绣心轻轻惊叹了一声,仿佛刚想起来似的转过头去道,“梧桐苑不是还有个红袖姑娘么?她可也是姿色过人,二爷不如将她收了?”说完,便仰起头定定瞧着王甫生。

那神气,仿佛若是王甫生敢应一个字,她就会彻底暴走似的。

王甫生哭笑不得地捏了捏绣心的脸颊,“你个小没良心的,尽会拿话呛我,我自有了你,莫说在外头了,就是咱们府里那两个姨娘我几时又去亲近过?”

绣心哼了一声,脸颊仍旧鼓鼓的。

王甫生瞧她在灯下,眉眼如画,肌肤如脂,唇如点丹,忍不住心念一动,微微一弯腰,便堵住了她那嫣红的唇。

一番缠绵后,绣心全身绵软无力,伸出小拳头棉花似得瞧了瞧王甫生硬硬的胸膛,“我气还没消呢,你尽会欺负我。”

王甫生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我不欺负你欺负谁去?”

绣心依偎进他的怀里,熟悉的味道混合着些微的汗味涌入绣心的鼻子,忽而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二爷…”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左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我…”

王甫生知道她要说什么,用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唇,“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你不用在乎这些。我已有了朝宗,也算血脉有续,你又何必再因那件事耿耿于怀?”

“话虽是这样说…”绣心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可是…可是,我也想当母亲,想为你生儿育女。”

王甫生低低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

次日,绣心醒来时王甫生自然早已早朝去了。绣心洗漱之后,推开门,愕然发现自己的“儿子”王朝宗居然跪在了门口。王朝宗虽然衣衫齐整,但额头下巴有两处擦伤,身上沾着些污渍,眼底下是两片青影,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

想也知道,他身上的伤是谁打的了…

绣心瞧着王朝宗这幅模样,莫名生出几分羡慕来,借自己一万个胆子,自己也不敢动手打王甫生的,战雪果然彪悍!

“母亲!”王朝宗说着便磕了一个头,“只恨儿子当初鬼迷心窍,犯下大错,如今战雪负气出走,儿子心痛如刀绞,只是如今,大错已铸,无可挽回。如今,只有请母亲你代为劝说,让战雪回心转意!”

绣心扬了扬眉,“你觉得我劝说有用?”

王朝宗道,“母亲和战雪不是闺中密友么?母亲的话,她多少会听的吧?”

绣心摇了摇头,“你啊,怎么这样糊涂,问题的关节点根本就不在于我,也不在于那个孩子,而在于你。”

“在于我?”

绣心点了点头,“在于你,战雪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是绿腰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不论如何,这已是既定事实,你和战雪之间将永远有污点存在,战雪便一直不能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王朝宗是个一点就透的人物,当即便明白了,“的确,她那样至情至性的人,又怎能容得下三妻四妾?”

绣心弯下腰,“好了别跪着了,该如何做你该明白。”

王朝宗点了点头,“我明白,多谢母亲。”

看着王朝宗的背影,绣心叹了口气,“这两个冤家。”

绿腰很快被送往王家在郊外的别院,美其名曰养胎,一同被送走的还有梧桐苑的红袖。前者是王朝宗做主的,后者是绣心轻描淡写地加上了一句,“我瞧着红袖姑娘同绿腰姑娘感情甚笃,不如让红袖姑娘一同去,两个人也好做个伴儿。”众人哪有不应承的,三两下便将那红袖连人带包袱一同赶上了马车。

后来发生了什么,绣心就不大清楚了,反正月余之后,战雪便回来了,还带着腹中近两个月的胎儿。

战雪有孕,府内上下喜气洋洋,端懿尤其高兴,眉眼都笑眯着,“没曾想我这老婆子这样有福气能见着自己重孙子。”

安阳郡主接口道,“那是,老祖宗你的福气可还在后头呢。”

绣心也很为战雪高兴,伸手覆在战雪的小腹上,神情温柔,“多好啊。”

战雪知道绣心的心事,难免出声安慰道,“绣心,你还年轻,只要好好调养身子总会有的。”

绣心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来,“希望如此罢。”

众人散后,端懿单单唤住了绣心,“绣心丫头,你留一下。”

绣心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转过去的身子也变得僵硬,“是,祖母有何话同孙媳说?”

端懿瞧着绣心,感慨似的道,“绣心丫头,你进我王家的门已经一年有余了罢?”

绣心低头道,“是。”

端懿又道,“我知道甫生他爱重你,虽则你们两个先前也闹几次,但闹归闹,他却从未近过他房里的两个姨娘。”

绣心吃惊地望着端懿,“祖母…”她竟然都知晓?

端懿笑道,“别以为我老婆子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有哪一样是我不知道的?爱重自己的妻子,是再正当不过的事,不过爱之过重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甫生不是一般人,他是王家的栋梁,当朝首辅。你明白吗?”

绣心的心一寸寸地凉上来,原来,端懿对自己的宠爱是有条件的,是在自己没有阻碍王甫生的前提下对我的纵容。

“孙媳明白。”

“眼下圣上病重,满朝上下人心惶惶,照现下的情势瞧,五皇子先前最受圣上器重,但是却因了你,我整个王家同五皇子交恶,你可知甫生在外承受多大的压力?崔家靠着五皇子,风头正劲,咱们王家反而势微,眼下也只有联合谢家一途,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给我王家增添一个保护符。”

说到这里,绣心心底是彻底明白了,一颗心直直往下坠,“母亲的意思是…联姻?”

端懿瞧了底下脸色苍白的绣心一眼,心底到底生了几分不忍,她一向喜爱这孩子,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牺牲她一个,“谢家有女名曰玉澜,乃是我王家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

绣心瞪大眼睛,“谢玉澜?她不是去当姑子了?”

端懿脸色未变,“去当了姑子难道不能还俗了?她的姿容才学在当今贵女之中可是佼佼者。”

绣心觉得自己全身都快要失去站立的力气,几乎要瘫软在地,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祖母,准备如何安置孙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73章 绝情

第七十三章绝情

端懿严重划过一丝不忍,“事到如今也只能委屈你了,孩子。”

绣心强忍住眼底的泪意,倒退几步,眼底含着一丝讥讽,“呵,祖母是打算让我下堂让位?不知祖母是准备让二爷直接休了我,还是给我个面子,写一封和离书?”

端懿闭口不言。

绣心反倒轻笑了几声,“二爷可知道?”

端懿瞧着她,默默点了点头。

绣心原本以为不会有比此刻更大的伤害存在了,可是,端懿轻轻地一个点头,击碎了绣心最后的幻想,原来,原来,他早知道,早知道,早就知道!亏得她之前还在幻想,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决定是端懿一个人做出来的,他不会舍得放弃她的,不会的!

她的心仿佛破了一个窟窿,有冰冷的风从里边穿过。

“祖母,你是骗我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他不会那样对我的,不会的。”绣心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呢喃。

端懿觉得不妙,走下来想要拉住绣心的手,绣心早先一步转身,飞奔出去。

“绣心丫头!”端懿心慌得不行,在后面急急追了几步,可是绣心跑得那样快,像一阵风,一会儿就不见了。

端懿忙唤左右,“快,快跟上她!”

“是。”有小厮忙跟着绣心绣心跑了出去。

端懿又一叠声地道,“去通知二爷,快去!”

绣心就这么直直地跑出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绣心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门口站着的蓝衣小厮倒是稍稍拦了拦,“二夫人,您这是上哪里去?”

绣心略停了停,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淡淡地笑,“我去找二爷呀。”

那小厮答道,“二夫人可要马车?”

绣心摇头,“不用,我走着去,走着去。”

小厮瞧着绣心神情不对,担忧地问道,“二夫人,您没事儿罢?哎,二夫人…”

绣心刚如旋风一般地走远,后头的小厮便追了上来,“你有没有瞧见二夫人?”

那蓝衣小厮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好像是往那边走了。”

开始下雪了,乌云黑沉沉的一片。

朱红色的雍和宫,雍容大气,绣心还是如早上去向端懿请安那般打扮,一身淡绿色的对襟狐狸毛褂子,下头是同色毛绒百褶裙,外头披着一件白色的毡子。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雪中,有雪落在她的帽子上,她的黛眉上,她的唇上,很凉。但是她却连睫毛都没眨,就这样静静地,定定地望着宫门口的方向,像一座雕像。

有来往的贩夫走卒瞧见,私下议论,“哎,八成又是哪个达官贵人抛弃的小妾罢?”

“可不是,要不然这大冷天站宫门口?”

对于这一切,绣心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从这喧闹的世间脱离了出来一般。终于,吱呀一声,厚重的宫门打开。

终于下朝了,陆陆续续有身着官袍的人从宫门里走出,不多一会儿,绣心看到王甫生同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谈笑着走了出来。那个男子,绣心亦认得,正是当今谢家的家主,谢贵妃的亲哥哥谢运清。

绣心没有迎上去,也没有走开,仍旧定定地站在原地。

王甫生一眼就瞧见了远远站着的绣心,登时僵住,对着谢云清拱了拱手,“谢兄,鄙人家中有些急事,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谢运清道,“请便。”

王甫生几步走至绣心面前,“你怎么来了?”一面又去摸绣心的手心,“怎么这样凉,小心受寒。怎么就你一个人,没坐马车?兰香呢?”

绣心冲着他盈盈一笑,“我一个人来的。”

王甫生牵着绣心的手,用自己宽大的袖子拢住她冰凉的手心,“走,上马车。”

宽大的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软垫,帘子放下之后,立刻就将外头呜咽的寒风给阻挡在了外头。

“可还冷?”王甫生小心地替绣心揉搓着小手。

绣心摇了摇头。

驾!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平稳地往前走了起来。

绣心低着头问他,“甫生,近来朝中一切可好?”

王甫生沉吟了一会儿,“圣上可能就是这几天了,估计是五皇子继位,二皇子…已经被软禁在宫中了。”

绣心道,“圣上不是留有遗旨么?”

王甫生讥讽地笑了一声,“谁得了势,掌控住了大局,还不是想要什么样的遗旨就有什么样的遗旨?”

“那夫君准备若何?”

王甫生沉默了下来。

绣心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语气很轻,仿佛平和,“夫君是想休了我,然后与谢家结秦晋之好是不是?”

王甫生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伫立不动,好半晌才回过头瞧着身边的绣心,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王甫生语气已经有些不稳,“你…你从哪里听来的…”

绣心轻轻地笑了,眼眶里有了湿意,“这么说是真的了?”

王甫生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动起来,想要辩驳,可是最终无力地阖上了唇。

马车跑到护城河边时,绣心却忽然高声叫了一句,“停车!”

马夫还以为二夫人有什么急事,连忙拉紧马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绣心掀开帘子就往外走,步子不大,但走得却很快。

王甫生跟在她身后一叠声地唤她,“绣心!绣心!”

终于,王甫生追上了她,攀住了她的肩,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腰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握住的是虚空一般。

“绣心,你听我解释,我是迫不得已的,等所有的一切过去,我们就还是跟以前一样。”

“迫不得已?是,你是王家嫡子,你是当朝首辅,你是王朝宗的父亲,他们所有的都比我重要。而我呢?我只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不过稍微得一点宠罢了,就自以为是起来,以为自己是不可替代,呵呵,我真是太傻了。”

王甫生眉头皱得紧紧地,心痛得无以复加,“绣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何必这样诋毁自己!”

绣心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我不是诋毁自己,是我一直太高看自己了。王甫生,你还记得我婚前曾问你的问题么?既然我不是唯一,你又何必娶我?”

绣心抬起手擦了一下夺眶而出的眼泪,一面说一面往后退,“我忘了,像你们这种权贵向来就擅长玩弄人心,不单单是我,被你冷落的褚姨娘就是个例子,你当年为了她敢挑战世俗迎娶她过门,想必那时也是极喜欢的罢?可是现下呢?还不是说抛下就抛下了?人心善变,是我自己傻。”

“绣心,你相信我,我原本不想伤害你的,我有自己的打算,我实在是没想到祖母会告诉你,绣心…”王甫生说着就要去拉绣心的手。

然而绣心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自弃和痛恨中,压根没留意他在说什么,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王甫生后撕心裂肺地哭着,“像你这般的人…当初又何必强娶我?若是没有你,我早就嫁给了李玉芝了!”

“玉芝?李玉芝?”他的学生?一帧帧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闪过,最开始她对他的拒绝,对他的冷漠,对他的抵抗,原来竟都是为了李玉芝?“你…你和李玉芝…婚前有私?”王甫生一字一字道,仿佛极艰难似的。

“是!”绣心得胜似得昂起头,“我从始至终想嫁的都是他!都是他!”

“难怪,难怪当初你这般抗拒我?原来早就心有所属。”嫉妒和愤恨涌上王甫生的心头,他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吞噬了他的理智,“婚前跟男人有了私情,你还有廉耻吗?”

绣心悲怆一笑,“是,我是没有廉耻,又傻又笨,活该被你休弃…”

王甫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这样争执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已,于是他停住了口,转过了身去。

就是这个转身,让王甫生后悔终身。

因为,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绣心右脚一滑,整个人跌入了冰冷的护城河中,“啊…”

王甫生震惊地回过头,跟着跳入了水中,“绣心!”

两个小厮惊呼着跑过来,“二爷!二夫人!”

在水中的绣心睁开了眼,她的视线是模糊的,隐隐约约看到一身绯衣的男子朝她急切地游过来,他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一声声的,好急切,好深情。

她恍惚地笑着,想要伸出手。

可是,周围的水真的好冷,冷到了骨子里。

好冷…真的好冷…

恍惚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急速流失,她的手慢慢地移到了小腹处,又要走了,又要走了吗?

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病重

恍惚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急速流失,她的手慢慢地移到了小腹处,又要走了,又要走了吗?

孩子…

她在水中流下一滴眼泪,为什么总是在我还没意识到你存在的时候,你就要离开我呢?

王府,东院。

“她怎么样了?”战雪眼光像刀子似的瞪着陈御医,仿佛他要是敢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她就能将他活活吞了一般,吓得陈御医缩了缩脖子,“这…这个…二夫人小产伤了身子,又在冰水里浸泡了那样长的时间,寒气入骨,故而高热不退,若是熬不过今晚,恐怕…”

听了这话,战雪立刻暴躁了,抓住陈御医的衣襟,像拎小鸡似得将他拎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给治啊!庸医!来人,给我换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