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一天过后,不只是秦讼,而是所有的这些浪子,都将成为过去式。

不会再冒险,不会再奋不顾身,不会再忐忑不安,我要我自己关上门,拒绝危险。

回去一觉睡醒,元旦假期便就这么过了,接下来则是一周接着一周的工作日。时间也过得没知没觉的,我没去找秦讼,他也难得打电话过来。

母上有时候来找我吃饭,看我腌菜似的样子,于是怀疑我是因为梁骁的事情还未走出阴影,外加之上次和秦讼打电话听闻他又有了新女友,母上便心里默默打起了算盘。

没错,亲,你们有可能已经猜到,我即将面临所有大临女青年在通往婚姻道路上都要面对的一桩事情——相亲。

我本来是特别排斥相亲这一活动的,但鉴于我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再混迹于浪子中间,那么我觉得在相亲中找个家世相仿,性格能处的处子几率应该会大一些,于是,我就去了…

在经历了一个星期密集相亲的摧残后,我得以确定,相亲这一项活动完全可以增长一个人的眼界,锻炼一个人的忍耐力以及考验一个人的演技…

自古相亲多奇葩,遇到个吃饭咂嘴塞猪响的就甭拿上台面来说了,遇到个头发三七开抹一头发胶的也可以不提,这都是审美缺失,还有得救,最可怕的是见了人二郎腿一翘开口一句 “小姐,我没房没车”,可语气却活像他家财万贯。

有些男人总会怨女人,你的要求怎么那么多,你到底是不是真爱我。

我承认现在风气是差了点,大家一切朝钱看,结婚挑对象也一样,个高不如财厚。我也承认有些姑娘会不顾自身条件几何,对男方要求多多。可我从不认为这些能成为无能者的借口。

家庭出生确实不能改变,真爱也确实与金钱没有必然的关联,可一个人上不上进,一个人愿不愿意为自己爱的人创造更好的条件,却是同这一个人息息相关。

“先生,我有房有车,不过我家不接受入赘。”

我一个付得了首付,还得起房贷,自己供房供车的人何必还要在那儿受气,于是甩了话当即就走。

出了门,我还给母上打电话,让她立刻停止给我继续运输各种各样品类奇葩的相亲对象。母上却循循善诱,说:“囡囡,还有一个,就只剩一个了,他是你爸同事的亲戚的儿子的朋友,很靠谱的,去吧去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回。”

“老爸同事的亲戚的儿子的朋友,都远成这样靠哪门子谱了?!”我在电话这一端吼叫,鼻子却有些泛酸,大龄女青年的心酸谁人能懂。我二十七就得笑对世上各色奇葩,那要到三十恨嫁的年纪,不得更为凄惨了?

“真是最后一个,你要是再相不中,上半年我们就消停了,成么?”

“真最后一个昂?”

“真的。”

“那好…”

于是乎,在一月的第三个周五,我迎来了上半年的最后一次相亲。非常不好意思的,我迟到了。虽然我对相亲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彼此的尊重总还是需要。

停好车,我跑上楼,相亲地点定在一家西餐馆里,待侍者将我领到座位上时,我便立刻开口:“宋先生,对不起,我迟到了。”

此时,对座的男人起身,声线温和有礼:“没关系,舒小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我惊讶地对上他的视线,清俊的样貌,温润的眸子,似曾相识,我在脑海中搜索了片刻,恍然道:“啊,你是上次和温苧一起的那位宋医生!”

宋思哲微笑着点了点头,并请我坐下。

世界可真有这么巧的事儿,我顿时惶惶然觉得,这是不是所谓的什么“缘分”?

16第十六章

16

我和宋思哲的谈话,进行得相当愉快,只不过,我负责谈话,宋思哲负责听答。

他显然是个不多话,更不多问的人,我问他,他便答,答案简短直白,但却给人真挚的感觉。我觉得他真挺像个医生,干净不拖拉,确实是拿手术刀的,不像秦讼,脑门上就贴着“不靠谱”三个字。

据说医生都有点轻微洁癖外加强迫症,我看宋思哲也未能幸免。比如放下餐具是必定角度正好没有半分偏差,比如会有意无意地盘列齐餐盘里的食物…

直到吃甜点,我已经基本了解了宋思哲的情况。

今年三十三,国内著名医科大学毕业,现在市级医院担任外科医生,常上手术台。父亲医生,母亲老师,家庭条件宽裕。

不过这更加重了我的疑惑,你看人一高帅青年,条件又优,怎么就能三十三还没个女朋友呢,莫非是基佬?

我将慕斯蛋糕送进嘴里,目光又打量了一遍宋思哲,样子斯文,又不善言谈,怎么看都是块被扑倒的料。要么是年下温油受?

可能我的目光过于赤|裸裸,导致宋思哲抬起眼来,我一个冷不防被惊到,所谓做贼心虚,我堪堪地低下头来默默吃蛋糕。

我敢保证他的目光相当无辜以及正直,让我垂头后甚至开始自我检讨,是我的思想太邪恶了么?

甜点吃完,怕是就快各找各妈,各回各家了,我不忍问了一句:“宋医生,恕我冒昧,像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还需要相亲?”医院多少年轻貌美的护士可供挑选,制服诱惑怎么都能让您老坐怀不乱呢?!

“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无趣,又不新潮,除了工作,也不常出门,所以,恋爱才多是无疾而终。”

虽然对于宋思哲来说,这怕也是个意料之中的问题,但他回答的时候还是微微表露出些许羞涩,真的,我确信我视力1.5不带假,他真的有娇羞!

这实在太有杀伤力了,顿时勾出我的流氓本性,真恨不得挑起他下巴,说一句,大叔别怕,妹妹我疼你。

可是我表面上还是非常镇定的,虽然内心正澎湃着。宋思哲见我饭饱,便自觉起身结账了,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想算是我这几日遇到的比较绅士的一个了,也不浮夸,实在算的上是个良配啊。

在等宋思哲的间隙,我往窗外随意瞄了两眼,因为选在了高级商场,来往的人便不是很多,所以当秦讼和一高挑美女并肩从对面的扶手电梯口上去的时候,我看得就特别地清晰。

两周不见,他照旧神采奕奕,一袭高档西装很贴身,边上的美人穿着我今早在杂志上刚看到的品牌新款,露出一双雪白的美腿,完全没有在意这寒冬腊月。

也不嫌冻得慌,我心里本有些不屑,但回头想来既然有穿得起未定价新款的购买力,又岂能没有好车相配,恐怕人家姑娘是下了地下车库就上高级车,下了车也依旧是温暖室内,何惧严寒。

待我这番思虑下来,宋思哲已回到桌边,他好意喊了我一声:“舒小姐。”

见他也略带疑惑地朝我目光所及看去,我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考量实在但这点酸溜溜的味道。

“走吧。”我起身,同宋思哲一起出了餐馆。

“我送你回去吧。”宋思哲按了直达电梯,对我说。

“额,我自己开了车来的。”

“那…舒小姐你送我回去?”

宋思哲突如其来的玩笑让我有点适应不能,表情僵硬地瞧着他。结果让宋思哲以为自己的冷笑话又弄僵了场面,只好有些窘迫地添了一句:“我开玩笑…”

于是我配合地“呵呵呵”了两声,当然只是让宋思哲误会更深,便不再开口了。而我内心欢喜得瞧着他这模样,只觉得颇为有趣。

我们下了地下车库,他一路陪我找到车,同我交换了手机号,看我上了车,这才去寻他自个儿的。

发动汽车,从后视镜里看他立在那儿,不由觉得好笑,倒并不是因为滑稽,而是这个人让我很感兴趣。这一晚我还不足以确定,宋思哲是不是属于扮猪吃老虎那一型。毕竟市医院的水不浅,他要是真像表面上这么单纯,恐怕混不到今天。

不过回头想想,我还真是思虑太多。谈恋爱就和打仗似的,非得步步为营不可。但再深想一层,嫁人真是一辈子的事情,若真走了眼,所嫁非人,走得弯路,便不是一点两点,又怎么能不提着灯笼好好打量不是?

我将车开到收费口,正要掏钱,手机恰好震了,拿来一看,赫然是秦讼的来信。登时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不由得蹙起眉来。

【舒小姐,老草味道如何?】

看到这么一行字,我眯起眼,心想这家伙果然浪子,漂亮姑娘在身边还能到处乱暼暼到我,于是手指飞快地打字,回敬了一条过去。

【秦先生,女朋友穿这么少,可是大饱眼福?】

把手机摆在一边,我开车出了收费口,一上路便吃了红灯,停在那儿,不免多瞧了手机几眼,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它便亮了起来。

【看来老草味道不错,都顾不上和老朋友打招呼了。】

我冷笑着回,【哪有,我不好意思打扰秦先生饱餐秀色。】

短信发出,红灯转绿,于是我便放下手机,专心开车。哪知还没多远,手机又再一次震动起来,这回可不是短信,改电话了。

我这人最注意驾驶安全了,虽然车技练得挺不错,但还是不爱边开车边打电话,于是只得把车先停在路边,接了电话,语气肯定不怎么友善。

“秦讼,你怎么着啊,查岗不是?”

“哟,这么大火气,刚瞧你和人老草在一起的时候,可是笑得跟朵狗尾巴花一样,怎么搁我这儿就区别对待了?”

“你倒是嘲笑起我了?求您赶紧照照镜子,你和人美女站一块儿的时候,笑地简直太像朵菊花了!尽是褶子。”

“…”秦讼沉默了会儿,再开口,却没再还我争辩,“我这不是关心你么,说正经的。我今晚可是和客户出来,见你了顺道问一声,别不领情啊。”

“问什么?我可和你说了,你别看人家老草,人家靠谱着呢。”

“哦?就你那睁眼瞎看出来的靠谱,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够,我是真觉得有发展可能。人正正经经一个医生,看上去也挺本分的,家里条件么和我家也算匹配,人也挺好相处的,长相我也喜欢。各方面看,都还不错。”

“舒昕,你这是对对碰还是什么的,结婚能全按那些条条框框的来么?”

“诶,我说你就奇了怪了,当年我中意浪子,你说要看人条件。现在我看人条件,你又出什么幺蛾子?!非得整得我嫁不出去你才乐意是不?”

“我要说‘是’呢?”

17第十七章

17

秦讼的语气摆明了就是给我找茬,照理说我和他互相找茬这么些年,也早该习惯,只是这一回我却还是炸毛了。

“秦讼,我警告你,要是没胆子明天拿了户口本和我去民政局就少给我在那儿屁话!”

说完也没等他给答复,我就撂了电话。

重新踩了油门把车往家里开,不知不觉脚下就提了速度。我觉得自己有点生闷气,但原因却不想让自己知道。

到家,洗了澡,边吹头发,我有意无意地去看手机。其实我的手机调的是响铃模式,有没有来信听声音就行。我明明知道没电话短信进来,却还不自觉地打量。

“叮咚”一声,手机屏幕陡然亮了起来。我立刻便关了吹风机拿过来看,上头的名字却赫然是宋思哲那根老草。

【到家了吗?】

虽然脑子里还在想别的事情,但宋思哲礼貌的关心却让我产生了点别样的想法。或许宋思哲对我的印象也不坏,真的可以发展一下也说不定。实在不行,就当认识个医生,在这个医患矛盾如此激烈的年头,认识个医生是多重要的事情啊。于是我便回复了。

【到了。谢谢宋医生关心,有时间再约 :)】

不多久,那边便回了。

【好 :)】

明明是同我发的一模一样的笑脸,但一想到是出自宋思哲这个温油大叔之手,我不免脑补了一番。

脑补情节不便公布,但起码缓和了我之前的毛躁情绪,引导着我迅速入睡了。

次日是周末,以我的习惯一定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秦讼曾经不明情况,大清早给我打电话,结果被我在睡意朦胧间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便再也没来自讨没趣。但有一个人,却一直孜孜不倦地干着扰人清梦的勾当。此人除了重色轻友,没皮没脸,无赖流氓的叶小晗外,别无他选。

所以我晚上常常会关掉手机,以免中枪。但昨晚我却马失前蹄,忘了这茬儿,导致时间刚敲过八点,我的手机便叫嚣了起来,把我从梦境里揪出来,我抬手从床头柜摸了手机,毫不犹豫地按掉,结果对方继续毫不犹豫地打来…

“叶小…”我接起手机刚要开口泻火,就被叶小晗更大的声给压了过去。

“舒昕!快点刷牙化妆换衣服出来看早场电影啦!”

叶小晗周六看早场电影的习惯绝对是属于报复社会。因为Benson每周六清早都会和秦讼去健身,他走之前必然会把叶小晗从床上揪起来。叶小晗不甘心独独自己一个人被搅了清梦,于是就跑去搅和别人的睡觉时间。

听叶小晗今天的嗓门,看来昨天Benson很容易就放她过门,我默默叹了口气,真心希望下周五Benson把叶小晗折腾得下不来床才好。

挂了电话,我又在被窝里赖了会儿床,这才磨磨蹭蹭爬起来,洗漱、化妆、换衣服,给自己煎了个鸡蛋,做个三明治,慢吞吞吃完了,然后驱车去叶小晗短信给到的地址。

叶小晗选的影院新开业,虽是在市中心的地段,但周末有心情早起看电影的人实在不多,所以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也没排队就买到了票。

这天和我们一块儿的,还有另外一个姐们,叫Lynn,是个高挑的美人胚子。家境很好,但也颇有学识,不张扬,甚至很温柔,有点知心姐姐的味道,完完全全是叶小晗的对立面。

叶小晗和我说话的时候,常常会爆粗口以表达她的心情,但只要Lynn在,她绝对一个脏字不带。这我十分能够理解,和Lynn在一起,我也经常会感觉到自己…忒粗糙…

买了大桶爆米花,三杯可乐,我们端着看电影的标配在九点进了影院。新上映的美国大片,照例的英雄主义,爆破场景,电影特效…眼花缭乱地就这么过了两个小时…

我整个过程内心都在滴血,好好的时光不用来睡觉补眠,然而却在这乌漆吗黑的地方喝着可乐嚼着爆米花长肉…更可恨的是虽然这么想着,但我的手还是不可遏制地一次又一次伸向爆米花桶…

看完电影,到了饭点,自然又要刷一顿午饭。我们三个人刚坐下来,叶小晗家的那位电话就打来了,挂了电话,她就说,Benson和秦讼要来一起吃饭。

睡了一觉,我基本已经忘了昨天和秦讼的争执了。我这人忘性大,也不爱老记住那些个不开心的事情,何况我与他的互损本就无关痛痒。我只是在听到秦讼要来的时候,心跳略微波动了一下,之后也就没作什么他想。

Benson和秦讼手脚也快,我们换了圆桌,点完菜不久,冷菜刚上来,他们就到了。两个人都是穿了休闲装,来了各自打了招呼,就坐下了。Benson坐在叶小晗边上,秦讼挨着Benson和我。

叶小晗往Benson怀里蹭了蹭,然后就喊着开动。美食当前,我最是按耐不住,刚提筷要夹,突闻秦讼一句:“等等。”

众人都略疑惑地看着他,他却低头从包里翻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舒昕,户口本。”

“啊?”

“不是昨天你问我要户口本去民政局的嘛!”秦讼一脸无辜地瞅我,语气百分之两百的认真。

我只觉得一道天雷从头顶劈下,把我劈了个外焦里嫩。

不待我开口,Lynn便问:“你们去民政局做什么?”

“结婚。”秦讼用十分郑重的口气回答。

“靠!什么时候的事!”叶小晗一激动,全然忘了不说粗话这一条,嚷嚷道:“舒昕,难道你昨天向秦讼求婚了?!”

Benson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道:“怪不得今天听到小晗和舒昕在一起硬要来蹭饭,原来是宣布重要事件啊!”

这一对夫妻你一来我一去好不热闹,直到Lynn缓缓地开口:“可是今天周六,民政局不开门啊…”

这句话落下,这两个人才住了嘴,说了句“对哦…”,这才看向我和秦讼。

说实话,我当时被秦讼的“结婚”两个字震到天外去了,根本不在状态,也是直到Lynn说民政局不开门我才又重返地球。

感受到众人好奇地目光,我终于扯出一个假笑:“呵呵呵,秦讼你说笑话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好了。”

“你觉得我在说笑话?”秦讼挑眉,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我此刻竟不知秦讼真假,僵持着没有回答,另外三人顿时觉得场面尴尬,又因为没有弄清楚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打圆场。于是我们这一桌人顿时陷入了诡秘的安静。

这一尴尬场面最后终于被打破,不过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哟,秦讼啊,我们舒学妹不打算收你这户口本,不如给我好了。”